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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革命种子

作品名称:于东泰传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23-01-18 11:40:10      字数:8402

  “这次我和葛显福、郝金祥代表咱们这一片去水沟头开会……”于弄砚放下了筷子,右手将盘在炕上的腿往里收了下,放低了声音。
  “二哥,别神神秘秘的,大声点,大声点!”于香墨一听于弄砚开始说这个,暂时压抑下了刚才的伤感,忽然没有了女孩子应有的沉稳劲。她端着碗挤到了他的身边,“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应该都在家吃年夜饭,不会有人来。”
  “小心无大错。”周彩秀摆了下手,再次瞄了眼冬天里为保暖塞上了厚厚土坯的后窗。
  于弄武一言未发,抢先将腿伸到了炕沿下。
  “大奶奶,大叔,我去。”机灵的于东泰拦住了于弄武,“嗖”地跳下炕,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丫子跑了出去。于弄砚的一条旧夹裤穿在他的腿上,一条裤腿恨不得能装进他整个发育迟缓的身体,跑起来光见绑腿下的脚丫子哪里见腿?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急速的、清脆的“啪嚓,啪嚓”的声响。这是脚丫子踩到铺在地上的今年新收割的芝麻秸上的声音。
  于耀升他们都笑起来:“到底还是小孩子!”
  于香墨放下碗,将胳膊肘支在窗台上,眼睛借着窗外荻长箔①内供奉的香火的微光,紧紧地盯着院子里那个跳跃跑动的朦胧身影:“妈,你看他忙得,鞋不穿就敢踩在芝麻秸上,能不疼吗?脚不疼,难道今天才让狗咬了的腿也不疼了?”
  于耀升是他们于家这一支的长子长孙,族子张挂在他们家。从四更天开始,他们这一支没出五服的亲族都会陆陆续续地来他们家给祖先上香磕头。于耀升早就率领两个儿子,从街门口一直到正间的地上铺上了厚厚的芝麻秸②。正北八仙桌前正中间的地方铺了三抱③谷子秸,方便初一一早族人磕头。
  于东泰也早就知道,有一条芝麻秸的分路通到了东厢房——那是耀升爷爷、彩秀奶奶为他准备的。自己下午才回来,又被于彦江家的两个坏小子和他们家的恶狗阻拦了好长时间,到去往父母爷爷奶奶的坟上时,自己家族的人已经送完吊儿走了,怕是父母、爷爷奶奶也已经被请去了堂哥东来家。虽然说自己家的这一支人丁不旺,又因为连年兵荒马乱,家族里的几个壮年男子接连或者参加了八路军走了,或者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以至于人口越发凋零,可堂哥东来却一直谨慎地收藏着族子。在耀升爷爷家给父母、爷爷奶奶设下供桌,应该只是耀升爷爷、彩秀奶奶同情自己,给自己的一点安慰。不过他胸腔里跳动的还没有长大的心,还是感觉出了许多欢喜,许多安慰;他似乎感觉到了父母有灵、分身有术,真的会接受自己的供奉,会在这过年的时候赐福给自己。
  想自己六岁丧母,八岁丧父,好不容易与自己的奶奶一起相依为命几年,奶奶又于今年春天去世……于东泰赤裸的脚丫子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被狗咬掉了皮肉的腿和屁股疼得也轻了许多,他更加起劲地、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踩在一路上铺好的芝麻秸上。今年新打下来的芝麻秸在脚板底下“啪啪”作响。他经常赤裸着、早就磨得硬皮硬茧满脚的脚掌,仿佛真的感觉不到芝麻秸上那么多尖锐的棱角,反而想从心里喊着“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愿以后事事顺遂”。
  仰望夜空,没有了月亮的天幕上,星星们依然在各司其职,用微光点缀着这除夕的夜晚。“夜星繁,大晴天。”凛冽的北风已经刮了几天了,天更是阴沉了好几天,难道明天这是要晴天吗?几个时辰后的正月初一,这片苦难大地上的人们会迎来一年中一个晴朗的开始吗?奶奶说的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过了今晚自己就又长大了一岁,自己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定要活着,要平平安安地活着,要活出个人样!
