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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A

作品名称:故土无痕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23-03-04 09:15:52      字数:13003

  1
  
  阿坚回到太平桥村后,在当地的一家电子厂找了份长白班的工作,岗位是流水线操作工,这和他之前在东莞从事的职业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家电子企业以生产家用插线板为主,辅助生产各类开关和小型遥控器,车间里的工作基本上以流水线为主,但是对操作的技能也有较高的要求。阿坚刚去这家企业面试时,为了得到老板的肯定,他还特意提到了几年前自己在东莞工作的经验,没想到老板来了一句,我也是从东莞过来的,你确保所讲的没有偏离事实吗?
  这看似打趣的一句话着实吓住了年轻人,搞得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只能面壁思过地听着老板自己在夸夸其谈,从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玩耍的经历谈到了现在的成就。正当阿坚以为老板在忽略他的存在时,突然发现老板在他交上去的简历上签了个潦草的名字,说明他的沉默没有贬低他的价值,他已经正式被这家企业录用了。
  虽然阿坚在家乡站稳了脚跟,不见得会飞黄腾达但是也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四处漂泊了。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和昔日的兄弟黄毛拉开一定的距离,倒不是说黄毛这小子不好,其实他还是挺讲义气的,像极了八十年代港片里的江湖弟兄,可能你不一定会天天和他联系,但是一旦你需要他了,那肯定是有求必应的。阿坚真诚地从心里为他的江湖义气感动,只是这小子走上了村霸这条歪门邪道的路子,专门跟着身边的人做一些欺压百姓的事情。不管他的出发点怎么样,不管他的生活遇到了怎样的困境,阿坚觉得这都是不应该的,都是父老乡亲,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熟面孔,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阿坚想到了孟瑶,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年轻女子,那个像影子一般追随着他阴魂不散的漂亮女人,那个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已经嫁为人妇的迷人女神,自己和她的联系不应该从此就划上句号。不是说离开了孟瑶他这辈子就要打光棍,阿坚觉得以自己的身材和谈吐,找个过日子的实在女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心里忘不了孟瑶,忘不了曾经遗憾错失的“初恋女神”,尽管初恋这个名分是他自封的,因为除了他自我的幻觉以外,谁也没觉得这种单相思是应该写入个人的成长史乃至恋爱史的。一旦下定决心要去重新追求孟瑶,做一名人见人恨的“小三”,阿坚发现离开黄毛的鼎力协助是万万不行的。于是,黄毛昔日的邋遢落魄形象重新开始在他心里竖起了一座高大的丰碑,在阿坚心里这座虚构的丰碑是只有那些死去的英雄们才配拥有的。
  阿坚找到了黄毛,告诉他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黄毛咧开牙齿笑着说:“阿坚呀,不是我说你,对待兄弟情谊,我要比你纯粹,重感情;可是对待女人,你却要比我纯粹,重感情呀。”阿坚笑着说道:“谁让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呐。”黄毛说:“这可就扯远了啊。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单纯过,谁没有第一次喜欢上别人过,看看我身边那些兄弟们就知道。年轻时为了一个女孩子死心塌地、痛哭流涕、寻死觅活的都有,可是现在呢,你去问问他们,女人在他们眼里还不如厕所里的一张草纸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改变,懂吗,人生总是伴随着改变而成长起来的,再温暖的脸庞,贴到了冰冷的屁股上面,总会冷却下来的。”阿坚说:“是这样的吗,我好像还没有这样痛彻心扉的感受。”黄毛无奈地一瞥:“兄弟,但愿你此生都不要有这样的感受。”
  接着阿坚想到了一个敏感的问题,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考虑到的,他问黄毛:“听说孟瑶结婚已经有些年了,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至今还没有孩子呢。”
