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瞻前莫顾后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4-07 18:24:15 字数:6549
朱元璋携大捷驾临泰州,步入常遇春的大帐,迎面再接报捷:
“正要遣快马上呈文移!”常遇春乐呵呵抱拳一躬,“兴化、盐城诸县今已归属主公!臣——”飞觑朱元璋的神色不对,紧忙把后文咬在齿间。
“速召冯国胜来见!”朱元璋快走几步,绕入大案际被案角磕碰一下,疼得嘶嘶倒抽,因之肝火更盛,“速将他召来!”
常遇春连应“是”字,顿半晌,问:“不知他——”
“这厮损了我一员指挥兼数百儿郎!”朱元璋对冯国胜吐出粗口,可鉴多么气愤。“更给了张九四一个大可反复哈哈的笑资!”
“臣不解。”
“高邮守将诈降,冯国胜居然相信,命康泰并数百儿郎入城,那千钧闸陡然落下,康泰和儿郎们无一幸免!”
常遇春趁朱元璋连喷粗气急斟遽酌,和声道:“冯二郎依然可用。”
“哦?”这令朱元璋当场想起冯国胜的兄长冯国用,“大郎与我的恩义不浅呀!冯国胜也战功累累,我怎舍得对他用重典?但是,要叫他长记性才好!”
尚不知朱元璋欲怎样让冯国胜长记性,——冯国胜接到令旨,心悬胆吊与十几随从一径换马,赶至泰州。入辕门翻下雕鞍,他不禁气粗腿重,但见:帐前亲兵个个手扶刀柄,面如怒目金刚。因而,见朱元璋快走而来,他双膝一软,额头贴地,后背簌簌不已。
“徐达远输你冯国胜的威名呀!”耳听朱元璋说,“他统重兵围城多日,守将只当光景,惟你冯国胜的大旗一竖,人家立地丧胆而降!”
“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死罪!”朱元璋戟指点了几下,“我念你到底攒了些微功,饶你死罪,但刑不可免!来人!重打三十杖!”
即有几员亲兵抬条凳或执军杖而来,冯国胜见状噌地跃起,圆瞪双目逼退亲兵,自掀袍褪裤,趴上条凳咬牙待受。这军杖沉重,果真打下去,纵铁铸之躯也会留下击痕凹伤;然而,行刑的亲兵已得朱元璋授意,别看杖杖带风,落到皮肉时力道顿减,即使这样也令冯国胜皮开肉绽,痛楚不堪。此人真了得,硬不出声,最后一记落罢,爬起来要提裤子。
“急什么?趴回去,没人爱看你屁股!来人,给他上金疮药!”朱元璋看着亲兵为冯国胜敷好金疮药,“你这就给我步行回高邮!胆敢耍一步虚的,定斩!”
冯国胜瓮声瓮气回道:“臣遵令旨!”
“知耻吧!知愧吧!你走!”
十数亲兵和随从们牵马簇拥冯国胜一瘸一拐走出辕门,渐行渐远。常遇春轻缓战靴来到朱元璋身后,垂手缄默。
“我明日便回应天。”朱元璋目视那众远去的人影道,“虽说张九四在高邮赚了一场,但他舟师惨遭大败,料会消停一段时日。趁此该休息士马,该继续围城,都由你与天德定夺,一旦时机来至,遂破之!记住,只管瞻前无须顾后,将张九四的兵力捏合在长江以南,即为开基大勋!”
舟师大败,果然令张士诚心气大损,他把自己关在隆平宫偏殿里,谁也不见。潘元绍和潘元明等重臣几次请见未果,询问内侍也不得一字真相,活脱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个人候在阙门外,虽身沐春风,却躁汗越盛,搓掌跺脚,摇头叹气。
“一个自闭殿中,一个丁忧不出,”潘元明揩汗道,“可再怎么说这东吴也是他张氏的家业,别人又能主多少大事!”
“高邮危在旦夕,他路难再分出兵力,——徐义的舟师迄今依旧不动,他想干什么!两位潘公,你们该发一发鞺鞳之声了!”
“在这里发声么?”潘元绍苦笑道,“能听见的还不是我等几个嘛!”
