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大的造化

　　听说王小武有对象了，几位老人总算放心了，而王小武呢，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边请邓志高拉石沙，一边挖地基，每天都是天刚亮就起床，天黑了才收工，除了请来帮忙的村上人，也不见有其他妹子来过，这样小武妈妈心里又犯嘀咕了：这个小武，恐怕是不喜欢那个妹子，乱找借口的吧？
　　王小武可不是乱找借口的，白天忙碌着，晚上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水库边的宿舍里，他就会无限思念李清清母子俩。盼着她们星期六又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在他家院子里。他不知道该怎样向李清清表白自己的感情，好几次他都想丢下手头的工作，跑到学校去，直接向她表白，但是他又怕吓着她和孩子。如果，如果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他这一表白就等于连她连孩子一起失去了，她再也不会让孩子来认他做干爸爸了。所以，王小武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写在日记里，以前他的日记基本上是写种养的一些经验，现在也写自己的感情了。
　　而李清清呢，她现在也和孩子一样在盼着星期六。晚上没有晚自习课时，她就抓紧时间织毛衣，白天她基本上没空，也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织，怕人问起来不好回答是给哪个织的。她也在盼着王小武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在她和孩子面前。但是她知道王小武忙，知道他在忙着建新房子，想到建新房子，她突然想到一般人家建新房子钱都不太够用，上次他跟她讲过要建新房子了，但是她竟然没有关心一下他的钱够不够用，没有主动表示可以借些钱给他。这样想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要不这个星期六让王其敏回家问问吧，多的她没有，千儿八百她还拿得出。
　　那个夏季还是不死心，昨天又来了。李清清觉得自己在电话里已经跟他讲得很清楚了，他还要跑到学校来，这让同事们看到了该有闲言了。为了避免夏季纠缠她，李清清干脆跟他讲自己有对象了，找到合适的男朋友了。别的不说，就是孩子喜欢他，他也喜欢孩子。夏季就恼怒地问：“你是给自己找对象还是给孩子找对象？怎么能去找个孩子喜欢的而你不喜欢的呢？”
　　李清清硬着头皮说：“孩子喜欢，我也喜欢。我跟你讲过像我这种带孩子的母亲，想再婚的话，必须得找个孩子和我都喜欢的人才行。实在不好意思，夏季，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夏季认为是他第一次找上门来时对孩子态度不好，让李清清退缩了，现在肯定是在找借口拒绝他。她躲在这穷乡僻壤里，哪有那么快就找到合适的对象了？于是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
　　李清清一时愣住，想不到夏季会问这些问题。这时李可轩醒来了，他朝夏季大叫道：“我有爸爸，他叫王小武。”夏季坐到李可轩的小床边，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问：“真的呀？你爸爸在哪个单位上班呢？”听到孩子都叫人家爸爸了，夏季顿时觉得透心凉。他一直以为李清清很清高的，没想到她也会跟人家婚前同居，原来她也不过如此，也是个随便的女人。是呀，如果她真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她老公还不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还会跟她离婚？
　　“单位？”李可轩有点懵，不知道什么是单位，他这样告诉夏叔叔，只是希望他以后别来了而已。挠挠头说：“我爸爸有个大鱼塘。”
　　“大鱼塘？”这下轮到夏季懵了，“他是个农民？”
　　李可轩用力点点头，他可不认为农民有什么不好。夏季看向李清清：“老同学，就算你不接受我，也别必要这样去作贱自己吧？就因为他喜欢你儿子，你儿子也喜欢他？”
　　李清清心里有点难受，她就知道如果真的选择王小武，她将面对怎样的压力。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说：“是的，既然是二婚，我就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孩子考虑。如果孩子不幸福，丈夫对我再好，我也不会觉得幸福的。”
　　“我没有说不会对孩子好呀。”夏季说，“我甚至都说服我妈帮带孩子了。清清，你在我心里是公主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因为自己是二婚，就委屈自己去嫁个农民呢？现在的农村穷得很呀，大把人还在穿补丁衣服，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几餐肉。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市里呆着好好的，为什么会选择到这种鬼地方来，在这种鬼地方，认识的当然都是一些农民了。走吧，你父亲不帮忙，我可以让我父母帮忙，把你调回县城去。”
