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枫桦 发布时间:2023-04-15 05:51:52 字数:6750
黄永乐毫不保留地向雪菊袒露了心迹,就如同把一颗心扒给她看。尽管他是胡子,是土匪,是令人可憎的,可是,他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坏人。王海生自寻死路,咎由自取,赖不得别人。而她本人被拐带着走上了邪路,遭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劫难,却由此获得一颗真诚的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有一颗如此火热的心,为其御寒,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让雪菊不敢想象的是,黄永乐还很年轻,而自己已是奔三十的人了,他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论长相,论年龄,自己都不占优势,靠什么来吸引他?真的有一天青春不在,变得人老珠黄,他还能把自己当成手中的宝吗?
雪菊是黄永乐的第一个女人,那天晚上,他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强行与她发生了肉体关系,就已经让他的一颗心有所归属。他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缺少了那份爱,让他心灵的缺失也是无法弥补的。有这样一位老姐在身边,多少是个心理安慰,这个家多多少少也在补偿着人生的这个缺憾。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家,这是不可或缺的心理建设,黄永乐之所以全身心恋着这个家,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这里是唯一的一个可以随时补充能量的地方。
在这个冬天里,两个人相互补足着对方,让彼此的心灵空虚都得到了补强。他们在一起长相厮守,谁也离不开谁,如果不是匪帮有着严格的规定,黄永乐真的不想再回去。
四月十五是匪帮“码人”的日子,这一天,所有的人都要赶到约定好的地点集合,如有违反者,将会以叛徒的下场惩处。这个惩处的规定,是个非常让人恐怖的场景,黄永乐刚刚参加匪帮不久,便经历了一个这样的事情。有一个人因想家而脱逃,被抓回来后脱得精光,绑在树上,让山里的瞎蜢①、蚊子和小咬③,硬生生地吸光了身上的血,脚下被撑死的蚊虫掉了一地。这个情景惨不忍睹,看见了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在场所有的人,心里都畏惧到了极点。匪帮的规矩是很独特的,也是很恶毒的。加入匪帮意味着永远都要依附于此,不能有别的想法。绝对的忠诚是这个队伍的宗旨所在,不管是谁,一旦加入,便别无他求。
不得不离开了。雪菊眼泪汪汪地送走了他,约定到猫冬的时候,一定要回来。黄永乐一往情深地看着这位个子不高,身材有些消瘦,头发黑亮的女人。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有着十足的诱惑力。她的眼睛、嘴唇、鼻子和耳朵都是那么的柔软可人,他都亲了个遍,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家门。
雪菊找了个男人是胡子,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这个事实坚硬如钢,已经不容改变了,而她却要把这个事实放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并且要消化掉。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将会烂在她的肚子里。其实,像黄永乐这样的人,村里还有两位。春天的时候出门去了,冬天的时候回来,并且说是做买卖回来了,大有衣锦还乡的味道。雪菊看到黄永乐。就想起了他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口。
这里的乡间民风就是如此,这里的人或民或匪让人分不清。农忙的时候,在地里劳动,农闲的时候,却去当了胡子。不过,胡子们很少骚扰穷苦百姓,他们所骚扰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富商,或者是财大气粗的地主,他们把这样掠夺钱财的方式叫做“砸窑”,往往这样的人家都是高墙厚壁,森严壁垒,并且养着看家护院的家丁。能去这样砸窑的匪帮却也屈指可数,黄永乐所在的匪帮,不过是一股小绺子③,不过几十个人,为首的就是孙掌柜,报号为“天好”。这几十个人,基本都来自于乡间的农民,平时,他们只能劫些势单力薄的商贩和客商,那些有实力的地主豪绅是不敢嘲活④的。村里的那两位都腰包鼓鼓囊囊,估计他们是大绺子里的人,而黄永乐的手头上不过就有二十几块光洋,实力大小与收入的多少是直接挂钩的。
