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七姊妹花——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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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闷闷不乐地在街上散步，突然看见柳依依，她一边哭一边朝我这边跑来。我叫她，她不理，贴着我跑过去。我回头一把抓住她，全然不在乎身边有那么多行人。我说：“你是不是还为那事生气？”她说：“和你不相干。”我说：“我后来说的话可能伤害了你的自尊。”她说：“伤我什么自尊！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管不着。”说着她挣脱我的手。我说：“米雪儿说你要上昆明念书去了，是真的吗？”她说：“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反正也没人在乎。”我又问：“你为什么哭了？”她说：“不干你的事。”说完就跑了。
我想我确实——可能伤害了她，一面失落地低下头，眼泪快要流了出来。“你就是那个安然吧。”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一转身看见了柳依依的母亲。她默默地看我片刻，问我：“你家是哪儿的？”我说出我所在乡镇的名字。她说再详细一点。我说到村民组。我答完，她对我说：“你走吧。”我转身就跑。她突然叫住我，走上前，问我：“有一次依依到你住处炸洋芋吃，你对她说了些什么？”还好不是问情书的事，仔细回想那天我并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我说：“我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呀。”她问完又说你走吧。我转身跑得更快，生怕她又把我叫住。
柳依依走的那天米雪儿约我逃学去送她，我没有去。他们逃课走后我旷课了，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想最后一次遇到柳依依的情景。
是的，谁都希望能去昆明读书。但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她走得不是时候。她的走让我感到自责。关于柳依依的走米雪儿没有任何思想包袱，他们经常通电话，经常上网聊天。米雪儿把柳依依的QQ号给我，叫我加她，我把它夹在笔记本里一直没有加。我想既然要走就远远的走了好，永远不再见面，谁都不会尴尬。
四月的一个周末，米雪儿来我的住处找我。她说：“依依来信了，是写给你和我的，你拿去看看吧。看完给她回一封。”我说：“她都走了还给我写信干什么。”米雪儿说：“她就是怕你生气才写信回来解释的。你不加她的QQ，也不让任何人加你的QQ，她只好给你写信了。”我说：“我生气干什么，只要她不生气就好，我没什么好气的。”米雪儿把信递给我，我不接。她把信扔在桌子上。我赌气不看，信一直就在我桌子上放着。
米雪儿坐在我床上，吩咐我务必给柳依依回一封信。我不作声。她也不再说什么，掏出手机玩游戏。过一会儿她说：“我们炸洋芋吃吧”我应了一声，立即削洋芋皮。她又埋下头玩游戏。等到洋芋都放在锅里她才抬起头，问我：“可以吃了吗？”我看着她笑。想说她太像一个贵妇人，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米雪儿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走过来，围着火炉坐下，一面看着锅里跳动的洋芋一面和我说话。突然有人从门里探头进来，我感觉到了，回头看时已不见人影。米雪儿说：“是个女的。”我跑出去看，原来是七妹。我说：“怎么会是你。快进屋吧。”七妹走进屋，看了米雪儿一眼，生硬地对我说：“怎么不能是我？我不能来吗？刚才看见她我以为走错了。”我说：“你马上就要中考了，不在家好好学习跑到城里来做什么。”七妹一屁股坐到床上，不轻不重地说：“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一句话说得我自讨没趣。她看见米雪儿的手机随手就抓起来玩。
洋芋炸好了，我叫她吃，她说不要，只顾着玩。一面自言自语道：“等我做了城里人首先就要买一部手机。”米雪儿听了这话看了我几眼，小声地问我：“她是谁？”我说是表妹。她更小声地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说：“我也觉得她今天有点不正常。”七妹听见了，很不乐意地说：“你才不正常。”虽然说话却没有抬头，眼睛只盯着手机。我说：“你嘟哝什么乡下人城里人的，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七妹说：“我给你讲一个现代版的灰姑娘的故事吧：城里的一对夫妇生了两个女儿，很想要一个儿子，但他们都是领国家工资吃饭的，政策不允许他们生第三个。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明摆着不能生那就暗地里生，然后他们就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可惜这第三个孩子也是个女儿。他们四处打听，托人把这个孩子送给乡下一户陌生人家，当时打算把这孩子送出去后永远都不再找回来了。十多年后两个老人都退休了，突然很想把三女找回来，通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而那个三女就是本姑娘我了。我今天跟着他们进城来就是为了验血的。”我听完觉得很好笑，七妹想做城里人都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我说：“你是想做城里人想疯了，竟构思出这样荒唐的故事来。我看着你从光屁长大到现在，也是十五六年了，怎么一点都没觉察到？”七妹说：“有什么不可能！小元有可能我为什么就没有可能？我妈妈也像你一样固执，她死都不承认这个事实。我的亲生父母来寻我，她又哭又跳的，一口咬定我是她亲生的。要不然至于来验血吗？她想把我留下所以死皮赖脸的。我做了城里人还能给她不少钱呢。你们怎么矢口否认都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我早就觉得我不是乡下人的命。”我大吃一惊：“验血的结果出来了吗？”她说还没有，她说：“你别心存幻想了。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城里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验血不过是为了增强说服力。过两个星期我来考体育就能知道结果了。你要调整一下心态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毫无疑问的，人家说得有根有据，我一生下来就托老干把我带给他们的，还给了钱，钱的数目也记得一清二楚。”我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就生母养母的分得很清了，你真是想做城里人想得头脑发热。老干现在不在，你想怎么说都行。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等到验血的结果出来别哭鼻子。”七妹道：“你别嫉妒，没有什么好嫉妒的，命就是命。我做了城里人依然认你这个哥。”我说：“七妹，你别傻了，你的春秋大梦做到这里为止吧！哪会有这种事情，如果有不可能我一点异相都没觉察到？”七妹说：“我不想和你争辩。我问你小元的事你觉察到多少？”我说：“小元是捡到的，谁不知道。”七妹冷笑道：“你以为他真是捡到的吗？那是一场小小的阴谋。看看，你不知道了吧，你没有觉察到了吧？他姑父在城里做官，是领导。那时候他们只有女儿，也想生儿子，于是偷偷把小元生下来了。然后故意演了那场戏，小元就明正言顺地进了他们家，既而又有了户口。指不定那个领导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还藏了女儿呢。如今小元的亲生父亲翻了船，要把小元领回去。”一席话击得我犹如五雷轰顶。
说完小元的事七妹又静静地坐在床上玩米雪儿的手机。我感觉发壳下陷，坠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居然无从感知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世界，心里无比恐慌。七妹突然放下手机，从衣兜里掏出四百块钱，用手指弹了弹，大声说：“我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城里人就是有钱，一出手就给了四百。我在乡下念书，除了饭票是用面换的，别的处处都要花钱，而我父母一个星期才给我三块钱——人家一给就给四百块啊，多大的差距！”我和米雪儿都不说话，任她滔滔不绝地发泄。末了她说：“我要走了，估计班车要开了。下次进城再来看你。拜拜啦。还有，下个月小强就要结婚了，他希望你能回去一趟，不知道你能不能请两天假。”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走到了走廊上。我想叫住她，一时又把想说的话忘了。她下到下一层楼，突然又噔噔地跑回来，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这是我四姐写给你的。家里早就收到了，只因一直没有人进城，姑姑今天才让我捎给你。”
我把信接过来，一看信封，又没留下地址，只写了小四妹三个字。我心里想：罢了，罢了，既是如此不如忘记了好。米雪儿凑过来，问我
——“小四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