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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养猪场

作品名称:古槐记忆      作者:瓦工      发布时间:2023-04-24 19:38:05      字数:5754

  一
  文革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最大的感觉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他都50岁了。过去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老了。只是当和年轻人走到一起,当老人们一起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感觉自己已经和年轻人不是一伙的了。
  他从村里歌厅旁边走过的时候,发现小巷的对过有个佐纤(用多层纸做的纸人,放在死者的家门口),这是谁家死人了?文革不经常在家,记不清楚是谁家了。人也不多,应该不是大户人家。亦或大家忙于拆迁,也顾不上料理死人的事情了。围观的人,像在听哪个讲故事。文革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正好听到蔡虎兴在那里谈养猪场。“养猪场是合法办的,不给人家补偿这不是土匪吗?还有我这歌厅,不按照我的要求补偿,甭想拆迁。铲车过来我就躺在地上,让他们的铲车从我身上压过去。”他清清嗓子继续煽动:“你们都不要那么积极地签字,你们看西小屯最后剩下的分了多少房子。他们耗不起,我们陪他们玩到底。第一天你们敲锣打鼓,表现很好,后来怂了,反对强拆,我们有理!你看人家英子,不给说法,就把野猪都放出来,让他们满地追野猪吧!到时候,网上一发,让大家看热闹吧!”
  村里的事情,文革大致知道一些。蔡家和闫家不是逍遥村的原住户,大概是他们的父辈在土改或者三年困难时期落户到逍遥村的,这个文革没有考证过。蔡虎兴和闫二虎,与文革年龄不相上下,上学的时候这两个人都是捣蛋鬼。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时教室里生煤火,也是象征性的,着火的时候比没火的时候多。蔡虎兴就是专门给灭火的,他不是想法让火憋烟,呛得大家没法上课,就是往火里放辣椒,搞得师生咳嗽。有一次,班里的火灭了,蔡虎兴趁大家不在,往炉子里拉了一泡屎,周一上课,臭气难闻。他站在那里,大声对班里同学说:“这是谁干的,谁干的谁把它给我吃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干的,但是,老师也没有办法。苗老师反倒是平静得出奇,慢慢地说:“老师是往人市里拉,有人却往牛市里挣。朽木不可雕也!教育不是万能的。管这种学生的人不应该是老师,而一定是警察。”这么多年了,当时班里的情景,苗老师说话的表情,依然像似昨天。
  不过,时势造英雄,改革开放后,他们开始承包工程,大概挣了点钱。后来,蔡虎兴不满足于做工程挣钱了。他专门顾了几个游手好闲的小青年,留长发的、剃光头的,对附近区域的建筑材料车辆收取保护费。一拖拉机红砖收15元保护费,这个费用直接在砖厂扣除。砖厂老板说,拉砖的人自愿,反正我们惹不起人家。你能省下这15元钱进了建筑工地,你就不用交。再后来,在村委会主任选举的时候,他们两个暗中操作,除了几个正直的人家以及骆红章本家的人,都送了100元的红包。这样,闫二虎就顺理成章地当选了村委会主任,骆红章的儿子骆正祥有些软弱,党支部书记后来也被闫二虎窃取了。闫蔡二人掌握了村里的权力后,欺男霸女,假公济私,逍遥村就没有逍遥了。文革一直搞不清楚,闫二虎怎么入的党,不在村里生活,也就懒得管村里的事情了。
