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卫生员电话。”值班的走过来告诉我，我心想还好我的房间离值班室才二三十米，要不然值班的高兴就叫，不高兴就不叫。
　　“喂，你好，谁呀？”我脑海里闪了一个念头，明天星期天，难道是慧英？
　　“是我。”世轩咳了一声，“你前一阵子是不是去上妞了？我找了你两次，你都不在。”
　　“有事说事。”我不喜欢听这种庸俗的话。
　　“老乡说明天到教导队去聚一聚……”
　　我先找着东东，我们到教导队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老乡到了。
　　“找了我两次有什么事？”我问世轩。
　　“我这里有十几打火机，只要25块钱，商店里要卖160块钱。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划算？”世轩拿出打火机给我们看。
　　打火机挺漂亮的，送给大哥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怀疑这次聚会是世轩邀请的，他是为了卖打火机。这么多人在我也不好问他是怎么搞到的。我买了一个，看到世轩脸上露出笑容，我心里骂道：你他妈的吃我的饭也有100次了，送我一个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可就没意思了，没人安排，只好各买各的快速面。
　　吃完快速面，我就到卫生所找徐忠。
　　“呀，你来了，你怎么不早来？来来来你们让一下。”徐忠赶紧叫他的老乡腾开位置给我坐。
　　“你在做什么？”我凑近去一看，徐忠正在刻章，再仔细看一下，章子面上有一个“袁”字。
　　“你来得真巧，要不然我还要给你送过去。”徐忠边刻章边说。
　　“也不知你是哪路神仙，我们这些老乡都要排在你后面。”他一个老乡羡慕地说。
　　
　　“老袁，队长让我通知你准备些药品，明天要出海拉练。”我回来时小叶正在房门口等着我，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裹递给我，“有点分量，这是什么东西呀？”
　　“嗯，这个分量值六十块钱呢。”我一看是深圳寄过来的函授书。
　　既然要出海，我得写封信告诉慧英，不要让她白跑一趟。
　　
　　回来真高兴，回来真好，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在海上拉练可真辛苦。辛苦我倒不怕，这次只不过才四天，就是四天不洗澡对我来说已经破纪录了。
　　“你看看我会算，你下午回来，我晚上就过来了。”东东得意地说。
　　“你提的是什么？”我见他提了一个袋子。
　　“茶点，我今天修车赚了100块钱，蛋黄酥都从两块涨到四块了。”
　　“涨了这么多，下次我们戒掉去。”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我还没有问过你，出海什么感觉？”东东很好奇地问。
　　“以前听说过什么惊涛拍岸，风大浪又高、波涛汹涌等等，从我们出海拉练这些形容词就让我真正体会和经历了。浪大的时候一个浪打过来，从船头打到船尾。有的时候一个漩涡就有一个足球场这么大，而我们的船在海中经常有点像蹦极似的，一头栽下漩涡里去，又被凶猛的涌托起又狠狠地摔下，给我的感觉就是壮观、刺激！”看见东东很羡慕的样子，我接着说，“到了晚上风平浪静的时候，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蓝色的大盖子，把自己罩住，而我们就像在盖子的中间。那个满天的星星，感觉跳起来就能摘到。如果碰到圆月的时候，你会觉得月亮的光非常的洁白，天空大的会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当然了，早上起来看日出比在陆地上看日出壮观美丽多了……”
　　“唉，要是能够跟你们的船到外海去看一看该多好啊。”东东很羡慕地说，停了一下他问，“星期天去教导队的路上我们走得很急，到了教导队人又多又不好细问。你说紫霞明年结婚，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东东的提问就像是刮了一阵海风，把我刚才的热情和遐想一扫而空，就像我刚才跟他谈到的蹦极一下从高处掉到漩涡里。
　　“我已厌恶谈这件事了，婆婆妈妈地太丧气，我不想提了，我已真的厌倦了。”我的心情极度地沮丧。
　　“唉，你不要难过，我当初接到分手的信，心情也是跟你一样的……”东东安慰我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恍惚，我猜想当初的痛可能涌上了他的心头……
　　
　　“明天晚上加餐，小魏多买些海鲜。”司务长交代小魏。
　　“好好好。”小魏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章金龙狠狠地瞪了小魏一眼，又看看我，我明白章金龙的意思。
　　部队跟地方不一样，地方是元旦庆贺，部队是在地方过节的时候反而要加强警备值班。所以我们在12月31号晚提前加餐，可这加餐太没意思，早晨懒羊羊地不想起床，越是要睡，想得便越多。
　　东东和官建军过来了，官建军主要是回岛，不久慧英和两个姑娘来了，凭感觉，我便知道门外轻轻的脚步是她。
　　东东还好一点，和慧英话多一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官建军初次见面就更不用说了，慧英同来的姑娘就更没话说了。
　　坐了没多久她便走了，我问她——问过好几次明天是不是休息？这已肯定回答过的，可我还是问，她的回答叫我颇为担心。
　　“我明天休息，不想出去，高兴呢便替别人值班。”她问，“有什么事啊？”
　　“没有。”我有点不高兴，明知故问，看样子和她的关系得重新考虑。而且不想问她什么了，光是陪两个人来，我就怀疑她是不是和我对着做？一想到她可能是故意和我对着做，我的兴趣就减弱。
　　慧英不太高兴地同两个姑娘走了，明天不会来了——我判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慧英，怎会老惦记着她？从心底还是希望她来，这对紫霞算什么？
