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富贵长久

　李可轩听到孙如芳大叫大嚷的，赶紧跑过来，他不认识李伟成和孙如芳，以为他们是坏人。一下跑到妈妈面前，很勇敢地站在那里，张开双手拦住妈妈，对孙如芳大叫道：“不许你欺负我妈妈！”他可时刻记得爸爸跟他讲过要保护好妈妈的话。
　　李清清抱住孩子，说：“叫外婆外公，他们是你的外婆外公。”
　　李可轩愣了愣，并没有叫他们，只是像只勇敢的小牛犊一样站在那里，瞪着李伟成和孙如芳。
　　看着孩子，李伟成叹了口气，说：“多好的一个孩子，你不能就这样把你自己和孩子一起毁了。你看看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把你多年的学业都荒废了吧？你还有时间看书，写作，还有时间翻译么？”
　　李清清让孩子继续去观察蚂蚁，对爸爸说：“这里的环境是艰苦点，但是安静，更利于学习、工作，我不会荒废我的学业的，那么辛苦学来的知识，怎么能丢呢？前面刚译完一本书，前两天我老师又给我寄来一本，正译着。”
　　听李清清这样说，李伟成松了口气，说：“我这次来还有个任务，前天接到县领导的通知，说是下星期二有一批外国客人来访，让我找个英语老师去做翻译，我想这个工作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安排好你的时间，孩子没人带的话那天可以让你妈妈帮带一下。”
　　李清清满口答应，说：“好吧，你跟我们校长打声招呼吧。孩子这么大了，随便丢在学校一天没问题的，老师同学们都会帮带他。”
　　孙如芳不满地说：“那个问题你还没答复我们呢。”李清清愣了愣，说：“我的婚姻还是由我来做主吧，爸、妈，我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就算以后再离婚，我也决不回去拖累你们。”
　　孙如芳说：“你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呀？什么叫不拖累我们？现在别人问起你来，我和你爸都臊得很，晓不得怎样回答人家。人家都问我们什么时候请吃喜酒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喜酒？”李清清想了想，说，“等我们确定好时间了，会通知你们的。或许也不会请喜酒，我们想出去旅游结婚，小武想到其他经济发达的省份去看看。”
　　孙如芳生气地说：“我可不是要吃你什么喜酒，是要你和那个农民分手。”
　　李清清坚定地说：“我说了我选择的路自己走，我是不会跟小武分手的。”
　　孙如芳立即站起来说：“好好好，你红黑是听不进我们半句劝了的，你真想这辈子不再进我们家的门么？”
　　李清清说：“那是我生长的地方，做梦我都想回去，但是你们不让我回，我也没办法。”
　　李伟成无奈地说：“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强呢？我们是随时都欢迎你回家的，但是你不能给我们带个农民女婿回去。你听我们一句劝，明年就到一中去，然后我们慢慢在县城里找个好人家，起码得跟我们那个家庭得跟你般配点的，你说你找个农民，你的亲戚朋友们个个是城里人，你都无法带他去见你的亲戚朋友们，这样的夫妻有什么意义？”
　　李清清说：“我不想到一中去，我舍不得这些孩子们。我的老师同学们听说我找到爱人了，只会祝福我，没有人会说不愿意见到我爱人。”
　　李伟成看着固执的李清清，对孙如芳说：“我们回去吧，这事再怎么谈都不会有我们期待的结果。只是李清清你给我听着，明年一定得到一中去。”
　　说完，李伟成和孙如芳就站起来，准备走了。李伟成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李清清跟那个农民分开，李清清到了一中，回到了城里，享受到城里的便利和安逸，离那个农民家又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最后终归要分手。
　　李清清起身从屋里拎出一只桶来，对爸妈说：“这是几只野生塘角鱼，在城里难得吃到，你们带回去吃吧。”
　　孙如芳喜欢吃鱼，城里难得一见这种野生塘角鱼，偶尔遇到有农民拿去卖，价格也很昂贵，她本想伸手来接，但忽而一想，怕这鱼是“那个农民”送的，就掉头走了。李伟成说：“你买来给孩子吃的，就留着给孩子吃吧。”
　　李清清说：“我这里是乡下，经常能吃得到，你们在城里难得见到一次，带上吧爸爸，不管你们怎样气恼我，我总还是你们的女儿。女儿送几条鱼给你们吃，你们还那么见外么？”
　　孙如芳边走边说：“你若还认得你爸妈，就应该听我们话，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了，尽做些让我们伤心失望的事情来气我们，我是不会吃你的鱼的。”
　　李清清听孙如芳这样说，也很难过。突然说：“要不哪天我带他回去让你们看看吧，爸、妈，见了他之后你们再下定论好不好？”
　　孙如芳赶紧回过头说：“我可不想见他，你不要带他上我们家去，带去了也不会让你们进门的。”
　　李伟成觉得现在不能跟李清清闹僵，越是闹僵了，就越会让她去找“那个农民”，现在一定要将女儿往他们身边拉，让女儿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她才会慢慢听他们的话，跟“那个农民”分手。所以，他朝妻子使使眼色，伸手接过女儿装鱼的桶，说：“你去看看孩子吧，我们回去了。”
