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份遗迹8

　　霍倾美和杨俊凯的爱情时断时续，有一段时间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两人同时出现，一度令人怀疑已经落下帷幕。直到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之后我才知晓他们的爱情仍在继续。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第一节晚自习没有老师来，程惜梦便认为第二节也不会有老师来教室，他饿了，让我陪他去超市。我本来就没有心思学习，而且耳根子也软，经不住诱惑，被他稍微一勾引便跟他去了。
　　程惜梦认为的很对，第二节的确没有老师来教室，但我们是在楼底下出的事。
　　难怪老师不来，因为全校老师都在教学楼后面的大会议厅开会。透过窗户看到老师们集中坐在里面，我略感慌张，生怕被班主任无意间发现我们的行踪。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于是劝程惜梦从花园里绕过大会议厅或者走教学楼前面那条不经过大会议厅的路线。程惜梦否定了我的建议，他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他说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然而他话音刚落，从十字路口另一边就转过来两名照着手电筒的保安当场将我们抓了个现行。
　　保安质问我们是哪个班的学生，同时凑到我们衣服上嗅来嗅去，问我们是不是去找地方抽烟。当我后来回想起保安的这个举动时，我倍感愚蠢。我们是从教学楼方向来的，他问我们是不是去抽烟，说明他很清楚我们还没抽烟，但他却在我们的衣服上试图闻到烟的味道。
　　之后保安打电话叫来了正在大厅内开会的年级主任，主任到来后，两位保安便离开继续去干他们的本职工作了。
　　主任给领导交代的理由是出来上厕所，他批评了我们两句，没多余工夫骂我们，让我们回教室写检讨，一会儿等他开完会交给他。
　　与此同时十字路口的另一边射出两股光束，紧接着传来了刚刚的保安熟悉的声音：男女生不文明交往，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随后又传来了两句稚嫩且更加熟悉的声音，使得一个人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若隐若现：给你站住个屁，把我们当傻子呢。
　　此人说完后撒腿就跑，传来了一阵劈里啪啦的脚步声。此人为了甩开保安奋力奔跑到路口，但他没想到一转弯居然是我和程惜梦低头认错的身影，更可怕的是，还有年级主任耷拉着的脸。
　　我猜测的没错，他正是杨俊凯，被他牵着手和他一块奔跑的也正是霍倾美。杨俊凯万万没想到，摆脱了保安之后还是撞到了枪口上。
　　杨俊凯和霍倾美撞见年级主任后立刻分开了手，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没能逃脱主任的法眼，主任指着我们四个一块教训：你们真不愧是一个班的，你们两个说是去超市，谁知道出来干嘛，还有你们两个，不好好学习居然有心思谈恋爱。都给我回教室，每人三千字检讨，会议结束我就要收，谁要是敢不写给我小心点。
　　就是这次事件让我知道了杨俊凯和霍倾美的恋情仍在继续，我和杨俊凯是铁哥们，看到他有漂亮的女朋友，而且幸福美满，我就感到非常难过。真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在一起，然后特别悲惨的分开，直至连朋友都没得做。
　　究其原因，因为我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漂亮的女朋友。我没有的东西，我不希望别人有，别人最好没有。
　　然而事实是，别人没有的东西，我没有，别人有的东西，我也没有，无论怎么祈求，还是没有。
　　其实爱情离我很近，曾经程惜梦喜欢上了周祺瑾，他好不容易一鼓作气表白，结果人家周祺瑾说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人是我。
　　程惜梦和我关系匪浅，他并没有因为他喜欢的女生喜欢我就和我反目成仇，反而大方的把他表白的过程分享于我，只是从那天之后他开始觉得我高人一等。后来程惜梦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我的地位随之又降到正常。
　　程惜梦的唐突行为使得周祺瑾被迫暴露了喜欢我，从此周祺瑾不再隐藏对我的欢喜，开启了她的示爱行动。她每节课间都会来赶走我的同桌，换她坐在我身边。我可怜的同桌杨俊凯，被周祺瑾霸占了位置无处可去，只好站到楼道里赏雪。那年寒风刺骨，杨俊凯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教室里烤着暖气的同学们透过窗户看到他义无反顾的双手插兜站在冷风里，都说他是为了在女同学面前装逼。我并不喜欢周祺瑾，对她无话可说，只得自顾自看书。她来的次数实在太多，我带的小说读完了，实在没书可看，最后翻阅起了窗台上那本不知放了多久完全没有心思光顾的伊斯兰圣经。
　　我并不懂该如何拒绝她，事实上，有漂亮的女生追捧使我乐在其中。我不想让她来，又怕她真的不来，所以虽然待她冷酷，其间却掺杂点儿欲拒还迎的意味。
　　我喜欢的人是吕欣萌，但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悬而未决使我常常很苦恼。吕欣萌有好几个异性好朋友，虽然明面上和我关系最好，但谁能知道她心里是怎样想的。周祺瑾的殷勤到来令我沾沾自喜，她只需要环绕着我，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激起吕欣萌的醋意。