　　
　　“反正你一年有两次探亲假，春节回不回关系不大。”元旦的早上，吃早饭时刚好剩下我和教导员两个人，我随意说了这一句。
　　“哪里能比，春节是什么？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没想到却引出了他的长篇大论，言词颇为激烈，很难摸出他的态度，他说得太多太广，还谈到紫霞引起的事。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等他停下来——我不知道他是说完了，还是停下来喘口气再说。我端着饭碗完赶紧跑出去洗，洗干净之后我也不敢进饭堂就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个真的是一个教训啊！我坐在房间里感叹——跟领导说话一定要谨慎。
　　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直到10:00，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在等慧英的电话。我想了一下，与其坐等还不如自己打个电话过去，考虑到影响于是我出去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过去，本来是想是她呢就挂掉，可一听是她又忘记了，也不知说了些啥，以致怀疑她的态度是否有变？我的心情一下沉了下来，心想下次也不打她电话，她如果来第一封信也不回了。我也开通一些，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有可无，这几天的表现好像太主动了，我不应该儿女情长。
　　我很烦恼，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东东和谭志红来吃中午饭了，这太令我为难，如果早来，我还可以跟厨房说一下多弄点菜，现在这个时间点。唉，我特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厨房，见着张金龙热情地说：“新年好”。
　　“嗯，新年好！”张金龙很是别扭的样子。
　　“走，我们去加油站，跟老乡约好了。”吃过饭他两人说，如我想的一样，七八个老乡凑在一起过节，热热闹闹的。
　　“你回来得恰到好处，走，去开会。”回来时刚好小叶通知我开会。司务长有意替张金龙争春节回去，这个老乡观念就太明显了。再加上近来传说警备区有令禁止八八年的探家，我不禁担忧起来。令我注意的是教导员提了一句“我也得考虑转业问题”。这不得不令我多想一些，算是一个信号吧，用意何在？不能完全判断，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和我的工作前途是有影响的。
　　“我以前的女朋友来了一封信……”我正在担忧的时候，阿杜手中抖着一封信进来告诉我。
　　以前的女朋友？我不禁想起了紫霞——永远忘不了的紫霞。会想紫霞也会想慧英，这是怎么了？我拼命克制自己不要想。
　　“多么熟悉的字体。”小叶进来把信给我，又递给我两盒咖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探家，这个你拿着。“
　　“好，谢谢。”我收下了，因为我跟小叶的关系挺好的，所以我不客气。下次他探家的时候我再补给他，毕竟是30多块钱的东西。
　　慧英在信中说看了几遍才明白我信的内容，并告诉我有些事以后她不跟阿邓讲了，还问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些什么？但我考虑不回信，没有以前那么兴奋了。
　　
　　“这是我的同事，我们出来找人。”晚上7点多钟慧英带了她三个同事进来，然后又跟这两个姑娘说了几句闽南话，这两个姑娘没有坐就出去了。
　　“我们出去等她们吧。”慧英没坐多久便要出去外面等同事，我陪她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她的同事过来。
　　“太晚了，你先回去吧，也许她们有其它的事，再说她们是三个人，你也不用担心。”我是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便撵她上车。
　　“嗯”慧英犹豫了一下：“我下次写信会考虑了，别人不回信我也不写了。”我知道她是指给我写过信，可我那时刚好决定不回信了，怎么办？
　　“哈哈，这个事以后再说，你还是上车吧。”我一下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不过从她每次来厦都找我，有些怀疑她真是对我有意思。于是回的路上我就很后悔少说了两句安慰她的话，我边走边考虑，作为对她晚上来访的回报，必须做出积极反应，一回到房间我就写信问安——晚上确实太冷了，不知她有没有感冒？
　　“大师，这个美女好像天天都给你写信啊！”小叶的羡慕流露于表，我知道小叶是真的羡慕。而且我知道，中队没有结婚的小伙子都很羡慕。慧英不仅脸庞漂亮，而且身材又丰腴又个高。如果是走伙房的小门进来还没有什么，但她从大门进来的时候，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于是船上码头上的小伙子，都以注目礼的方式目送她进我的房间，以至于教导员、队长时不时地敲打我——不要哥哥妹妹的。
　　集美确实近，信来来往往的可以达到朝发夕回。她在信中说了些我没有想到的事。我曾说她来去匆匆，于是她便说出了原因，每次来我都不说话，有人在更不说，她呢，一个人说话没劲，不愿对坐，所以便想走，也就来去匆匆了，最后一段令我恐惧：
　　你曾说有很多话想讲，你要讲，如果不讲的话——我最近天天去看大海，同伴都劝我不要想不开，也没什么想不开，只不过有时想一直走，走到大海的怀抱。
　　我真的有些怕，虽然知道不完全真的，但这个威吓使我胆战心惊，我赶紧写信，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友好。这种威吓可真受不了，要看大海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