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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学习成绩

作品名称:藕节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3-02-23 18:30:58      字数:3601

  六
  
  眼睛是心灵向外张望时打开的天窗。文字在心里潜藏着,埋伏着,探头探脑,蠢蠢欲动,最终喷薄而出。开始时,从眼睛、从鼻孔、从耳朵、从嘴巴、从手、从脚、从五腑六脏,从每一个毛孔里爬出来,像毛虫,一条又一条,爬出来后,就变身飞蛾,漫天飞舞。当眼睛的灯张开并点亮时,就像按下了音乐喷泉的开关,在心泵的敲击下,旋到了最强劲的旋律,文字的泉水如音乐喷泉喷射而出,一泻千里。我在寻找着我内心最强劲的音乐喷泉,来来回回,走走停停,行行止止,溯上溯下。音乐掉落,文字像水里的鱼一样在我手底游走,并游回到我身上。
  我是碧萝藤蔓,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我的整个人生之墙。我在墙上张开眼睛,寻找我的足迹。满满当当地长,满满当当地走,最终满满当当地又空出一面墙在那里。我要什么呢?其实,当我回头睁开眼看我的藤蔓时,我就已经获得最大的快乐和慰藉,和所有的满足,我已经得到了最幸福的回报。
  我在自己的心灵的游泳池里游泳。我一边划水一边向后看,寻找自己在水里游过的路径。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风妈炫耀的话题和资本。虽然我在我们家是出了名的痴傻和愚笨。我觉得我能让风妈高兴和开心,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我一直都很努力,从来没让成绩掉下过。我是在黑暗中出生,在黑暗中独自长大的孩子。我爱我周围我能触摸到的一切。我像藤蔓,攀附在我能攀附到的一切,疯狂地向上生长。我爱风妈,我迫切需要得到风妈的认可。风妈的炫耀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我的承认和肯定。我太需要这些了。可是我忘了,孩子的学习和生长,就像是是用很长时间去酿一坛好酒,要密封好封口让它自己静静地去发酵去酝酿。不能每天都打开密封口,每天都去搅一搅。风妈的每天向外炫耀,就是每天都把坛子打开搅一搅。我最终没能酿成酒,就是馊了变成了醋,我也不是一坛好醋。我成了一坛酸醋臭醋,我终身都带着这股酸臭腐败的味道。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风妈的炫耀并不是爱。孩子的成绩是父母挂在胸前的一枚勋章,一枚不用出生入死就可以轻易获得的勋章。父母真正的爱是把孩子捂在心口,视为珍宝,珍之宝之,藏之捂之,是秘不示人的。风妈对我的感情不是浅薄,就是多少带些虚伪。或许,真正的无私的爱就像绝对真理一样,像物理定律必须存在于真空的条件下。真正无私的爱只能存在于书本或物理定律中。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有附加条件的:或把孩子当作光宗耀祖的希望,或把孩子当作投资项目以期得到利润收入,或把孩子当作绵延祖祚的子息,或把孩子当作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物体,或把孩子当成父母身体的一部份。他们从来不把孩子当成一个人,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独立思想和独立思考的人去爱。风爸风妈是把我当成一个投资项目来对待的。我是他们投资的一只股票,以后我工作中赚的每一分钱里都有他们的股份。我工资的每一分钱,他们都想要分成。所以,在以后长长的岁月里,风爸风妈天然的在骨子里对我带着愤怒和不满。
  我成绩的优异不过是风妈刚裁剪出来的款式新颖的一件旗袍,风妈急着穿出去天天在别人面前显摆。当然,旗袍总会过时的。我的成绩优异不久也就成了过时话题。争强好胜在风妈不过一时虚荣,显出她的精明能干。可是,好胜的虚荣随着年岁的蚀刻,渐渐地长到她的骨头里去了。后来,在别人面前炫耀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了,风妈就拿水姊、云哥和我来比较。风妈不是在我面前炫耀云哥,就是在云哥面前炫耀水姊。再后来,就拿我们的婚姻来炫耀。当然,我的婚姻是最失败的,我是一个离异了的单身女人。再后来,又拿水姊的孩子和云哥的孩子的学习成绩来比较,来炫耀,周而复始。仿佛风妈一生中只会做这件事,这件事最得心应手。
  其实,大家都站在同一地平面上。风妈不能满足于大家的视线都在同一个水平面上。风妈努力向上吊起眼睛,竭尽全力地向下看东西,这样弄得自己总是一副斜视的样子,还总说别人看东西看不好。不能出人头地,高出别人一个头,这是风妈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缺陷。这个缺陷让风妈自己在自己心里挖了一个坑,风妈永远忙着填补这个坑。风妈一直往自己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当脸上的厚厚的粉掉下来时,她觉得这些粉都作填坑用了。这使她觉得平衡了些。别人都在低着头专心地攀自己的山峰。风妈却永远搬着一架梯子,指指嚷嚷说,这梯子的高度就是她站立的高度。风妈一辈子都在搬着架梯子在走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不完美、缺憾和疤痕,很多人都把这些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里。风妈不能容忍自己有那么多的不完美。风妈缝制了一个又一个口袋,把自己那些不完美不美好不满意不舒心统统装进去。风妈自以为完美无瑕、天衣无缝了。结果所有人都看到风妈背了一身满满的打补丁的口袋。要不,风妈就是踩了高跷在走路,走了一辈子,也不嫌累。还给我们每人都制作一副高跷,谁不踩着高跷走路,风妈就骂谁。
