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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叔大志(上)

作品名称:于东泰传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23-01-31 09:12:10      字数:6858

  初三一早送了神①,周彩秀一家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都说“耍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要搁在前些年,除了在于彦江家加工作坊——于记槐编场做工的于弄武早早就得去作坊做工,其他人还真没有能进项的地方。自己家里就两亩庄稼地、几分紫花槐地,以及租赁的于彦江家的几亩地,于耀升和周彩秀两个人都是能干的,这两年于弄砚和于香墨也都成了帮手,那么点儿地,一年收的那么几捆紫花槐条,几个人勤勤手儿,一忽儿就把这点活儿干完了。所以,每年出九之前活计并不是多么忙。
  前两年,于耀升和于弄砚出了十五也会倒腾点儿买卖——收购来紫槐条,编了筐篓去卖,还顺带着贩卖点地瓜干、秕谷,甚至还有晒干的芋头叶、地瓜叶等穷人可以果腹的“粮食”,挣个仨瓜两枣的贴补一家人的生活,虽然没置办下什么家产,可在村子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几年社会不太平,日本鬼子、二鬼子、盗匪横行,不时还有国民党的残兵败将顺手牵羊,小老百姓谁还敢把吃食公开摆到集市?
  不过,社会乱归乱,“初一家,初二舅,初三初四丈母娘家门口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是得遵守的。而哪家招待得好不好通常也是在算计之内的——这年头,不趁着正月走亲戚给肚子装点油水,一年到头再哪有机会?
  于弄砚基本上是于耀升家走亲戚的代表;只要家里没客,周彩秀也常会走东家串西家,与林子妈一起搓一晚上麻绳啦,与济生的母亲探讨一下午鞋样啦,与于福运的一个堂嫂一起去他家帮他的寡母推几圈磨……
  其实,融入到于耀升家经历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除夕夜,于东泰很清楚二叔和大奶奶他们到底是在忙什么。
  于耀升家住在于家庄的东南角,东屋山头是一个大沟,叫于家沟,沟东是王家寨。沟沿上也长着几大墩紫花槐。
  他家门前有一条天然的水渠,西边通着小沽河,东边通向于家沟。这条水渠在于耀升家门前的这一段是天然的石头底,有一处石缝还一直淅淅沥沥地往外渗水,若是接回家喝,水质比井水里的更加甘甜。
  这条水渠本来是没有名字的,于弄砚小时候跟他的小伙伴玩,给这条水渠起了个名字叫天池水,后来村里人慢慢地竟然也这样叫了起来。
  说来天池水也真的有些不同于一般的河流、渠水——在于家庄的村中间段往西,水渠突然变成了暗渠,谁也不知道渠水在地下是流向了地心,还是通向了小沽河的。这样一来,于家庄白白多了一条水渠,可去往别村却又畅通无阻。
  这条水渠并不宽,一冬一春,水渠里的水都不多,基本上踩着渠底的石头就能去到渠对岸;夏天水大的时候,去往沟南边的辛王庄就需要从村中间的土路那里转,除非水性很好能从渠子里游过去。
  正月十三这天,宝泉庄于弄武兄妹的二姑、二姑丈一家回门看大哥于耀升、大嫂周彩秀。
  于香墨在家帮着母亲做饭,于弄砚去了马连庄河崖村“走亲戚”。于彦江家的作坊今年仍旧是正月十六开工,暂时不上工的他拿了把二齿钩、背了一个紫槐条篓子去了地里,说是这两天天气有点回暖,他去看看家里的麦地能不能划得动。
