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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九九女儿娇>第一回 又是九九重阳时 物是人非难相知

第一回 又是九九重阳时 物是人非难相知

作品名称:九九女儿娇      作者:半川柚子      发布时间:2022-12-25 08:10:11      字数:5693

  秦岭自青藏高原脚下腾起,如一条巨龙蜿蜒三千余里直奔东海,龙头在山东菏泽昂起耳山,一只龙爪伸向滔滔黄河,凸起一座绵延起伏的邙山,另一只龙爪按卧一头肆虐中原的野牛,耸起八百里伏牛山。此山源发三条河流,北曰伊河,汇黄河;东南曰白河,入汉江;西南曰鹳河,交丹江,亦入汉江。鹳河有一支流,东西流向,因在山之南麓,名曰阳河。阳河全长近二百里,有五十里可行舟船,在伏牛山南麓算是一条重要河流。
  公元前309年农历九月九中午时分,一叶扁舟缓缓地泊在阳河上游的李家寨渡口。船头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村姑打扮,丹凤眼,柳叶眉,粉嫩的脸蛋如正在绽放的山桃花。姑娘叫李云庄,乳名庄儿,年方十八,是十年前流落他乡的李家寨的正统血脉。
  李家寨坐落在阳河北岸,依山而建,因四周砌石为墙,圈村为寨,又因住着清一色的李姓人家,阳河人唤作李家寨。
  此时,正是阳河两岸茱萸染红,野菊初绽,米酒飘香的季节,李云庄好想饮一碗母亲酿的小米酒醉卧在自家门口。
  “李家寨,我回来了!”
  十年了,离开李家寨的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李云庄一家原本是住在寨子里的,父亲李军年还是大家最看好的未来族长。就在老族长准备在九月九那天召开宗亲大会宣布人选的前一天傍晚,不知因何,李佩显和李军营等一杆人将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绑在寨子里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上,父亲从阳河镇回来救下母亲,却突然带着年幼的她离开寨子,来到渡口边的磨坊,还没等安顿好,忽听一阵人喊马叫,父亲闻声走出去,立马又折进来,说:“不好,土匪来了!”
  磨坊四周无处躲避,只能到渡船上。父亲慌忙背起年幼的李云庄,拉起母亲李杨氏匆忙往河边的小船走去。
  不知因何,那一杆子土匪并不去攻打村寨,却直奔磨坊而来。
  刚到渡口,土匪已追至,情势危机,父亲抄起一只船桨,大喝一声迎了上去,与土匪打杀在了一起。虽说父亲身强体壮,怎奈猛虎难斗群狼,何况是船桨对刀枪,几个回合下来,已多处受伤。母亲慌忙将她掫到船上,正欲唤丈夫一起上船,却见父亲被几个土匪团团围住无法脱身,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掂起另一只船桨也冲了上去。
  母亲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身单力薄,又不曾经过如此场面,哪里是土匪的敌手,尚未打着土匪,胳膊却先中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不说有还手之功,就连招架之力也没了。
  父亲见母亲受伤,忙冲过来相救,稍一分神,也中下一刀,二人顿时血流如注,刹那间,都成了血人一般。父母合到一处,那土匪也合并在了一起,眼见要被围死,父亲大喝一声,奋力杀开一个缺口,急急地催促母亲道:“快上船!”
  母亲哪里舍得下父亲,不仅不走,反过来吼道:“你快去,我来挡住他们!”
  父亲亦是不舍,两人只好相互护着,且战且退,且退且战。
  那土匪也不是傻子,早看透了二人心思,死死紧咬不放。这边一人引父亲分神,那边一个土匪趁机往前一突,一刀砍来,母亲身子晃了晃,栽倒在河滩上。父亲欲过去扶母亲,扭头见有明晃晃的利刃刺来,忙就地一个打滚,扶起母亲向渡船而退。那土匪哪里由他们走脱,一刀接一刀地猛砍,一枪连着一枪地快刺,父亲为护母亲,又中了几刀枪。父亲搀扶着母亲踉跄地退着,土匪一步步地逼近着,一个土匪发现船上有小孩,便冲了过来。此时,父亲看得清楚,丢开母亲,奋力一跃,一船桨夯在那土匪头上,只听咔嚓一声,一截儿船桨断飞出去,那土匪身子摇晃着倒毙在地。几乎同时,父亲也被刺倒,可顾不得自己,顺势捡起土匪落在地上的大刀,向前猛地一扑,一刀砍断缆绳,倒下的瞬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船推了出去。
  没了缆绳的束缚,小船顺着汹涌的河水急速向下游漂去。
  可伶年仅八岁的李云庄,一个人坐在船上,顺着茫茫夜色中阳河,一路哭着漂着,漂着哭着,哭累了,哭困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小船在阳河上顺流而下,漂进滔滔鹳河,漂进悠悠丹江,最终被师父救起,带上了玄岳武当。
  那时候,自己年幼,不更成人之事,自然不知在寨子里住得好好的一家人缘何被赶出寨子?更不会知晓缘何出了寨子就遭到了土匪的劫杀?这一切如迷雾一样始终笼罩在李云庄心头。
  十年了,是时候揭开谜团了!
