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

　　李清清站在那里，心潮起伏，想起了自己那段不幸的婚姻，泪水还是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她跟孙于军是在他家的餐馆里认识的。当时她刚分配到市一中教书，孙于军家在学校附近开了家餐馆，有次李清清的父母到一中去看望她，她就带他们到孙记餐馆去吃饭，吃饭时发生了个小插曲，有个服务员上错了菜，误把李清清他们点的一个菜上到邻桌去了，邻桌的四个男人也不说话，埋头就吃。李清清他们以为厨房忘记了这个菜，有其他几个菜也够吃了，就算了。结账时服务台却要他们出这个菜钱，想让服务员去清点盘子，证明他们没有吃到这个菜，却发现服务员早把盘子收拾好了。菜没有吃到，李清清当然不愿意出钱，这一闹服务员就请出了老板孙于军，孙于军当时等于在协助父母管理这家餐馆，父亲是老板兼厨师，正在厨房里忙着，孙于军出来了解了情况，找来刚才上菜的服务员，让她仔细回忆刚才那个菜是否是端给李清清他们了。那个服务员怕挨批评挨扣钱，一口咬定是上到了李清清他们那桌。
　　孙于军又找来刚才吃饭的那几桌点菜单来看，看到刚才吃饭的那几单中，只有李清清他们点了那个菜，但是那四个男人吃饭的那桌却有那个菜的盛器，因为这道菜要用一只小煤油炉加温，别的盘子收走了，那只小煤油炉还摆在桌子上没收走呢。但是四个男人已经结了账走了，他们的账单上没有这道菜，当然等于白吃了这道菜。
　　弄清事实原委，孙于军对李清清一行表示了道歉，并说这餐就算他请客了，不要她结账了——当时孙于军只是听李清清的口音是本地人，又看他们几个穿得很体面，这餐饭的价格也属中上，希望他们以后经常能光顾他的生意，这才故作大方。这笔饭钱其实是从那个上错菜的服务员的工资里扣出来的。
　　这些事李清清当然不知道。因为孙记餐馆离他们学校近，味道也不错，所以以后还真的是经常光顾的。同事聚餐呀，有同学亲戚朋友来探访她呀，都会到孙记餐馆去吃饭。孙于军当然每次都表示出极大的热情来欢迎李清清他们，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了。有时孙于军还会来跟他们喝两口，送几瓶啤酒，或者结账时打个折什么的。也不知怎么的，他看上了清秀端庄的李清清，开始疯狂地追求她。
　　几乎男女谈恋爱能用到能想到的所有的伎俩他都用到了，写情书呀，送花呀，站在屋外痴痴等待呀等等。一遍遍地发誓今生只爱李清清一个人，李清清就是他的所有他的全世界。搞得别的没结婚的女同事们一个个都羡慕不已，一再对李清清说今生难得遇上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这么爱你的人你还不从了他，你还想上哪去找个这样的好男人？又年轻又高又帅家底又厚实，住的可是整栋房子。就那栋房子，多少女人都幻想着能住进去。
　　一开始李清清并不理会孙于军，当时知识分子都有一股清高之气，她当然无法把她的生活跟小商人孙于军联想起来。但是孙于军的执著和疯狂却一次次地让她的同事朋友们赞叹不已，都以为孙于军很爱她，甚至李清清的父母哥嫂都这么认为。特别是李清清的哥嫂，大概得了孙于军的好处，一再帮助孙于军劝李清清。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后来连她都以为孙于军是很爱她的，并且孙于军并不是没有文化的人，他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只是毕业后看到父母年迈，才放弃进政府工作的机会，回家子承父业，做起了餐馆老板。从他写给李清清那些情诗来看，他还是个很有文采的人。而且孙于军因为有钱，早就打动了李清清父母哥嫂的心，他们一致认为李清清这辈子若是跟孙于军结婚，肯定会很幸福的。李清清心底的防线就这样一点点的被父母哥嫂的好言相劝、孙于军的诗、鲜花、一个又一个的大大小小的惊喜摧毁了……
　　结婚第一年，孙于军还是很安分守己的，第二年，因为餐馆生意红火，又到市北开了一家分店，孙于军把大部分时间花到了分店的经营管理上，李清清也表示理解和支持，自己也知道结婚后还想和结婚前一样的待遇是不可能的。后来李清清怀孕了，正是需要爱人关爱和照顾的时候，孙于军却常常夜不归宿了，理由总是餐馆忙。直到有一次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找到孙于军的父母，要他们给个说法，给他们孙子一个名分，这时李清清才知道孙于军在忙什么。她无法原谅孙于军，搬到了学校里的宿舍去住，一个月后生下了李可轩，孙于军的母亲来照顾李清清坐月子，央求她原谅孙于军，并说他们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孙于军，谅他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了。孙于军也表示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来。看在孙于军父母的面子和孩子的分上，李清清又搬回了孙家。但是经过了这件事，她发现她心里其实是永远无法原谅孙于军的。所以在性生活一次又一次不和谐后，孙于军恼怒了。