  于东泰岁数少,又没出十五,基本上没什么事,这会儿听后街的林子、大虎在门口喊了一声,跟周彩秀打了声招呼,一溜烟出门玩耍去了。
  林子是独生子,他的父亲叫林福来。林福来中等身材,中等貌相,家传生得一手好蒜黄、韭黄,却一辈子胆小怕事。他去十里八乡赶集,上好的蒜黄、韭黄,或者其它应季蔬菜瓜果,有几次硬是让二鬼子、国民党兵连筐带篓都提了去,他却争讲一声都没有,直接回家到老婆那里讨安慰。
  林福来的名字叫福来,除了年轻时娶妻生子“福”来了两回儿,再也没有什么好事儿能跟福挂上钩。他娶的妻子叫月桂。林福来的母亲和月桂的母亲当年是干姊妹,林福来娶了月桂算是亲上加亲。
  月桂脸大眼大耳垂也大,用当时老人的话说是福相。只是生逢乱世,福又从何来?好在她体格健壮,她家出力的活儿倒是由她干了一大半儿。月桂性格爽朗,说话声音响亮,做事爽利,还有点儿风风火火,与周彩秀很能说到一起。二人常在一起一边纳着鞋底、搓着麻绳、做着鞋帮手里不停,一边说着说不完的话。
  林福来与月桂婚后生了林子,以后再也没有开怀②。
  给儿子取名叫林子,他们家却没有一分半分紫槐林。幸运的是,林福来的祖上不但给他留下了六大间砖土混合结构的房子,房前更是用乱插石围起来一个又高又大的院子。这个院子的院墙不但比村子里一般庄户的院墙要高,院子更是比一般庄户的要大得多——因为它纵深是别户两家的房子长度再外加一条街宽那样长。
  林家的院子分内院外院,内院外院之间安装了一道门。内院西两间房子与东四间房子之间有一堵墙,这堵墙与内外院分界墙的结合处也有一道门。林福生的老母亲独自个住着西边的那两间,林福生他们住东四间。林福生的母亲体弱多病、听力也不好,通向她房子的那扇门除了儿子、媳妇、孙子过去送饭,轻易不怎么开。
  林福来家老辈置下的土地,早就陆陆续续地卖光了。这些年,林福来在自己的老爹去世后,就用这个大院子的产出养活着自己的老母亲、自己夫妻和儿子。
  实际上,除了地上的产出,林家还有一项地下收益——利用地下的空间种植蒜黄、韭黄。
  几乎无人知道的是,林家的内院外院地底下有很大一部分是中空的,如同一座地下的房屋。房屋分成前后四排、共十六个如同单间一样的框架,房间与房间之间有门洞相通,不过并没有门;房间的墙壁上抠有放油灯或者蜡烛的墙洞。
  这些地下的房间,由坚硬的巨石垒砌,由粗壮的立柱支撑,质量极好。任凭这么多年的历史变迁,任凭地上年年耕种、踩踏,地下的结构都没有一点损毁。
  这些地下结构,除了设计隐蔽的通风口、竖井以外,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地下小王国。
  据林家历代口口相传,说这些地下的房屋是历史上哪个起义队伍建造的,后来地上部分被自己的老祖宗买下,在清代的时候又被自家那时的老祖宗偶然间发现并且利用了起来。以后林家历代翻修房屋只翻修地上部分,而地下部分一直保存、使用到如今。事实到底如何,已经无从考究。
  不过这些地下屋子及地上的出口、通风口,林家都是当成绝对的秘密,概不外传的。甚至连现在还没长大的林子都还不清楚。
  每年秋末,林家的家主会率领着家人,在外院收获过白菜萝卜后的地面上,挖几个一米半深,如同菜畦子一样的半地下温室,铲入从小沽河里挖来晒干的河沙,顶上再覆盖上厚厚的荻长编织成的两层草帘,保温、保湿、避光,来栽种蒜黄、韭黄。而地下部分的栽种和收获,一向是由林福来和月桂在林子睡熟后,或者他白天出去玩以后完成的。
  祖祖辈辈,林家用地上部分的收获掩盖着地底下的秘密。
  
  林子、大虎在知道于东泰回来后,这不是第一次来找他。
  看见于东泰从于耀升家里出来,林子兴奋地提议:“东泰哥,咱三个去紫槐林躲猫猫吧。”
  “不去不去。”于东泰摆手,“就咱三个人躲猫猫不好玩。何况这个季节,槐条子基本上都割了,就于彦江家留了些儿做锨柄,玩躲猫猫没意思。”