　　虽然吕欣萌与往常无异，但我肯定她心里不会像表面波澜不惊，她所表现出来的平静正是她内心动荡的写照。于是我开始慢慢接纳周祺瑾的温存，不过我更多的视线是划过周祺瑾的侧脸停留在吕欣萌那里。我有明朗的认知，我知道对周祺瑾的接纳只是为了激化吕欣萌的情绪，周祺瑾充其量是一个介质，一个催化感情升温的介质。
　　我想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天吕欣萌会忍不住，只要吕欣萌对我表白，我一定答应。我会准确记住那一天是几月几号，在第二年同一天为她送上最浪漫的周年纪念。我已经考虑到了长远的未来，而我可怜的同桌还困窘在外面楼道的风霜里。
　　然而吕欣萌的做法让我始料未及，她在楼道主动向程惜梦表了白。杨俊凯当时正顶着寒风站在外面，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他告诉我程惜梦拒绝了吕欣萌，和当时周祺瑾拒绝他的理由如出一辙，程惜梦说他有喜欢的人，他喜欢周祺瑾。
　　可是程惜梦回到宿舍并未告知我吕欣萌对他表白的事情，我不明白他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故意隐瞒，更不明白他是对宿舍所有人隐瞒还是唯独对我一个人隐瞒。我坚定的认可了后者。
　　从此我们四人的关系变得很奇妙，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程惜梦喜欢周祺瑾，周祺瑾喜欢我，我喜欢吕欣萌，吕欣萌喜欢程惜梦。我不知道吕欣萌是因为看出了我喜欢她才故意表白程惜梦企图激将我找她表白，还是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程惜梦，为了验证哪一点正确，我一直在脑海里做不同的假设，推翻重建，重建推翻，整整一夜无眠。为了全面分析现状，我回顾了以前吕欣萌和程惜梦有过接触的所有痕迹以及吕欣萌与我之前发生过的事，试图比较出吕欣萌对谁的感情更丰富。
　　但是任何一种结论都可以由另一种假设推翻，我操劳了一晚上然而并没有见到任何成效，为此整日惶惶不安。甚至因为这份不安产生了错觉，认为倒不如我接受周祺瑾，程惜梦接受吕欣萌，两两相爱算了。
　　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很快被扼杀在了现实的发展摇篮，不知从某天起，身边出现了杨俊凯的身影，这就意味着周祺瑾没有来找我。周祺瑾对我的好感大幅减退，最后再也不来霸占杨俊凯的座位，她不喜欢我了。
　　周祺瑾的离开使我如丧考妣，每想到她再也不会来了我便隐隐心痛。其实我对周祺瑾的怀念，只是出于她的出现令我有了与吕欣萌爱上程惜梦对峙的资本，她对我的爱不再继续，可吕欣萌对程惜梦的爱仍在继续。
　　周祺瑾的退出让我看清了吕欣萌的爱，吕欣萌不是为了激将我，她真的喜欢程惜梦。在这之前，我还自诩是吕欣萌第一个认识的人，借着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有恃无恐。
　　之后吕欣萌的大部分时光都倾注给了对程惜梦从无到有的思念，她日记本第一页就是想说给程惜梦的话：相思若柳，飘满城，尽飞絮。
　　后来事情是怎样的发展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吕欣萌没有和程惜梦在一起，我和吕欣萌见面打声招呼，每天聊上几句，就这样一天天做着普通朋友得过且过。
　　
　　高中之后我和吕欣萌很少联系，不光吕欣萌，所有人之间的联系都减少了。直到大二时吕欣萌给我打来电话，她也意识到很久没有联络，她说：咱们好像很长时间没有通过电话了，聊会儿天呗。
　　那天下午和吕欣萌聊了三个小时，期间去食堂买饭也是一只手举着手机边走和她边聊。她在外面街道，说大学很陌生，她还是想念高中。我和她恰恰相反，我没有特别珍重的阶段，我对高中、或者大学、再或者小学，都是一律平等的态度，每个阶段都有我亲切的朋友，每个阶段也都有失去的人。我不知道哪个阶段最好，如果非要选择，我只能评出一个最差的阶段，那势必是有过朱通参与的初中。我劝慰她不必伤感，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得过且过，这才是天道。
　　我的回答消灭了吕欣萌想向我倾诉的激情，她发出幽幽一声叹息。与此同时，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传入耳蜗，随后传来了轮胎急刹的摩擦声，紧接着是砰嗵一声剧烈的碰撞，吕欣萌的惨叫也随之而来。
　　之后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发出声响，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吕欣萌的电话掉在了地上。碰撞声近的逼真，我意识到是吕欣萌出车祸了。
　　我在宿舍里冲着电话撕心裂肺的大喊，舍友被我突如其来的呐喊吓了一跳。舍友迅速给出了反应，但吕欣萌并没有任何回应。我已经浮现出了她满脸是血的样子，就像爷爷当年一样，失去痛觉的坐在地上东张西望。
　　然而我并不知道吕欣萌在哪，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救护车事故现场位置，我只能时时刻刻把手机附在耳朵上听那边周围的声响，祈祷有人能及时拨打急救电话。
　　后来是吕欣萌最好的闺蜜告诉了我她在哪所医院。我的辅导员从不纵容学生请假，亲姐姐结婚她不批，太爷爷逝世她也不批，于是我直接无视了校纪校规，第二天翘光了所有的课去看望吕欣萌。
　　但是吕欣萌因为伤势过重最终死在了洁白的病床上，她大好年华的生命就此终结。
　　我怀着无尽的感伤走出医院大门，我已经无法形容那时双腿有多么沉重，平日几步就能迈过去的距离却占用了我太多的时间。其实体重秤上的数字并没有改变，沉重的不是双腿，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