  “我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呢,”黄毛忽然改变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带着嘲笑的口吻质问阿坚,“你觉得她是带着个孩子更容易追求呢,还是不带孩子更容易追求?”“那当然是没有孩子更容易追求呀。”阿坚肯定地说。“看来你脑子还是清醒的呀,”黄毛压制住了他那挖苦的口吻,“那你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难不成你是希望她和那个老东西有自己的孩子呀?”阿坚说:“我是同情他们嘛,我看那老石匠也挺不容易的,人生过了大半才娶了个老婆,结婚好多年居然都没有孩子。”黄毛挖苦他说:“你要是觉得他不容易,那现在就可以打消这个念头,还省的我烦心。”阿坚说:“我只是口头说说嘛,靠我同情也改变不了他的人生。”黄毛说:“看来你脑子还没有完全发热。”“我只是在心里有那么点疑问,”阿坚坦诚地说出了他的质疑,“他们结婚都那么多年了,按理说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
  黄毛一时来劲了,接上他的话问道:“除非什么呀,除非那个老东西有生理问题,是吗?”阿坚说:“我也只是心里想想,咱们年轻人可不能乱说。”黄毛问道:“现在又不是文革时期,说错话还要挨批斗。不瞒你说,关于他们两口子的传闻整个村子里都传遍了,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爹你娘,看看他们能不知道不。”阿坚说:“咱们村子里就有那么些大舌头爱在背后讲别人坏话,见怪不怪。”黄毛说:“但是关于他俩的传闻,尤其厉害。其中村里有一半人在说那老东西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当年李映梅把闺女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仅是为了家里少一份经济负担才那么做的。还有一半人在说那姓孟的姑娘自从嫁到了他家,就没有过上一天正常的夫妻生活,人们从她那逐渐暗淡的肤色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然而,传闻毕竟是传闻,没有人去他们家里实地考察过,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我绝对相信真相就隐藏在这两种传闻之间,八九不离十。只是这样谈起来时,对你这种痴情汉子来说,是有些残酷的。”
  阿坚想,既然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再认怂一次,给黄毛兄弟当一回孙子,请求他伸出援手,帮自己搞定孟瑶。他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向黄毛说出了他的想法,黄毛果然是江湖义气,说道:“好啊,我可以帮你想想法子,但是你也需要配合我一下,不要再像过去那么懦弱了好吗?”
  阿坚听到“懦弱”两个字仿佛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不是变相侮辱他吗,他正打算问问黄毛过去他到底懦弱在哪里,是不是没有像他那样勇敢地和上司作对,即便丢了工作也在所不惜。正当他打算说出这个疑问时,黄毛主动插进来说:“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在村口的大排档你负责安排一下,我们到时喝喝酒,边喝边聊,这样行吗?”阿坚说:“好吧,晚上我来请客,咱们在大排档边喝边聊。”
  晚上八点多在大排档,阿坚看到了黄毛带过来一帮兄弟,大概五六个,都是他不认识的年轻人。但是当他仔细一看,这五六个陌生的面孔里面,有一张面孔他似乎在哪里遇见过,静下心来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黄毛坐下来给他一一介绍时,阿坚才知道那张熟面孔原来绰号叫唐老鸭,几年前是县城里的一名协警,某次在打击传销活动的过程中非法接受了犯罪嫌疑人的“好处费”,后来对方落网后在法庭上接受审判时供出了他,唐老鸭从此被彻底清除出协警的队伍。谁也不知道后来的他去了哪里,混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村里人再看见他时,他已经成了村霸黄毛手下的一名马仔了。
  黄毛这人没什么文化,对别人的心理可是揣摩得相当到位。他知道唐老鸭之前的特殊身份,心高气傲一心想出成绩,不愿意一辈子做个普通的马仔,所以他遇到很多棘手的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处理,处理得好了,唐老鸭在团队里的威望也会大幅度提升。这样既顺应了对方的心理需求,又使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可靠的助手。只是这个唐老鸭的出现让阿坚对人生有了一种悲凉的感觉,人的命运有时候真能变化得这样快啊,昨天还在代表正义的一方给国家执法,今天就站到了法律的对立面给泼赖们撑腰,这转变也真是太无法让人接受了吧。好在阿坚还算是个体面人,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黄毛难堪,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注的样子,和黄毛的五六个兄弟一起喝酒聊天,他明白既然做孙子了就得努力把这出戏扮演好。
  大伙儿吃吃喝喝两个多小时,把大排档里的羊肉串,里脊肉,牛筋,腊肠,土豆,茄子什么的都尝了一遍。到聚会将近结束时,阿坚都没有听到这里面有人提到过关于孟瑶的只言片语。他们谈论的最多的是最近的股票哪个涨哪个跌停,最近的球赛谁和谁又输球了,哪里搞传销又被警察一锅端,真是一群没脑子的傻冒;哪个学校的学生又在打群架了,据说是为了一位胸部像飞机场一样平坦的女生;最近又上映了某部香港黑帮片相当好看,应该找个机会去学生那里捞几张电影票来组织哥们几个去看看。反正谈论的都是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阿坚在里面根本插不进话,他只能装作自己也听懂了的样子一个劲地向他们点头微笑,好让别人觉得他也是黄毛这个团队里的忠实成员。