  李云庄望一眼寨子,轻轻一跃,跳下木船。磨坊还在,新缮了房草,看来父母还住在里面,李云庄径直走过去,推开有些破旧的木门,里面除了那盘石磨和大水轮子,什么也没有,不免有些失望,再一想,心中又高兴起来——父母一定是住回寨子了!于是,李云庄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向寨子走去。
  寨子还是老样子。石头砌的寨墙上,稀稀落落长着一些杂草和荆棘,正要叫门,寨墙上一个家丁喝问道:“来者何人?”
  李云庄回道:“我是庄儿,李军年的闺女。”
  “哪来的野鬼,滚开!”另一个家丁喝道。
  李云庄回家心切,不想与几个家丁纠缠,转向寨门东边,趁几个家丁不注意,轻轻一跃,跳上寨墙,又一跃,便轻轻地落在寨子里,径直往家走去。
  李云庄隐约记得她家的老宅,那是一个伏牛山区少有的四合院,院里有一株石榴树,三根树干扭结在一起,像母亲长长的头发辫子,树冠不大,每年却能结出许多石榴,从五月开花到九月成熟,像挑着一树红灯笼,喜庆又吉祥。石榴树下支着一方石板,围着一圈小石凳,那是一家人的露天餐桌。奶奶在世的时候,这里是她排瞎话的地方。奶奶排瞎话时,一庄子的娃娃们都会来,那些鬼呀,怪呀,仙呀,妖呀之类的瞎话,令人入迷,也令恐惧,欲听不敢,欲罢不能。奶奶掉了一颗门牙,嘴巴跑风,许多字咬不清,排的瞎话更加有趣。奶奶过世后,母亲常坐在石凳上做针线的,鞋底子纳得“刺棱,刺棱”响。每每此时,父亲便靠石榴树圪蹴着,一边吧嗒旱烟袋,一边听着母亲那古乐般的纳底子声。
  十年了,父母还能认出他们的女儿吗?认不出也没关系,她不怪父母,毕竟自己变化太大了。她是多么希望父母能一眼认出自己啊!
  李云庄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回到家的情景:母亲坐在石凳上做针线,或双腿上架着一只簸箕,左手扶着,右手拨拉着,正沁着头捡谷子。树上的石榴还没摘,鲜红鲜红,灯笼一样挑在枝头,映红了整个小院。几只小鸟落在上面,肆无忌惮地从石榴的裂口处啄食那微红的钻石一般晶莹的籽实,偶尔还会发生一场小小争斗,叨得你飞我跳,叽溜叽溜地尖叫。听到动静,母亲抬起头,一眼便认出她来,呼隆一下站起身,簸箕一下子扣到地上,洁白的米粒洒了一地,几只老母鸡展着翅膀扑棱棱飞跑过来,啄得满地梆梆乱响。母亲激动得声音颤颤地喊:“娃他爹,闺女回来啦!”靠石榴树圪蹴在前檐坎上吸烟的父亲正恹恹欲睡,听到母亲喊叫,一跃而起,飞跑过来。一家三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最后,还是父亲先止了泣,从树上摘下一个又圆又大的石榴递给她。那石榴正咧嘴笑着,脸蛋红红的,一副羞羞的模样,甜透人心。
  李云庄甜甜地想着,很快到了家门口。门楼已焕然一新,大门新漆过,朱红色,闻得到清新的漆香,看来父母躲过了那场劫杀,且日子过得还相当舒心如意,李云庄的喜悦之情油然而升,尤其是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父母,更是激动万分,只在门口稍顿一下,便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边推一边急急地叫道:“爹,妈,我回来啦!”
