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昆曲历史剧《贞节牌坊》第一场　　亭 遇

　　新编昆曲历史剧
　　贞节牌坊
　　（根据张传席先生黄梅戏《铁碑怨》改编）
　　
　　编剧：甄远东
　　
　　人物表：
　　吴贞娘——吴梦庚妹，十九岁
　　周彦——周汉廷子，二十一岁
　　吴梦庚——乡绅,近四十岁
　　王氏——梦庚妻，近三十岁
　　周汉廷——学政，五十岁
　　王通——县令，王氏弟，二十七岁
　　凤芹——贞娘贴身丫环，十七岁
　　周友如——周彦堂兄，二十六岁
　　家院、丫环、游人、宾客、小童、天兵神将等
　　
　　第一场亭遇
　　
　　[古代，春。
　　[江南某地，望夫岩泣红亭。
　　[幕启：吴贞娘、凤芹上。
　　凤（唱）扫墓归一路流连，
　　贞（唱）遍山野兰花杜鹃。
　　凤（唱）沐春风舞莺歌燕。
　　贞（唱）泣红亭边，
　　长堤柳色惹人怜。
　　凤芹，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及早回家吧！
　　凤小姐，平日难得出门，你就不想多逛一会吗？
　　贞这——只怕回去晚了，嫂嫂责怪。
　　凤嫂夫人就爱是挑刺，真是岂有此理！小姐呀！
　　（唱）在闺门如戴枷锁！
　　贞（唱）好年华逝水如梭。
　　暗叹名花无主，
　　满怀幽情难诉。
　　凤小姐，听说这望夫岩是个女子望夫不归，化为了石人，这是真的吗？
　　贞傻丫头，那不过是传说而已。
　　凤那——说这女子在这泣红亭望夫流泪，哭得眼中流血，这也是假的了？
　　贞这到未必，自古红颜薄命也！
　　凤小姐，你看这亭中有很多的碑文和题诗呢。
　　贞待我看来。
　　[贞娘、凤芹走近亭廊。
　　凤这么多诗，那首写得好啊？
　　贞（念）千年石人老，
　　几曾有轮回？
　　一声杜鹃啼，
　　惊断幽梦飞。
　　——东巷周彦
　　凤是写得好！这周彦是谁呀？
　　贞是我县的一个才子。
　　凤小姐认得他？
　　贞（摇头）未曾谋面，只是耳闻。
　　凤小姐何不和上一首？
　　贞岂不是班门弄斧，诒笑大方。
　　凤那也未必，小姐也是才名在外，名不虚传呀。
　　贞不可唐突。
　　凤诗词唱和，乃是雅事呀？
　　贞这——只是无有笔墨。
　　凤我带着眉笔呢。
　　贞那我就献丑了。（题诗介）
　　[周彦、周友如策马上。
　　彦（唱）求学离家，
　　父年迈心牵肠挂。
　　友（唱）婶娘亡故五冬夏，
　　叔父当给你再找个妈。
　　彦是啊，友如兄，小弟也有此意，若有贤淑之女，侍奉老父晚年，我心方安。
　　友县尊王通大人是叔父的门生，听说他愿意为叔父当这个媒人。
　　彦但愿他能为家父说到一位贤淑女子，侍奉箕帚。
　　友有县太爷做媒，这事还不好办吗？再说，叔父是个大官，只要他老人家点头，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可多的是啊！
　　彦休得胡言乱语！
　　友嘻嘻，我把你送到书院，就回去劝他老人家续弦去！
　　彦多谢友如兄的孝心美意，路途尚远，我们赶路要紧。
　　（唱）九曲道扬鞭急纵马，
　　友（唱）马蹄撵飞大老鸹。
　　彦（唱）赏心悦目景色佳，
　　友（瞥见亭中贞娘、凤芹，大喜。）
　　（接唱）咦——
　　忙不迭下马，
　　亭中有俩大鲜花！（下马）
　　彦友如兄为何下马不前？
　　友愚兄不惯骑马，歇息一下。
　　彦你看山头起雾，只怕有雨，还是赶路要紧。
　　友哎呦，腰酸屁股疼，我实在走不动了。
　　彦唉！（无奈下马）
　　友贤弟，你可知这是何处？
　　彦望夫岩泣红亭，此乃家乡名胜，焉能不知？
　　友呦，你也知道？
　　彦小弟多次前来采风，还曾在亭上题诗呢？
　　友嗬！那更要进去看看啦！
　　贞（长吟）深闺红颜老，
　　悠悠人不回。
　　鹃啼惊春梦，
　　泣血泪双飞！
　　——吴庄贞娘。
　　友嗨！比百灵叫得还好听！
　　彦好诗呀，好诗。
　　友贤弟何不和上一首？
　　彦素昧平生，怎好唱和？
　　友我倒是想和，可惜肚里没货。贤弟和，以文会友嘛！
　　彦如此说来，到是和得的？
　　友和得！
　　彦诗言志，歌咏言。至今未有功名，此番游学，就此述怀。
　　（口占）笔墨长厮守，
　　用武有几回？
　　恐荒书与剑，
　　何日青云飞？
　　[贞娘击节赞赏。
　　友妙啊，这不就接上茬了，待我上前搭话。
　　彦不可唐突。