  大虎子呲着小虎牙,讨好地笑着:“东泰叔,要不咱三个去槐林地里抠波刺毛(煿刺毛)瓮③烧着吃吧?你看——”大虎说着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来一个包扎得板板正正的包裹,里面装着八个栗子和三个生地瓜,“栗子是我大姐夫偷着给我的,地瓜是从家里拿的。”
  虎子的上边还有两个姐姐,他们的父亲叫顾有才。他们姐弟之间一个人相差四岁,如今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大姐曾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貌女子,后来嫁给了日庄街上开药铺的董家的二儿子董育盛。夫妻俩已经生了两儿一女,最小的女儿都在牙牙学语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相当好,连带着顾有才这个老丈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这些年总能从董家“批发”来一些百姓常用药转卖获利;连带着大虎这个小舅子到了姐夫家都很受欢迎。
  “不去抠,怪恶心的。”于东泰故意地逗弄二人。他摇着头,好似一脸嫌弃。
  说话间,三个人早已到了河西,走过沙滩,到了河沿处。
  “东泰叔,波刺毛瓮烧着吃可香了。”林子大约是想起了曾经吃过的美味,听于东泰拒绝,他不死心,咂吧着嘴怂恿道。
  于东泰将头一低,将送了神以后于弄武给他赶编的蒲窝子小心地脱下来,放到路边的槐树下,又提了提他的“新”棉裤,一边往树上爬着,一边将头扭向树下的二人,脸上满是不以为意,心里却是笑得不行。他冲着树下的两人喊:“香也不吃。孔子不饮盗泉之水,谓因恶其名也。”
  
  于东泰的棉裤虽然也是于香墨刚给他赶做的,可布面用的是于弄武的一条夹裤,棉花又是从于耀升的棉背心里拆出来的。这几天,于香墨得闲的时候,已经在给他做一套土机布的夹袄,等做好了、过了清明脱了棉衣就可以穿了。
  所谓土机布,就是农家用竹弓弹了棉花,再把弹了的棉花用手摇纺线车纺成线穗子;线穗子攒多了,再用家用织机织成布,或者卖了线穗子去买别家织成的布,这样的布相对于“洋布”就是土机布。
  如果要做新洋布的,则要等正月十六以后岘沽、毛家埠正儿八经开集以后。
  不过,这几年老百姓的日子哪家不是越发地不好过?肚子都经常填不饱,肠子一年倒有两三个月闲着,哪里还有钱置办新衣?平常有几根布丝挂拉着遮体,冬天有件衣服保暖,已经非常不错了。
  于耀升家的日子一样不好过,家里剩下的那点棉花,本来在于香墨纺成线以后就有一万处在等着,可周彩秀和于耀升商量了,于东泰来于耀升家里,怎样也得给他置办一套像样的衣服。
  
  林子和大虎听了于东泰的话面面相觑,只觉得高深莫测,心里对这个人小辈大的小叔叔更是佩服。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又不约而同地仰着头朝树上喊:“东泰叔,你说的怪好听的,可是我们听不懂。那个孔子什么什么水是什么意思啊?你快下来给我们讲讲吧。”
  于东泰又从树上扔下了一些枯枝,自己下到地上踩上鞋,说:“去年,我流浪到了青岛,认识了济阳一个叫半塘的朋友——这半塘是他的化名,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他本来是济阳城里有钱人家的少爷,是从小读过书的人,这句话是他教给我的。他跟我说,孔子是咱们山东的大教育家,是圣人。相传,他曾经路过咱们山东泗水县的盗泉,当时他口渴得难受,却坚决不喝近在咫尺的盗泉里的水,就因为厌恶‘盗泉’这个名字。孔子是一位古人,他能做到坚守自己的坚持,宁肯忍受干渴也保护自己的君子之名,我就想啊,从这件事上看,咱们穷人也要穷得有志气。”
  大虎咂巴了下嘴巴,舔了舔嘴唇:“东泰叔,有志气是以后不再烧波刺毛瓮吃吗?”