  等到所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也是这伙朋友酒足饭饱的时候,阿坚看着在酒桌旁凌乱地堆放着的一大堆空啤酒瓶,无精打采地去老板那里结了账。等他收到找零准备返回时,他看到黄毛和几个哥儿们一字排开站在大排档周围的田地里尽情地撒尿。他原本想追上去询问他孟瑶的事怎么解决,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帮自己追到她,可是他发现对方早已经将此事忘了,似乎他今晚让他请客就是为了来揩油的,而不是帮他解决追女人的事儿。阿坚忽然间感到好失望,看着醉醺醺地离开的黄毛及其兄弟们,他想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或许今晚大家都已经喝醉了,不可能再去解决具体的事情。等明天或是后天脑子清醒后,黄毛会过来找他的,像他白天曾经信誓旦旦地向他作出的承诺一样。
  幸好黄毛不是无信用的人,第二天他就踌躇满志地主动去阿坚家里找他。当他一见到阿坚时,马上就给他来了个猛烈的拥抱,让对方感到措手不及。“兄弟你放心,昨天你和我讲的事儿我时刻放在心里的,不会忘记。”他的这句压箱底的承诺,让阿坚觉得昨晚的请客没有白请,付出的东西还是有收获的。“这样吧,关于孟瑶这姑娘的事儿我已经大致给你打听清楚了,她嫁的男人名叫赵钢铁,是一位石匠,和她爹年轻时是同一个行当。据说当年是她的继母李映梅做媒的,当时孟瑶也是死活不愿意,没办法,她一个弱女子对抗不了她家那个‘王母娘娘’,那个能将咱们村子搅得翻天覆地的外地女人,只能被迫从命。但是嫁过去之后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村里人并不清楚,就是那群最爱打听别人家小道消息的长舌妇,也丝毫打听不出赵钢铁家里的动静。她们唯一知道的就是结婚多年孟瑶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所以那些人唯一可以议论的也就是这点事儿。”黄毛兴致勃发地向阿坚讲述他从村民那里打探到的情况,他说:“我和赵钢铁不熟悉,目前也很难找理由接近他,这点得跟你讲实话。但是,倘若我想接近他也是有办法的,这就需要找一个中间人,你听明白了吗?”
  阿坚的思维一直被黄毛牵着鼻子走,这会儿他只能顺着他的思路问他:“那咱们应该找谁做中间人呢?”黄毛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今晚回家你去准备三斤苹果,三斤雪梨,三斤山核桃,明天下午到我家来约我便是了。”
  一听到黄毛又要让自己花钱,阿坚的心里有了几分不情愿,可是碍于情面,他只得点头答应了。黄毛看出了他的难堪,便打趣说道:“我又没有让你买十斤二十斤的,每样东西三斤,花不了几个钱吧,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送礼最拿得出手的。”阿坚说:“苹果和山核桃还好办,可惜这个季节雪梨并没有太多的上市,市场上恐怕不好买,你看能不能换下其它的水果。”
  “能不能买得到这是你的事情,我还要把你考虑得那么周到?”黄毛开始明显地质问阿坚,讲话的语气都变了,“再说了,你连这点送礼的东西都买不好,还指望着去追求别人家的姑娘啊,何况这位女子还是有夫之妇。”阿坚苦笑道:“没有啦,黄毛我没有这层意思,我是说能不能把雪梨换成香蕉,我去买五斤也成。”黄毛说:“这可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要去见的是一位大人物。大人物,知道啥意思吧,就是挥一挥手讲几句话就能把事情办成的那种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领导。你要是去别的地方,送香蕉就送香蕉呗,也不碍事;可是咱们要去见的那位是村里的大领导,你知道香蕉这水果有什么特征吗?第一,它没有果核,第二,它的果实还是软绵绵的,没有果核不就暗示着领导没有真才实学吗,软绵绵的不就暗示着领导是吃软饭的吗?给领导送香蕉,不就是表明你在暗地里骂他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靠吃软饭混下去的男人吗?这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黄毛的一段精辟分析让阿坚听得云里雾里,他忽然感到这小子做村霸的几年里,学到的东西并不比自己少,反而有很多地方是值得他学习的,他居然能将香蕉这种日常生活里最普通的水果的隐喻,分析得那么透彻。看来自己还是按照他指点的去做比较稳妥,至少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2
  
  第二天下午,当买了三斤苹果,三斤雪梨,三斤山核桃的阿坚出现在黄毛家门口时,他仍然不清楚黄毛要带他去见的大人物究竟是谁。但是既然老朋友已经把他安排得那么好了,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必要担心这中间会出现什么差错的,至少在他的眼里,黄毛还是位挺靠谱的兄弟。
  直到黄毛将他带到了刘解放家里,阿坚才幡然醒悟,原来他口中的大人物就是本村的村长刘解放同志。既然是大伙儿都那么熟悉的一位“父母官”,他应该早就告诉自己才是,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像外星人登陆地球一样。后来仔细想想,其实黄毛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要去拜访村长刘解放,那么阿坚是否可能绕过他的推荐直接登门去拜见对方呢,到时候算起来他黄毛不是就没有功劳了吗?看来这小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不愧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