  想到刚刚于弄砚二叔说去水沟头开会,他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关了街门、正间门,于东泰跑回炕旮旯,两脚踏在他刚从鞋窝里拿出来的旧蒲窝上,来回儿地踢蹬着脚底上的泥尘:“大爷爷,大奶奶,大叔,二叔,小姑,我关上门啦!外边也没人。”
  “老祖宗的规矩,过年守岁是不关门的。都是这兵荒马乱闹的!”于弄武摇了摇头。
  周彩秀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于东泰的手笑道:“这孩子,赤着脚丫子还去踩芝麻秸。芝麻角带着棱角,那么硬,小脚丫子扎着了吧?快上炕让我给揉揉。”
  听周彩秀这么说,于东泰将嘴角往上一挑,也笑着道:“我奶奶跟我说,过年时踩在芝麻秸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就像放鞭炮的声音一样,可以辟邪,象征着吉祥;把芝麻秸和上面的芝麻角都踩平,象征着岁岁平安。今天跟二叔一起铺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二叔,他说咱家的规矩跟我奶奶说的是一样的。”
  于耀升他们听于东泰这样说都再次笑了起来:“这孩子,就是心细、聪明、机灵。”
  于弄武笑道:“这规矩都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自然差不多。咱两家的老祖宗还是一个人呢,只是从你老爷爷那辈儿起,咱两家才出了五服;又祖祖辈辈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大多数规矩自然更是一样的。”
  见于东泰说着话,仍然在磨蹭着他的脚底,于弄砚起身从于耀升身后绕到炕沿,一伸胳膊,将他从炕旮旯拉到了炕上:“别在下面磨蹭你那脚丫子了。新铺的芝麻秸沾不上多少灰尘,就是有点也早让大风刮干净了。快上来,炕旮旯里怪冷的。”将于东泰拉到身边坐下,右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看看东泰这可人的小模样,这灵巧的小嘴儿,这脑袋瓜子里装的百多个心眼儿,若不是差着辈分,我倒是真希望我自己有这么一个聪明漂亮的弟弟。”
  周彩秀与于耀升对视了一眼,笑道:“是啊,差着一辈呢,东泰得管你叫叔叔。”
  于香墨也有于弄砚的想法,她是从心里将比她小五岁的于东泰当成弟弟一样亲近的。不过,过年就十八了的她,可不好意思像二哥一样说出来。她将留在碗里的三个白面饺子,一下子扣在了于东泰的碗里,装作为难地说:“东泰,快别光听别人说话。来,帮小姑吃了这几个馉子,吃完了咱听我二哥说好东西。你可得帮帮我,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这哪里是吃不下啊?于东泰感觉现在的自己从脚底板一直热到心里:“谢谢小姑!你看,大爷爷、大奶奶、大叔、二叔都给我了,今天的白面馉子都让我吃了。你今天也让那黑狗吓得够呛,快吃了这些压压惊吧。”他说着,将先前特意拨到一边留下的三个白面饺子一股脑地夹到了于香墨的碗里,转移话题道,“小姑,你快吃,我早就想听二叔讲故事了。刚刚我出去关门前,二叔说他去水沟头开会。今年伏天,我也在水沟头流浪了好长时间。那日本鬼子背着枪,大热天的还戴着钢盔,说起话来哇哩哇啦一点也听不懂,却是凶着呢。二叔,你去水沟头看到过鬼子吗?”
