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5
作品名称:欠乱长安 作者:张晓葱 发布时间:2023-01-21 17:27:34 字数:3356
转眼间吴璐已老大不小,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自己不急,但吴寡妇心急如焚。眼看吴璐再迟就要嫁不出去了,她可不忍心宝贝女儿沦为剩女。
吴寡妇找全村最好的媒婆给吴璐说亲,但这种事当妈的肯定觉得不光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外人知道自己女儿嫁不出去,一定首先猜测女儿自身有问题。吴寡妇家里没有男人,这些年她又当爹又当妈,比男人还要强。她假装路过媒婆家,顺便进去坐坐,然后旁敲侧击的告诉媒婆帮她女儿看个对象的意思。
吴寡妇自认为这套偷梁换柱玩得漂亮,不过媒婆这么多年,每一个来找她说媒的都是打着顺便进来坐坐的名义,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的堂哥也是整天为对象发愁,媒婆消息灵通,将我堂哥介绍给了吴璐,试图撮合他们两。
堂哥是我爸爸大姐的儿子,也就是我姑妈的儿子。姑妈十几年前定居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乌鲁木齐,很多年才回家一次。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她要生活在遥远的西北,我以为她是远嫁到那边,后来问过奶奶,姑父也是本地人。
姑妈和姑父常年在那边做生意,干脆把房子买到了那边。我很佩服他们的勇气。我是一个被传统思想支配的人,我坚持落叶归根。十五年后的我,只是一个在离家不远的城市卖烤串的师傅。或许去到大城市会有更多人买我的串,我能挣到更多的钱,但我不敢远离家乡,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远离家乡。
姑父和姑妈走的时候堂哥才小学四年级,堂哥不跟他们去,而且当时转学籍特别麻烦,他们也就没有强迫堂哥就范。
堂哥一直生活在我家里,一待就是十年。他在当地有房子,但是年纪小,不让他一个人住。
第一次去他学校那会儿他六年级,因为翻墙逃课被叫家长。他家亲戚不多,但都很有威望,我家大概是他最差劲的亲戚。那些令别人向往的家庭任他挑选,他却甘心住在我家,我是没得选,他却不选。
爷爷接完我放学,然后作为堂哥的家长代表引着我进入学校。惶恐的推开六年级的教室门,他们的座位像坐席一样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我多次幻想幼儿园和一到五年级早点儿结束,升到六年级就可以坐上大圆桌了,那时一群人该多热闹啊。
五年级快毕业那会儿,终于快要熬出头了,黎明即起,突破监牢。我心中那股兴奋劲无处发泄,全部转化成了狂热的记忆力,释放在了期末试卷上。那年我的考试成绩前所未有的好,考完我始终沉浸在开学不用两人一桌的开心之中。爷爷奶奶只看到了我表面的开心,却不知我为何开心,他们见到我便说:现在知道了吧,一定要好好学习,你考得好了,不仅爷爷奶奶开心,你看你自己也开心。
我不忍心说出真相让他们伤心,就让他们带着喜悦活着吧。无法解释的原因使我不得不躲避爷爷奶奶殷切的目光,我第一次感到离他们远去。
假期剩十天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之前特别期盼开学的心情了,那时我异常平静。暑假上不完的补课班将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慢慢磨平,我不再对能让我开心的事情抱有特别大的期待,我感觉突然有点儿大人模样了,我喜欢这种老气横秋的感觉。距离开学最后一天的时候,我平静了九天的心突然热火朝天起来。那天板凳沙发能坐人的地方格外滚烫,我走来走去站了一整天,怎么还不开学这句话也念叨了一整天。
爷爷奶奶看到我这么热爱上学,又开始夸耀起我,迫不得已,我又一次躲避他们的目光。
果然不能对让人开心的事情抱有特别大的期待,开学当天,学校说六年级教室因施工不当坍塌,我们被安排在了镇上一所初中里面。我又回到了两人一桌的普通生活当中,同时强壮的初中生虎视眈眈的把我们六年级新生当作欺压对象,让我们跑腿,对我们打骂。
没有人敢告老师。
有些细皮嫩肉的同学挨不了打,主动阿谀奉承起初中生。甚至有女生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最让人可气的是,贱卖自己的女生得到了靠山,不为我们祈祷,却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于是我们班在老师看不见的维度里秘密分割成了贱卖和没贱卖自己两种阵营。
我们班那几个女生和初中生达成了某种协议,熄灯半小时后准时将被罩拧成一股绳从二楼扔下去,随后初中生抓着被罩爬到二楼,进入她们的被窝。
