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7

　　爷爷奶奶没有等到我结婚，没有看到他们可爱的孙女出生，阴阳两隔的遗憾成了我一辈子无法查缺补漏的遗憾。
　　他们一直催我结婚，早知道他们在那一年会离我而去，我就了了他们的心愿。爷爷奶奶死后的第二年，我和老婆相识并结婚。其实我并没有多么爱她，只是感觉再不结婚太对不起爷爷奶奶。
　　因为对爷爷奶奶的愧疚，我和这个感情没有多么牢固的老婆加快了成家的步伐，同年我们的女儿诞生。
　　这份遗憾高低起伏着度过了十五年，有时高涨，有时黯然。爷爷奶奶要是还活着，能否接受这个脑子有点儿问题的孙媳？爷爷奶奶很清楚我的择偶标准，他们慢慢会知道我喜欢的不是这个女人，他们会撕破我的伪装，想象到我的不快乐，那时候他们是该替我感到悲哀还是应该为我结婚高兴？
　　十五年后，让爷爷奶奶在村里骄傲了好几年的大学生没有如他们所愿坐进办公室，最终活成了一个卖烤串的。他们看到我这副光景，一定每晚跑过来帮忙。他们晚年又要开始操劳起来，真可怜。
　　他们可爱的孙女十五年后依旧可爱，也变得极度虚荣。她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要是爷爷奶奶还活着的话，一定也在他们面前没大没小。
　　
　　好在爷爷奶奶临死前都没有遭罪，这是最好的事情。我大概能幻想出冯程华被病痛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样子，不禁为我的家人庆幸。爷爷临死那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拽着我的手，他比划着想让我把耳朵凑到他面前。
　　爷爷在我耳边声音很大，周围站着许多亲戚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说了什么，唯独我除外，他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话语我突然这一刻特别能懂他的意思。我是他从小养大的，我们超越了文字语言的交流，是心和心直接见面。
　　爷爷告诉我红木柜子里放着一个红色的匣子，装着一块玉璧，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为我存了半辈子。
　　红木柜子上挂着一把锁，爷爷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打开过，有时迫不得已，他很小心翼翼，只留一个刚够他身体的缝隙取里面的东西。柜子里边神秘的世界时刻向我招手，我也尝试过趁他晚上睡着偷他裤腰上的钥匙，但貌似由于做贼心虚从来没有成功过。葬礼结束后，我不再抱有负罪感的打开了红木柜子，在里面找到了三个红色的匣子，但打开都是空槽，爷爷交代的玉璧不翼而飞。
　　不过没关系，我并没有觉得失去了什么，因为柜子里有更丰富的东西。原来爷爷深藏若虚的柜子里面装的都是我小时候玩腻了准备扔弃的东西，我将东西扔进垃圾桶，他去废弃窑洞倒垃圾的时候又带了回来。里面有小学六年级用过的一支圆珠笔，笔尖因为时间的流淌锈迹斑斑，就像当年面目全非的我自己。六年级到初三在我的回忆里只是一团黑暗的乌云，我想方设法的忘记，越想忘记越更清晰，所以一直活在逃避里。
　　这支来自于黑暗的圆珠笔被爷爷悄悄带回来后，放在了阴暗潮湿但充满爱的柜子里，黑暗被寒气吸收殆尽，剩下的更多是爱。时隔多年，我终于回忆起六年级和初中那段时光时能想到一张笑脸了。
　　
　　堂哥第一次和他娇俏可爱的老婆闹矛盾发生在爷爷去世半年后，我陪堂哥到老味道烧烤摊喝闷酒，堂哥正在气头上，放肆的向我吐露婚后生活的不快。
　　我一脸真诚的看着堂哥，看他说的那么认真，难以启齿的羞愧感扑面而来。有一件事一直埋藏在我心底，我喜欢的人是他媳妇，是我嫂子。
　　堂哥知道我跟着奶奶听了很多年金荣夜话，照猫画虎，他极具真诚的渴望我能帮助他回答情感问题。他说他和嫂子的感情出现了裂痕，可他不希望失去这段感情。面对我至亲的堂哥，虽然我不能有悖道德背地里故意制造事端扩大他们的裂痕，但还是很希望他们之间裂痕永存。
　　即便嫂子离开堂哥，也不会不顾舆论和我生活。但没有了她，我便不会继续产生堂哥高我一等的感觉。堂哥和嫂子支离破碎，对我利大于弊。但堂哥坐在对面却浑然不知我心中所想。
　　因为得不到嫂子，后来我娶了那个脑子有点儿问题的傻子。
　　我随便糊弄了堂哥几句，竟然感动的他泪如雨下。之后堂哥喝的不省人事，无意中向我说漏了嘴，他说以前着急用钱偷家里钱，打开了爷爷的红木柜子，红匣子里面有块玉璧，他偷出去卖了。
　　难怪爷爷的玉璧不翼而飞，原来是被堂哥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偷走了，然后保密至今。
　　这么多年，堂哥一声不吭，爷爷到死都以为他给孙子留下的玉璧就安然的躺在红匣子里。要是爷爷当时让我当着他的面打开柜子，不知道他会被气成什么模样，爷爷若死不瞑目，我恨堂哥一辈子。因为这个潜在发生的风险，我开始在现实中为爷爷打抱不平，我和不省人事的堂哥吵了一架。堂哥喝的实在太多了，他已经完全认不出对面坐着谁，这会儿他跟一台机器没什么两样，谁骂他他就骂谁。