“为何不将这鞺鞳之声径直送入徐义耳中?”有人突兀插入话,那几人抢看去,乃张士信的参军叶德新。“丞相意,传我王令旨,促徐义出兵!”
“丞相?”潘元绍登时拉长脸盘,“不过托着一颗丞相印罢了!怎么,你等欲故技重施伪造令旨么?”
“院判呀,”叶德新摊开双手道,“眼前还容得相争个人权禄么?若尽失治下地域,那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虚名!”
大家缄默一时,各以犹豫兼无奈的神色以示接受。叶德新看在眼里,从袖筒里掏出一卷裱绫绢帖,双手捧向潘元绍。
“皆知如今院判代掌军机,还请你交付有司,立时送往。”
“我呀,”潘元绍接过,摇头晃脑道,“便替张四丞相扛起这千钧干系!”
不论这计议孰优孰劣,这时候想起促徐义发舟师援救高邮,显然为时已晚。将至春三月中,徐达返回高邮,洞察到高邮守军士气低落,纪律松懈,果断下达攻城命令!冯国胜已养好杖伤,一腔惭愤滋旺肝火,煎心熬胆、杀气难抑,他主动请缨,策马挥槊,率死士轻生奋勇冲向城池!杀声绕城,西吴军同时对四座城门发起攻击!
“必给爷先破此门!”
回回炮、火炮,轰轰……嗖嗖……好一轮星狂雨疾般发射,鼙鼓震耳,人马如潮,席卷而去!东吴守军鲜见抵抗,此前还完好无损的城池仿佛一瞬间遍见豁口,随后城门大开,于是,人潮分流似的不断涌入,高邮至此失守。
应天府。梅雨淅沥,气湿风微。几名文吏头戴斗笠,身披雨衣,依次踏上檐廊,站定无声等候。大堂上,朱元璋依前端坐在空御座右边,正接见由左司郎中杨宪引来的一位使者。
“你夏主亡故了?”他听使者表述出开篇,尽显惊愕之色。
“是,我主驾崩,太子即位,改元开熙。”那使者挺一挺胸,抑扬顿挫道,“嗣皇诏曰:皇天眷命,笃生我太祖皇帝,恭行吊伐,创业开基,期尽中原,以登至治。顾大业未就,龙驭上升,举国臣氏,攀号莫及。予小子哀疚方殷,而臣民以嗣位为请,谓神器难以久虚,国家不可无主,恳请再三,辞避无术……其以明年为开熙元年,除旧布新,与民更始。仍遣使诣吴及诸国告即位。”
“哎,世间再失英物人杰哪!”朱元璋示意亲兵接过使者手中的讣闻,“既然你嗣主看重我,我当以礼相还,遣使吊祭,复遣使送葬,再遣使贺即位,这自不消说的。”他谈兴顿无,“贵使且往驿馆歇息。”
使者随杨宪退去,朱元璋并未召见等候的官吏,坐在一片肃静中思忖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一员亲兵十夫长窸窣走近,轻声中断他的思绪。
“徐相国放驯鸽报来消息。”
“你说。”
“今精锐已抵淮安,不日攻坚,请及时输运粮饷。”
“这桩不是一直由张昶主持么?”张昶本为元廷户部尚书,当年出使应天,被朱元璋强行留下,官居参知政事。“着李善长速来见。”话出口,他遂变主意,“着李善长亲自主持徐达军供给事务。另,告诉杨宪,让他多腾空当与张昶交结交结。”
无须传给李善长了,话音刚落,堂外报:“右相国李善长请见!”
少顷,李善长快步入内,行礼毕直言奏道:“韩平章送来加急文移,请输饷。”
“又是粮饷!”朱元璋倒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缄默半晌,道,“拟文回复韩政,我不会缺了儿郎们吃食,也不会短了马匹牲口的草料,但他必须尽早拿下濠州城!”
“应非难事。”李善长不知为何失了言辞,“若非用张士诚的兵马看住滁州的韩氏,料濠州城早已光复。”
“你说什么?”朱元璋一霎变色,“我将濠州让给张九四,原是为牵制圣上而谋?是何道理?你说此话是何道理!”
