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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访

作品名称:古槐记忆      作者:瓦工      发布时间:2023-04-29 17:50:13      字数:5090

  一
  本来文革想带奶奶到坟上看看,最后,挪坟的时候就不惊动奶奶了。刚刚离开村子,就接到了信访局的电话,要他马上赶到区信访局。于是,他把奶奶和父亲送到家就匆匆赶了回来。
  信访局会议室里,住建局安局长和文教局李峰书记坐在会议桌的前排,王文山哥俩及媳妇四个人坐在后排的椅子上,信访局局长徐磊坐在发言席主位上。大家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孙大嘴见了文革还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失去了在村口敲锣的神气。
  信访局是个最具中国特色的部门。一方面他有点不伦不类,他是个政府部门,又不解决具体问题。另一方面他又化解了许多基层矛盾,在他的具体牵头协调下,使一些不伦不类的矛盾问题,在维稳的大局下化解了。信访的人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是确实命运多舛,遇人不淑,走投无路,要个说法;也有无理取闹,巧取豪夺,钻政策空子,找敏感时间捞点好处。
  文革来,既是代表文教局分包户小组,也是指挥部办公室的。徐磊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特别强调超过三人越级上访,性质属于集体访加上越级访,事情很严重,两个部门要妥善处理。又对王文山几个人说,如果再越级访,按照寻衅滋事处理。和文革几乎同时进来的还有审坡乡的一个年轻干事。
  王文山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他没有被徐磊的话吓唬住,当然,他不懂具体的政策。就平静地说:“领导,我曾经到咱这里反映过问题。没有解决啊!怎么办?我只能找上一级领导。我不是无理取闹。”他看看安局长,说:“这个领导分包天利,我们是本家。我的房子,就是小西屋在他的院子里,那是解放前盖的了,是斗地主分田地的时候,分给我父亲的。不是“违章建筑”吧?为什么不给我办证?为什么天利的房子就能办证?说我的邻里界线不清楚,这就更搞笑了,我们两家互为邻居啊!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包括我的小西屋的房证,院子面积的计算,其他原来的北屋现在没有了,我就不计较了。得解决。另外,就是公事了,我原来不想管,现在,我要反映,村里这一批办下证来的要查,有没有猫腻,有没有腐败。我那边的三层楼,我吃亏,但是,政策规定的按照占地面积算,我认。我要求与这么一起解决。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要反映,村里的违规占地问题,蔡虎兴的歌厅占了四处宅基地,他只有100多平米是合法的,怎么处理?补偿款问题有没有贪污现象?”
  包括文革在内,几个人都感觉挺棘手的。审坡乡的副乡长王天利和这几个人都很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为好,更不用说处理了。文革和天利那是本家,夹杂着几代人的爱恨情仇,就更不想参和了。过去的老辈子的事情可以忘掉,他和天利及胡丽丽是同学,就更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再闹不愉快了。
  王文山到市里上访不论是越级还是集体都好解决。他反映的腐败贪污等情况一旦公开,就不是他们这几个所能掌控的了。
  徐磊思考了一下,说:“按说我这里就是转给涉及到的部门,文教、住建和乡办,今天特殊,加上我们拆迁攻坚。我谈一下想法,一个是文山你这个要求可以反映,但是不能越级上访,你们四个人到市政府上访,已经违反了相关规定。村里没有办证的事情,今天,分包部门都来了,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转头对李峰和安局长说:“你们回去按照息诉罢访的相关要求,做好后续相关工作。已经影响到年终的考核了,下一步的工作要做到位。”
  部门的人都清楚,信访局把案件推送过来,下一步就是督导了。督导不落实,就要通报。这时候,如果上访的人死活不签四书一报告,又不做出格的事情,部门就很为难。任何事情的关键都是看谁主动,谁求谁,强弱之间随时都在互相转换。
  文革知道事情的轻重,就率先开口说:“文山哥,我们是一家子,说句大话,是革命后代,红三代,我们有什么问题,按照政策办,好不好。你说的这个几位领导都不是很清楚,一会儿我们去现场看看。分两步走,一个是您的小西屋的房证问题,我们尽力解决;另一个是您反映的违规操作问题,这个几位领导会如实汇报,认真处理。”
  “几位领导,文山,我看文革说的挺好,一手托两家,公私兼顾,一起把事情处理好。特别提醒文山,越级聚集访,下不为例。我今天还有好几个件需要处理呢?咱们就各自做好分内工作吧!”徐磊客套地说。然后他单独和李峰书记与安局长私下又沟通了一下,他们都清楚,王文山反映的问题已经在市信访局记录在案,大家一听,就知道深浅。纪委介入后,问题肯定不简单。
  二
  六七个人离开信访局,来到王文山说的老宅小西屋。其实,这个小西屋在天利家里,准确地说是在天利父亲王福海的家里。院子大门朝西,走过20来米的过道,有一个二道门,然后,进入院子,北屋四间,东屋三间,和二道门对着有个影背墙,墙的后面是厕所和牲口棚。王文山说的小西屋,就是这个院子的西屋,不过小西屋是解放前的,由于院子的地面不断升高,现在的小西屋到像是个牲口棚,就2米来高了。但是,那青砖的垛口、半露出的石墩、笔直的松木房梁,依然透着历史的厚重感。大家一看就清楚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两家有矛盾,王文山一定是死活不卖这个小屋,存心给大伯和堂弟添堵,当然,这是他的权利。
  王文山显然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个院子,50多岁的他,看到低矮的破旧的老宅,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地说:“领导,这就是小西屋!我就是在这个小屋出生的。这是当年政府分给我爷爷的,爷爷叫桂东,16岁跟着文革的爷爷当八路,后来,牺牲在朝鲜战场。他一指北屋和东屋,这都是后来盖的,都有房证,村里为啥不给我办?我的邻里不签字不能办,他们的房证可是没有我这个邻居的签字啊!”