　　友歇着吧您吔，书呆子。（趋亭前）二位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贞这位君子，施礼为何？
　　友敢问二位，仙乡何处？姓甚名谁？到此作甚啊？
　　凤你管得着吗？真是多管闲事！
　　贞萍水相逢，不便奉告。
　　友常言，同船过渡，就算有缘呀？
　　贞这——
　　友小生周友如，家住城东，今年二十六岁，尚未婚娶妻啊——
　　凤讨厌，谁人问你来着？
　　友我家叔父是个高官，连当今县太爷都是他的门生，
　　他老人家一跺脚，半个城都直晃荡！
　　凤那你就叫他老人家在家慢慢去跺脚吧，我们可没功夫听你吹。
　　友慢来，我这位兄弟，才高九斗，五海扬名，我们何不一起叙谈叙谈？
　　贞凤芹，我们走吧！
　　凤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东西！（与贞娘下）
　　彦你是自讨无趣。
　　友呸！是她们不识抬举。——她们都走啦，我们也走吧。
　　彦你的腰不酸了？
　　友早不酸了。
　　彦她们走开，我却正好可进去一览题诗。
　　友你看山头起雾，只怕就要下雨啦，还是赶路要紧。
　　彦文人题咏，岂可失之交臂。（进亭）
　　友嗨！他的傻劲到上来啦！好咧，等着挨淋吧！
　　彦哎呀，妙啊！果然有许多好诗——哎，对此佳句，可惜无酒啊！
　　友酒？有啊，前面就有个小酒店。
　　彦（拿出银子）就劳仁兄前往沽酒，你我二人在这亭中饮酒品诗，岂不妙哉？
　　友行，我去打酒。（接银，背白）有酒有肉，我在这能陪你仨月！（下）
　　彦（内外观诗）
　　（念）深闺红颜老，
　　悠悠人不回。
　　鹃啼惊春梦，
　　泣血泪双飞！
　　——吴庄贞娘
　　（白）妙啊！早闻这吴贞娘乃我县才女，今看此诗，果不虚传。是了，我不免摆下笔墨，
　　把亭中佳作一一抄录，也好日后与文友传咏。
　　[周彦埋头抄写。
　　[风雨大作。
　　[贞娘、凤芹上。
　　贞（唱）刹那间，雨连绵。
　　凤（唱）刮冷风、翻乌云、闪雷电，
　　贞（唱）狼狈了脂粉婵娟。（欲入亭，见周彦）
　　凤这厮儿却在里边，
　　讨厌，
　　（白）人家还未曾走啊！
　　贞啊！这亭儿甚小，男女有别，如何是好？——也罢。
　　（接唱）无奈何依栏躲雨站亭沿。
　　彦友如兄，你回来了！（抬头）啊——是你们二位！——呀！好大的雨啊！
　　凤你连下雨都不知道？！
　　彦未曾在意。
　　贞真乃心无二用。
　　彦二位淋成这样，快请进亭。
　　贞这……
　　彦（背白）是啊，有道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在，人家闺阁怎好进来？只好如此。（收拾笔墨，
　　走到亭沿）二位里边请！
　　贞这样如何使得？
　　彦不必谦让了。
　　贞只是君子你——
　　彦我么——我是不怕雨的。
　　（贞娘、凤芹进亭。）
　　凤不怕雨，想必是属鸭子的？
　　贞休得取笑。
　　彦不不不，我是属鸡的。
　　贞多谢君子！
　　（唱）大雨倾盆，
　　好心人热心肠解救危困。
　　彦（唱）雨湿衣襟，
　　风飕飕寒气浸身。
　　贞（唱）亭内寒冷犹难禁。
　　廊下风紧，
　　雨凄凄岂不更断魂！
　　（白）凤芹！（脱下披风）送与那位君子御寒。
　　凤（唱）小姐你忒也多情，
　　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
　　贞（唱）理应当同舟共济以己度人。
　　凤（唱）他仗义她也有情。
　　端的是如来佛遇到观世音。
　　（接披风走近周彦）
　　（白）属鸡的，你披上吧。
　　彦不，不，不！
　　凤你不怕雨还不怕冷？
　　彦不——怕！
　　凤（接唱）你下巴骨直哆嗦猛打寒噤，
　　两手儿抱肩膀苦苦支撑，
　　还耍什么英雄好汉，
　　逞个什么能？（递披风）
　　彦多谢小姐！（接披风，披上）
　　凤小姐在那边呢，我叫凤芹，是个小丫环。
　　贞（唱）他慷慨真挚实堪敬；
　　忠厚稳重宽待人。
　　心温柔人品也端正，
　　适才间和诗句绣口锦心！
　　贞娘生来是多苦的命，
　　幼丧双亲，
　　赖兄嫂在篱下长成人。
　　可叹深闺如枯井！
　　遍尘寰谁是知音？
　　命凤芹前去打听——
　　凤等会雨停了，各走各路，问他做甚。
　　贞蒙君子仗义，理应问问。
　　凤问他什么？
　　贞（接唱）请教他尊姓大名。
　　凤这位公子，我家小姐问你，尊姓大名啊？