  “不吃波刺毛瓮叫什么志气?不吃我上树折这么多树枝干什么?”于东泰哈哈一笑,“放心,大虎,盗泉又不在咱们这里,咱们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它的机会。而且,我认为真守着盗泉喝不喝只是一种形式,重要的是,咱们自己的心里没有那些鸡鸣狗盗的烂想法。”
  林子和大虎听得似懂非懂,林子忍不住问:“东泰叔,那咱们以后要是真见到了那什么泉,咱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
  “哈哈,我刚才就是跟半塘哥哥学话说,瞎显摆的。”于东泰自己忍不住乐,“没想到还真把你俩给唬住了。不过,跟你们说实话,自从听半塘哥哥讲了这个典故之后,我心里还真觉得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是坚决不能做的。不过,到底是怎样,让我说我还真的说不清楚。唉,我真想像半塘哥哥一样有学问。有几次我走到花园头小学、义谭店莱阳县立小学、南海中学,听到先生在书房里抑扬顿挫地教,那腿就跟突然有人给绊住了一样。唉,可惜啊——”
  林子听于东泰说得动情,他也有些向往:“东泰叔,你的记性真好。我的记性没你好,不过,我也好想去念书。”
  于东泰知道,穷人的孩子想读书只能是一个梦。他暗地里又叹了口气,就听大虎还在关心另一个话题:“东泰叔,你折这么死树枝真的要带着我们去烧波刺毛瓮吃吗?”
  “当然去抠了烧着吃啊!来,我教你们一个新烧法。”于东泰嘴里说着,手上动着。他揉揉鼻子,挥去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我在外边要饭吃的时候,不用说波刺毛瓮了,有时候两三天都要不到一口吃的,路边上的草根也能扒出来薅嘴里嚼嚼吃了。你们有父母操持着想不到,有时候饿急眼了,看到那西北风不用花钱,我经常恨不得张开嘴灌几口。晚上没地方睡,要是能找到个草垛扒开个口拱进去睡一觉,那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哪里还有这个不好吃、那个不能吃的念头?这波刺毛瓮可是好东西,烧熟了香喷喷的,可比草根树皮好吃多了。何况,现在趁着它们动不了的时候吃掉它们,夏天咱们再在紫槐林玩不是可以少挨蜇?”
  “东泰叔,城市里边不是富人多吗?难道也要不着东西吃?”林子现在状态不在线,于东泰下面的提议算是白说了。
  “听说过为富不仁吗?”于东泰不得不再次回忆起那些不愿意回忆的岁月,“咱们中国现在到处兵荒马乱,可富人也有好多。富人里面也有好心人,但是,狠心的更多,甚至有人家看到有人上门乞讨会放狗咬。半塘哥哥告诉我,这就叫为富不仁。唉,现在让日本鬼子给闹腾的,像我这样的没爹没妈、到处流浪的孩子太多了啊。”
  “东泰叔,那你以后还出去流浪吗?”林子眼巴巴地瞅着于东泰,生怕他说出一个“去”字来。他和大虎都喜欢于东泰这个辈儿大岁数却又与他们差不多的玩伴儿。于东泰聪明、机灵,玩都能玩出新花样,他不在村子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林子和大虎感觉玩的时候都少了乐趣。
  “不出去了。”于东泰给林子和大虎吃了定心丸。他说着,眼光里是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我耀升爷爷他们都不放心我出去;弄武叔叔和弄砚叔叔更是严厉地警告我,说到处兵荒马乱的,别将命送在外面,回头逢年逢节连个给爹妈上坟的人都没有;而我香墨小姑,那更是从心里疼我、担心我。”
  “东泰叔,你以后真的打算在耀升老爷爷家住吗?”大虎好奇却又迫切地希望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现在还小,又没有别的地方住,更重要的是耀升爷爷一家人对我都很好。”
  于东泰回答着。这时候,他们掏挖的小土窑里面和上面的土块的温度都已经升得很高。他将大虎带来的三个地瓜、八个栗子扔进小土窑。
  看着地瓜栗子被扔进土窑洞,于东泰露出了孩子本性:“来,来,咱们一起唱——小巴狗,你看家,我上南山去埋瓜……”
  林子、大虎看于东泰一边唱,一边又趴下身子用一根较长、较粗的槐条将地瓜捅到土窑中间,扒拉上炭火,他俩都兴奋起来,高兴地拍着手、跳着脚:
  小巴狗,你看家,我上南山去埋瓜。
  我的瓜儿黑又大,鬼子踏上就开花。
  小巴狗,汪汪汪,夸我西瓜威力强。
  鬼子胆敢来侵略,马上叫他见阎王!