  没有应声。院子里那石榴树还在,树下的石凳还在,树上的石榴也正红着,却不见做针线的母亲,也不见圪蹴在石榴树下吸烟的父亲。
  “妈,我回来啦!”李云庄快步走进院子,冲着堂屋一连喊了几声,没人应,却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父母给自己又生了一个妹妹?可眼前这女孩跟自己年岁相当,如果是父母所生,最多也只有八九岁,显然不是。是父母收养了一个妹妹?
  李云庄哪里知道这女子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比她小两岁的堂妹李云朵。那李云朵自幼受父母溺爱,不仅爱耍大小姐的脾气,野性十足,刁蛮残忍,没有丁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最喜爱的游戏是玩蛤蟆,从阳河边逮一只回来,掐一截儿麦秆,捅进蛤蟆的屁股,往肚里吹气,吹得蛤蟆的肚胀如鼓,再放在地上,看那蛤蟆艰难蹦跳。那蛤蟆若能侥幸逃脱,也只会慢慢地死去。那些逃不掉的,她会用尖刺一下一下扎它们的肚子,直到放完肚中之气,甚至会剥掉皮,然后将其“放生”。玩法之残忍,即使男孩子也望尘莫及。
  李云朵蹙眉盯着李云庄看了看,大声喊道:“妈,院子进来一个疯子!”
  一个中年妇女应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怎么让一个疯子进来,还不赶快将她赶出去!”
  李云庄依稀认得出,那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九叔李军营的屋里人李薄氏,自己应唤九婶。小时候,李云庄就奇怪,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一个姓氏!李薄氏跟她的姓氏很贴切,为人处事尖酸刻薄,特别是她那一张嘴,得饶人处不饶人,哪儿不狠不往哪儿说,哪儿不毒不往哪儿说。
  那年夏天,大家都在银杏树下乘凉,五奶奶眼不好,不小心踩了李薄氏的脚。这本是极平常的小事,李薄氏却一脚踹倒五奶奶,破口大骂:“你是瞎子呀,还是眼长屁股上了?!”
  母亲李杨氏扶起五奶奶,劝说:“五婶眼色不好,又不是故意的,我们做晚辈的应该礼让一些才是,你怎么还骂恁难听。”
  母亲善意的劝说,李薄氏非但听不进,反将矛头对准母亲,破口骂道:“她眼瞎,你眼也瞎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见是李薄氏,李云庄心中不免有些厌恶,但还是亲切地说:“九婶,我是庄儿,你不认识我了?”
  李薄氏冷冷一笑,说:“谁是你九婶,快滚!”
  李云庄说:“九婶,我真是庄儿。”
  李云朵厉声吼道:“听不懂人话啊,我妈让你滚,赶快滚!”
  这是我家房子,凭什么叫我滚,该滚的是你们!李云庄不禁怒冲脑门,但此刻不是跟这种小人计较的时候,强压怒火问道:“九婶,我爹我妈去哪儿了?”
  “想知道,到阎王爷那儿问去!”李薄氏甩出一句话,扭身回了堂屋。
  李云朵绰起靠在门口的扫帚说:“快滚,再不滚,对你不客气了!”
  哼!你个小毛丫头,还想把我怎么样,量你也没那个能耐!李云庄不计较,李云朵却不知天高地厚,上前推搡着将人往外赶。李云庄轻轻一扑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自己会走!”