　　彦学生周彦。
　　凤噢，对了，你就是刚才那位说的，一跺脚半拉城都晃荡的城东周家！
　　彦不敢。
　　凤他叫周彦。
　　贞（惊）周彦？难道他就是我县的才子周彦？凤芹，常听兄长言讲，本省学政大人周汉廷，学富
　　五车，为官清正，不知与这个周彦可是一家？
　　凤（对彦）周公子，我家小姐问你，周汉廷是你什么人？
　　彦乃是家父。
　　凤这可问到根上啦！（对贞）周汉廷是他爹。
　　贞果然是他！（深施一礼）原来是周公子，失敬了！
　　彦岂敢！
　　贞（背白）久闻周公子饱学大名，却未料竟如此年少！
　　凤小姐，你瞧这雨小多啦，我们该回家了。
　　贞雨尚未停，少不得还有大雨呢！
　　（接唱）但愿天公也有情，
　　把雨儿淅淅漓漓洒到黄昏。
　　有劳凤芹再去问——
　　凤还问什么呀？
　　贞（唱）问公子贵庚几春？
　　凤真麻烦——呕，对了，人家才说过，属鸡的，长你两岁。
　　贞什么？长我两岁？凤芹！
　　（接唱）有劳凤芹再去问——
　　凤还问什么啊？
　　贞（唱）再问他——再问他——再问——
　　凤说半句，留半句，瞧你脸都憋红了，要我去问什么啊？
　　贞（唱）你问他可曾成婚，
　　凤哎呦，可臊死我了，我们女孩儿家，这话怎么问得出口呀？
　　贞（央求）凤芹！——
　　凤（背唱）小姐她，再三问，
　　纸糊灯笼心自明。
　　罢、罢、罢、我厚着脸皮去相问——
　　与小姐朝夕伴主仆情深，
　　学红娘我也做个牵线摆渡人！
　　周公子，我家小姐又问了，你可得说实话。
　　彦问些什么，尚未知晓，叫我怎生答对？
　　凤你——你可曾娶亲呀？
　　彦哎呀，竟问出这话！羞煞我也！
　　凤你别孔夫子卖醋，酸人酸货。告诉你，我家老爷吴梦庚，是有名的绅士，一跺脚半拉城也直晃
　　荡。这是我家小姐吴贞娘，乃我家老爷的亲妹妹。
　　彦哎呀呀！怎么？这位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庄贞娘！？
　　凤是啊，你听说过？
　　彦本县才女，久闻芳名，实在是仰慕的很啊！
　　凤（大喜）这就成啦！
　　彦啊！？此话怎讲？
　　凤实话告诉你，我家小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对周公子也是仰慕的很。今日幸会，对你是一见
　　倾心。我瞧你俩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倒是天生一对，况且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今日当面
　　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彦这……
　　凤这你可得答应，别臊了我们女孩儿家。
　　彦（背白）这位贞娘小姐，才貌双全，胆识过人，且能解衣推人，其情可感。我岂可错失良机？
　　（对凤）小姐美意，义薄云天，学生相见恨晚，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学生不敢自专。
　　凤我好歹也算是个媒人呀。
　　彦多谢凤芹姐！临行时节，家父给我这双凤玉佩，（解佩）并说此佩乃是作聘礼之物，只怕是有
　　要我自行择妻之意……
　　凤这不就得了。
　　彦承蒙垂青，学生求之不得。（递佩）权作定聘之礼。
　　凤（接佩交与小姐）小姐、周公子，你们二人就见见吧！
　　[贞娘、周彦互拜见介。
　　贞公子，今日相逢，终身有靠。兄嫂家教森严，请君速请月老作伐。
　　彦得遇小姐，三生有幸。学生此番要外出求学，归来即秉告家父，尽快托冰人执柯。
　　凤天已放晴，我们快回家转，免得太太罗嗦。
　　贞告辞了。正是！
　　（念）相逢泣红亭，
　　风雨遇知音；
　　彦（念）祝卿多珍重，
　　凤（念）托人早提亲！
　　贞公子，你要记牢了！
　　彦你我相见虽晚，却一见钟情，今生今世，周彦决不负你，此心耿耿，对天可表，小姐但请放心！
　　[周彦还披风，为贞娘系上。
　　[贞娘、凤芹恋恋不舍下。
　　[周友如提酒、菜上。
　　友贤弟，我在酒店受冷，你在亭中挨饿，嗨，这场倒霉的风雨！
　　彦哈哈哈！
　　友哦？（眺望贞、凤背影）贤弟有了艳遇啦？嘿！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