  儿歌《铁西瓜》④唱完,于东泰早将他们抠到的波刺毛瓮也都埋进了窑内。
  大虎看着于东泰操作,满脸兴奋:“太好玩了!东泰叔,咱们三个拉着手围着土窑唱吧?”
  “又不是真的铁西瓜。”林子瞅了大虎一眼,“他们八路军、民兵埋的那个才带劲呢!你说是吧,东泰叔?”
  “大虎,林子,来,咱们玩个像八路军埋铁西瓜一样好玩的——推到日本鬼子的乌龟壳!”于东泰说着,将手里的槐条掰折,一只手拿着一端,让前面尖端部分朝着他们先前垒在主土窑上方的土堡部分。
  林子和大虎一听,惊喜地跳起来,从自己刚刚坐在屁股下的树枝中抽了一根合适的,学着于东泰的样子,将掰折了的树枝前头对着土堡。
  于东泰喊了“一、二、三,推——”,三个人一边推,一边拍打,一边喊:“推倒日本鬼子的乌龟壳!”“砸烂日本鬼子的乌龟壳!”……
  垒起来的土堡推倒了,土块纷纷从洞口落了进去。
  “哈哈,太好玩了!”大虎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在几乎已经平了的土堡废墟上又拍打了几下,颇有点“宜将余勇追穷寇”的架势。
  “东泰叔,你太厉害了!”林子也眉飞色舞地道,“你这个法子太好玩了,就算地瓜烧不成,波刺毛瓮都烧糊了,我们也都玩尽兴了。”
  “放心,烧不糊。”于东泰又指着往里加柴火的侧洞洞口,“咱们再一起把这里也填上。”
  再过四天就要立春了,太阳高照的时候,小沽河阳面上的冰层已经有要融化的痕迹,可小沽河沿岸依然是西北风的天下。坑里的炭火熄灭后,上面覆盖的泥土很快就不再烫手。
  “哎,别说呀,东泰叔,怪不得你让我们在这河沿半坡上找了这个上下的兔子洞,还让我们再平着掏通,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让我们挖地道或者埋地雷玩呢。”林子乐不可支地坐在一堆小树枝上,手里来回拍打着一个刚刚掏出来的地瓜,眉开眼笑,“刚刚推土窑的感觉太让人兴奋了,我感觉像参加了八路军武工队,跟日本鬼子、跟那些汉奸二鬼子打了一场胜仗,端了他们的乌龟壳一样。”
  “真希望咱们现在就都长大了,去打一场真正的胜仗。”于东泰笑着点头又摇头,“不,不,我更希望等咱们长大时,日本鬼子已经被彻底地赶出了咱们中国,咱们国家可以把买枪炮买子弹的钱省下来变成好吃的发给我们。”
  林子一噘嘴:“枪炮子弹变成好吃的我可不敢指望,苛捐杂税能少些也好啊。”
  “是啊,是啊,还是东泰叔说的对,我也希望等咱们长大了日本鬼子已经都被赶跑了。东泰叔,明天咱们还来玩这个好不好?”大虎白多长了两岁,显然还没有两个小的想的多呢。他大扑扑⑤地盘腿坐在另一堆树枝上,接过于东泰从土窑里掏出来的两个栗子、几个波刺毛瓮,迫不及待地捏碎了几个波刺毛瓮的外皮,接连地扔进嘴里,吧嗒着嘴赞不绝口,“哇,太好吃了!东泰叔,林子,你们俩快一起吃。这波刺毛蛹,真是又香又鲜。我都快咬掉舌头了!”
  “什么东西又香又鲜?给我尝尝。”
  
  ①送了神:除夕傍晚迎神,于耀升他们初三一早送神。
  ②开怀:当地方言,妇女怀孕生孩子。
  ③波刺毛(煿刺毛)瓮:波刺毛学名叫刺娥,一般指洋辣子。胶东有些地方把波刺毛的幼虫连同那个硬壳叫做波刺毛瓮。据考证,写作“煿刺毛”更有道理,不过,现在一般写作“波刺毛”。
  ④儿歌《铁西瓜》:文中三个孩童唱的《铁西瓜》,是抗日战争时期流传于当地的儿歌。
  ⑤大扑扑:方言,大咧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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