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隐形财主

　　王小武住在县城里挖了十多天地，直到年三十了，才用新买的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回到村里。家里他原来的房间已经被王小花打扮得焕然一新，床铺被子柜子什么的全部换新，还贴上大红的喜字。给李清清和李可轩准备的一切东西都是全新的，看着这一切，李清清感动得差点落泪。她真是选对了人，选对了人家。不仅仅是王小武，王小武一家人都同时接纳了她和儿子。
　　过年过节时王小武总要叫上哥哥一家人一起来吃餐团圆饭，李春兰看到李清清新房里那些东西，啧啧称赞过不停，连连称赞李清清好福气，接着又说她嫁过来那时那些东西可都是便宜货，没她这些一半值钱。王其敏在旁说：“妈妈你就别翻那些老黄历了，时代不同了，你嫁给我爸时这些东西都还没生产出来呢，就算我爸有钱，也买不到，是不是？”
　　李清清就好笑，说：“等到我们其敏出嫁那时，那些东西又不知要比这些好上几倍了。所以嫂子，你也别感叹了，一时不同一时的。”
　　李春兰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王小武父母不公平，给大媳妇买的都是便宜货，给小媳妇买的尽是高档货，可是看到女儿也这样说了，又已经分家，再就是分开这几年，王小武也一直对他们和孩子们挺好的，什么时候缺钱了只要跟他讲一声，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钱拿给他们，也经常给孩子们买衣服买学习用品什么的。就不好再闹什么，只好讪笑着说：“那是那是，可是有好东西，也还得有钱去买才是。”
　　李清清说：“会有的，我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因为过年这段时间天气好，大家又都闲着，所以大年初一王小武就带着几个发小到城里挖地去了。大家都拿他这辆摩托车当稀罕物，一会儿这个去学一下，一会儿那个去学一下，过了两三天，几个人都学会了，丘六斤也想去买一辆，王小武说：“你让你爸妈看好日子吧，摩托车我给你们买，算作我妹的嫁妆。我是去年结的婚，你们今年可以结婚了。”
　　丘六斤欣喜地说：“那过几天我也和小花去把证领回来先，摩托车我有钱买的。”
　　王小武说：“有钱买也不要你买，说了我买就我买，小花在家累了这么多年了，我得给她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才行。”
　　年前猪肉贵，王小武卖掉了存栏的五十头大猪，给了一半的钱给小花，让她自己去置办自己的嫁妆，要挑好东西买，买嫁妆剩下的钱就自己留着，以防手头紧时用。小花却不舍得光给自己买，先给哥哥把新房布置好了，才去购买那些出嫁时不得不由娘家带过去的东西。但是买这些东西时都是丘六斤陪着她去，丘六斤当然不会让她花自己的钱。这样王小武给王小花的钱，除了给哥嫂买东西花掉的钱，剩下的她都存起来了。想留到王小武建城里的新房子时，再给他。
　　新学期开始了，县一中的一纸调令，把李清清调到了县一中，李清清不想去，教育局长和副局长都来做她的思想工作，实在没办法，李清清被调到了县一中。爸妈要求她回到学校的家里去住，但是李清清告诉他们，她已经结婚了，并且在县城里租好了房子。这个消息把孙如芳气得半死，对李伟成说：“早知如此，不要费这么大气力把她调回来了。”
　　李伟成说：“调回来总是好事，于一中于李清清都是好事，起码她儿子方便上幼儿园些。”
　　孙如芳无奈地说：“真不知道我们造了什么孽，养个儿子不喜欢读书，女儿成绩好，却又这么不听话。”
　　李伟成叹口气说：“我现在也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尽到我们做父母的责任和义务，将他们抚养长大，只要他们不干违法乱纪的坏事，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孙如芳说：“话是这样说，但是有时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呢。你看我们单位那个黄芬，她女儿没有我们清清这么漂亮，也没有这么高文化，到广东去两年，竟然嫁给了一个香港老板，阔气得很咧。回来又给她们家建大房子又买车的，再看看我们女儿，要模样有模样，有文化有文化，她怎么就会去看上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呢？想不通呀，我实在是想不通。”
　　李伟成说：“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我们又不需要儿女负担，我也不稀罕住什么大房子，只要他们能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就行了。他们长大了，我们没法管，也管不了了。”
　　孙如芳只是叹气，早两年他们买了一块地，直到现在还凑不够钱来建新房子。儿媳妇不愿意跟他们俩老口住一块，出去租房子住去了，儿子工资不高，还要出房租费，基本上攒不下钱来建房子，那块屋地还得由他们两老口子攒钱来建。