  “刘村长,看看我今天把谁带来孝敬您啦。”
  随着一声熟练而毕恭毕敬的问候语,阿坚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力量推着来到了刘村长的跟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手里提着的三斤苹果,三斤雪梨,三斤山核桃,这份沉重的厚礼压得他的两条胳臂酸痛发麻,不知是否也能以如此的真诚压到刘村长的心。阿坚觉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对于那位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的父母官,自己居然以这样尴尬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被别人碰到了会误以为他就是溜须拍马的舔狗一条。可是站在他身边的黄毛似乎就见怪不怪了,阿坚哪里想得到刘村长的家居然是他兄弟黄毛三天两头拜访的地方,所以他没必要像自己那样脸红心跳。
  “哦,让我看看是你哪位兄弟。”刘解放仔细端详着阿坚看了一会,忽然发出了异样欢快的声音,“这不是咱村的阿坚吗?”
  “对,他就是阿坚,小时候跟我一块玩儿的。”
  “坐下坐下,别客气。”刘解放话音刚落,阿坚就感觉到有两只手强行从他手里将那两袋水果和一袋坚果夺了过去,似乎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三大袋东西就已经落在了村长家堂屋的八仙桌上。尽管这辈子没有给任何人送礼过,可是这种蛮横的收礼方式多少还是让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痛快滋味。似乎告诉自己去找他办事的人就得给他送礼,不懂事的人是不能轻易走进他家的。
  “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阿坚还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尽管他也明白这句话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唉,我叫他不要买啥东西他还硬要坚持去买,这小伙子挺实在呀,他也不知道村长是这样的人嘛。”
  阿坚觉得很震惊,这些东西不是黄毛执意让他买来送礼的吗,怎么到了刘村长面前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位逢场作戏的双面人,阿坚为了自己的事儿不好去拆穿他,再说了黄毛怎样的为人和他又没啥关系,他只要通过他搞定孟瑶就是了,其它不该掺合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掺合为好。
  “坐下来说说,找我有什么事儿?”
  “还是刘村长爽快,说话都是开门见山的呐。”黄毛坐到他的身边,极其恭敬地随声附和着。
  “我的性格难道你今天才知道吗?”
  “哪里哪里,刘村长客气了,客气了。”
  “说说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
  阿坚正打算开口讲话,谁料黄毛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样吧,村长,还是我来讲吧。我这兄弟性格内向,胆小怕事,我怕他讲的吞吞吐吐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
  “好吧,你替他讲也行。”刘解放惬意地说道。
  “不瞒你说呢,村长,这小子虽然长得那么腼腆,像一个还没发育成熟的孩子,可是他的心却狂野着呢。”黄毛讲到这里,故意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阿坚,好似害怕他会打断他的讲述似的。“你知道咱们村的那个孟石匠吧,就是那个天生的哑巴胚,娶了外地女人当老婆的那个。他有个女儿叫孟瑶,模样倒是长得俊俏,可惜比她老爹还不爱说话。在她那个很厉害的后妈的策划下嫁给了同样当石匠的老男人赵钢铁,那老男人比小姑娘还不爱讲话,据说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不是,你找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教他们夫妇俩学说话,是吗?”村长刘解放忍不住插进一句话来。
  “哎哟哟,真是让村长笑话了,我还没有讲完呢,您接着听我往下说。这一对老夫少妻结婚五六年了吧,至今还没有孩子,他们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安安静静。据一些知情的村民反映,平日里也没见着两口子吵架或发生过啥矛盾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模样俊俏的媳妇儿就是怀不上孩子。听说那老东西还偷偷地跑到镇上的诊所里开了好几帖中药,但是……”
  “你听谁说的事儿?”刘解放问道。
  “整个村子都在传呢,那老东西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你刘村长会不知情?”
  “我是问最后那个去诊所开中药的事儿,谁说的呢?”
