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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岚

作品名称:藕节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3-02-22 19:31:40      字数:3530

  五
  
  人来人往,人潮如涌。
  我们在这世上所走的路,所留下的痕迹,是不是只是不停地在画圆?画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圆。形状不同、半径不同、距离不同、规则也不同的各种圆。但所有的圆都以自己为圆心。我们奋斗,以获取最大利益、最大声望、最高地位、最高荣誉为半径;我们放弃,以求得最舒适的自由为半径;我们忏悔,以心灵的释放和解脱为半径;我们信仰,以求得心灵的安宁平静为半径。就连我们回忆,也愿意以能唤起我们最美好的感情的那些往事为半径。
  那时,我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结识了岚。岚后来成为我终生的好友。岚就像是天边的那抹流岚,美丽、大方、能干、识事体。即使是到了晚年的岚,也还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子。我心中的美丽是永远不会凋谢的。
  我和岚的交往是偷偷摸摸的。因为岚是穷人家的孩子。风爸不愿意我跟岚交往,怕我会沾染穷人家孩子的坏毛病坏习性坏品行。在风爸的固有观念中,似乎穷就是人类所有劣根性的最典型表现。
  我家门前有口井。那时并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要到井里去提水。岚家住在街尾。每天清晨,岚就用扁担挑着两只木桶来井边挑水。一看到岚出现在井边,我就拎着水桶溜出家门了。我自告奋勇地包揽了家里拎水的差使。每次,我们俩都能在井边聊很久。风妈总是抱怨,等到锅都烧裂了,也等不来我的水来救急。
  井边打水是我童年时最快乐的时光。
  在我的一生中,朋友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朋友给我希望,给我光明,给我安慰,给我走下去的动力和支撑,而且从来不求回报。朋友就是你心灵受伤时你所撑拄的拐杖。当你心灵伤口痊愈了,不需要拐杖了,就把朋友拐杖放在一边,任时光的灰尘堆积,而不会引来朋友的任何抱怨或不满。当你的心灵再度受伤再度需要帮助时,再次取出朋友拐杖来,擦净上面堆积的时光灰尘,你会发现朋友拐杖如往日一样结实好用,一样忠实可靠。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撑拄着朋友拐杖才能走到如今的。
  朋友是我身上没有任何瘢痂的那块新鲜肌肤。朋友是伞,让我能够行走在人世间的炎炎烈日,滂沱大雨中。朋友是我这棵受伤植株所在土壤的仅有养份,我难能可贵的心灵肥料。成年后,即使天各一方,不可能再朝夕相处。通过打电话,远在他乡的朋友也能给我的心灵进行营养输液,多么宝贵而珍稀的息息相通的营养啊。假如我是一枝玫瑰的话,朋友就是一大团摊开的柔软棉花,把我连刺连枝叶连花,小心翼翼地全身包裹起来。我的父母则只能看到我身上的刺,粗粗的短短的又黑又硬的刺,他们从来不认为有一天,我能开出花来。(纵使开花了,但这花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利益收获或好处,这是他们心头眼中更大的更无法容忍的刺)路人看到花,则毫不犹豫地摘下花朵,揉碎花瓣然后抛进水中。我庆幸我还有朋友相伴,纵使荆棘满眼,纵使伤痛满身,我仍能坐在这里,引吭高歌。
  人生一世,惟情系身。天下如散铜钱,情如绳索,以情贯穿天下散铜钱。家,原本是用来盛放爱的地方。爱是家的基石,爱是家的土壤和空气。家里有了爱,就可以包容和化解家庭各个成员性格上各种不同缺陷所带来的彼此间的不可避免的伤害,和各种无端的争执。可这家里却利益第一,钱为至上,为了钱充满了各种盘算和谋划。钱是刀子,把它所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淋。就好比一个蜂房,原本贮藏了满满的爱的蜂蜜。不幸这爱的蜂蜜被一个叫钱的怪兽统统偷吃光了。蜂房里的蜂为取得食物而互相争夺,甚至不惜以尾上的刺互相攻击。又仿佛爱已不是像土壤和空气一样随处可见,随处可得。爱摇身一变,成为稀世珍宝,泥封在深宫密室里,由毒蜘蛛把守着不肯轻易让人靠近。没有爱的蜂房,没有蜂蜜的蜂房是死蜂房。而年幼的我,就一直呆在这死蜂房里渴求哪怕是一点点的爱的蜂蜜。甚至成年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内心深处还在一直保留着这种深深的渴求。