  风妈不久就有了新的时装,新的旗袍。水姊的能干,云哥的聪明伶俐,风爸的升职,都成为了她新的兴奋点,新的慰藉,新的炫耀。风妈又有新的款式的旗袍穿在人前显摆了。即使是这样,风妈也还是不许别人说她的旧旗袍(我的学习成绩)已经过时了不好看。
  风妈和米姨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自从米姨的儿子调到和我同一个班级后,风妈和米姨原来那种毫无利益冲突,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的平衡被打破了,平地起战云。风妈和米姨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像浮萍那样见面点头问好,亲热地拉瓜,像亲姐妹那样。风妈不过把我当一件旗袍来炫耀。可米姨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儿子是她的全部家当、全部希望和全部心血。米姨容不得哪怕一丁点的威胁来挑战她的全部家当希望和心血。战火在风妈和米姨两个女人之间点燃了。我和米姨的儿子成了她们手中听令于她们指挥调派运遣的,用于厮杀,而且必定要赢得敌人的军队。风妈和米姨是敌我双方战场各自的总司令,战争的目的就是要夺取风妈和米姨心中那么丁点可怜的面子、虚荣心和荣誉感。这次风妈是拿我来当炮灰,去填补她心中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装满缺陷的坑。
  人生处处充满了暴戾、争夺、厮杀和战争。其实绝大部份的厮杀争夺都起源于蝇头微利,终结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也是起源于微不足道的刺杀事件。其实,原本每个人默默地走在他自己的轨道里,人和人互不相干,互不致意,互不打扰。每个人都是陌生人,每个人和其他任何人都互不相干,毫无关系。
  我们是密布在社会纵横交错的各种关系网、人际网上的各个点。就像蜘蛛散落在自己的网上。我们被这各种网拉在一起交会聚合时,我们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别人的生活。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的情感,一个人的面目,一个人生活的真实状况。当我们看到这网上的另一个和我们似曾相似却又迥然不同的一个点时,我们心中就竖起一把尺子,用来测量这个不同的点和自己这个点的金钱、财富、地位、名声,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别人这个点和自己这个点进行比较衡量,觉得沮丧或是得意。自满、蔑视、嫉妒、仇恨、惭愧、自卑由是产生,这些点仿佛突然惊醒过来,开始投入了厮杀抢夺和战争中。人与人心灵上的厮杀抢夺和战争每天都在发生,每天都在上演。人们乐此不疲。灵魂的啮咬,人与人的啮咬,仿佛是人的本性。就像蚕食桑叶,天生就会。又仿佛,人的心灵上长满了蚜虫之类的各种害虫,而且这些害虫很容易互相传播和交互感染。社会上的诱惑和欲望是那么多呵,物欲是风,在整个社会肆虐地吹着,把各种各样的害虫传播到每个心灵,每个心灵的每个角落。连孩子也不放过,很多孩子的心灵的幼苗也都住进害虫的虫卵了。害虫总要从心里爬出来呵,去寻找它们可以发威的地方。如果你看到有人争斗的地方,那一定是心灵害虫在肆虐地蚕食心灵的桑叶。你听到害虫们张牙舞爪、疯狂啮啃的声音了吗?你听到害虫们心满意足的笑声了吗?我听到了,我的泪满脸。人们喜欢张爱玲,是因为通过张爱玲的作品,人们认识了心灵害虫的种类、分布、地域、长相、习性、特征和危害。可是捕捉人们心灵上的害虫,光靠一个张爱玲是不够的,还得靠人们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和抗争,自我觉醒和有意识地加入到灭害虫的活动中去。
  人生本没有什么比赛、什么竞争、什么奖牌、什么输赢。当一个老人临终时,你问他,他记得什么比赛、什么竞争、什么奖牌、什么输赢吗?人生各种各样的比赛和竞争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制定并终身进行的。或为了激励自己,或为了刺激对手,或为了各种各样隐秘不可告人的目的和欲望,量身订制了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竞争比赛。自己制定的比赛当然只能赢不能输。
  对于风妈和米姨之间的勾心斗角,我当时并不能体察入微的。我茫然无知,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兴趣爱好去学习。我给自己的心灵的眼睛拉上了一层帷幕。我把自己关起来,躲在自己心灵的小黑屋里。虽然黑暗,但是安静自在。风妈对于我学习成绩的关注引起我一定程度的好奇,我拉开心灵上的帷幕的一条缝,打开心灵的眼睛向外张望了一下。我看见风妈挥舞着一把丈量成功与失败的尺子,一直在我面前比划着,我便跳到尺子上装模作样地站着展览了一会。我不知道风妈和米姨到底谁赢了这场比赛。因为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米姨的儿子了。米姨他们全家搬到省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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