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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七姊妹花——21

作品名称:想起七姊妹花      作者:安尔      发布时间:2009-05-12 23:43:21      字数:5034

27

过了好久好久方晓雨和她的男朋友才出现在我的视线。雪落在他们身上。男生解下自己的围巾,亲手围在她的脖子上。她微微低头,伸长脖子与他配合。围好围巾他轻轻拍去她头上的雪,翻转挂在她衣领上的连衣帽给她戴好。然后他一只手拉行李箱,一只手牵她,一步一步走向公寓的门口。雪不停地降落。我多希望她能回头看这边一眼,可是走到那边的拐角她也没有回头。在他的牵引下,她温驯地,不停脚步地往前走。就在她消失于我视线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多希望牵着她的手走在茫茫落雪中的那个人是我。
寒假过得很郁闷。过年时老乡聚会,我觉得挺没意思,吃了饭就溜走了。小四妹给我打电话,我们聊了很久。我说:“四姐,七妹现在在哪里?”小四妹说:“这孩子,居无定所,像水波里的木叶,漂来漂去的。”我说:“你没有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吗?”小四妹说:“告诉了。”我说:“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唉!”小四妹长叹道,“我劝她好几次了,一而再再而三叫她给你打电话的。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出来打工却不愿进厂,一心只往市中心钻。钱挣不到,没地方住,吃饭也是一个问题。平日里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没钱了才想起四姐。”我说:“你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小四妹说:“她哪有电话,从小元那儿拐来的手机早被她卖掉换饭吃了。”我说算了。她既然如此对我,我又何须对她恋恋不舍。小四妹说:“她恐怕是不好意思面对你。再等等也许会好的。”
过了年同学陆续回校,暖气更加热,公寓里又热闹起来。澡堂营业第一天我故意去看,售票员已经换了。我这一辈子恐怕不能再见方晓雨。
她也许结了婚,也许没有。想起她我心痛不已。别的也就罢了,唯独遗憾没能跟她去大连看海。我的生活又回到了那种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疲惫状态。每天无心上课,无心看书,甚至连吃饭也没有精神。同学去上课我就用他的电脑给网友小七妹留言。我不在乎她能不能看见,只知道写,写上千字万字。
三月的一天,我在食堂站排打饭,发现在食堂工作的一个女孩子的眼神意味深长。我左看右看,身旁无一人作出反应,那个眼神是冲我来的吗?我笑一下,再不作理会。轮到我打饭,她冲我挤眼。她戴着口罩,穿着白色的衣服,我看不见她的表情,误以为她的眼睛里进了沙子。也没理会。我打五毛钱的饭,她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往我盘里倒饭的时候又冲我挤了一下眼。我端起盘子,转身的刹那突然想起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曾定定地看过我啊。方晓雨!居然又能见到方晓雨。我回头看着她笑,兴奋不已。她又向我挤了一下眼睛。后面的同学跟上来,我只好走开,回头也冲她挤了一下眼。打了菜,找了一个好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打饭。数月以来,我的天空第一次晴朗。
吃完饭我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她微倾着上身,左手拿碗右手拿铲,先从装饭的大锅里把饭铲在碗里,看看差不多份量然后把饭倒在同学们的盘子里。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她不停地重复那些动作,一刻也不停息。我来之前她已经在那里盛饭多时了,我吃完了饭站排打饭的人还是那么长,不知道她那些动作要持续多久。我突然感到不安,如果一个人一生都这样盛饭,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食堂里逐渐空了,电视机也一台接一台地关上了。我还坐在那里。学生走后工作人员接着站排打饭,方晓雨还是不能休息。终于工作人员也打完饭了。她解下口罩,直起腰,长吁一口气,看着我笑了。她端着饭在我对面坐下。有好些话我急迫地想对她说,可是食堂里太安静了,难以启齿。我看着她吃完饭,然后示意她出去谈。她跟着我走到食堂的外面。
