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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云庄投亲无去处 玉

作品名称:九九女儿娇      作者:半川柚子      发布时间:2022-12-26 16:50:06      字数:3561

  回家,家被占;见族长,被轰赶;族人见到她,一个个躲瘟神一样远远地走开。
  这是咋了?我该去哪儿?李云庄一时没有主意,在寨子里的甬路上晃悠着,却不由自主地向玉红家走去。
  玉红家在靠西寨墙根的半坡上,门前长着一棵碗盆粗的核桃树,每年都会结许多核桃。六月六,灌香油。农历六月六一过,核桃就有香味了,寨子的孩子们就开始来偷核桃了。三两一起,瞅准玉红家没人,哧溜哧溜爬上树,摘一兜子,拿到寨子的小河沟里,用石头砸掉青皮,在水里洗一洗,再砸开来吃。为防娃娃们来偷,玉红娘要玉红每天坐在树下守着,李云庄要跟玉红玩耍,就只能来玉红家。李云庄一来,只要玉红爹娘不在家,玉红就会爬到树上摘几个大的下来,两人砸着吃。偷吃青皮核桃是瞒不住的,它会把你的嘴和手染得乌红乌红,洗也洗不掉,为此,玉红没少挨她娘的骂。
  玉红是李云庄儿时要好的玩伴,按辈分,玉红叫她姑奶奶。李云庄在同辈女子中排行三十七,李玉红应叫她三十七姑奶奶,叫着绕口,李玉红干脆叫她云庄姑奶奶,李云庄说:“你大我几个月,叫我庄儿吧!”打那以后,玉红就叫起她的小名。
  那棵核桃树还在,核桃已经收摘,树叶也已落得稀少了。玉红娘一个人坐在树下吃午饭,远远看见李云庄朝家走来,慌忙起身回屋。李云庄紧跑几步,还是没能跟上,玉红娘已经回到堂屋将门闩上。李云庄拍着门喊:“玉红娘,我是你老姑,庄儿!”
  玉红娘在门里说:“老姑,我知道是你,寨子人都知道你回来了,你快走吧!”
  李云庄说:“你开开门,我有话问你。”
  玉红娘说:“你啥也别问,我啥也不知道。”
  “那你让玉红出来,让我跟她说几句话。”此话一出口,门内立马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却传出低低的啜泣声,李云庄急急地问:“玉红娘,你怎么啦?”
  李云庄不问便罢,一问,啜泣变成了低哭。玉红娘哭过一阵,哽咽着慢慢打开屋门,红着眼睛探头瞅了瞅外面,才放李云庄走进屋子。
  屋子空空如也,可谓一贫如洗,李云庄禁不住问道:“日子咋过成这样,我侄孙子和玉红呢?”
  玉红娘哽咽着说:“玉红没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爹为她一病不起,过世快一年了。”
  “你说什么?玉红没影了?”李云庄吃惊不小,急急地问:“玉红是咋没影的?”
  玉红娘说:“前年中秋节前一天,玉红说去后山打栗子,中午没见回来,我以为她想多打些,没在意,到了晚上,还没见回来,我这才着急催玉红她爹叫上几个人去后山寻找,可找了一夜,只找到她㧟的那只竹篮子,族长当时说,一定是被野兽给糟践了,可又没看到一点血印子,也没找到一片撕咬烂的衣裳,后来又找了好多天,一点音讯也没有。”
  李云庄说:“一个大活人咋能说没影就没影了,这里一定有蹊跷。”
  玉红娘说:“寨子的人都这样认为,可就是不知道蹊跷出在哪儿。”
  李云庄说:“蠓虫过去都有个影,寨子那么多人会没一个人知道?”
  玉红娘说:“当时哑巴见人就嗯嗯啊啊哇哇啦啦地乱比划,可没几天,哑巴死了,事后人们私下里猜测,哑巴是想告诉大家他看到的事情。”
  李云庄问:“你说的哑巴,就是放羊的那个哑巴?”
  玉红娘说:“放了一辈子羊,爬了一辈子坡,最后竟被羊羝下山崖摔死了。”
  李云庄问:“是谁先发现哑巴摔死的?”
  玉红娘说:“李军营,他说当时哑巴站在崖边摘酸枣,一只山羊冷不丁羝了他一下,哑巴身子一歪就掉了下去。那个季节,酸枣早落光了,不落也被山雀子叼没了,哪还有酸枣摘,他的话没人信,可他是族长跟前的大红人,又是寨子里的管家,没人赶驳他的棱。”
  李云庄说:“这么说,玉红肯定还活着,只要找到玉红,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了!”
  “我可怜的玉儿啊——!”玉红娘禁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李云庄知道玉红娘有一肚子的苦水,也不急着安慰,任她哭,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一些。果然,玉红娘哭一阵子自己停了下来,用袖子沾沾眼泪说:“你还没吃吧,我给你做饭去。”
  “不用再做了,锅里有我去盛一碗就行了。”小时候,李云庄就把玉红家当成自己家,遇到饭时,有啥吃啥,从不客气,现在肚子正饿着,更不用客气,可想到玉红娘一个人的饭,两个人吃,便说:“会吃得你不够哩!”