  哥哥的伤心情绪,带动了文琦和他媳妇,也都呜呜地哭出声了。声音惊动了屋里的王福海,老头慢慢踱出步,平静地看着来人。他看看,认识文革。
  “叔叔,身体好啊!”文革感觉打招呼。
  “好,光吃饭不干活。”他穿着夸栏背心,光头,满身的赘肉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手里的大蒲扇晃悠着,似乎给人一种超然的自信。
  “老人家,这是什么时候盖的房子啊?”安局长问道。
  “你们都和天利说吧!我老了,不管事了。”王福海依然平静,答非所问地说。他斜眼看看王文山兄弟几个,没有说话,无意间露出轻蔑的一撇。
  王文山也从大爷的冷淡中平静下来,他们多少年的恩怨了,看了非要等着拆迁后,互相不见了,也就自然消失了。否则,看到这老宅,怎么能忘记过去呢?王文山故意对着王福海拿出来当年天利盖北房时写的字条,这是一张复印件,他拿出来,对安局长和李峰书记说:“这是当年我大爷盖北房时候写的字据。”
  大概是:王文山同意王天利盖北房,同意将小北屋拆除用于大门,宅基地面积由王文山所有,此后,两家共同走一处大门,和睦相处云云。
  “领导,这上面有天利的签字,说明大门地方还有个小北屋是我的。我不追求那些了,这个小西屋,我必须要,这有几代人心血。”王文山说着又有些激动。
  别人不知道这小小的30多平米的小西屋所包含的家族恩怨,文革倒是听说过。文革的奶奶和文山的奶奶都年轻守寡,心气很高,但是,家境贫寒。后来,王福海总想买了小西屋,这样,一个大院子就好用了。从桂东的时候,就受桂林的气,后来,桂东的儿子王福华在土改时被定为贫农,后来,是烈属,总算翻身了。娘俩就是一口咬定,不卖小西屋。这是桂东媳妇的遗言。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个50来岁的男子,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从东屋出来,用阴鸷的眼睛看了一眼文革和来人,扭头又回到东屋去了。尽管他仅仅是那么一撇,但是,几个都感到了那种内心不平和的气场,同时,减少了人们对残疾弱者的天生的同情。
  三
  这个拐子是王天利的哥哥王天一,看上去不显老,应该比天利大三、四岁的样子。文革从拐子阴森的脸上,看到了农村那解不开的疙瘩。尽管从农村出来后,从和天利工作关系上的接触中,似乎渐渐地淡忘了。当看到老槐树、老街、老屋、老人的时候,内心中浸透在血液中家族的恩怨似乎又清晰了、明确了、难以释怀了。
  过去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浮现在眼前。
  那该是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吧!从王天一这名字就看出王福海心劲有多大,要让他们家老大当天下第一。看来,名字起的太大,压不住就会出问题,倒霉的。
  那年,阶级斗争的提法少了,阶级敌人没有了,王福海从地富反坏右的行列里走出来,走到了人民中间。分地、承包,做买卖也不受限制了。他真正解放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解放是49年,地富反坏右的解放是78年。不久,天一在村里当了电工。
  风水轮流转。爷爷烈士的光环似乎没有什么了,文革兄弟三人都正在上学的节骨眼,家境非常困难。村里人都感觉,这家庭没有什么希望了。高考的恢复让文革的奶奶和母亲看到了改变家族命运的希望——好好学习就可以考大学,乌鸡变凤凰的离开农村!