李善长连打哆嗦,忙化解朱元璋的心忌,尽可能用轻松语气道:“臣猜度,应是这样。”
“你猜度什么?将无影的弄成事实?”想是这轻松语气消解了朱元璋的心忌,他缓和神色道,“这段时日你将淮东和濠州的输运挑起来,切莫短缺一个馍、一槽料。”
“是,臣定当办好。”
“于粮草上莫忧拮据,”朱元璋一掠狡黠笑意,“去岁冬鞑子不是擢方谷真为淮南行省左丞相么?我已去信说明对此颇感愕然并且气恼,劳他消解;我料,再过几日他定送来一笔资我军费。”
“是,是。”
朱元璋把方谷真首鼠两端的秉性和圆滑保身之计看得真确:正月里,收到朱元璋亲笔,方谷真不甘心舍出钱财因而一直观望,至今日听罢觇报,当场抽搐起了嘴角。
“徐达得知徐义舟师泊于马驿港,”幕僚刘仁本边阅觇报边道,“遣精锐夜袭,获取大多舰舸,惟徐义少数侥幸逃遁。随后,西吴军迫近淮安,东吴守将梅思祖一等出降。徐达遂率兵进发兴化。”
方谷真黑铁似的面皮无所变化,但一截玉样的颈脖已泛紫红,半晌,气弱声细道:“淮地都将归属朱元璋了……平江、杭城等疆域也将如是,然后,他该来寻我讨命了。”
“旧诺并未更改,”刘仁本卷起觇报,“公何苦自忧?”
“之前为朝廷授我的那颗印信,他欲诈我一笔,我没理睬。”
“如今给他也不迟嘛。”
方谷真的侄子方明善忍不住叫道:“赔笑脸子受他讹诈,岂能咽下这口鸟气!待他成事,叔父果然降他,凭这些故事还不得叫他的臣僚笑话死!”
“他果真能做天下之主,”方谷真斜仰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并许我仍管辖三郡,我也不计较遭人耻笑,愿归附于他。怕只怕朝廷养足元气,决意铲除他;陈友谅没了,张士诚再没了,集天子六师灭此一方,强弱分明啊……可是,他来日攻克杭城,逼我履行旧诺,又该当如何?”
“非难事。”刘仁本道,“公时下便可遣密使,北通扩廓帖木儿,南交陈友定,来日这二者皆可为朱氏之忌惮。”
“嗯。”方谷真镇定一下心神,坐直上身,“该贡献他的那一笔也须紧着送过去,惜财吝啬,那是庸夫格调,我不去做。再有,花心思写出篇好文章,同资助一起送过去。朝廷这一端我们要系好了,扩廓帖木儿和陈友定一端也要系好了,朱元璋那端更要不松不紧地系好了,多为自家寻几条道路,总不吃亏。”
“那么,”郎中张本仁道,“便舍给他一万两白银?”
“才说过,莫学庸夫格调。再加一万两。”方谷真莫名激动起来,挥手道,“既然对朱元璋如是慷慨,也不能薄了扩廓帖木儿和陈友定,他们养广众之兵,粮饷岂能宽裕!我给他们补足!只要站稳这三郡,金银不在话下!”
白银和书札送至应天,这封书札遂传向濠州。夏四月庚申日,濠州守将李济与知州马麟难以抵抗西吴军的攻势,献城投降;报捷传回应天,朱元璋随而前往故乡省墓。数千帐前亲兵策缰围护驷马木辂,隆隆行近城门,平章政事韩政率诸将及濠州耆老、儒士们恭候在城门外,纷纷顿膝,高呼“吴王千秋”。马队放慢行进,少时停顿下来。朱元璋下辂快步走去,并不理会韩政一等,含笑依次搀扶起几位老人。
“俺仍能记得,”他重吐乡音,“你几个都是俺的邻里!”
“小老儿有愧!当年并未善待吴王!”
“是呀是呀,俺们没能善待吴王,有愧哪!”几位老人抬袖揩泪道。
“当年都过得贫穷,如何善待?得知诸乡亲年年为俺爷娘和亲人们的坟头添土,俺已然很感动了!”朱元璋瞥了瞥那众跪地者,“都平身!”紧着对老人们道,“俺下禁酒令已有多年,从未敢沾一滴,今日为乡亲们废此禁令!”