说实在的,当他把这些光洋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却有万般的难受。她明明看见上面鲜血淋漓,让人不忍目视。这样的劫难她自己就经历过,触目惊心的场景在脑海里储存着,这些光洋在手里时,脑子里便浮现出令人不堪回首的景象。对于她而言,这是一种折磨。真不知道她这个胡子男人,又去何处作恶了。她不想自己的男人去当什么胡子,在家守着几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天伦之乐,就可以满足了。然而,他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出身边离去,有说不出的痛感与悲切。
春天的阳光从窗户上映照进来,屋里的一片混沌并未明亮。虽然已经快到中午了,却给人到了黄昏的感觉。走了这个人,屋里顿时冷清了许多,让雪菊感到无限的寂寞。焐在炕上的被褥里还有些许温度,却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两个人在一起相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十足的快感。而这些激情一旦远去,孤身的冷漠让她倍加怀念那曾经的温暖。
这个时节是个漫长的季节,在乡下有“春脖子”的说法,意思是这段漫长的冷冻日子还要很长,才能真正进入春季,冻人不冻水,是这个季节的特点。此时大地里的积雪已经融化,而山里的积雪还残留着,一大块一大块被森林揽入怀中,好像是抱着一个个可爱的孩子,不肯撒手似的。
土地还很潮湿,却已经有勤快的庄户人家,在往地里挑粪了。挑粪人的身影从门前经过,却让雪菊感觉到自家的那个勤快人还在,屋里屋外都是他的身影。她不想就此沉湎于无边无际的思念之中,摆脱出来却不容易。她便想着自己找些活儿干,消磨掉时间,让思绪慢慢地淡忘,不再去钻牛角尖。她想起自家的茅楼⑥里也积攒了不少大粪,这时候已经化冻,用锹就可以撮起来。数九寒天的时候,冻得就像一大块石头,用尖镐刨,只能是一个白点儿。
她挑上两桶大粪,袅袅婷婷地走上大路,煦暖的春风吹入心怀,一下子把心里的烦忧都尽情吹散了。一个女人来挑粪,自然引来很多人的目光。柔弱的身子,挺起来时,让人觉得那么的婀娜多姿,款款的步子,浪不丢的腰肢,硬是把一项枯燥而艰苦的工作,变成浪漫多彩的文艺节目。挑一趟大粪,不亚于跳了一场舞,让看见的人都眼球发热,心情激动,都恨不得去陪她走这一段路。
田地不远,她送去一趟也就是个十分钟八分钟的事情,再回来却见秀苗在大门前等她呢。雪菊突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更不用说去唠嗑。秀苗看见她,老早就开始逗笑她。
“妈呀!可别扭了那小腰,有人可要心疼啊!”秀苗这么说着,却一个人兀自笑起来。她自从生了孩子,身体更加的成熟。她也是刚刚脱去冬天的厚棉,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袄罩和一条黑色的裤子,隆起的胸和撅起的臀,把她所拥有的风韵尽展无遗。雪菊虽然大她几岁,身体却没有这般凸起,很大原因是因为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就好像地里的萝卜没有经过浓霜的洗练,就不会开拃一样。
“比不上你啊!有两个男人去疼。”她一脸的笑容去迎合,话里多多少少有些嫉妒。以前,她们在一起打哈哈习惯了,自从出了那一档子事儿之后,雪菊总觉得矮人一头,特别是看见秀苗,心里充满歉疚感。心里的虚,这笔账还是要记到死鬼王海生的头上,让她跟着背了这么大的黑锅。自从黄永乐进了家门,顶替了当家人的位置,也提升了她的自信心,让她觉得心里的底气足了,能抬起头,挺起胸走路了。
“一直都没有来找你拉硌,是知道你有营生做,不寂寞。”她笑呵呵的样子好可爱。
“送你一块狍子肉,汆个丸子吃。”她这么说,雪菊才看清她手里的一个纸包,也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快进屋,快进屋,家里没别人。”雪菊往屋里让她。她话里有话,让人心里害怕。她怎么就知道家里的那个人呢?都是夜里来夜里去的人,难道真的有在窗口听墙根的人吗?
“你家里的那位不在家?”秀苗的话很直接,什么事瞒不住她。也难怪,小山村不大,有点动静整个村子都能听见,想瞒谁呢?