  “那些小日本鬼子,阴魂不散,自然是看到过。”于弄砚拍了拍早已坐在身边的于东泰,“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赶跑这些小日本。”
  于耀升给于弄武使了个颜色:“像以前一样,我听着屋后,你注意屋前。”
  于弄武点了点头:“明白。”
  今天的年夜饭地瓜面饺子管够,还有周彩秀尽力操持的一砂钵子豆腐、一砂钵子土豆丝炒蛤蜊肉、几碗有盐少油的素菜,尽管没有什么多好吃的,可已是一年里难得的丰盛。众人早已吃得肚子溜圆,圈盘上的盘盘碗碗之所以还放着,似乎更是因为遽然有了这么丰盛的食物肚子饱了眼不饱,以及大年夜守岁的热闹。
  “这次去参加今年的年终总结表彰大会和明年的工作部署会真是大开眼界。”尽管压抑着声音,仍然能够听出于弄砚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和自豪。要不是今天过年,今夜是除夕,老辈传下来各种规矩,于弄砚早就压制不住自己一肚子的好东西了。
  听于弄砚这样一说,众人的眼睛更是睁得老大。
  于香墨摇了下于弄砚的胳膊:“二哥,你先捡重点说,然后再细细地说。”
  “香墨,别打岔。”周彩秀制止了于香墨,“不说你二哥没念几天书,大字识不了几个;就是念了,这样的会议也不能随便拿笔记着,都是辛辛苦苦能背下多少是多少。你让你二哥自己说,省得一催促他,他再遗漏了什么。”
  “没事,你们有问题只管问,都给我提个醒,我应该会记得更多。”于弄砚朝着众人一咧嘴,“这次会议内容众多,虽然我的记忆力不错,听得也很认真,可我还真怕漏下什么内容。”
  “先说恨不得马上就跑出你脑袋瓜子的。要不就让它们站好队,一个一个来。”周彩秀打趣道。
  于弄砚忽然夹起来一个豆腐丸子问:“你们说这个豆腐丸子是从哪里来的?”
  于香墨把头往一边一扭,仿佛一个成年人正被人一本正经地问他会不会自己吃饭,她不满地道:“二哥,不是说了吗?咱妈做的呗。”
  于东泰一呲牙:“小姑,二叔问的肯定不是他夹在筷子上的那个豆腐丸子。”
  于香墨反应了过来,她一伸舌头,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话头。
  “东泰说的对,我要传达的会议的第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刚刚过去的这一年,咱们中国革命形势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一年,咱们中国的抗日战争虽然仍旧处于战略相持阶段,但随着这一年的2月——我感觉这个2月跟咱们说的二月不一样哦,不过,这个我还没弄懂,你们先听着。反正就是刚刚过去的这一年,有一天,苏联军队取得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伟大胜利,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形势开始发生重大变化!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战已经度过了最困难时期,进入了再发展阶段,并在一些地区开始了对日、伪军的攻势作战。④”
  农村的消息还是闭塞的,于弄砚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尽管不是一时半晌能够消化的,可其中蕴含的好消息他们可是都听懂了的。
  于香墨听得神往,早忘了问于弄砚这些个跟豆腐丸子有什么关系。这时,就听于东泰掷地有声地道:“也是从这一年起,通过大生产运动,敌后各根据地机关一般能自给两三个月甚至半年的粮食和蔬菜,实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要求。⑤”于弄砚说着,将夹在筷子上的那个豆腐丸子放进了嘴里,“这也就有了咱们普通老百姓年夜饭里的豆腐丸子。”
  “终于眼前透亮了!”周彩秀轻轻地拍着手,满脸满眼都是激动。
  于耀升将拳头攥了又攥,嘴唇嚅动了几下,却终于还是没有吱声。
  于弄武像不认识自己的弟兄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他;于香墨与于东泰互相瞅了下,又都赶紧将注意力放回到于弄砚身上,生怕落下什么东西。
  于弄砚一咧嘴,随即道:“今年三月二十日,咱们山东分局、山东军区发出了《关于一九四三年群众工作的指示》,要求在我区所有的村庄实行减租减息,增加工资,大量发展民兵,争取达到占人口的百分之五。这次会议,我们再次学习了这个指示的详细内容。明年这个政策将会继续执行。”
  “减租减息这个文件传达过了。你爹刚才也说了,咱这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周彩秀清瘦的脸上跳跃着煤油灯的光彩,“在咱们于家庄,我们妇救会积极行动,配合武工队、自卫团的工作,不但要求咱村的大地主于彦江给佃农减租减息,同时还要求给在他家干活的雇工增加工钱、减少工时,并要求他们不得再随意克扣雇工的工钱,更不得随意责罚雇工。”
  “我在他家槐编作坊干活,明显能感受到他家的那个工头崔明起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对我们擎起鞭子,他们的大管家于忠俞看人也不再白多黑少。”于弄武将脸转向于耀升,“爹,我的工钱增加,也是从今年五月间开始的,是吧?”