“幸甚哪!小老儿幸甚!”一语带起群声,“幸甚哪!幸甚哪!”
朱元璋废了禁酒令,在款待乡里的宴席上,他依旧未沾点滴,只举盏频邀,不变和蔼喜容。他斜眼扫到亲兵十夫长匆匆而来,忙轻摇其头,又邀饮了几人,搁盏徐步近前侧耳来听。
“方谷真遣使贡银,并呈主公一席措辞。”
朱元璋面含笑意,语气却不失严厉:“非报急,你何至于大失方寸!我以酒宴正安抚一方百姓之心,若他们因你脚下匆忙而生误解,功效即损!”
“臣谨记了,断不敢再犯。”亲兵十夫长嗫嚅少顷,“另有谍报:扩廓帖木儿发兵徐州。”
“更该打!”朱元璋一霎动容,忙掩饰过,沉声道,“你怎就不懂轻重缓急?我还能用你么?莫跪!随我走起来!”他径直走去值日廨房,“拟加急,着徐达攻克安丰后遂分兵驱徐州!告诉他,无须顾后!”
加急令旨由一站站快马传向徐达的大营。夏五月甲申日,朱元璋返回应天府。他无心一念王妃和姬妾们的相思及温存,也无暇一念儿女们的天真可爱,带动几名心腹步入大堂,竟然四平八稳地落在那张御座上。李善长等人稍愣即掩,哈腰垂手等朱元璋发话。朱元璋仿佛在感受御座是否稳固,三番两次沉肩松肩,就是不出声。
“臣有事,”李善长忍不住打破静默,但朱元璋不容他说下去,忽道:
“我军于徐州击败扩廓帖木儿的精骑,百室如何看?”
李善长思路仍滞在那件事上,不假思索道:“徐相国携克安丰之士气,击败扩廓帖木儿的精骑也在情理之中。”
“是么?”朱元璋看向刘伯温,“伯温,你也这般认为?”
“扩廓帖木儿受封河南王以来,欲将关中李思齐、张良弼等四路人马收于旗下,已成朝思暮想之夙愿,”刘伯温不疾不徐道,“奈何那四人均拥兵自固,自爱做一方豪强,由此已互为敌手;试想,面前四戟挥舞,他怎会分神长驱与我为战?臣料他不过做做样子,换元廷一宗粮饷才是真的。”
“说的是!”朱元璋拍掌道,“伯温解了我心头重负呀!”
李善长登时一亮二眸,道:“讨张士诚乃早晚之势,只是,目前他兵力未衰,更课税富足兼多储积,我恐难一鼓而胜,不如等待良机再动?”
“我对你颇感畏惧呀,百室!”朱元璋直勾勾盯住李善长,“我的心思为何你总能了然?”
李善长悔已晚、话难收,暗下横一横心:“这么说,主公果真意全力攻打张士诚?”
“你呀——”朱元璋吐出半截话,把双手扶在革带上,“将此意拟成文移,发送徐达、常遇春一等大营,听听他们的意见!”
“谨遵。”李善长应一声,遂说,“臣有事:经查,参知政事张昶——”
“且绕开。”朱元璋摆摆手,“鞑子内乱未止,地方豪强争斗正酣,我不趁此铲除张九四更待何时?除非与方略紧衔难断的事务,他者,皆可绕开。仍有,你等省臣润色的那篇讨张檄文,可广播出去了。”
“臣不解,”李善长忍不住说,“尚未决定,为何急于广播?”
“照办吧。”
朱元璋欲趁当前局势一举剪除张士诚,兼并其治下的东吴,此既非机密,张士诚撒出的间谍自不会当做小不然,于是传入了隆平宫。时序秋初,闷热难耐,蝉噪扰耳。隆平宫正殿门窗大开,垂下湘妃竹帘子,并设了十几只冰盆,比殿外好消受多了。潘元绍、潘元明等一干要臣个个神色凝重,惟独深居简出为母丁忧近一年半的张士信鲜见表情。
“张氏骄奢暴殄,”有个中年阉人尖声尖气捧谍报念道,“此天亡之时也。其所任骄将如李伯昇、吕珍之徒,多拥兵众为富贵之娱,而王、蔡、叶三参军居中用事,皆迂腐书生岂知大计。臣奉主公威德,声罪致讨,三吴可计日而定。”
“听见了么?”张士诚沉声道,“这是徐达所谓的进言,——三吴可计日而定。好不自信哪!诸卿论一论,我该如何?”
