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提亲

　新编昆曲历史剧《贞节牌坊》
　 第二场 提亲
　　
　　[数月后。
　　[吴梦庚家客厅。
　　[幕启：吴梦庚、王氏、凤芹上。
　　庚：（念）家有良田三百顷；
　　王：（念）无权照样受欺凌！
　　这场田产的官司输了，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庚：咳！
　　王：南岗的二百亩良田，若是白白的让郑显仁夺去，
　　我可饶不了你！
　　庚：都是你那兄弟，断案不公！你、你还有脸说我？
　　王：（语塞）唉，只好自认倒霉！不要算啦。
　　庚：你到大方得很呀？
　　王：斗不过郑家，还能怎么着？再说，不就是二百亩
　　田地嘛。
　　庚：真乃妇人之见！此事关系吴家脸面不说，那田地
　　之中有我祖上坟茔，事涉我家风水，岂能善罢甘休！
　　王：啊！
　　庚：这还是其次，须知，那二百亩田地乃是水源之头，
　　若遇大旱之年，人家将水源一断，我这大湾的数百顷
　　良田就成了不毛之地！子孙后代，都要受人钳制。
　　王：（大惊）啊！这我可没想到啊！
　　[鸣锣喝道声。
　　[王通上。
　　通：姐夫、姐姐！
　　庚：哼！
　　通：呵，姐夫，为何闷闷不乐？
　　王：为你！
　　通：为我？
　　庚：哼！且不说我是你姐夫，就是秉公执法，我也是
　　买地在先，有凭有据！你，你你你竟然徇私枉法！
　　通：姐夫啊！
　　（唱）须知那郑显仁娘舅亲，
　　官知州位尊五品，
　　心肠毒手段狠，
　　他作上司亲自过问，
　　小弟我爱助莫能。
　　王：（唱）当官就有权，
　　有权就能横。
　　这鸡蛋没有石头硬，
　　他官大一级压死人，
　　咱要谋它个四品！（夹白：“嘿嘿！”）
　　拔去眼中这颗钉，
　　出恶气压倒那郑显仁。
　　通：路子到有。只不过是难、难、难！
　　庚：有何难处，只管道来。
　　通：当今为官，除去科考，还有三条门路。
　　庚：这一？
　　通：忠臣孝子，烈女节妇；
　　王：得，他家的坟头上没长这棵草蒿子。
　　庚：这二呢？
　　王：捐；
　　庚：捐个四品，要多少银两？
　　王：（伸一指）此数。
　　庚：一万两？
　　通：（摇头）层层迭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们
　　的胃口可大得很吔！
　　王：这么说就是十万两？
　　（通点头）
　　庚：吓杀人也！——敢问这三？
　　通：要有得力的官员保荐。
　　王：这不就结了，你替你姐夫保荐呀。
　　通：（苦笑）保荐官员须三品以上大员。我么，小小
　　芝麻官，差的远吆。
　　王：那我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庚：嘿！这叫什么话喲！
　　王：实话。看来，我们要受郑家的欺负是一定的了？
　　通：难哪！
　　庚：唉！
　　通：（见凤芹，灵机一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
　　明又一村。有条捷径，不知姐夫可愿走？
　　庚：贤弟有何高见？
　　通：敢问贞娘妹妹，贵庚几何？
　　王：已一十九岁了。
　　通：可曾择配？
　　庚：尚在待字。
　　王：高不成，低不就，老姑娘了。
　　庚：这捐官与她何干？
　　通：这……（视凤芹，欲言又止）
　　王：凤芹退下。
　　凤：是！（下）
　　通：小弟愿为月老，为贞娘提亲。
　　庚：多谢贤弟美意。
　　王：说好了，姐姐请你喝冬瓜汤。
　　庚：但不知是那一家？
　　[凤芹暗上，躲屏后。
　　通：是城东周家。
　　凤：（喜，背白）城东周家？周公子果然言而有信！
　　庚：城东周汉廷，乃本省学政，他为官清正，桃李满
　　天下。但不知是他膝下哪位公子？
　　通：周汉廷中年丧妻，正要小弟为他说媒续弦，如与
　　贞娘结偶……
　　庚：他么——已知天命之年，贞娘豆蔻年华，使不得，
　　使不得！
　　王：门当户对，又是大官，使得，使得。
　　凤：（大惊）糟啦！原来是给周公子的老子提亲！
　　庚：使不得！
　　王：使得！
　　庚：（唱）老与少本不宜结亲，
　　何况他年迈多病。
　　王：（唱）你比我整整大一旬，
　　你几曾说过不相称？
　　庚：（唱）贞娘她重才貌，
　　这门亲难答应；
　　王：（唱）媒妁之言长兄命，
　　猴子难逃佛手心。
　　凤：（背唱）老爷良知尚未泯，
　　太太她忒阴，
　　急煞凤芹！
　　通：姐夫之言差矣！
　　（唱）恩师居官有政声，
　　名重权大人上人。
　　老夫少妻，
　　世态常伦；
　　良禽择木，
　　人往高奔。
　　攀龙凤平步登青云，
　　郑显仁他舅舅何足论。
　　庚：（心情矛盾）这……
　　凤：（背唱）老爷你千万要清醒，