  “这是咱村另外一个老光棍,杨石匠说的。”
  “他自己都打光棍那么多年了,还有兴趣去关心别人的隐私啊?”
  “这帮人,哼!阿兴对阿旺。一个窑子里出来的。”黄毛开始翘起他的二郎腿,之前那种恭敬的神态有些收敛。
  “我听明白了,你是希望我去帮助那个老东西生孩子。”刘解放带着一种质疑的眼神问道。
  “村长,我黄毛再没有文化,但是这点做事情的格局还会没有吗?帮别人生孩子的事儿要是让您去做了,那您在太平桥村的形象可不是一落千丈了。”
  “那你们两位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黄毛爱恨交加地指着阿坚说,“我这兄弟太不争气了,他喜欢上了那老东西的年轻漂亮的媳妇。”
  “不是我不争气,她是我的前女友。”愣了这么长时间的阿坚终于憋不住了,他没听懂黄毛这句话的潜台词。
  “连手都没有牵过,还前女友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事儿绕来绕去的有点复杂呢。”刘解放插进来一句,“弄得我都没搞明白,是谁抢了谁的媳妇。”
  黄毛沉下心来慢慢地给刘村长解释了一遍,从阿坚最初和孟瑶在服装厂相遇到后来的他因偷窃事件入狱,再到出狱后外出打工,打工回乡后发现孟瑶已经被迫嫁给赵钢铁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给他讲述了。这个过程中他还加入了自己的想象,把原来枯燥的场景描述得更加有趣更加具有画面感。
  刘解放听完了黄毛的讲述,摸摸脑袋说:“总算听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这姑娘现在是人家赵钢铁的合法老婆。”
  “这点我们肯定明白。”黄毛诙谐地说。
  “明白了还要有非分之想?”
  “不是,我就是发觉自己一直忘不了她。”阿坚坦诚地说。
  “是呀,我这兄弟儿女情长。”
  “这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改变?”刘村长不解地问道。
  “所以啦,我们没办法,只能来求求神通广大的刘村长了。”黄毛坐在一旁谦虚地说,那架势似乎要说明不是他兄弟过来求情,而是他自己在求情一样。
  “孙悟空那么神通广大,能折服观音菩萨么?我再神通广大,能拆散一对活鸳鸯……”
  阿坚看看刘村长那坚定不移的拒绝态度,想想还是回去算了。人家村长再怎么有能耐,他能来搅和你个人的私生活?
  黄毛看阿坚起了动摇之心,故意盯着刘村长坐的方向,扯开嗓门喊:“村长还是先尝尝雪梨嘛,今天刚买的雪梨,倍儿新鲜。”
  刘村长熟练地接上了话茬:“那是当然的,年轻人孝敬我的东西,当然得尝尝啊。”
  接着阿坚就看到刘解放当着他的面,取出一个雪梨去厨房里洗了洗,然后坐到那八仙桌旁,连果皮一起吃了下去。
  黄毛已经看懂了这层意思,刘解放是愿意帮助他了。倘若他没有这片意愿,他是断然不会当着客人的面去吃他送来的东西的,哪怕这层关系再熟络。
  接着黄毛掏出随身携带的香烟给刘村长和阿坚各分了一根,并且给刘村长点了火。三个人一起在他家的堂屋里抽烟聊天,气氛缓和之后开始说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是基本上是刘村长在和黄毛单向聊天,阿坚很难插进嘴。
  “阿坚,如果事情办成后,你就不怕赵钢铁会来找你麻烦吗,依我看来,你们两个单挑,你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呢,尽管他看起来又老又丑。”
  阿坚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仿佛自己是一名漏网的逃犯,有把柄被别人拽在了手里。
  “我看或许是小伙子厉害点。”
  “赵钢铁虽然是个老男人,看看不怎么中用,可是一旦别人惹到了他,谁知道后果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看现在阿坚没有怕,倒是你黄毛害怕了。”
  “我黄毛这辈子怕过谁啦?”黄毛不满地嚷嚷起来,“再说了,又不是我去偷人家的老婆,我心虚啥呢。”
  “我想,孟瑶的男人是会放手的。”阿坚说。
  说话声不怎么响,可是黄毛和刘村长都听到了这震撼的声音。你既然觉得孟瑶的丈夫迟早会放手的,那你又何必过来找村长帮忙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幸亏刘村长是场面上的人,没有将这块难啃的骨头刨根问底地深究下去,只是他心里暗暗知道,这位小兄弟是和他的跟班黄毛不一样的人。
  “就算那个老东西会放手,也不是因为你才放手的,你得明白这点。”黄毛对他的忠告掷地有声。
  “孟瑶和他在一起,肯定过得不幸福。”
  “这个你就是多虑了吧。”黄毛反驳他道,“有些话我不想说,可是又不能不说。孟瑶的老爹叫孟石匠你应该清楚吧,他当年娶的女人也是外省女子,而且据说她的身世有很多人都说不清楚。当年孟石匠把她娶回家的时候也有不少村民说他是脑子发热了,将来肯定会后悔的。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他第二个老婆梅梅看上去并不可靠,远远不如他之前的哑巴媳妇。但是最终哑巴媳妇都欺骗了他,那么羸弱那么可怜的女人都能够凌驾于他的生活之上,你让孟石匠还能相信眼前的女人吗?偏偏不巧的是,正是人们不看好的婚姻却出现了反转,这对谁都觉得不般配的老夫妇却相濡以沫地生活到了今天。事实就是这样,你何必去在意别人生活得幸福不幸福呢?”