“痴人说梦!”张士信咬牙切齿道,“即便我城郭都是纸糊的,我将士都是草扎的,那他也要费上一年半载依次捅破、推倒!计日而定?哼!”
“气话无用。”张士诚看向潘元绍,“寡人想听你说。”
“哎!”潘元绍叹道,“原本我偏势强,却让徐义这等畏死怯战的懦夫败损!时下,只好借助元廷的气力了!”
“已无可能!”张士诚的语气一霎含哀,“元廷应是要对寡人拨弄算盘珠子了,甚期望朱重八替他做一回讨债恶煞哪!”
“我王所言何意?”潘元绍的惊问带起一片声音,“恳请我王示下!”
“说与诸卿也无妨,”张士诚迟疑片刻,道,“从大都传来密报,元廷有意将士信那颗印信转赠给方谷真。诸卿依此思一思!”
殿中一时静得心跳如鼓点,大家被躁汗或急汗缠磨着,直想立刻逃去远避。张士诚蓦然浩叹,吃力地站起来,顿了顿,径自走开。是日黄昏前,他精简仪卫悄然出宫,屈尊来深牢会晤廖永安。走廊掌了灯,但照不到那方囚室,昏暗中,只见一个人的轮廓蜷局在窄榻上。廖永安被俘至今,禁锢在这方阴暗的天地已有七载零九个月,因曾遭毒打,残了双腿,身体每况愈下。他蓬头垢面,吸细呼粗,耳闻开锁声响,慢慢抬起头,忽见一盏灯笼携光而入,急忙紧闭眼帘,硬是把上身挺得笔直。
“彦敬,”他听到一声亲近的称呼,“寡人来探望你了。”
“你是哪个?居然称孤道寡!”
“大胆!”有员银铠锦衣的近卫喝道,“怎敢冒犯吴王!”
“吴王?”廖永安缓缓张开三角眼,因受不了光亮须臾又眯缝起来,“何来吴王?”
“彦敬呀,”张士诚语气和蔼道,“你闭塞太久,尚不知如今世上有两位吴王,一是寡人,二是你的故主朱国瑞。”见廖永安紧抿嘴唇,他自说下去,“原本,东西两位吴王自可和睦相处,造福治下百姓,但由于某些误解,近年来交并不断,上至王臣下至百姓,哪来的安乐日子啊!故而——”
“廖爷知你是哪个了!”廖永安大笑道,“张九四呀张九四,你被我主公打怕了,于是想借廖爷做回调停,是也不是?可你侮辱廖爷时怎想不到这一天?毁廖爷双腿时怎想不到这一天?凭你这晚瞻前、迟顾后的庸夫也配称孤道寡?趁早洗净脖颈子待受我主公一刀!”
近卫均出自号称“十条龙”的勇胜军,多为亡命徒,惟忠心于张士诚,见状竞起恶胆,拔刀前冲;那廖永安陡瞪圆三角眼,虎威尽彰,直吓得近卫恶胆变苦,凶相骤销!然而,激愤大骂后遂在瞬间凝结的这股心气,对廖永安来说无疑是鹤顶鸩羽,略舒一口气,魂魄难定,争先恐后窜出躯壳,但见他狂喷鲜血,重重后仰,命归黄泉。
“他如何了?他如何了?”张士诚惊问,“快,看看他如何了?”
“回我王,这鸟人已死!”
“死了?怎么会!”张士诚抢两步,却退回来,挓挲双手连咽唾沫,半晌,两手紧攥玉带道,“贼子说寡人乃晚瞻前、迟顾后的庸夫?他、他、他……他有何可狂妄的资禀!不过寡人的一囚徒罢了!死得好,死得好!”又顿了半晌,问,“果真已死?”不等近卫答话,把只手摆得挥扇似的,“寡人苦思的计议最终无功,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