　　回去后堂哥和我三天没有往来，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事情，时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感觉度日如年，于是我主动去他家问候。堂哥将我拒之门外，原本他轻松自若的语气在确定敲门声是由我发出时变得异常冷漠，我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家中。
　　我怀疑那晚酒精暴露了我喜欢嫂子的秘密，所以堂哥拒绝再与我来往。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但我苦苦追随记忆回到那晚，答案始终扑朔迷离。
　　我的朋友很少，所以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感情很多，失去任何一个人都将令我面临很大的情感空缺。虽然常听广播，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咨询师，我解答不了任何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把电话打到了金荣那里。
　　我把嫂子的事情一两句话模棱两可的概括过去，主要说了玉璧的问题。我说我对玉璧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憎恶堂哥的偷盗行为。
　　金荣老师不愧是专业的咨询师，几个问题之后，我的谎言不攻自破。
　　没等金荣老师说完，我灰溜溜的挂断了电话。
　　
　　堂哥的妻子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妻子，即便她有不正常的第六根脚趾，也不妨碍半径五米的空气里都是她的魅力。她对我的控制还要多加五米，落下离她十米距离的那一步脚印起，我确定爱她无疑，满脑子只剩下扒光她的衣服还有用我起皮的嘴吸出她乳汁的幻想。她渐渐走远，于是我的思想随着她走到十米之外重新回归圣贤，厌恶起她的美色，嫌弃起她的脚趾。
　　当我有朝一日想明白了对嫂子的喜欢只是出于生理欲望上的喜欢时，我感到失望和打击。我这样纯粹的一个人，却不能纯粹的喜欢上一个人。
　　虽然堂哥不愿与我来往，但他为嫂子和家庭的付出我看在眼里。我充满自责，开始抵抗欲望，甚至想过投湖自尽，让湖水结束一切挣扎，可是当真正面对波光粼粼时却本能的后退。
　　作为惩罚，我挑了一个长相凑合但脑子有点儿问题的傻女人早早结婚，希望借此收心，或者将欲望全部发泄到她身上。当然也包括被欺凌者想欺凌曾经的施暴者的欲望。但是那些伤害过我的初中生和同班同学早已无迹可寻，事实上，现实俨然变成转化诞生出了另一位施暴者继续实施欺凌。
　　悲惨的童年经历，让我在刚成年那年就设想找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傻子娶进门，那时已经改变了的择偶标准就已经奠定了将来实施家暴的双手。
　　
　　不过令我最没想到的是，这个傻女人身体里拥有非常出彩的基因，她为我生下了一个超级可爱的女儿。女儿刚接生出来时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异物，她在妈妈的羊水里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白皙。她天生一副公主脸庞，只是现实里少了一座城堡。后来慢慢长大，她一年比一年变得漂亮，姿态也更像贵族。我时常怀疑她上一世是真正的公主，这一世阎王爷记错了位置，把公主十全十美的胚胎错连在了我老婆肮脏的脐带上面。
　　堂哥和美丽的嫂子所生的女儿却仿佛继承了两人所有的劣性基因，他们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六根脚趾，而且脑袋奇大，长得奇形怪状。早年因为堂哥娶到了漂亮老婆而我娶了一个傻子使我在村里很没面子，如今靠着女儿扳回一城。
　　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她在村子里生活显得与这块穷乡僻壤之地格格不入，与她同龄的孩子只敢穿黑颜色衣服和白颜色衣服，但她却很多花花绿绿的衣服。她非常喜欢性感，夏天裸着腿，冬天即使很冷也要穿着肉丝在视觉上裸着腿。可她不仅不黑反而特别白嫩，就好像太阳把本该射在她身上的锋芒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说来也是，自从她出生之后，木喜与其他几个种地的村民的胳膊和脸一年比一年皴黑。
　　同样皴黑的还有堂哥的女儿。虽然在农村黑色的皮肤代表劳动过的光荣，但很大程度上为她本就不好看的容貌雪上加霜。我不止一次在堂哥和嫂子脸上察觉出后悔生下这个女儿的表情。
　　我的女儿十八岁那年要到三百公里外上大学，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我放心不下陪她一路同行。直到去到大城市后，我才看到了和她同样裸着大腿穿的五彩缤纷的女孩子。
　　这里的女孩各个虚荣傲慢，我的女儿应该会很好的融入她们，我不再为女儿的大学生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