  “这就对了。”于耀升点着头,“咱们穷苦老百姓只有相信共产党,跟着共产党干才能有活路,才能少受欺负。”
  “也就是在这一天,”周彩秀忍不住激动地插话,却又赶紧捂了一下嘴巴,压低了声音重复着那个大家都已经知道的消息,却仍然难掩语音里的兴奋,“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的会议,确定了毛泽东主席成为中国共产党的真正领导。”
  天呀,原来大爷爷大奶奶一家都不是一般的人!
  实际上,于耀升一家还真是群众中的积极分子:周彩秀是于家庄村的妇女主任,于弄砚是民兵连长;于耀升、于弄武、于香墨虽然没有直接加入,可他们都一点没有少做事。
  于东泰迅速消化着涌入脑子里的信息,开始更加后悔起自己这大半年的“独立自主”。
  “妈,这些确实振奋人心。不过,我们都知道了,咱让二哥赶快再说些别的。”于香墨的小脸通红。
  “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让你二哥慢慢说,也允许大家发表见解。今年除夕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咱得好好享受,慢慢消化。”于耀升大手一挥,“老二,你慢慢说,仔细说,把会议内容能说的一点都不要落下。”
  “好,我还是先说总结大会的内容。”于弄砚点了下头,表情喜悦里带着严肃,“这次大会,咱们胶东地区的民兵组织发展受到了上级的表扬。从去年开始,咱们胶东地区认真地贯彻上级下达的《八一训令》精神,在今年四月九日山东分局发出的《关于一九四三年民兵工作的补充指示》后,更是狠抓了民兵组织的发展,到今年的六月底,咱们胶东民兵已发展到占我区总人口的百分之四点三五;自卫团占我区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四点五,其中,胶东占百分之十九点八是咱们山东地区占比最高的!”
  “真好。”周彩秀轻轻地拍着巴掌,兴奋却又极力地压抑着。
  这时候,于弄砚仿佛看到了水沟头武委会主任委员梁鲁贯两眼放亮的神情:“今年八月一日,咱们山东分局通过的《山东省战时施政纲领》中强调:‘坚持山东抗战,爱护抗日军队,增强主力,加强县区武装,发展民兵。’咱们水沟头武委会,在华东军区、华东军区武装部朱则民部长等人的领导下,咱们山东各地区的民兵工作得以普遍发展。”
  见于弄砚停下了喝水,于东泰急忙问道:“二叔,什么是民兵?我可以当民兵吗?”
  “民兵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群众性的武装组织,已经由山东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将名称统一为人民武装抗日自卫团。”早已暗中成为于家庄妇救会主任的周彩秀对于东泰解释道,“民兵的主要任务是积极参军、配合地方部队作战、坚持游击战争、支援前线、巩固后方等。”
  “妈,你现在跟他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他还没到我胸口高呢!”于香墨拉着已经激动得坐不住了的于东泰,对周彩秀说。
  “东泰,你还小呢,现在自然还加入不了民兵。等你长大了,如果小日本鬼子还没有被赶出中国去,咱们中国的大地上还有坏人,那我一定亲自发展你加入民兵组织,甚至送你去正规军队。”于弄砚拍了拍于东泰的肩膀,“现在,我们的民兵组织,也叫自卫团,虽然已经强大了许多,可是坏势力也有许多,今天晚上你听到的这些可千万不能随便出去说。”
  于东泰自动过滤掉了众人说他小,伸了伸舌头:“我又不傻,早盼望着赶跑小日本,消灭掉一切坏人过好日子了。二叔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说的话我怎么会出去说?”
  周彩秀实在是忍不住,摸了下于东泰的小脸:“这个小人精!”