　　李清清到了县一中后，才晓得她哥嫂已经搬出外面去租房子住了。她在县一中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但是她还是愿意住在外面，因为如果住在学校的话，王小武就会经常跟她父母会面，经常见面而不打招呼的话大家都尴尬，别人晓得了闲话也多。
　　王小花和丘六斤的婚事在三月如期举行。丘六斤为着要早点在新房子里结婚，新房子已经赶在过年那段时间粉刷好了。王小武给妹妹送出了一份目前为止平安村最奢华的嫁妆。似乎这时，平安村的人才知道王小武其实已经是个“财主”，刚建好新房子，自己结婚，电视、摩托都买回来了，几个月后妹妹又结婚，还能给妹妹置办出一套这么体面的嫁妆来。
　　但也有人猜测是因为李清清有钱，认为王小武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做这么多事，有钱置办这么多东西，全是因为娶了个吃国家粮的老婆，并且有人还听说了李清清的前夫是个有钱的大老板，这么说来李清清有钱，就更加不容置疑了。
　　不管大家说什么，王小武都交待家里人不要去跟人家辩论，人家喜欢怎样讲，自己听着就是。妹妹出嫁了，他少了一个得力助手，更忙更累了。好在李清清调到了县一中，孩子上幼儿园近了，这样倒方便了不少。他不想把原有的产业缩小，相反的还想扩大，想保持或者想扩大就得需要人手，所以他找来丘六斤和妹妹商量，想让妹妹继续回来帮忙，酬劳按月发工资或者按年底分成都行。丘六斤本来不想让妻子再像以前一样累了，但是王小花愿意，她说你请工人勾松脂油，我没干惯那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回来继续跟我哥一起干。王小武说：“以后我要把水库边那些地全部挖完，都种上猪饲料，玉米、红薯什么的，还要种上四季瓜果，放心，以后挖地种地那些重活我都会请人干，小花主要是做下监工，再就是配饲料和喂那些牲畜时得亲自动手。”
　　这样说丘六斤就放心了。王小武又说要跟王小花五五分成，王小花不同意，她说只要三七分成就行。推辞来推辞去，最后说好四六分成。王小武还劝丘六斤有时间多请些人挖些荒地，种些果树或者竹木都行，说现在这些荒地都是谁挖谁得，哪个种下去就是哪家的了。以后难保那些山地荒地也会跟水田一样分到各家各户去，到时候先前种下的地，恐怕就会像分田下户时一样，算是自家的自留地了。丘六斤连连点头称是，他是向来喜欢听王小武的话的，并且一直以来，他认为这样做并不错，现在他也是平安村少数几户建了新房子的人家了。在农村，首先比的就是房子，如果连栋好房子都住不上，你说这个人多能干多有本事，那都是空谈。
　　李清清在城里有块屋地的消息还是让李伟成知道了。有次王石菊跟同事们聊天，有同事知道她到那个山坡要了块地，就问她工程进展如何。听她说现在五分之一都还没挖到，就有同事又替她着急又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去报名，说那个那么难挖的屋地，到时候自己挖不完，还得请人赶工期，请人来做，又花工钱又要操心，倒真不如去买块现成的屋地好，买来就可以建了，算起来也是差不多的，主要是不要去受那个急。王石菊就感叹说是呀，当初也是想省几个钱，想着自己节假日花点工夫去做做，拿自己的工钱当买屋地的钱了，哪晓得这么难挖。我这片和我邻居那片下面全是砂页岩，李清清那块还好，现在挖着还尽是黄泥，大家都说可能只有李清清家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
　　李伟成听说了这件事，倒有点赞赏李清清有远见。这样想着，觉得她有个农民丈夫也好，起码挖屋地有力气，而且不用李清清动手。孙如芳却不这么想，她却认为就是因为李清清找了个贫穷的农民丈夫，才会出此下策，去要这种没人愿意要的地来自己挖。她甚至担心自己女儿会不会被那个农民丈夫要求跟他一起去挖地，这样一来可就受苦了。所以星期天闲着没事，她就要李伟成跟她一起去那个山坡看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不是在自己挖屋地。
　　李伟成和孙如芳来到那个工地时，看到这里的人可真的是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呀。大家都在挥舞着锄头铁锹拼命挖地，时不时有辆车开进来把他们挖出的泥土拉走。孙如芳左看右看，没有看到李清清的身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又悄悄留心着，想看看哪个是李清清的丈夫，但是好像也看不出来哪个是又邋遢又土的乡巴佬，到这里来挖地的人，有几个又会穿戴得很漂亮呢？
　　在这里看着看着，虽然不知道李清清的是哪块地，但是李伟成越发觉得李清清要这块地要对了，因为他看到那些界线，随便估一下，一家最少都有上百平方的地，如果后面全部挖完，三四百平方都有，这要算成钱，该是多少了呢？或许现在还不值钱，以后城市发展起来了，就算这里不能成为什么黄金地段，屋地的价格起码也要翻几倍的。孙如芳也有点眼热这么宽的屋地，想到自己家买的那块七十平米的屋地，跟这些地比起来那真的是太小太小了，有钱建栋宽大点的房子，住着多舒服呀。但是看到那些挥舞着锄头铁锹挖地的人们，她又觉得有点可怕，这么大一块地，这么高一座岭，要挖平它谈何容易？