  英子在村里生活,对这些应该不陌生。她父亲被人排挤出两委班子的事情,她也应该知道。只是后来,她经营养猪场,在父亲帮忙下,家里的日子倒是挺红火。李升学有病,打打下手,也不用下地干活。岁月不饶人,除了想想孩子的工作、上学、结婚,自己的什么理想啊、情感啊,都顾不上了。
  二
  文革来到养猪场,猪粪臭气扑鼻而来。这么晚了,很多人围在那里,像似刚刚吵过架的样子。有看猪圈的,有谈论赔偿的,有说养殖业的发展的,有回忆村里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故事的,总之,乱糟糟的。除了看热闹的,就是英子及家里的人和拆迁包户干部,包英子猪场的是住建局的安局长。手下有几个工作人员围着安局长,虽然说说笑笑,也是助威帮阵。不过,工作再有压力也是工作,与自己做产业的不同,那是真金白银的利益。
  ”这个地方能养猪吗?这是城郊区,是禁养区!谁负责这个,谁去做工作。”安局长和英子吵完,没有沾到便宜,就冲下属发脾气了。显然,也是想让远处的英子听到,进一步威慑。
  “我就不信了,我有合同,当时鼓励养猪的是你们,现在拿着禁养什么条条吓唬人,不想赔偿,还为人民服务呢?什么德行?”英子也不示弱。
  蔡虎兴等村民远远地跟了过来,似乎要跟英子帮腔。
  安局长看到文革过来了,招呼之后,走到猪圈旁边的无人处,简单说了一下基本情况。事情很简单,地方是大队的,但是,合同不到期。英子不仅仅要违反合同的补偿,更要自己投资的补偿和猪仔的损失补偿。村委会也认为英子要的有理,他们是支持英子的,都说没有办法做工作。拆迁包户干部认为,养猪场在居民区和城郊区的位置上,显然不合理,已是违规,必须拆除。投资没有账目,不是规范工程,无法估算。合同的事情,属于村委会和英子之间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可是,拆迁时间紧迫,必须先转移那100多头杂交的野猪。安局长说:“现在,村委会可以按照合同赔偿,不过,那是个小数。村里这么大的地方,拆迁的补偿款很可观的,他们能够拿出合同约定的几倍租金。但是,这猪怎么处理,怎么继续养下去,还有猪圈改造的投资。没有标准啊!”
  安局长不知道文革和英子的关系,只是感觉他既是拆迁指挥部办公室人员,又是村里的人,双重身份好做工作。文革清楚,和英子怎么说都不好言语。他脑子飞速地转动,关键是怎么向明部长汇报。只说了解的情况,没有自己的方案,没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积极的态度。得了解英子的真实诉求,同时,也多了解一下村了的情况。刚才,蔡虎兴煽动的话,不时在他耳边回响。他依稀感觉到,村干部对拆迁没有起到好的作用。
  安局长回过头来,又说:“文革,你们分包的文山家还没有签吧?咱们得一块儿做,他主要的问题不是你那里的楼房。心病在我这里,他和本家王天利有矛盾,王天利家的小西屋是他家的,没有证。明天咱得好好合计一下。问题还牵涉村里和天利。当成事啊,咱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和你一条绳?是你们的工作耽误了文教局的进度!看住建局的表现了啊!”说完,文革笑笑走了。
  三
  文革和骆正祥及李升学打个招呼,骆正祥就把他引到英子面前。李升学罗弓着腰,面对昔日的同学和情敌,自己不论从地位和身体上,都感到自惭形秽。为了不使对方尴尬,文革尽量和李升学打招呼。骆正祥感觉英子当家,还是引到了自己闺女面前。英子早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温柔,生意的摸爬滚打,生活的艰苦磨砺,让她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现实,甚至有些戾气。如今,她说话做事早已超过父亲和丈夫,表现出比男人更加作风凌厉,杀伐果断。尽管如此,当和文革四目相对时,她还是表现出某种不自在。文革同样如此。
  “哎哟,老同学,你这是代表乡里乡亲的为民请命,广施恩德啊,还是代表官府行使权力,强行拆迁啊?”