  于香墨从另一边揪了下于东泰的小脸,嬉笑着说:“小人精!”然后,又摇着于弄砚的胳膊,“二哥,看你满脸放光,肯定还有更好的消息,你快说说呗。”
  于弄砚伸手也揪了下于香墨的小脸:“你也是个小人精!”他“哈哈”地笑着,躲避着于香墨的反击,“妹子,这可是你不给我机会说的,那我去正间守着老祖宗,给老祖宗上香去了。”
  “妈,你看我二哥就会欺负我!”于香墨扭着身子,撒娇道,“你可得罚他一点都不许遗漏,快点说完,说不完不许他下炕。”
  看周彩秀半真半假地要替于香墨争气,于弄砚赶紧说:“告诉你们个你们肯定意外的消息,这事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于香墨早又靠到了于弄砚身边:“二哥,别卖关子,快说吧。”
  “目前,咱山东境内没有国民党正规部队了!”
  这一个消息果然一下子再次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快说说,怎么回事?”
  “自从今年夏秋,国民党将领于学忠率领山东、江苏战区部队退出山东,而李仙洲的部队想进入山东又失败了,咱们山东境内就不再有国民党正规部队。而原来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也随同于学忠的部队一起撤走,成为流亡政府,这样他们已经基本丧失对省政的指挥和节制能力。”
  于耀升和周彩秀、于弄武相互看了看,都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这个“新闻”。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新闻,毕竟他们走出村子的机会都少。
  良久,于东泰打破沉默:“国民党不打日本鬼子了?”
  “哼!”周彩秀生气地道,“国民党一向是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坚持他们一党专政,施行反民主、反人民的政策。”
  “梁鲁贯主任委员在会议上给我们分析——”于弄砚从众人那里收回目光,没有接周彩秀的话,而是接着回忆起梁鲁贯主任的原话,“经这样的变故,咱们山东省内国民党的地方政权和地方武装已经是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呈星散状态,有的被打垮,有的公开投敌,有的半遮半隐成为脚踏两条船的‘兼祧’部队,就算个别未甘心投敌者,也只能苟存于偏僻之地,有着自身难保之忧……”
  “那日本鬼子在咱们山东岂不是要更加猖狂?”于耀升紧皱着眉头,不自觉地将他的一双粗糙的大手合在脸上,手指在额头上狠狠地上下推拉了几下。
  “我感觉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于东泰将于弄砚的水碗端起来递给他,迅速地分析着形势,人小鬼大地说,“我们不是有民兵,有自卫队吗?这应该也是我们穷人自卫队发展的好机会。刚刚二叔说了,咱们胶东地区的民兵组织发展得最好,可也只有百分之四点三五。二叔,什么是百分之四点三五?这个数是不是越大越好?我听刚才你提到的几个数这个是最大的,二叔说这个最多,那么就应该越多越好了。”
  “对啊——”周彩秀、于耀升、于弄武、于弄砚同时为于东泰的分析、为共产党队伍的前景叫好、鼓掌,只是他们都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很可能隔墙有耳,及时地降低了音量。于耀升和于弄武的双手手掌虚虚地合在了一起,周彩秀将双手手掌张得很开,在要合掌的一刻撤销了大多数力度,然后轻轻地鼓了几下。
  “还说你不是小人精?!”于弄砚高兴地搂住于东泰的肩膀,“你们听听,这东泰这么小就能想到这些,长大了岂不是大将之才?”
  于东泰的屁股被拖动,疼得一呲牙,却偏偏马上装作没事人一样“嘻嘻”一笑:“二叔,真的是这样吗?”