　　要是我在市里真的呆得好好的，我也不会回来呀。李清清在心里想着，却没有反驳夏季，她知道儿子这声爸爸让夏季误会了，夏季现在已经在看不起她了，但她不想跟夏季解释那么多，误会就误会吧，如果这个误会能让他死心，倒也是好事。于是说：“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不想回县城，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夏季，你回去吧，等下我还要去上课呢。”然后又指指夏季带来的那些东西，说：“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吃吧，我在这乡下，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水果。”
　　夏季嗫嚅着不说话，他很想发火，又觉得不妥，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上课钟声响了，李清清交待一声伍老师帮看着点孩子，上课去了。
　　等李清清上完一节课回来时，发现夏季已经走了，他带来的那些东西，也不见了。
　　李可轩自豪地对妈妈说：“那些东西是我提到门口外去的，然后夏叔叔就气哼哼地提走了。”
　　到了星期六，上完两节课，学生们就排队回家了，看着学生们排队，李可轩也嚷嚷着要跟姐姐回爸爸家。李清清不好意思去，借口小菜苗长出来了，要留在学校淋水，不淋水的话小菜苗会枯死的，把李可轩留了下来，说真的李可轩不在身边的话，节假日她一个人真不敢在学校住。
　　王其敏回到家，赶紧找到王小武，把李老师托她问的话一字不漏地对王小武说了，说完就抿嘴笑着说：“小叔，看我们李老师多关心你，听说你要建新房子，都主动想借钱给你呢。”
　　王小武真的很感动，他感激地拍拍王其敏的肩膀，说：“好，我知道了。”
　　这年头，大家的生活都还不算富裕，何况他的太公太婆都在这两三年内相继去世，丧葬费花了不少。爷爷奶奶这几年也常年躺在床上，一年到头都要吃药。所以听说他想建新房子，几个同伴都表示可以资助他。邓志高甚至说钱不够凑的话，他可以免费提供石砂水泥给他们建了房子先，以后哪时有钱再给他。每次听到人家想主动帮助他的话语，王小武都特别感动。这次李清清虽然没有亲口对他说，但是也一样令他感动，这份感动之余还有一份冲动，他想也许李清清是不好意思老跑来他们家，才拦住了李可轩，这个星期没有来吧。既然她不好意思，他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呢？
　　这样想着，傍晚时王小武就提前收工了。回家从缸子里捞出三条早两天捞到的塘角鱼，这几条是他特意留给李可轩和王其敏的。那天得到了十来条，蒸了几条给哥哥的那几个小孩吃了，他嘱咐王其敏明天要去学校时来拿这两条鱼去煮吃。今晚跟家人一起吃饭是不好单独煮这两条鱼的，煮了那几个小孩也会争着抢着吃完，只有星期天傍晚王其敏一个人要吃早夜饭时才好自己煮来吃。王其敏却懂事的说小叔你全拿去给小轩吃吧，顺便摘些乌桕嫩苗去，蒸给他吃，我长大了，吃不吃这种鱼无所谓了。王小武说：“要吃的，长大了也要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补充营养。学校伙食差，回来能补就补一下。我还留有些干的草鞋板，拿草鞋板去得了，这个更香。”
　　装好鱼，又到屋子里拿了几只昨天刚摘回来的柚子，妈妈看到小武在那忙着收拾东西，就猜到他是想到学校去了，赶紧到屋后菜园里摘了些青菜，装了几只鸡蛋，又到厨房拿了只刚整理好的竹鼠，让王小武全部带上。这竹鼠是昨天小武爸爸从山上挖回来的，得到了四只，王水财想来买去卖，他们不卖，留着自己吃。王小武说：“晓得她敢吃竹鼠不？”小武妈妈笑着说：“你帮煮，煮香点，会喜欢吃的。”
　　目送着王小武骑上单车出了门，小武妈妈满心欢喜地想：这小子心气高得很，普通女子都看不上眼，若能娶得李老师做媳妇，倒是他们家天大的造化。
　　王小武来到学校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学校里冷冷清清的，除了教师宿舍门前那排桂花树还有点绿意外，操场边教室边那些桐树、苦楝树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颤抖，更显清静凄凉。他来到李清清宿舍门口时，正巧李清清母子俩刚从宿舍背后的菜地里淋了水回来。李可轩一看到王小武，立即亲热地一边叫着爸爸一边扑了上来，王小武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及时接住了他。李清清红着脸站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看一眼王小武，又赶紧低下头。王小武放下孩子，也不敢看李清清，说：“还没做饭吧？我们做饭吧，我带了只竹鼠来，怕你不会煮，得帮你煮好在这。”