这时的孙于军，再也没有半点耐心来哄李清清，大骂李清清假清高，有几次还动了手，并且嘲讽李清清一家人故作清高，还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将女儿卖给了他。面对孙于军的冷嘲热讽，李清清真是有苦无处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提出了要跟孙于军离婚。孙于军非但不肯离婚，还公然将他餐馆的服务员带回家里来，说就要恶心你李清清，就不跟你离婚。李清清才不接受孙于军的恶心，带着孩子又搬回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并到法院起诉离婚。孩子一岁时，一纸离婚判决书下来了，李清清是要求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的，所以得到离婚判决书那天，她就给孩子改了名，改跟自己姓，叫李可轩。
　　现在李可轩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孩子没有叫过爸爸，一岁多刚开始学讲话时他自己拼命叫了几天爸爸，见到任何男的都叫爸爸，在接受了一个又一个善意的嘲笑后，他不再叫爸爸了，从此后嘴里再也没出现过爸爸这个词。
　　可是今天，儿子再次有了想叫爸爸的冲动。早在儿子学讲话叫爸爸时，李清清就觉得自己太亏欠儿子，心里一直很负疚，她原以为距离她那么近的孙于军会不时来看下儿子。但是她想错了，孙于军是经常到学校去的，但是几乎每次都带个女的去，也不是找她，因为他跟李清清学校的很多老师都熟悉，他就将他那些所谓的女朋友带到学校里去晃悠，想气气李清清。开始学校里的老师们还以为他是因为想念李清清和儿子，才经常去学校，但是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就渐渐地没有人接待孙于军了。也就是这时，静下心来的李清清，想想她跟孙于军的关系，才突然明白：像孙于军这样的人，是不会爱任何人的，他当初看上她，疯狂地追求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凡是自己看上的某人某物，他都会想方设法得到。他并不爱她，追求她在他来说只是个征服的过程。得到手了，就再也不会珍惜，如果他爱她，珍惜她，就不会在她怀孕期间到外面去满足自己的肉欲。他到学校里来，有时见到儿子，他甚至都不跟自己儿子打声招呼，在他看来，儿子跟了李清清姓，就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了——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认清了孙于军的真面目后，李清清是彻底死了心，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认为男人是个可怕的生物，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疯狂热烈地爱着她，哪晓得这份感情竟然那么虚伪那么脆弱——虚伪得恐怕一丁点的感情色彩都没有，有的只是征服欲和占有欲。
　　于是李清清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跟儿子过了。可是看到儿子学讲话时拼命叫爸爸，看到儿子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跟自己爸爸的眼神，她又觉得很亏欠儿子。她知道儿子渴望父爱，也需要父爱，这样又让她陷于了两难的境地。于她来说她自认为自己在金钱物质方面单独抚养一个儿子是没有问题的，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于儿子的健康成长来说，他真的需要一个父亲，需要父爱，有一个爱他的父亲，他才能心身健康地快乐成长。
　　看到儿子如此渴望父爱，都在胡乱找个人叫爸爸了，李清清更觉得愧疚，觉得太愧对儿子了。生他养他，却不能给他一份健全的爱，实在是对不起他呀。
　　所以，这几年李清清一直有点患得患失的，有时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有时又庆幸今生有个孩子作伴；有时因为害怕婚姻，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要结婚；有时看着孩子，又想还是给孩子找个父亲来爱他吧。但是要给儿子找一个爱他的父亲，谈何容易？他的亲生父亲都能对他视而不见，要让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来将他视如已出，上哪去找这个人呀……
　　李清清害怕结婚，不想结婚，可是孩子想要个父亲。而李清清，又舍不得将孩子送给他亲生父亲。她知道，即使孩子到了亲生父亲那，也不一定能享受到父爱，相反的，孩子肯定享受不到母爱。
　　唉！这就是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呀。也怪不得天下有那么多为了孩子而勉强凑合的夫妻。
　　而她，偏偏不是愿意跟别人凑合着过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