“不在啊,跟人家去做生意了。”雪菊这样支应⑥人,是黄永乐走的时候这么交代过的,这么说是有回旋余地的。是啊,身上有那么多的钱,是哪来的?不偷不抢就是凭本事挣来的,想不让人猜忌,就说去做生意。
听到黄永乐不在家,秀苗才放心走进屋。这狍子肉是够新鲜的,雪菊不免要追问两句。秀苗立刻就笑了起来,好像早就等着这句话来触动笑点似的。她哈哈一笑,倒是把雪菊给造愣了,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秀苗知道自己笑过头了,这件事不说,谁能知道是不是该这样笑呢?看雪菊发愣的样子,便坐到炕沿上,一五一十地学起来。
去年阴历十五下了一场大雪,冒烟一样的烟泡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宿。让人分不清天,也看不清地。等到天亮了,去推门都推不开了。大雪披门的时候常有,像这样大的雪,秀苗还是第一次看到。院子里的雪快齐腰深,再往远处看去,呀!大雪埋住了山,埋住了河,也埋住了森林。原本非常挺拔的树,都变得矮敦敦的,细高挑变成了锉把子,让她禁不住发笑。这一笑不要紧,却听见前园子一阵扑腾,她忙一看,原来是谁家的半大牛犊子,顺着障子空钻进来,来吃晒在障子上的萝卜缨子,被她这么一惊,连忙往外窜,谁知道障子空太窄巴,它竟然夹在那里,前后腿儿都不着地,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
秀苗再仔细一看,哪里是啥牛犊子,这不是个大狍子吗?我的老天爷啊!她反应极快,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一把薅住了狍子的一条后腿。她一声呼唤,老汪听见了,赶紧过来帮忙,搂住狍子的脖子,生生擒住了一只活的。
在山里,什么稀奇事都有可能发生,像这样的稀奇事,可是难遇的,咋的呢?这场大雪都很少见啊,雪菊想起来,下雪那两天,两个人硬是在屋里泡了好几天,黄永乐想出门,雪菊却不让。这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出门啊!就这么在屋里憋着,两情相悦地相拥在一起,在幽暗的屋子里,用两颗心碰撞出的火花来照明,仿佛他们在穿越一条悠长的时间隧道,一起奔向欢乐无边的伊甸园……
秀苗是快乐的,而雪菊却怎么都快乐不起来。她装不出那份快乐,那是因为这份快乐被一个人给带走了。这一副忧愁的样子,凄凄切切,两眼含悲,两颗晶莹的泪珠在眼圈里凝聚着,随时都好像要掉落出来。她的这份表情吓住了秀苗,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高兴的分享,得到的结果却是忧愁?实在是搞不明白。雪菊这些日子究竟遇到了什么?完完全全改变了性情,爽直而豁达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这种情绪让秀苗无法再坐下去,便匆匆告辞了。
送走了秀苗,回到静寂的屋里,她不禁又被孤独缠绕着,无法挣脱。雪光辉映在窗上,好像日光在照耀。她觉得自己正跋涉在无边的雪原上,拔起了这只脚,又陷住那只脚,在反复的跋涉之中,是一种无尽的折磨。前边有个身影,是个熟悉的身影,是黄永乐吗?那是个健壮的背影,那是个不知道疲倦的背影,走起路来毫不吃力。她想快步去追,想快步赶上,可是自己的这个步伐怎么能跟上他的那个节奏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她着急,她生气,她呼喊着,却一下子惊醒过来,却是一个梦!此时屋里黑暗,月光惨淡,白蒙蒙地贴在窗上的一个白色的影子,似乎也在宣泄自己的孤单情绪。
她沉浸在无边的思念之中,那个梦中人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若是回来,却要到猫冬的时候啊!而此时才刚刚春季,要一直等到下一个大雪纷飞的时候。这大半年的时间,在她看来,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不敢想象,这么一天天地煎熬,自己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她不禁又泪水涟涟,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没有男人的寡妇,是没有任何名望的。村里有个闲汉,叫丁二狗,说他是条狗,还真的有些像。他的脑袋上有一块赖皮癣,结着白花花的痂。那里似乎很痒,他总去那里挠,每次挠都会落下白花花的皮屑。挠头成为他的日常习惯,他的一只手总是在头顶上,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去头上招呼一下。他喜欢雪菊,便缠上了她。他想着,这样一个小寡妇,只要肯下功夫,老天是不会辜负他的苦心的。赖皮赖脸,骂他一句便一龇牙,笑脸相迎。实在急眼了,想踹他一脚,他却忽地闪到一边,又抓不到。看看不搭理他,便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个缠人的家伙,雪菊不得不用心去对待他了。出门上地,她要提防着,这条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挡住去路。走在大街上,不由地四下环顾一番,就是要看看这条狗是不是又跟上来。夜里,更是要小心,门户要插紧关严,不然那个家伙会随时闯进来,对自己图谋不轨。她的身上始终都揣着一把剪刀,随时准备和他拼命一搏。她带着这种情绪去生活,无意间竟然抵消了心中的思念,让她从无边的痛苦之中解脱了出来。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一个赖汉的纠缠,竟然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丁二狗也很会取悦她,今天送来一碗鱼,这是他下筛子接来的,自己不舍得吃,就送过来。明天他又送来一碗豆腐脑,不知道他去哪里淘弄来的,转过身却送到了她这里。一开始,她的反应强烈,会把他送来的东西,摔到地上。他看见了会很心疼,能捡起来的都捡起来,实在捡不起来的,他只能去找个锹撮起来,一边往一边扔,一边可惜地说:“你不要归不要,别这么扔啊!多糟践东西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被触动了,这个癞皮狗一样的男人也有让人觉得不一样的一面,有卑劣就有优秀,哪一个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呢?谁说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坏得流脓?不一定,他的内心深处总是有可亲的地方。只是他的这点好处,被身上的缺点给掩盖了而已。
他爱不爱我,是他的权力,我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雪菊把这一点给想明白了,丁二狗再往他这里送东西,她反而心安理得地吃起来。日子一长,她就不再那么排斥和抵触。烈女怕缠郎,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说错,在这样的对与错之间,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这个癞皮狗以自己的磨劲在逐渐地靠近雪菊,让雪菊很无奈。
这天,她去地里铲地,有秀苗在作伴,便看不见那条癞皮狗了。秀苗家的地紧挨着,两个人在一起相约去干活,也是个伴儿,一边干活,一边唠嗑,不知不觉就把活儿干完。
雪菊回家来,却见那二狗正在院子里遛来遛去。问他干什么?他说刚送来两个肉包子,就放在窗台上了。看见雪菊一脸是汗,心里很是疼惜,笑嘻嘻地说:“以后别这么干了,要干啥,跟哥吱声,哥有的是力气。”
雪菊就不喜欢他这副贱模样,没好气地举起手中的锄头,怒吼道:“快点滚!再不滚,看我消不消你!”