  于香墨一直记挂着于东泰的伤呢,注意到他呲牙,她心疼地揉了揉酸楚的鼻子和湿润的眼睛,悄悄地将一个枕头塞到了于东泰的身后:“东泰,也吃的差不多了吧?受伤了坐着难受,你侧身躺着吧。都是自家人,没人会给你立规矩。”
  于弄砚伸了下舌头,后知后觉地拍了拍枕头,示意于东泰照着于香墨说的躺下来,然后说:“在这次会议上,梁鲁贯主任委员和其他几位领导也都分析,咱们省内国共双方在力量对比上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和民主政权正成为支撑山东抗战的主要力量,肯定会逐渐掌握山东军政的主动权。”
  “我相信共产党会领导着咱们山东的抗日武装和咱山东的人民把小日本赶出山东,赶出中国。”于耀升使劲地攥着拳头,眼前却浮现着他看到的小日本打进山东以来的兽行。
  于东泰的脑子里也浮现出他流浪在外时的所见所闻,他小脸板着,道:“大爷爷,大奶奶,大叔,二叔,小姑,日本鬼子太坏了。今年秋天,我流浪到青岛,跟一个比我大六岁、叫半塘的哥哥一起乞讨了一阵子。半塘哥哥是济阳人,他跟我现在差不多大的那年,日本人打进他的家乡,在那里展开了一场大屠杀。济阳城中大户王庆堂是半塘哥哥的泰山,他在济阳城里有座宅子,可恶的日本鬼子冲进宅子里玷污了王家妇女,还凶残地砍下她们的双脚,邀请同伴观看中国女人的小脚。可怜半塘哥哥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媳妇就那样被小鬼子糟蹋死了。⑥”
  周彩秀心里一阵酸楚:“是啊,小日本在咱们中国真是犯下了滔天罪行。如果日本人不来咱们国家抢咱们的东西,东泰的爹就不会饿死,东泰的奶奶也许会有钱治病,孩子现在就不会连个家都没有……”
  于东泰将枕头在眼前不着痕迹地一拖,慢慢地放在了胳膊肘下,感激地朝着于香墨咧了下嘴。见周彩秀眼睛里氤氲着,却又让自己笑着朝他点头,他轻轻地挪动了下身子,胳膊肘借了枕头的力,身子偏了偏,屁股不再落实在炕上。说实话,被狗咬的小腿和屁股都是火辣辣地疼,如果不是跟于耀升爷爷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如果不是于弄砚二叔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精彩的刺激,或许他早就坐不住了。
  于耀升悄悄叹了口气,周彩秀见于东泰一点不提他的痛苦,对于香墨嘱咐道:“香墨,东泰还小,虽然说从老祖宗那里论你们差着辈分,可算年龄,他应该就像你的弟弟一样;而且咱两家又都姓于,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来的同姓,我和你爹、你哥他们平常都有事要忙,以后你得多照顾他。”
  于香墨本就心软、心善,于东泰被狗咬成那样,她早就心疼难受了,只是东泰虽然长得瘦小,这吃完饺子他毕竟已经十三了,想要关心她每每不好意思。这会儿听母亲这样说,她点了点头,缓缓地将于东泰受伤的小腿搬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小心地在伤口附近揉搓着,仿佛这样会减轻他的痛苦。
  “大奶奶,小姑,我没事。你们看,我都吃了鸡肉,还吃了饺子,吃了这么多好饭,等睡一觉就长好了。”于东泰懂事地一笑,明亮的眼睛转向于弄砚,“二叔,你接着说,肯定还有更多的好消息。”
  “东泰,听你小姑的话,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着你下河逮鱼,也让你小姑带着你去挖蛤蜊去。”于弄砚见于东泰跃跃欲试的样子,朝着他笑笑,又环视着众人,端起面前的水碗,“来,咱们以水代酒,先小小地庆祝一下,我再给你们传达个好消息。”见众人真的都举起自己的水碗期待着,于弄砚兴奋地说,“会议结束前,梁主任高兴地宣布:‘经过今年一年的斗争,与全国形势一样,咱们山东根据地的形势有了很大变化,敌顽对我夹击的不利局面开始扭转。我相信,咱们山东,咱们全国的形势明年会更好,总有一天咱们会把小鬼子彻底地赶出中国去!’”
  
  
  ①荻长箔:与苇箔类似。莱西大沽河沿岸多荻长,荻长箔是就地取材。
  ②芝麻秸:从街门口到正间,铺芝麻秸是一种,也有铺谷秸、麦秸草帘,或者不铺的。大约是根据当年地里出产。
  ③三抱:抱,量词,两手合拢,能抱起的东西称为一抱。
  ④⑤于弄砚所说的1943年形势来源于《学习时报》之《1943:淬炼成钢斗志坚——中国共产党坚持独立自主继续巩固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作者:韩晓青。非常感谢!
  ⑥此资料来自抗日战争纪念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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