  话音刚落,只见刘村长向他竖起了拇指:“黄毛呀,看来你年纪轻轻,对村里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了解得还真不少呢。”
  “哪里呀,孟石匠家里那点事,咱太平桥村有谁不清楚呢?”黄毛自谦地说道,“那个呼风唤雨的女人,我爹说起她的风流韵事来可以唠嗑两三天。”
  “这样吧,你陪你的兄弟先回去。”刘村长说,“让我琢磨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办为好。等我想出一条两全其美的策略,再招呼你们过来,你看这样行吗?”
  
  3
  
  在悦悦服装厂干了那么多年,从最初的车间学徒变成了车间里的骨干,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都留在这里,要说自己对它没感情,这肯定不是事实。然而你硬要我说自己对这份工作有多大的热爱,我承认我所有的热爱都已经被生活的荆棘磨灭殆尽。不像我的帮带师傅范玲花,直到离职的那天,她的眼神里仍是充满了对这份工作的无限热爱。
  辞去工作的范玲花在家里做起了一名本分的家庭主妇,其实她所有的决定都是被迫的,在这样一段大好的年纪里(尤其对结婚生子的妇女来说,这样的岁月显得多么得弥足珍贵),她不得不辞去了服装厂的工作,回家照顾她年迈的公婆。听说她八十多岁的公公外出散步摔断了腿,至今都瘫痪在轮椅上靠家人服侍;婆婆又在多年的家务操劳中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常常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话说了前半句忘了后半句,也的确需要有人长时间守在她身边,以免发生意外。范玲花作为一名孝顺的媳妇,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她主动提出辞职,全力以赴地在家照顾两位老人。当车间里的很多同事在背后议论她的冲动行为时,只有我心里清楚,她是舍不得这份工作的,只是在家庭和事业这两个砝码之间,她必须做出抉择。
  失去了范师傅的我在这车间里感到了异样的孤单,不是周围的同事对我不友好,恰恰是我在之前的工作中对师傅产生了太多的依赖——无论是技能水平的提高,还是对战胜生活或社交的恐惧方面,范师傅既像老师也像闺蜜似的经常开导我。当如此贴心的一位朋友从你的世界里突然消失时,无论是谁,他的心里都会留下一块无法遮挡的阴影。看着那些打扮时髦的比我更年轻的少女在缝纫车间出现时,我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伤感,或许还有更加复杂的情绪融入其中,比如嫉妒,比如不以为然,比如低浓度的轻视。当然后面说的这些话带有点火药味了,其实我当真不是这样一个玩弄心机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轻薄地将人生大事的主动权交到继母手里,我对待那些翅膀还没长硬的年轻人永远是持开放态度的。你原先是怎样一个人,我就允许你做怎样的人;你原本是怎样的生活态度,怎样的处事风格,和我接触后不需要你做出任何改变,不需要你考虑我这个前辈的感受,你该干嘛还是干嘛。
  在悦悦服装厂这片微不足道的简陋车间里,我就像一颗吃了速效定心丸的陀螺,升不上去也降不下来,在那个一成不变的岗位上做着枯燥乏味的活儿,无聊的时候只能将周围同事的好脸色坏脸色当成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风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岁的我逐渐把自己蜷缩成一只艰难蠕动的蜗牛,不是我不想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是我在事业上缺乏生机勃勃的野心,像我的闺蜜落樱常常开导我的一样,而是这糟糕的婚姻拖累了我,拖累了我的青春和我的“野心”。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幻想——其实幻想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地进行,只是我那逐渐胆怯而萎缩的内心使自己在潜意识里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得偷偷摸摸地进行,否则生活的报复马上就会降临到身边——这是我渴望得到的婚姻生活吗?这是我内心能够接受的男人吗?