  英子如此将军,竟让文革无言以对。他看看眼前的初恋情人,突然想起《红楼梦》中贾宝玉的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他没有敢往下想,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和地说:“英子,你不要激动。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但是拆迁是大事,樱花大街修通是市里的大事。我们整个村子在拆迁,盖楼搬新家,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你的问题,具体分析,反映上去,尽量兼顾,达到都满意。我今天就是了解情况,然后反映给领导。”
  “你说的大道理和我不相干,就说怎么赔偿吧!”
  “我们走走吧!”文革知道,对着这么多人,大家各怀心腹事,看打架的不怕动刀子,显然没法说下去。
  英子也不傻,笑着说:“嫌这个地方臭吧!”
  “你现在好厉害,说话像吃了枪药。”他们嘴上说着,身子不由得像村北的小路走去。李升学罗锅着腰看着他们的背影,扭头走进了饲料棚。
  四
  “你们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旱涝保收,不像我们,一天不操心干活,就没有饭吃了,更不用说损失了。蔡虎兴他们说了,达不到要求不搬迁。我们活不了,谁也别活好。”英子像似和文革示威,也像自言自语。
  文革看一眼旁边的英子,昏黄的路灯下,英子穿一件做旧的牛子裤,深红色花格真丝短袖汗衫,红白色的运动鞋,身材苗条,面容白皙,看上去比文革还要年轻些。如果不是在这养猪场,这新时代的农民和机关的白领丽人看不出区别。尽管说起来是个养猪的,不甚好听。文革内心敏感地觉察到,英子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农民了,她是农民企业家。不论从穿戴,还是语言气质,他们已经没有心理上和现实的差距了。30年前,大学生和农民的那种差距,今天,全然没有了。改革开放后的农村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使这一代人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饱受苦难,未老先衰。英子并不像一个喂猪的村妇,她倒是有种城里人的风韵。文革想,这是社会变了,农村已经不像他小时候想方设法逃出来的时候那样落后了。又想,如果自己和英子结婚,现在自己作为养猪场的主人会怎样对待拆迁,又应该怎样对待。然后,平静地对英子说:“你不要和蔡虎兴他们搅和在一起。他们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知道。”
  “我知道,我原来也这样认为,认为他们不是好人。但,我现在改变这种认识了。谁是好人?你是吗?谁是坏人?蔡虎兴是个流氓、地痞,他和闫二虎为我做了好事情,帮助我租下大队的牲口棚,办起了养猪场。他好坏和我不相干,对我好就是好人。”对我好就是好人,文革琢磨着,大概女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他和闫二虎贿选也是好人?”文革没有往下说,把英子的父亲选下去,说到这里已经清楚了。又说:“他开歌厅,卖淫嫖娼也是好人。他帮你租赁牲口棚,是想让你父亲不揭露干涉选举的事情。你考虑个人的利益,可以理解,不能不坚持原则,不分好坏,一点是非观都没有。”
  “什么是非观?还像我们小时候看电影,把里面的人分成好人和坏人吗?好人,不一定能干好事;坏人,不一定都干坏事。好人,坏人,都是一定条件下的判断。”
  常说真理越辩越明,其实,有时候是越辩越糊涂。文革感觉自己思路清晰,可是,经英子这么一说,他自己都糊涂了。他冷静一想,其实,哪里分得清好人坏人?英子说的虽然直白,但有道理。可是有一点我们还是要对一件事或一个人做出基本判断的,否则那就导致了不可知论。他想了想,改变了话题说:“我们不是外人,你说说你的想法,我会向领导反映的。”
  “说你不是好人,有些冤枉你。但是,你这个好人能给人家做点什么好事情?”英子斜了他一眼,真诚地说。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多么想让自己的初恋情人为自己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不仅是自己的虚荣心,更是女人想要的依靠,或者,心灵的寄托。
  “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挺严肃的。商场上、官场上也许都这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谁谋利益,谁就说你是好人。那就没有了好坏的标准,就是有奶就是娘。最后,没有了制度章法,吃亏的还是那些没有一点权力的老百姓。其实,最底层的老百姓是法律制度和公平正义的最大受益者。我在机关的最下层,没有权力,就是有,能冒险乱用权力吗?”