　　两个人都有心事了，再见面时竟然连抬头看看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李清清回过神来，赶紧去开门，量米做饭。李可轩没见过竹鼠，很好奇地去看，发现已经剖好清洗好了，很是失望，问王小武：“爸爸生的竹鼠是什么样的？是跟老鼠一样长毛的还是跟鱼一样长鳞的？”王小武说：“是长毛的，我们家里还养着两只生的呢，要不你明天去看看？它很凶恶的，你怕不怕呢？你看看，它这两颗门牙，又长又尖利，很坚硬的东西都能咬碎。”
　　“我不怕，我要去看竹鼠。”李可轩说，“爸爸你明天带我去我们家看竹鼠吧。”
　　王小武说：“我今晚就得回去，明天要下地基，开始建新房子了。”
　　李可轩说：“那我今晚就跟你回去。”王小武抬头看看在炉子旁烧火煮饭的李清清，说：“你今晚得留在这跟妈妈做伴，明天再让妈妈带你去吧。”
　　李可轩说：“可是，爸爸，我想跟你在一起。今晚你和我在这跟妈妈做伴，明天再回去。”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让两个大人都红了脸，王小武想了想，说：“行，要不今晚我带你到男生宿舍跟那几个哥哥住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回去。”
　　李清清说：“不用到学生宿舍去住，今晚周老师守校，周老师是男老师，你可以去跟他住，现在他还没来呢，等下他来了跟他说一声就是。等下吃过夜饭天就黑透了，走夜路不安全的。”
　　看李清清留他，王小武高兴地答应了。剖了一条塘角鱼，余下两条养在桶里，留着以后让李可轩一天吃一条。剖鱼时让李清清来看他怎样抓鱼，告诉她要怎样抓才不会被塘角鱼那两条锋利的角刺到手。并告诉她用塘角鱼跟草鞋板蒸给孩子吃，是可以去疳积的。竹鼠也只煮一半，一半放到冰箱里冰着，李清清这个从市里带回来的冰箱是个稀罕物，全校的师生都在用，有些老师从家里带来的肉菜要放在她的冰箱里冰着，有些家庭生活条件稍好些的学生星期天晚上会从家里带些煮熟的肉菜来，也放在她冰箱里冰着，开饭的时候就来取出来在她这里热一下。所以李清清这个冰箱里总是塞满了东西，她还得帮他们贴好标签，以免他们拿错别人的东西。
　　刚煮好菜，那个周老师来了，闻到香味走过来看他们吃什么好吃的，周老师今年二十二岁，早两年才从师范毕业出来，是和平中学的物理老师，是个性格爽朗的阳光小伙子。听说有竹鼠吃，就接受了王小武和李清清的盛情邀请，从他宿舍拿了瓶酒来，非要王小武也陪着喝两口。其实周老师也不善于饮酒，两个男人只是图高兴各喝了小半杯。李可轩上星期去认得干爸爸回来，早就嚷嚷得全校皆知，所以周老师看到王小武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周老师家就在附近的农村，跟王小武聊起天来很有话题，听说王小武养了一些野猪、野鸡，还动员他养竹鼠，还说哪天要去参观一下王小武的养殖场。吃着聊着，眼看八点多钟了，周老师赶紧起身，说早跟女朋友约好了，今天晚上八点半钟通电话，他要到领导办公室打电话去了，走时还交待王小武说他的宿舍门没锁，他什么时候想睡了就去睡。听他这么说，就晓得他这个电话恐怕要打蛮久。想到电话，王小武就抄了个学校的电话号码回去，又留了个村委的电话给李清清，说万一有什么急事就打电话找他。洗好碗筷，收拾好，李清清进得屋来，拿出她帮王小武织的那件毛衣来，毛衣还没织好，只织得一尺高这样，拿到王小武身上比划一下，说：“没有量尺寸，就这样估着织，看看大小合适不？不合适的话好趁早拆了再织。”
　　看到李清清给他织的毛衣，王小武感动得声音有点哽咽了，说：“你要做班主任要上课，还要一个人带孩子，已经够累了，有时间就好好休息下，不要给我织毛衣。”李清清笑着说：“嫌我织得不好呀。”王小武忙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怕累着你。”李清清比划好了，说：“看样子还合适，恐怕还要两个星期才有毛衣穿。”王小武看看一直蹲在桶边喂塘角鱼的李可轩，突然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了一下李清清，在她耳边悄悄说：“要不是小轩在这，好想抱抱你。”李清清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羞红了脸，偷偷笑了，然后就坐到李可轩的小床边去织毛衣。
　　李可轩突然说：“爸爸，你说塘角鱼现在不吃东西了，可是我刚才看见一条吃了一粒饭，你快来看，它的嘴还在动呢。”
　　王小武走过去，弯下身子朝桶里看了看，真的有条鱼在吃饭粒，就笑着说：“可能它们是真的饿了，这几天我都没喂它们吃东西呢。”说完走出去看刚才烧在灶上的水热了没有，顺便添了柴火，招呼李可轩道：“小轩，水热了，快脱衣服，我帮你洗澡吧。”
　　李可轩边应着边跑到床边去脱衣服，王小武把水盆端进房间里来，说：“天冷，在屋里洗澡吧。”李清清这间房间也跟其他老师的一样只有一间，但是她用一块布帘将房间隔成了两半，里面一半小些，放她的床和柜子，外面一半放办公桌、冰箱及李可轩的小床等，这样看起来感觉有两间房了。走廊尽头紧挨着他们这间房间有一间公用的洗澡间，但是李可轩一般都是在走廊上洗澡，天冷了就在房间里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