“好好,我马上就滚。”他点头哈腰,灰溜溜地出了大门,还不忘回头耍贫嘴。“妹子,用哥的时候就说一声,不管黑天白天,一定随叫随到!”
雪菊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在院子里直跺脚。一个寡妇家,没有个男人来顶门户,可怎么行?她害怕那个赖汉不知道啥时候,又像一条狗一样钻进来,天还没黑,就插紧门户。尽管这样,她还是能听见那个赖汉的声音,在大街上唱着浪曲儿。
她对这个赖汉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纠缠将一直都会持续下去,她只能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流泪,女人就是这泪水做成的,流也流不尽,有流尽的那一天,也就是生命终止的时候。
“当当”有敲门声,这个该死的狗东西居然还没有走,看我不剁了他!她抄起菜刀,高声大喊着:“你个王八蛋,有能耐就在那里等着,今天不剁了才怪呢!”她的声音高,是想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说实在的,拿菜刀剁人,她哪敢?她不过是在敲山震虎,把他吓退是最好的。
门不敲了,还别说,办法很见实效。她不由地松了口气,准备放下菜刀。这时,门又敲响了,不禁让她火冒三丈,横下心,拉开门栓,恶狠狠地举起菜刀,就砍了出去。没想到,有一只大手迎住她的刀,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刀停在空中硬是砍不下去。
“菊姐啊,是我啊,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让她即熟悉又陌生呢?只见他乱糟糟的头发,还胡子拉碴的,乱发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光。他竟然是黄永乐!我的天神啊!你咋回来了?她失声叫起来,“当啷”一声,手中的菜刀掉到了地上。
她一下子瘫软在他的怀里,两眼紧紧地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那双有力的臂膀擎起了她的身体,大声的喘息直冲她的面庞。那是她所熟悉的喘息声,让她心醉。她心里迷乱而又惶恐,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她不由地去扳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了他的伟岸,感受到了他的坚强。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绝对不是在梦里,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啊!尽管这样,她还是搂紧他,生怕他会突然离去。
她充满惊喜的眼神,猛然看见门口有人影一闪,一定是丁二狗!一股羞涩的心,还是让她闭上眼睛。“门还没关呢,我的小冤家啊!”
男人回手便关上门,又轻轻地插上门栓,然后才抱着她走进里屋。她在他的怀里,看见他的肩上竟然背着一杆枪,黑亮亮的,闪着晕光。他把她放到炕上的同时,也把枪就撞到炕沿边,枪身很高,在雪菊的眼里,它就是这个家的镇宅之宝,就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守护神!
男人迫不及待地把手从她的衣襟底伸进去,摸到柔软的奶子,紧紧地抓在手里。一股快慰的感觉让她不能自持,浑身酥麻麻的,骨头结都跟着软下来。她的心里所积攒下的郁闷,被那沉重的身躯一股脑压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声的呻吟,她声音洪亮地喊了出来。她有底气这么喊,有能力这么喊,仿佛就是一声宣告,在宣告她从此可以大大方方地做人,堂堂正正地走路,不必再去看别人的脸色。
他们在满炕滚动着,震得炕面都发出“忽嗵,忽嗵”的声响,伴随着雪菊的快感声音,让外面偷听的那个人,仰天长叹一声,只能自己去安抚一下翘起的裤裆,悄悄地离开了。
注释:①瞎蜢:即牛虻。
②小咬:东北林区特有的蚊虫,体型较小,却异常凶狠。
③绺子:东北对匪帮的一种叫法。
④嘲活:东北话,招惹。
⑤茅楼:东北话,厕所。
⑥支应:东北话,敷衍,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