　　切莫要系错了鸳鸯红绳。
　　王：（对庚）你是点头？还是摇头啊？别抱个葫芦不
　　开瓢呀！
　　庚：容我三思。
　　通：良机难逢啊！
　　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通：此事非同小可，容姐夫仔细想来——小弟暂且告
　　退。（欲下）
　　庚：且慢！
　　（背唱）联姻前程便花似锦，
　　身穿紫袍腰缠金。
　　一人委屈甚当紧？
　　吴家从此改门庭，（夹白：“罢了！”）
　　这亲事我答应！
　　通：君子一言？
　　王：快马一鞭！
　　庚：一言九鼎，绝无变更！
　　通：好！（背白）我与周学政既有师生之谊，如此一
　　来，又有了姻亲瓜葛，大树之下总是好避风雨，哈哈。
　　（对庚）小弟告辞！
　　王：快去回复学政老爷，请他早择吉日，尽快迎娶。
　　通：此事包在小弟身上，哈哈，告辞。（下）
　　凤：（失声）哎呀！
　　王：（至屏风后）哦，是凤芹！
　　庚：贱人大胆！
　　王：凤芹，刚才舅老爷的话你听见了？
　　凤：……（点头）
　　王：那我来问你，你看这门亲事好不好啊？
　　凤：……
　　王：但讲无妨！
　　凤：依奴婢之见，这门亲事做不得！
　　庚：怎见得？
　　凤：年貌不当！
　　庚：蠢材，你只晓得月里嫦娥爱少年，怎知夫荣妻贵？
　　凤：凤芹有话禀明老爷！
　　庚：讲！
　　凤：小姐只能配与那城东周家……
　　庚：糊涂奴才，除去周汉廷还有哪个敢称城东周家？
　　凤：老爷！（跪下）凤芹还有话禀告！
　　庚：大胆！偷听我与舅老爷的谈话，还敢一再多嘴！
　　凤：是！
　　王：（对庚）老爷，你也歇息去吧！
　　[吴梦庚下。
　　王：凤芹，起来吧。听你之言，莫非你家小姐私下与
　　人有了来往？
　　凤：（起）奴婢不敢胡言。
　　王：既然如此，你为何再三拦阻你小姐与周学政的婚
　　事？
　　凤：……
　　王：说出来，自有我做主。
　　凤：（豁了出去）春上扫墓，小姐已与周彦公子在泣
　　红亭订下婚约。
　　王：周彦？
　　凤：就是周学政的亲儿子。
　　王：（意外）啊！你怎不早说？
　　凤：奴婢不敢！
　　王：哼！私订终身，家法难容！
　　凤：（跪下）求太太救救小姐，打消小姐与周学政的
　　婚事啊！
　　王：一派胡言！你家小姐嫁给周学政，那是糠箩跳到
　　了米箩，这是她的福分！再说了，堂堂的县太爷提亲，
　　老爷也亲口答应，这吐在地上的吐沫还能舔起来？！
　　梦话！
　　凤：（哭）小姐呀……
　　王：告诉你，不许你在小姐面前胡吣！
　　凤：太太！……
　　王：在你家小姐面前，只准说城东周家，不准提周汉
　　廷一字！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再把
　　你嫁给一个老哑巴！
　　凤：（大哭）太太！
　　王：只准笑！不准哭！
　　凤：（抽泣）
　　
　　——幕落
　　
　　说明：
　　此剧是根据老友张传席先生创作的黄梅戏《铁碑怨》改编的，我在其原有的戏剧元素基础上，并征得传席先生同意，删去了原剧第一场和一些累赘，改变了原著主人翁贞娘柔弱屈从封建礼教的性格，把她塑造成一个女性的封建叛逆。并大胆采用了昆曲形式，于二零零四年完成。
　　第一稿本子唱词是带曲牌的，后遵从温州南戏专家沈沉先生的建议，把曲牌删去。但上海昆剧院和北昆一些人，又说昆曲必须要有曲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于是，我案头的《贞节牌坊》就有了带曲牌和无曲牌的两个版本。
　　《贞节牌坊》脱稿后，我因忙于长篇历史小说《平阳奇冤》的出版，无暇顾及此事。后来又忙于把《平阳奇冤》改编成电视剧，以至一拖再拖，至今没有为此剧找到演出单位。
　　《贞节牌坊》脱稿后，我曾经给上海昆剧院的蔡正仁先生看过，蔡先生感到此剧风格更适合苏昆，就把它介绍给苏昆了，遗憾的是苏昆没任何信息反馈。后来我把《贞节牌坊》送给北昆看，他们也抱着葫芦不开瓢，至今如泥牛入海。
　　剧团（院）要生存，要吃饭，又要拿奖，他们的难处我理解。我知道写戏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况写的又是昆曲。现在写昆曲的人太少，现今在舞台上能上演的昆曲，几乎都是传统剧目，这也是我致力于昆曲剧本的创作的原因，即便是自讨苦吃，也乐在其中。我的新编历史剧《点状元》（获安徽首届戏剧节创作一等奖）业已改编成昆曲，至今亦束之高阁。
　　我衷心希望能通过《江山文学网》给它们找到出路。
　　一方面，剧团（院）好剧本紧缺，一方面剧作者本子无出路，这也是戏剧界的一个遗憾和悲哀。
　　张传席先生如今已然作古，仅以此剧聊慰故人。
　　甄远东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