我说:“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她说:“什么事情?”我说:“你的婚事。”她说:“没怎么样。结婚的日子定在今年夏天。”我说:“你不觉得太早了吗?”她说:“我都二十二了,早什么!家里人都说我快成老大难了。”我说:“你和你的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她说:“家里请人给介绍的。”我说:“传统婚姻?”她说:“差不多吧。”我说:“没想过挣扎一下吗?”她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挣扎有什么用?如果他不要我我真要成老大难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一时没话说了。这时主管出来叫她回去收拾东西,她转身就进操作间。
邻近几个宿舍的同学都对我说:“有个熟人在食堂里工作真是不错的,打三毛钱的饭比别人打五毛钱的多。”我听了,只是笑。他们很清楚我与方晓雨的关系,我们是朋友,还不是情人。
和晓雨在一起很有犯罪感。我知道她有男朋友,所以对他相敬如宾,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也不是没有想过追她,又感觉那样太对不起那个小声小气的男生。心里很矛盾,迟迟不敢开口。那终究是一种冒险啊,就算撇开那个男生不理,对她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我的前途不见光明。她在食堂里工作,每天起早贪黑,比在澡堂辛苦。在食堂虽然天天相见,却连多说两句话的机会也没有。我明白她为什么还回来,可回来了又怎么样,我还是把她最后的一线希望都给拧灭了。
四月中旬,她对我说:“五一劳动节我们去大连看海好不好?”正中我意,欣然答应了。快到五•一我去银行取钱,发现余额不多。按理父亲应该早给我汇过来的,他可能还没拿到工钱。如果打电话回去让母亲借一点钱汇过来母亲肯定不含糊,可是想想借钱只是为了陪女孩子看海,实在于心不忍。我打电话给表哥,谁知他的电话欠费停机。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的。
到了劳动节,少不得要用一些谎言搪塞。她好象明白我的难处,说:“我请客,车旅费生活费我全包。玩一天就回来,两个人也花不了几百块钱。”她的钱是一碗一碗地盛出来的,一个月也就几百块,我实在不忍心。我不同意,最后商议去北陵公园玩。每人六元的门票,都是她掏,花得我心疼死了。我们租了一辆双座自行车。她说:“你坐前面吧。”我说:“你坐前面,我在后面蹬。万一摔倒了我好扶你。”她说:“你坐前面才行。你是先生,先生嘛就是一切事情主动在先。”我听得出来,这是一句很有寓意的玩笑话。我傻傻地笑。她说完,没有推辞,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说声走,同时使劲一蹬,单车就向着陵墓方向前行了。一路都是风景。放风筝的,照相的,像我们一样骑着双座或者三座自行车的,还有钓鱼的,在阳光下尽情地享受生活。
尽管不能和她亲昵,我还是希望我和她的那种君子之交的关系长久维持下去。乃至五一结束,我压根儿没想过会那么快离开她。二十天以后情况突然发生变化。我身上只有几块钱,饭卡差不多被刷爆了。我去银行取款,父亲仍然没有给我汇钱来。银行户口里只有三十块钱。我们公寓食堂有规定,往饭卡里存钱一次至少存三十元,我就想把三十元全取出来。可是银行里的工作人员说取不出三十元。无法,我最后取了二十元。食堂不能去了,只好去农贸市场买包子吃。
我打电话到我们寨子里的公共电话,我说:“我是安然。能不能叫我妈妈来接电话?”看公共电话的人说:“你再过十分钟打来吧。你妈妈现在不在家。”我说:“我妈妈到哪里去了!”他说:“到老干家帮忙去了。”我说:“那里出什么事了?”他说:“老干回来了,寨子里的人给他冲喜,要请客吃饭。你妈妈帮忙做饭去了。这就去给你叫。十分钟后打来。”我挂了电话,感觉世界一片光明。老干回来了,也就是说五妹有下落了。五妹是我最初的希望,如今又成了我最后的黎明。我多希望长出一对翅膀,快快飞回云南。
十分钟后我按了重拨,是我母亲接到了电话,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她说:“红儿,有什么事吗?”我说:“妈,我不想念书了。”她很急,说:“为什么不念了?好不容易才考上,如今念了一半怎么突然不想念了。”我说:“我想回来。”她说:“你想回来也可以。等你父亲打电话回来我叫他给你汇路费。放了假你才来。”我说:“我好想马上回来。”她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放假了,等到放假了再回。你差不多两年没回家,也不差这一个月。”我说:“妈妈,我真的不想念书了。”她说:“为什么?你能说说为什么吗?”我说:“别人一字不识同样要过一生,我这种大学念了也成不了大出息,你们为了供我念大学还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她说:“我们并不奢望你能成什么大出息,毕业后能找个好工作就阿弥托佛了。家里的事不要你瞎操心,你只管好好念书就行了。”我说:“妈,老干怎么回来了?”她说:“他怎么不回来,这儿有家啊。”我说:“他犯着案子,不怕公安抓他吗?”她说:“你不知道,你老干叔叔是坐满了牢回来的。