  李云庄被轰出自家宅子,身后响起一阵闩门声。本就一脑子疑问亟待解开,现在爹妈不知去向,房子又被占了,这些一定都与族长有关,没有族长的允许,谁也不敢将他人的宅子据为己有,这事必须找族长问问清楚。李云庄径直朝大房子走去。
  大房子在寨子的最后面,一条居中的车马大道直通寨门。那是一个大宅子,一进三道院,后院是祠堂,摆放着李氏祖先牌位,中院是各家各户红白喜事举办筵席和议事的地方,前院是族长的住房。大房子是族产,不是谁想住就可以住的,只有当上了族长才有资格,有点想皇上住的皇宫,是一种权利的象征。
  李云庄不知道现在的族长是谁,但她知道族长大都辈分较高的男人。寨子里共有五百多人,辈分八代,许多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尚需向女人怀里抱着的吃奶娃娃叫爷爷。这么多辈分的一个家族,族长必须是辈分高的人,而且要有德行,而且要有能力,否则无法服众。辈分高的人做族长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随便骂一个人,打一个人,而这个被骂或被打的人还无法还口,更不能还手,否则,就是忤逆,就是大不敬,轻者被族人唾弃,重则会被逐出寨子,这就能将族长的权力用到极致。
  李云庄站在高高的台阶下望望这象征李家寨最高权威的大房子,稍顿片刻,迈步跨上台阶。
  大房子有三个高高的台阶,分别在前庭、后庭和大门口,每个台阶分九级,寓意九五至尊,也是由寨子前低后高的地势所决定的。大门是虚掩的,这是惯例,为的是方便族人上香进出。
  李云庄拍拍身上的尘土,抻抻衣襟,才推门进去。
  族长一家正在吃午饭,一桌子饭菜冒着热气,散着香味,见院子进来一个背着包袱的陌生女子,以为是讨饭的,一个人指示道:“云贵家的,快去盛碗饭,把人打发走!”想必这发指示的人就是族长,声音耳熟,李云庄一时又记不起来是谁。被唤云贵家的女人是云贵的婆娘,按辈分,李云庄唤嫂子,因李家寨同辈人多,常常要带着男人的名字叫,云贵家的便被唤作云贵嫂。李云庄正不知该进那个屋子,见云贵嫂端着不满一碗稀面条走出来,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冲云贵嫂一笑接住碗筷,跟着进了屋子。
  云贵嫂以为李云庄跟一般讨饭的一样会圪蹴在门口靠着门帮吃饭,谁知李云庄竟跟了进来。要你把讨饭的打发走,你却引进了屋里,族长脸一黑,喝道:“云贵家的,你是咋回事!”
  李云庄这时才看见族长竟是捆绑母亲的李佩显,顿时怒火燃烧,强压住心中的仇恨,淡淡地说:“十六爷,甭怪云贵嫂,是我要进来的。”
  李佩显问:“你是谁,咋叫俺十六爷?”
  李云庄往走近两步,抬脸看着李佩显说:“我是庄儿呀,你认不出了吗?”
  这回轮到李佩显一家人吃惊了,一个个大张着嘴愣在那儿,有的忘了啃馍,有的忘了吃菜,李佩显绰起的一筷子面条竟泥鳅一样滑落在地。
  “庄儿?”李佩显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族长,愣过一阵之后,将李云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声音颤颤地问:“你真是军年家的庄儿?”
  李云庄说:“是,我是庄儿!”
  “妈呀,鬼来啦——!”李佩显的女儿李桂花一听,一跃而起,麻溜地钻进里屋,不一会儿,大概是一个人在里屋更害怕,又赶紧跑出来,像个惊恐无比的孩子,一头扎进母亲李顾氏的怀里,身子一个劲地抖个不停,连连地说:“鬼!鬼!鬼!”
  “莫怕,莫怕,闺女莫怕。”李顾氏轻抚着李桂花,也声音颤颤地问:“你真是庄儿,没骗我们吧?”
  李云庄走上前,左手端碗,伸出右手,说:“不信,你摸摸。”
  李顾氏看看李佩显,又看看儿子李军信,再看看云贵家的,裂着身子,慢慢地把手伸过来,伸到半道缩回去,又看一圈,再慢慢伸过来,摸了摸李云庄伸着的右手,满意地说:“嗯,热乎,是人手,是人手。”
  李军信说:“你若真是庄儿,这些年都猫哪儿去了?”
  李佩显有两个儿子,老大军志,已成家单过,住在李佩显的老宅子里,小儿子军信也成了家,却不愿单过,依然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李云庄说:“你是军信叔吧?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我今儿来,是想问问十六爷,我爹我妈去哪儿了。”
  不等李佩显吱声,李军信一蹶站起来,吼道:“找你爹妈,去问土匪,来我家干啥?”
  这是什么话!李云庄压住怒火,说:“这里是李氏族人议事的地方,李家寨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进来,若不是要问族长,你请我来,还不一定来哩!”
  李军信抄起门后的扫帚就将李云庄往外赶,边赶边吼:“快滚,快滚,别在这儿倒人胃口!”
  李云庄后退一步一把抓住扫帚,手一抖一搡,李军信被搡退回去,再看那扫帚,梢端已齐齐断掉些许。李云庄被轰赶下大门外的台阶,听到一阵闩门声,头也不回,向后一甩手,攥在手中的扫帚梢飞出去,叭!叭!叭!钢针一样扎在朱红的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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