  你过来看一看,请跟着我的视线仔细地看看我现在所居住的房子,二十几平米的土坯房把我的人生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几根木质廊柱和灶台上方的阁楼还飘散着令人恶心的蜘蛛网,若不是勤快的我每天用鸡毛扫把将那些怪物弹掉,它们现在还悬挂在那里招摇过市呢。
  你过来听一听,若是你觉得这狭隘的空间里充满欢声笑语,我觉得那一定是你自己在梦中的幻想(我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梦境),因为睡在我身边的男人除了每晚有奇怪而连续不断的呼噜声(我估计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怪毛病)以外,我没有从他的嘴巴里听到过其它什么声音,即便是正常的交流,也是能省略则省略。
  你再过来感受一下,假如你能感受到这小房子里充满温暖的话,那温暖一定是来自灶台边砍柴烧火的短暂时光。即便是这样的短暂,我也渴望它能够常常发生,哪怕每一天的早中晚餐都需要砍柴烧火,我也会不亦乐乎。因为除了灶台边的温暖,这个家里真的就没有什么温暖的角落了。
  我知道村里人并不看好我和赵钢铁的这段婚姻,即使是在我俩以夫妻的名义像模像样地生活在一起后,身边播散的流言蜚语仍然像夏季稻田里的飞蛾一样多的数不清。换做是做姑娘那会,我估计自己可能会发疯甚至企图自杀,然而经历了婚姻的我似乎因环境的逼迫慢慢地将脆弱的内心铸成了铜墙铁壁,时而让它出去经历下别人的冷嘲热讽,时而让它躲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安身立命。
  受到村子里那些黑白不分的语言的鼓动,我发现就有很多单身汉开始觊觎我的私生活,似乎想通过对我的某些关注换取我对他们的良好回馈。当然也不排除几个心眼不端的男子,试图从我男人赵钢铁的失败婚姻中找寻到他自身存在的一点尊严。我和赵钢铁的婚姻到底怎样村民们谁也不晓得真相,但是我知道他们很希望了解,于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几个无聊又无耻的男人蹲在我家那间土坯房的墙外,睁大眼睛贴紧耳朵在仔细地聆听。刚开始我也不知道那伙人到底想偷听什么,后来当我无意间得知他们的坏心思时内心的仇恨瞬间跨越自己的理智。我记得就有那么一晚,我不经意地打开房门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逃跑声,像小偷被人抓到了自己的犯罪证据,那些惊慌失措地奔跑的汉子在那一刻真的丢尽了自己的脸面。我也仿佛被人当场揪出了不光彩的隐私,在黑夜里向着那群奔跑的汉子大声地骂道:“臭流氓,王八蛋,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不要跑呀。怪不得到现在还娶不到媳妇,你们听着,恶有恶报,老天爷会教你们这辈子都打光棍的。”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发现有人半夜里将耳朵贴在我家的墙外偷听,说明女人发飙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可是关于我和赵钢铁的传闻,以及我结婚多年未怀上孩子的事情,并没有随着黑夜窃听者的消失而消失。
  我没有想到,当刘村长敲开我家大门时,带来的不是雪中送炭的温暖,而是一个惊天的阴谋。虽然关于刘村长的为人处世,之前我爹和我都曾有所耳闻,可是我一直坚信那是村民对他的夸张渲染,身为村干部的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做出鱼肉百姓的事儿的。直到那天,穿着皮夹克的他面带笑容地来到我的家里,我才知道村民们对他的评价并没有冤枉他。
  “刘村长,怎么是您呀?
  “怎么,孟瑶,不欢迎我来做客呀?”
  “欢迎欢迎,刘村长能够光临咱们寒舍,我当然感激不尽呐。”我连忙一边招呼一边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
  “看来咱们孟瑶还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呐。”
  “还小姑娘呢,我又不是黄花闺女。”
  “呵呵呵!”刘村长一边笑,一边主动地坐到我家那张破旧的床铺上,“我说的没错,在很多人眼里,你还真是个黄花闺女呢。”
  “刘村长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知道害羞就对了,说明你心地善良。”
  我一时没吃透这句话的含义,刘村长的目光在我家这片豆腐干大小的房间里巡视了一番后,又满脸堆笑地招呼我家男人:“赵钢铁,过来坐坐吧。你看,我来你家都那么长时间了,你都没跑过来和我招呼一声。怎么,不喜欢我刘解放呀?”