　　王石菊今天一个人来挖地，她丈夫要加班，儿子要在家温习功课。她发现了李伟成夫妇，跟他们打招呼道：“李校长，孙主任，你们是不是来看清清的屋地呀？”孙如芳赶紧笑着说：“没有没有，我们闲着没事，就出来随便走走。”王石菊听她这样说，也笑了，热情地向他们两口子介绍说：“小武今天应该在家插秧苗了，没来挖地，喏，我家旁边这块地就是他们的，挖得好深了，他们家是挖得最快的。”李伟成点点头，孙如芳看到那块地，在心里乐开了花，这块地不但是挖得最快的，看起来也是最宽的，这么宽的一块地，又这么长，建两三栋房子恐怕都还有多。嘴上却说：“这么大一块地，要挖平它，多难呀。”
　　王石菊说：“是呀，是挺辛苦的，但是想想挖完这块地，就可以建栋大房子来住，也还是蛮有劲头的。”孙如芳试探着问：“平时清清也一起来挖么？”
　　王石菊赶紧说：“没有没有，你家清清不用来挖地的，小武心疼她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她来挖地。她家的都是小武来挖，小武有时也带几个他的伙伴来挖，所以挖得特别快。孙主任你放心，清清虽然嫁的是农民，但是她们家的人是不会让她去干农活的。”王石菊知道李伟成夫妇现在还不认可小武，也只能替他们着急，却帮不上任何忙。很想告诉他们小武是她堂侄，为人很好，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孙如芳叹口气说：“她要选择嫁个农民，我们拦都拦不住，就算要她去干农活，那也是她的命，怨不得别人。”
　　李伟成说：“王老师，好像听说清清嫁的是你娘家村子，她这个丈夫家的人你认识吧？”
　　王石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认识认识，是我娘家堂侄呢，若要论起来，我还得喊你们一声亲家哥亲家嫂。你们也晓得，我爸去世早，我妈常年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我弟弟这两年两口子都到广东打工去了，我就很少回村上去了。也是去年清清和小武一起上我家来才知道的。小武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们一家人都是那种憨厚朴实的人。小武头脑灵活，做事勤快，为人踏实肯干，过日子有打算有谋略，在村上也算是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你们大可以放心，不要担心清清会去他们家过苦日子。”
　　孙如芳不屑地撇撇嘴，说：“现在的农村，缺吃少穿的，日子能好得到哪里去呢？就算他家相对比别人家好过点，也只是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听说你们村现在都还没通高压电，晚上还得点煤油灯照明。村子离县城那么远，来回一趟踩单车脚都踩肿。”
　　王石菊听到孙如芳这样说，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了起来，说：“孙主任，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到我们村去看看吧，那里是还没通高压电，但是他们好多人都搞了小水电发电，晚上也可以亮电灯，看电视的。清清他们买了摩托车，不要踩单车了。”
　　这个消息倒让孙如芳有点意外，要知道现在县城里只有一家车铺卖摩托车，摩托车对于广大消费者来说还算得上是件奢侈品。但是转念一想：清清以前的老公那么有钱，搞不好这辆摩托车是清清为了方便，自己出钱买的。
　　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说：“有摩托车倒是方便许多，可我从来没看到清清骑它。”
　　王石菊说：“清清这里离学校近，幼儿园也不远，那辆摩托车主要是小武骑，他要来挖地，有摩托车能节省出不少时间。”
　　李伟成对孙如芳说：“我们不要打扰王老师挖地了吧，先回去了。”
　　告辞了王石菊，回家的路上孙如芳对李伟成说：“这个清清，去嫁这个农民不知道倒贴了多少钱？还要帮人家买摩托车，她哥倒是想要一辆摩托车的，你哪天跟她说说看，要不，让她帮她哥买一辆摩托车呗。”
　　李伟成说：“李清逸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不要再去惯他，他想要什么东西叫他自己买。”
　　孙如芳说：“他有本事自己买就好了，当初要听媳妇的出去住，那点工资除了房租伙食费，还有什么呢？要不是我看着孙子孙女可怜，常给他们买些水果去，恐怕孩子连水果都吃不起。”
　　“说了让你别老去惯他，你就是不听。”李伟成说，“他已经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该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你不要老是给他买这买那，也不要老给钱给他，平时给孩子们买些吃的穿的就行了。你老这样惯他，他永远搞不懂自己的身份，一辈子都想依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