  玉红娘说:“只要不嫌饭赖,你只管盛,不够,灶堂里烧有红薯。”
  李云庄走过去揭开锅盖,轻轻蹙了一下眉头,锅里的饭只剩一个锅底,稀糊糊,着满了菜叶子。李云庄没有想到,寨子的日子过得这样苦,心里一阵发酸。李云庄盛了饭,一边吃一边跟玉红娘又聊起来。李云庄问:“你知道我爹妈的下落吗?”
  玉红娘说:“知道你迟早要问这个,可咋跟你说呢。”
  李云庄说:“我只记得我爹妈跟土匪打斗的情景,我爹砍断缆绳之后是啥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玉红娘说:“当时老族长躺在病床上,寨子里的几个男子汉要出去救你们一家子,可李佩显他们那一帮子人说怕土匪趁势打进寨子,一直不让打开寨门,第二天,大家去河边时,发现到处是血迹,却不见你爹妈的影子,有人猜测是土匪将他们扔进阳河了。”
  李云庄心里一阵难过,双眼噙着泪水说:“你是说跟玉红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吧?”
  玉红娘说:“后来你爹的尸首找到了,你妈到现在也没有一点音信。”
  李云庄好长一阵子不说话,也不吃饭,最后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问:“你知道那群土匪是哪个山头的吗?”
  玉红娘说:“谁也不认识土匪,李佩显他们说是芦山寨上的,可大家都觉得不像,芦山寨的土匪是义匪,只打劫有钱有粮的大户,从不抢一般庄户,怎么会杀你们一家呢?这里面的根根秧秧,谁也说不清楚。”
  李云庄说:“我只记得当时我们刚被赶出寨子,就遇上了土匪,你这么说,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玉红娘说:“这话你只能在这儿说说,出了这个门千万不能多说一句,赶快吃饭吧!”
  李云庄心里难受,又装着一肚子疑问,没胃口,放下碗问:“你知道我家当时为啥被族长赶出寨子吗?”
  玉红娘说:“你在这儿待的时间不短了,赶紧吃完离开,再呆,会出大事。”
  玉红娘这样善良的女人都不敢留下自己,寨子再不会有人家可去了,李云庄想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理一理思绪。从玉红家出来,李云庄沿着一条小路走到一个偏僻处的寨墙边,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寨墙本身不高,因地势高,视野非常好,不仅可以看到整个寨子,还能看到远处的阳河。寨子里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大多是石头墙的草房,灰黑灰黑的,青砖灰瓦的瓦房也一样灰黑灰黑的,整个寨子都是灰黑灰黑的。有几座草房缮了新草,枯枯黄黄的,却给寨子增添了几分亮色,看上去又像是给寨子新打了几块补丁。李云庄很快找到自家的宅院,堂屋还是老样子,厢屋刚修缮过。
  李云庄,你应该先把房子要回来!李云庄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雾一样在头顶萦绕着,久久无法散去。
  太阳已经偏到阳河那边的山顶之上,李云庄始终下不了决心,不是李云庄做事优柔寡断,也不是她没有收回房子的能力,而是她还没想透几个问题,眼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能先将房子的事情放一放。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在天黑前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寨子里没人敢收留她,她也不愿给族人添麻烦,更不能给无辜族人制造危险,李云庄扫视一遍寨子,目光落在了东北角一座偏僻的旧草房上,那是哑巴羊倌的屋子,其实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羊圈,寨里人也都这么叫。
  去羊圈有两条路径,一条是沿寨墙绕过去,那样可以避开那些友善和鄙视的目光,少一些心酸与尴尬;另一条是穿寨子走过去,这要经过寨子中间的稻场,经过自家门口,有家不能进,有房无法住,那该是怎样残酷和无奈的一件事。但李云庄毅然选择了后者,她在考验自己,磨炼自己,煎熬自己。
  李云庄跳下寨墙往羊圈那边走去。
  “你好,我是庄儿,我回来了!”
  “十二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庄儿,我回来了!”
  “狗娃,不认识了,我是你云庄老姑呀,我回来了!”
  ……
  一路上,李云庄主动与人打招呼,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族人,李军年的女儿回来啦,她是一颗复仇的种子,终有一天会让那些歹人血债血还!
  在稻场边的银杏树下,李云庄碰见了李军营,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但很快被她沉稳的定力压住了,尽管那火还在熊熊燃烧,她还是快步迎上前去,露着笑容说:“九叔好,我是庄儿,我回来了。”
  李军营说:“我刚从族长那回来,正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咧,碰见了,正好,族长说你在问房子的事,九叔一时还没法腾出来,要么回来跟九叔住在一起,你看如何?”
  李云庄见李军营如此道貌岸然假情假意,恨不得扇他两耳巴子,却依然堆着笑感激地说:“谢谢九叔的美意,不用了,我会找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李军营嘿嘿一笑说:“这样也好,不过寨子里好像没有空房子,哦,对了,咋忘了哑巴的三间草房闲着,你可以住进去。”
  李云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九叔,改日去羊圈那儿做客!”
  “好,改日……”李军营准备说“改日一定去”,突然觉得味道不对,怒道:“这不是拐着弯在骂人吗?你咋跟长辈说话咧!”
  李云庄故作惊讶地说:“没有啊,我马上就要住羊圈了,怎么九叔连去羊圈做客都不敢吗?那里又没鬼,怕个啥?”
  “你去吧,我还有事,九叔改日去看你!”李军营转身走开,边走边恶狠狠地说:“骂吧,骂吧,有你丫头片子哭皇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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