她们认为这样会和初中生的感情更加牢固,第二天她们自信满满来到教室,对我们更加趾高气扬。
而其他人虽然仍旧看不惯初中生的嚣张跋扈,但是对他们无可奈何。长时间的压迫,大大减削了我们的反抗意识,我们从某天起再也没有激昂的讨论过如何反抗他们的统治。
我和初中生总是狭路相逢,他们说过只要我们碰到他们问候一声爷爷好就不为难我们。我很积极的响应他们的要求,他们果然没有为难我,我突然有点儿欣赏他们说到做到的侠义精神。
听见他们提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在评价那几个贱卖身体的女生。他们说她们下贱。但她们一无所知,对初中生投怀送抱,一口一个老公。
从初中生那里我学到了一个叫“慰安妇”的新颖词汇,这是他们对我们班那几个女生的最终评价。自此我将慰安妇一词认作最肮脏的词汇,一提到慰安妇,便幻化出那几个风骚的女生。
后来得知慰安妇的真实历史来源,我被民族大义冲昏了头脑,义愤填膺的冲进初中生教室,大声指责他们别乱开玩笑,慰安妇是苦难的功勋,那几个女生是纯粹的婊子,不要胡乱称谓。
那是我第一次为中华民族的苦难而战,为无知而战。但我打不过无知,大不过苦难。
过了几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班再也没有针对如何反抗初中生的统治进行过激烈讨论了。聪明敏感的少年,我,因为到初中生的教室大发雷霆,从此他们对我特殊照顾。除了那几个女生,其他人见到初中生都要说一句爷爷好,而我,要说三句。
聪明敏感的少年,我们班其他人,不难看出我的地位排到了他们之下。我们班无形中重新分门别类,衍生出了第三种阵营。那几个女生受初中生庇护,称为上等人,其他人是中等人,我被初中生欺负的最狠,成为了下等人。
虽然其他人和我一样逃不开被欺压的命运,但他们在被欺压的程度上得到了慰藉。我这个下等人的出现,让他们中等人莫名骄傲,甚至有点儿忘却上边有人,有点儿感激初中生没有用对待我的方式对他们。
我和他们在本质上没有不同,我们都是被欺凌者,但有一天从他们某个人口中对我说出“喂,去给我接杯水,快点儿”时,我感到深深的震撼。
他也是第一次干指挥别人这种事,他的眼神充满不知所措的惶恐。其他人像商量好似的,都等着看我的反应。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心想人家可能说的是“帮我接杯水,麻烦了”之类的请词,于是帮他接了。
从这之后,我不只仅仅受到初中生的欺压……
升到七年级后,原来欺压我们的初中生开始将枪口对准下一届六年级新生,我们班逐渐和初二初三走向联合。
当然,我始终是下等人。
我们班男生有了自己的势力,朱通作为我们班大哥,当上大哥后,他争强好斗,四处兴风作浪,引起了高年级极度不满,直至约架。
我和朱通在一个宿舍,他经常让我到他床上睡觉,总是野蛮的摸我屁股,强迫我听他讲黄色段子。我很害怕,好在我的反抗并没有激怒他。
朱通睡在一块儿会对我讲很多话,虽然没有一个字我喜欢听,但他对我这个倾听者心存感激,第二天不会逼我给他洗脚。我总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慰自己,心想朱通也是一个可怜的孤独的人,如果陪他说话就能治愈他的孤独,我愿意听他讲黄色段子,让他野蛮的摸我屁股。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希望在朱通对我感兴趣的有限时间里巴结到朱通,得到他的庇护,免除我的劳役。
和高年级约架那几天,朱通每晚熄灯后叫来其他班大哥在宿舍商议怎样对抗高年级。他们经常聊到三更半夜,那时我已经酣睡,整个宿舍只有我不参与他们的打打杀杀。
天寒地冻的冬风刮得两位大哥浑身哆嗦,朱通会接纳一个大哥和他睡在一起,多出的另一个大哥,朱通安排他睡在我床上。那人心怀芥蒂,说这样不太好,朱通说:没事,他敢不同意!
那人蹑手蹑脚的钻进我的被窝,可惜我还是醒了。我也听到了朱通说的话,我的确不敢不同意。
从六年级到七年级的一年多里,我身体疲劳,精神受挫,但万幸没有人殴打我,我的皮肤很完整。没有被他们殴打已经卑微成这样,我不敢想象被他们殴打后的我会低贱到什么地步。
他们在宿舍点烟,那人睡在我的床上叼着烟,我一边介意着这个不认识的人身上散发的异味,一边还要祈祷他嘴里的烟灰不要落到我的床铺。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详细具体的感受,我不知道该不该假装刚睡醒起来上厕所,到厕所缓口气。实际上我早已醒来,只记得很难再一次睡着。他们有时聊到天亮,我就在那人旁边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意识清楚的等到天亮。
那人会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离开,我只能在这段短促的时间里抓紧休憩。他以为他的及时离开我就不会发现他的痕迹,其实一切我都心知肚明,但没有胆量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