  家是爱的生产、集装、运输、批发基地。家是爱的采集、培养、移植、嫁接、成林、收获的地方。家是生产爱的工厂;家是栽培爱的园林;家是爱的伤害的修复医院;家是爱的孤儿的福利院;家是爱的流浪汉的收容所;家是爱的吸毒者的戒毒所;家是爱的买卖的菜市场;家是爱的欲望的满足的妓院;家是爱的接生地和葬身之所;家是爱的公寓、套房或别墅;家是爱的折磨的最阴森的地狱;家是爱的痛苦的酿酒厂;家是爱的眼泪堆积而成的湖泊。家是爱的伤痛无处申诉、眼泪无处可流、鲜血无处盛放,窦娥血飞的三尺白练、夏日雨雪、三年大旱。家是包公无处插手、无处立脚的堆积如山的冤抑沉郁的冤假错案。家是爱的天空,爱的太阳。可我被判终身禁锢,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和带电的铁丝网。我不愿意被囚禁而死。我疯狂地往上长,带着扭曲的身躯和狰狞的面目。这种扭曲和狰狞是我终身的烙印。可我终于能触到哪怕是一丝丝一毫毫爱的阳光了,我的生命开始有了一点点绿色的痕迹。爱是婴儿的奶汁。无爱就像是婴儿的缺奶症,它伴随了我一生。我在精神上始终是个缺奶的婴儿,终生都是缺奶的婴儿。我一辈子都在寻找爱的奶头。精神上的孱弱、恐惧、不安全、焦虑、暴躁,极端不信任或极端轻信别人,这是我终身的症候。友情或许是爱的奶粉或是辅食,它只是爱的一种替代。但它终究是一种营养,它使我在精神上终于可以站立起来行走。
  人的一生中,绝大部分的友情,像浮萍。漂浮在你人生的水面上。水流到哪,浮萍就一大片浮到哪,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捞起一大把。可是浮萍没有根,捞起来它就枯了,风一吹它就漂散了。你终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当你要行走远方时,浮萍又不能当行李,不能随身携带。你携带的只能是自己孤零零的心。有一些昔日的朋友,当年情深意重,就像我们那个年代古老而笨重的樟木家具。可是被岁月的灰尘一层层遮盖而湮没了。有一天我们走到哪个墙角,无意中相遇,用我们惊喜、热情、激动而热气腾腾的寒暄拂净了我们友情家具上的时光灰尘。相互珍重而怜惜,彼此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人生中珍贵的古老而笨重的樟木家具。却也只能仅此而已了。我们已经没法把这樟木家具重新搬进我们现时的生活中去了。我们的眼光、品味、审美趣味,已经大大地不同了。彼此的生活也已经很不一样了,回不去那个年代,那个堆放樟木家具的年代了;再者,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心情,去一直一直拂拭樟木家具上的时光灰尘。带着一些惋惜和遗憾,互道珍重告别,把这件樟木家具再次放入岁月的角落,再次任时光的灰尘一层层遮盖而湮没。但是,朋友呵,偶尔偶尔几个落着春雨,或布满星光的夜晚,想起你这一生中还能收藏着这么几件珍贵的樟木家具,心是不是也可以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像春水一样一圈一圈向外漾着波纹?
  其实每个人都在绘着自己的人生坐标。自觉或不自觉,各种各样的人生坐标。时间永远在横轴上,并且没有止尽的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人们总爱把自己当成原点,约定俗成或不约而同。每个人的纵轴都不尽相同。有的人以地位高低为纵轴,有的人以成功大小为纵轴,有的人以金钱多少为纵轴,有的人以修身养性为纵轴,有的人以志愿服务为纵轴,有的人以心灵安宁为纵轴,有的人以谈佛唱经为纵轴,有的人以钻营干进为纵轴,有的人以飞黄腾达为纵轴,有的人以安贫乐道为纵轴,有的人以淡泊明志为纵轴。我以友情为纵轴给自己画了个坐标。因为生性孤僻,我的朋友不是很多。就在这不多的朋友中,有很多还是因为利益的关系,面子的关系,荣誉的关系,争执冲突的关系,一个个都走得远了。真正能走进心里的朋友就那么一个两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真正的朋友,是能跟自己,也就是跟原点重合的那个点。与原点重合,加重原点,也就重摹了自己,使自己的力量加重加深了。心灵的重合是一颗心住进了另一颗心的心房。虽然两颗心并不完全相同,但它们住在一处,想在一处,喜在一处,忧在一处,风雨在一处,哀愁在一处,喜乐在一处,分担在一处。
  一天傍晚,风爸、风妈、水姊、云哥都出去看电影了。我因为左脚整个小腿被开水烫伤了,敷了药,不能行走,只好一个人呆在家里。
  独自躺在竹椅上,正百无聊赖。忽然看到门外一个人影溜了进来,近身一看,原来是岚。岚平常从不到我们家,因为风爸不允许我和岚交往。我们一般在井边、路上,或其他什么地方见面。
  见到岚,我惊喜交加:“你怎么来了?”
  岚轻快地回答:“我见你几天没去井边打水,一直惦着。问水姊,才知道你被烫伤了,一直想来看你,又没机会。刚才看到水姊他们四个往电影院方向去,想你一个人在家,就过来陪你解解闷。”
  我马上高兴起来,烫伤的地方也不觉得那么痛了。岚看我伤口周围发红,帮我换药。纱布被脓水结住了,撕不下来。岚怕撕疼了我,就不肯撕。岚拿棉花蘸满水放在纱布结住的地方,等纱布润开了,再一点一点往下掰。
  那次烫伤是让我最开心的一次受伤。或许是因为岚,才让我记住了那次烫伤。
  岚陪我聊了很久很久。直到风爸他们快回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多想让那个夜晚就那么一直延伸下去,多希望每个夜晚都有人陪伴我,每个夜晚都有爱和关心陪伴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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