  赵钢铁停下一直在灶台边忙活的手,听见刘村长喊他,他才转身过来,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他是我们的陪同呢。不过结婚那么几年,我是了解他了,在社交上一直很迟钝的他,今天还算是清醒的呢。或许他也明白登门拜访的不是别人,而是村里的父母官。
  “刘村长呀,您好您好。看见你过来玩,我心里害怕呢。”
  “瞧您说的,怕啥呢,我有啥可怕的?”刘解放看着这个迟钝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又不是老虎,又不是日本鬼子,也不是刑场上的刽子手,有啥可怕的呢。”
  “村长他不会讲话,你别介意啊。”我只能在一旁化解尴尬。
  “还是你家媳妇懂事哟。”刘村长的笑容还是那样挂在脸上,只是我的心里有了诧异,他平白无故地来拜访我们干嘛,不会就是为了聊几句奉承话吧。
  “刘村长呀,你们先聊,我去热一壶黄酒过来。”
  “过来过来,赵钢铁,不用那么客气了。你家什么情况我刘解放还不清楚嘛,不要那么的礼尚往来了,黄酒留着你自个儿喝吧。”刘村长说,“你不知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嘛?”
  赵钢铁像位忠诚的仆人似的点头哈腰地跟过来,不知情的人恐怕真以为老刘才是这儿的主子呢。
  “知道的,刘村长,没有事情你怎么可能到我这样的破烂土坯房来呢。”
  “你也知道自己这里是破烂地儿啦?”
  “村长,瞧你说的……”我马上怼了他一句,可是却隐隐觉得他今天说的话带有很浓的火药味。
  “这样说吧,我就不卖关子了,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刘村长看了我和赵钢铁一眼,接着说,“孟瑶呐,听说你在这家服装厂干了好些年了吧?”
  “是的,我没成家那会儿,就在里面做事了。”
  “那你一定还记得,刚进厂那年发生的事儿吧?”
  “有好几年了,不知道刘村长指的是哪件事情。”
  “当年有个叫阿坚的小伙子,给你写过一封情书,对吧?好像还给你送了一些礼物,是吧?”
  天哪,我差点喊出声来,这么尘封多年的往事,要是没有人提起,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那只奇怪的信封,那个奇怪的传说,还有那个连模样都记不清了的小伙子,早已经像灰烬一样从我的脑海里清除了,怎么今天还有人提起它们?而且使我惊讶的是,提到这事儿的人居然是刘村长。
  “村长,我早把这事儿忘了。”
  “没关系,阿坚这小伙子至今还单身呢。”
  “你说到哪儿去啦?”我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在这不友好的氛围里,我只是替我男人赵钢铁感到冤屈。
  “人家阿坚对你有意思,他现在还在喜欢着你呢。”
  “村长,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刘村长,您这不是在和我媳妇开玩笑吗?”赵钢铁终于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我和她可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赵钢铁,我啥时候说你俩是非法的夫妻了,你老喜欢拿结婚证说事干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本证是怎么来的?她是不是你名副其实的媳妇要用事实来说话,而不是靠什么七证八证的。”
  我听懂了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我俩被他抓在手里的把柄就是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当然,这或许不是刘村长的个人之见,这是太平桥村几百户村民的共同看法,他只不过是这片村庄的代言人,一位爱惹是非而又不称职的代言人。
  “刘村长,你今天来我家,就是为了给阿坚当说客?”我以非常严肃而正经的语调在质问他。
  “其实我也是为了和你家的老赵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商量怎样让我离开他吗?”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你们结婚五六年了,如果换做一个正常的家庭,应该会有孩子了。”
  “你是觉得我俩给你这个村长丢脸了?”
  “跟我又有啥关系呢?孟瑶,我这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才二十多岁呢,这样的日子你还想熬多久?”
  “这是我家的私事,刘村长,不属于你的管理范围。”我的话语掷地有声,我想到了这一步,自己就差将他拎起来拖出去了。可是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还坐在我家的床上翘起他的二郎腿,由于受到他的言语挑衅,老赵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我就感觉这闷葫芦也快到了他情绪爆发的时刻。
  “刘村长,我和孟瑶生活得很好,谢谢您的关照。”赵钢铁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是诚心过来做客的,我煮酒给你喝;如果你是过来班门弄斧,试图拆散我们家庭的,我不欢迎你,而且现在就可以送你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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