  “家有万贯不算富,家有书生不算贫。”奶奶反复地唠叨,让孙子们刻苦读书。在这种家庭教育下,文革不辜负老人的期望,经过考取了省师范大学。
  当年的情况文革依稀记得。大槐树下,王福华和唐国华说:“孩子,考大学就是中举人了。大槐树荫庇你们老王家啊!”
  “爷爷,你那是封建迷信。考大学不神秘的。我是经过复习考上的,算是笨学生。”文革谦虚地说。
  “好孩子,爷爷喜欢。”
  “当官了,不要忘了乡亲们。”然后,总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有他爷爷的遗风。”然后,人们又把前500年后500年的老掉牙的故事在说一遍,最后,总结说是风水、是善有善报、是灵异事件。
  “你说这槐树也怪了。当年本来死了。人家这小子出生后,大槐树奇迹般地活了。现在旺盛的,遮住了半个街。”唐国华神叨叨地说。
  “文革虽然学习了许多唯物主义的理论。听了之后,还是将信将疑,最后,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有几个坚持真理的,啥是真理,都是提着尺子上街——量别人,不量自己。有用就是真理。
  文革没有当官,只是在学校有个像样的工作。弟弟分配到省城后,大家感觉到这个没希望的家庭一下子又兴盛起来了。大槐树再次显灵了。王天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无端地恨在心理。他从大槐树下走过去,走过来,想了无数的法子,怎么也想不出来砍掉的办法。人家的树,好几百年的大树你怎么也不能无缘无故砍了吧,你怎么也不能说是自己的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想。王天一终于有理由了,乡里培训电工后,说让检查各村线路,凡是5米内的树枝必须砍掉。
  “什么五米、十米,二十米也不行。安全第一,预防为主。人民群众的安全,社会主义集体财产的安全才是大事情。”王天一越想越激动。
  他趁着文革家里没有人的时候,爬上大槐树,抡起大板斧,在大槐树上一阵乱砍。唐国华和王福华两个人正在大树下乘凉聊天。以为他疯了。就说:“孩子,不能砍,这树是有灵性的。”
  “遭报应啊!”王福华无不厌恶地对唐国华说道。话音未落,王天一阵天旋地转:“特么地,怎么大槐树流血了。这树汁怎么是红色的?眼前突然一阵幻觉,像是一个红衣少女向他扑来。”王天一心慌了,他分不清楚是做梦还是现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一段还真没少做砍树的春梦,也没少梦到美少女从树上下来。恍惚间,板斧不小心落在了自己的左腿上,鲜血真的流了下来。噗通,王天一从七八米高的大槐树上死死地摔在地上。
  一群孩子见状,马上吓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大槐树显灵了,大槐树流血了。”
村里马上传开了。大槐树又显灵了。王福华本来就对王福海有意见,这亲眼所见的新闻,又有秀才唐国华见证,很快传播开来。方圆几十里都津津乐道。
  王天一因为成分不好一直没有找上媳妇,改革开放后,不说阶级斗争了,也不说割资本主义尾巴了,王福海开始倒腾点东西,承包个小活,加上会算计,日子好了。王天一聪明好学,村里通上电后,就当上了电工。电工在城里不算什么,技术工人而已,但是,在农村就了不得了,农民不懂,大事小情的都需要断电、接电,电工的社会地位就高了。经常收盒烟、蹭个饭什么的。王福海经常说:“电工,就是电老虎。”30多岁的王天一刚娶媳妇半年,退断了,人吓傻了。不久媳妇离婚走了。后来,王天一多方治疗,精神似乎回复了,腿没有好,一直一瘸一拐的。天下第一是不可能了。
  四
  “王主任,你不要楞神啊!咋办啊?”安局长的话打断了文革的回忆。
  “我想,一个是文革私下和文山商量一下,我看你们关系还不错,尽量让他把那边的楼房签下来。这个地方属于遗留问题,文革从指挥部的角度向领导汇报,这个得交问题协调组统一处理。安局长,你打听一下,天利是否签了协议,面积是多少,如果人家没有多占,文山他子虚乌有的这些东西就不攻自破了。否则,我们见了天利没法说起来的。”李峰对安局长和文革说。
  “好的,我安抚一下文山哥。”文革感觉李峰书记说得合情合理,一个劲的点头。
  “请他吃个饭,拉拉家常。”李峰又补充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古人都把话说死了。文山为了个小西屋生了多少气,如果想开一点,卖给天利,两家和好,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情。人一旦钻入牛角尖,就想不开、看不透、跳不出来了!”文革无不感慨道。
  “你看,人家开悟了!我们两个先走,让文革先做做工作。”安局长笑着对李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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