先前你在县里读书的时候法院寄过判决书来,他是自首的。据说五妹也没被卖到安徽。”我说:“妈妈,我想回来。我好象病了,白天渴睡,晚上睡不着,书也念不下去。”她说:“要是病了赶紧去看看吧。”我说:“沈阳的医院收费太贵了,我们看不起。我刚来的时候长了个疖子,去了一家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至少要花两千块钱。后来我去书店查了一下医疗方面的书籍,到药店花了一块钱买了一管鱼石脂软膏就檫好了。我要是真进了医院,卖了土地房子恐怕也不够。”她说:“既是这样你就请个假回来吧。你念了那么多年书,恐怕是念得不耐烦了,回来息息也好。”我说:“妈妈,可是我一分钱也没有了。”说着,眼泪滴了下来。她说:“你爸爸没有给你寄钱吗?”我说:“没有。”她说:“你爸前些日子给我捎来三百块钱,原是准备买化肥的。一时半刻和你爸爸联系不上,你老干叔明天要进城,我让他给你寄来。”我说:“三百块钱不够。现在不是假期,火车票不打折,恐怕要五百。”她说:“好吧。我再借两百块,添整五百给你寄来。”
老干的出现催促了我南回的脚步,他是我寻找五妹的希望啊。我急忙办理休学手续,一面来找方晓雨。她说:“这两天怎么没有看见你?你没到食堂吃饭吗?”
“我要回云南了。”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云南?”
“老干回来了,我要去找五妹。”
“你以为我信吗?”
“没有钱花,学上得太艰难。”
“你怎么不来找我?没有钱花你怎么不来找我?”
“不可能的。你没有那个能力。再说我们是君子之交,我怎么能用你的钱?”
“你就不能让我们有点关系吗?”
“不能了。现在不能了。我不敢给你承诺,我不敢冒险,我担不起你的前程。”
“我不要你担什么前程。我只要你说爱我,陪我回去退了那门亲事。”
“我不能这样。我知道他很爱你,你会得到幸福的。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我不该在你面前出现。这是我一生的错误,上天的疏忽。”
我以为她会哭,早准备了纸巾。可她没有哭,似乎本来就没对我抱有什么希望。休学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我一心一意想着回云南。到银行一查,钱已到户。立即取出来,买了从沈阳开往成都的K388次列车车票。我不想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虽然最后的终点都一样,也同样是落魄而归,但走一条新的路有点开拓的味道,我只能如此能给自己些许败回江东的安慰。
方晓雨请假来送我。她说:“一定要走吗?”我说:“休学手续都办下来了,不走又能怎样。”她说:“到我家去,休息三五个月再回来念。”这是很不现实的,我还是决定走。她送我到沈阳北站。公交车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她埋着头,我紧紧地抱着包,看着窗外。到了站前,我说:“送到此吧。”她说:“不能挣扎一下吗?”我说:“寻找五妹也好,不想念书也罢,归纳起来只有一句话:一定要回家一次。”她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说:“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一年,也许这辈子再不回东北。”她没再说什么,坚持送我到站台。
我们是恰点来的,走进候车室时已经开始检票了。我和她站在火车门旁,一群人疯挤着上车。我们默默地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一会儿乘客都上车了,站台上空荡荡的。她说:“下辈子还要与你相遇。”我也想这么说,可我还是憋住了。我想我最大的失败就是沉得住气。没有见到五妹之前我不敢向她承诺什么,尽管我深知我与五妹之间不太可能发生点什么事情了。我说:“保重。”她说:“临走前能吻我一下吗?”
她没有说吻哪里,但我知道她是想我吻她的嘴唇的。我不敢那样做,因为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而我又不能把她夺回来。她说完闭上眼睛。我看着她红红的唇,真的很想吻一口。可我管住了自己。我一把抓起她的手,像童话里的绅士,深情地吻了吻。
也许我是在自作自受。没有人知道我内心多么痛苦和矛盾。
铃声响了。意欲转身的刹那,我听见她低沉地哭泣。就要进入火车的时候我轻轻回眸,发现她跑回到第三个或者第四个台阶上,捂面而泣。到底是第三个台阶还是第四个台阶我没有数清楚。我满堂堂的泪水也要出来了。我痛苦着悲哀着不忍再看她一眼。她到底为谁哭泣?为我吗?我们已经丢失了,这三年来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不是为我吗?她来送我,这空荡荡的站台上除了我还有谁能令她哭得如此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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