  “我不是蔡虎兴那些人,这个你知道。我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傻到给别人当枪使。但是,我投资这么多,这些猪仔怎么处理?总之,我想有个说法,我想,政府也得能让我继续活下去。”英子诚恳地说。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我有个条件,一个是你自己不要听别人的教唆,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另一个,于公于私,你要相信我的话,有事情及时和我沟通。我想,领导知道了情况会想办法的。”
  英子妩媚瞟了文革一眼,似乎无奈又似乎顽皮地说:“好吧!”
  五
  人,一辈子能够认识的人是有限的,有一定交往的更有限,有点感情瓜葛的就更少了。文革和英子在小时候经过的乡村小路上漫步,彼此心里怎么都会有说不清情愫。他们内心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彼此在一起,今天会怎样呢?
  拆迁的事情,就那么两句话,一旦能说清楚的说清了,就没有话了。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其实,两个人都想起了那个30年的约定,他们中间也见过多次面,但是,都没有了当年的浪漫,甚至羞于提起这个约定了。
  “哎哟,你们俩这样明目张胆的散步,可要注意影响啊!”王天利和胡丽丽,突然出现在眼前。刁钻古怪的胡丽丽阴阳怪气地说,她从来都没有吃过亏。
  “看你像见了外星人一样,我们一个村的同学见面说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乡政府的美女可不少啊!”文革嘻嘻哈哈地说。
  “文革,不兴这个啊!乡政府的美女和我没有关系啊!”
  “我说你了吗?我说有关系了吗?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你别忽悠了,我们都说不过你。文革,不过,我从同学和同村的关系告诉你,在拆迁办,给大家做点好事,别整些没用的。”胡丽丽这话里有话,狐狸的外号太贴切了,真是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我不干坏事。能干好事,不会吝惜的。你和天利都是干部,天天当雷锋,做好事,为人民服务。我是普通人,独善其身就不错了。我还有事,不聊了。拜拜!”文革一下子把话给聊死了,心想,不给你说风凉话的余地。
  刚才安局长的话,胡丽丽的挖苦,都让文革前思后想。想起来他们的中学生活,他们一起参加高考,在大槐树下填报志愿等等的情景。
  连江的电话打断了他的回忆:王主任,局里的会议结束了,五个工作组,人家都有进展,就是咱们还没有。李峰书记说让我们现在立即赶到在王清田家,如果人家关门睡觉了,就明天早晨7点在人家上班前要见面。
  六
  文革从养猪场向王清田家走去。
  今天开车来,没有骑电车,现在电车很方便。他突然想起上初中的时候,怎么也但不懂地理书上的插图。日本的高速公路怎么能超过楼房的窗户,法国的城市街头怎么全是汽车,现在,这桃城市的现实情景比当年地理书的插图还漂亮。夜色里,凉风习习,没有了白天的燥热,虽然是加班,他心情还是挺好的。经历就是财富,自己参加一次拆迁会有许多思想上的收获。更不用说是自己的村子拆迁了。
  人的思维是有跳跃性的。他突然又想到英子。想到了这个年龄不多想的“爱情”。爱情是什么?有几个书本是的概念让他发笑,他喜欢背书,喜欢背名言佳句。马克思的关于爱情的定义最准确:爱情是一定阶级、经济基础之上的男女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最强烈的感情。太复杂了,太严肃了。爱情就是在可看一眼的时候,看了两眼。这个说法挺好,虽然不能反映全部。他想,爱情就是爱情,怎么能反映全部,全部是生活。他和英子大学以前的情感,就是爱情。后来的,就是生活。生活又是什么?生活就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在夜色里,一个人漫步在小时候走过多少遍的小路上,原来这么惬意啊!如果没有拆迁任务的负担就好了,然而,没有这个任务又怎么会在这村里的小路上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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