　　走出校门外，孙如芳赌气地说：“我都说了不会吃她的鱼，你怎么又接过来了？”李伟成说：“这鱼我们一定得接着，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呢。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和她闹僵，要让她回归我们那个家庭，好让她逐渐疏远那个农民，另在城里找个好人家的么？”
　　孙如芳叹口气说：“现在恐怕已经为时过晚了。当初，当初她离婚时我们不跟她闹就好了。离了婚就让她回家去，想回县城来就回县一中去，不到这个乡下中学来就好了。唉！做儿女的，永远无法理解父母的一番苦心。”
　　李伟成也叹了口气，说：“女儿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也有责任，当初她毕业时想在北京发展，我们非要她回市里来，想让她离我们近点，觉得一个女孩子还是做老师的好，学校里的竞争永远不会有社会上那么激烈，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发生。”
　　孙如芳说：“原以为她找了个好婆家，有好日子过的，哪晓得会发生那么多变故。你说这男人吧——等下你又讲我一竹篙打翻一船人了，这男人没钱显得窝囊，稍有点钱吧，又没几个好东西。你说说看，我们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儿，怎么就会去看上一个农民呢？”
　　李伟成苦笑了一声，说：“我怎么知道那个农民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你说说看现在的农民有什么呢？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文化没文化，要模样没模样。”
　　孙如芳突然打了个寒颤，说：“莫不是我们女儿中了人家的什么法术？听说有些娶不到老婆的山里人会施某种法术，迷住女子一段时间，让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等以后清醒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多数女子也就顺从了。”
　　李伟成不太相信地说：“那只是传说吧？难道这世上还有这种事？”
　　孙如芳说：“除了这个理由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女儿去喜欢一个农民。她自小爱干净，偶尔到农村去走走，看到路上的猪屎牛屎都会皱眉头，连连说臭，难道那个农民家不养猪牛？”
　　李伟成说：“要不，趁天早，我们到那个什么平安村去看看？”
　　说着李伟成就停了下来，想掉转单车头，孙如芳突然叫起来，说：“你说到平安村，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学校那个王，王什么来着？”
　　李伟成说：“是不是王石菊？”
　　孙如芳说：“对对对，就是她，我们以前跟她住一栋宿舍楼的，她不是平安村的人么？那时就看她们家经常有那些农民出入的。她也认得清清，天哪！不会是她做的媒，把我们清清介绍给她们村的人吧？刚才清清还说孩子上县幼的问题已经解决，是不是那个王石菊帮的忙哦？她老公可是在教育局的，姓陈吧？”
　　李伟成说：“是，是陈副局长，他们两口子都很平易近人，也乐于助人。但是，王老师应该不会是媒人吧？如果她要给清清说媒，怎么着也得跟我们打声招呼呀？”
　　孙如芳不说话了，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到了那个村又怎样呢？难道你想去看看那个农民家什么样子？还用得着看吗？那个村现在还没通高压电呢，除了贫穷落后还是贫穷落后。”
　　其实孙如芳已经打定主意回去“问仙”，她做这种事都是自己悄悄地去的，不让李伟成知道，李伟成是党员是老师，不信迷信，也不允许她去搞迷信活动。她想去问问“仙婆”，李清清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如果是的话，好让“仙婆”帮她解除邪难，让李清清清醒过来，跟那个农民分手。
　　“仙婆”这一职业在这一带一直存在，跟算命先生又略有不同，算命先生是学会的，仙婆是不用学的，是无师自通的，而且并不是生下来就会，很多后来成“仙婆”的人小时候或者年轻时一般都是正常人，某一天突然得到某神附体，于是就成“仙婆”了。仙婆在工作时为了表示是神仙附体，一般都会坐在那里颤抖着，信迷信的人遇到了什么难以解释清楚的事，有点困惑的事，或者遇到什么灾难，就喜欢去仙婆那问下“仙”，得到某种神秘的解说，也就释然了。
　　孙如芳“问仙”的结果让她半喜半忧，这个“仙婆”知名度很高，据说很准，是她同事推荐给她的，以前李清清闹离婚时她去问过一次，“仙婆”只说一句“天命难违”。她就知道无论她们怎样劝阻，李清清这婚是离定了的，只是儿子儿媳想到平时得到的许多好处，怂恿他们一起去百般阻拦，而她也还是半信半疑，结果还真的是离了。
　　这次“仙婆”说的是：这个女子头婚不离也得死，要二婚才好。二婚才能白头，富贵长久。
　　孙如芳问这二婚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闭着眼坐在蒲团上颤抖着的“仙婆”不耐烦地说：富贵长久。
　　于是就轮到下一位了，这个“仙婆”名气大，每天家里都有人排好长的队去问仙。
　　所以孙如芳在回家的路上就半喜半忧的，喜的是女儿后半生能跟丈夫“富贵长久”，忧的是这个二婚丈夫难道真的是那个农民？跟一个农民长久可能会长久，谈什么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