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凌晨，不知道何故，王峰早早就醒了，站在窗户台前瞭望着院子外面的满天飞雪，外面嫣然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据说，按照一般的规律一下就是一整天，这是一个不成文的常识。犯人们到了中午十一半才开饭，吃完饭之后便接到了通知；全体休息待命。然而，却要按照号规盘腿打坐，坐在大通铺上参加政治学习。所谓的政治学习无非是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唱，直唱到嗓子冒烟。N多老歌曲已经被犯人们唱得滚瓜烂熟，头昏脑涨，口干舌燥，却无可奈何。有的犯人私下里对唱歌意见最大，嘟囔着：“唱啥秋歌煞，还不如出去打扫院子里的雪呢，干完活指不定还可以混个刀把子吃。一整天呆在号子里，真他妈的无聊死了。”
　　但这就是号规，谁敢不服从。于是，在号长冯拐子的提议下暂时可以不唱歌，但要求每个犯人们表演一个节目。无论什么节目都行，不会表演节目就讲述自己犯罪的事实经过，或则是讲些黄段子。最受欢迎的是黄段子和那些紧张刺激的小故事。会讲故事的优先，不会讲故事，又不情愿讲自己的犯罪经历，那就要用武力来交差，可以随意找一个对手赤手空拳搏击对打。打击的部位也是有规定的，除了脸部和裆部不能踢打外，其余的部位随便。但是，最主要还是以讲故事为主，而且还要讲那些吸引人的故事……
　　一个长相比较帅气的小伙站起来首当其冲打头阵，娓娓道来，讲起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们那次煞，在街上挂了两个妞妞么，准备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一个。老黑和哈熊都说看电影莫啥秋意思，还不如去找个地方搡皮去呢。我们几个么，最后，最后么，嘿嘿嘿……”他嗤嗤地笑了起来。
　　大伙听得正起兴，吼道：“小泡仔，笑个黑鸭毛，快些讲煞。”
　　那小伙无奈何，只能继续讲下去：“我们三个人么，只绕了两个跑鹿子，不够用咋么家著呢煞。后来，我们只能凑合着轮流打通关么。”
　　马麦子吼道:“嗨嗨！尕兄弟，要讲就要讲清楚详细点煞。打通关是啥子意思，咋么家打呢煞？”
　　撇子咧嘴道：“喔喝！大哥装吧，接着装。我还不知道老哥你嘛，连打通关都不晓得？装啥逼呢煞，老哥你啊你啊，装神弄鬼吧你。”
　　马麦子朝着撇子道：“你臊子嘛，还没有看出来我是故意逗着他玩嘛。”接着又问，“咋么个尕兄弟，打通关舒服不？”
　　小伙道：“也就那么回事，窟窿里面水不唧唧的，没多大秋意思。都是街上的跑鹿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一个，没秋意思。”
　　冯拐子嘿嘿笑道：“狗日哈地，你们他妈的还挺会享受啊。嗯嗯，讲得不错，下一个由谁来？”
　　按照顺序，下面轮到了撇子，撇子站了起来，牛高马大的一坨往中间一站就像一座黑铁塔。他手指着西河坝说：“尕兄弟，来煞来煞，咱哥俩蹦哒操练一哈煞。”说着双拳紧握，在地面上来回蹦跳着。
　　“喔去！撇子哥，你小子是个老太太呀？吃柿子专捡软的捏。”西河坝稳坐着不肯起来，沟子明显有些松了。
　　撇子哪里容他啰嗦，走过去直接把他拽了起来。冯拐子喊着口令：“预备，开始！”
　　撇子心狠歹毒，扑将过去就来了个猛虎下山，几拳就把西河坝打翻在地。撇子一时兴起，还想踢他的脑袋。冯拐子急忙制止：“嗨嗨！哥们儿，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哈。”
　　西河坝狼狈不堪地爬将起来，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喏喏道：“喔喝，不就是打个锤逗个乐嘛，干嘛咬牙切齿的。”
　　王峰说：“就是，耍着玩最好别太较真，没啥意思。”
　　撇子朝着王峰吼道：“嗨嗨！王峰，你咋说话的？平时叽叽歪歪的，就属你的屁话最大一个。来煞来煞，今天晚上正好空闲了，不妨过上几招煞。”
　　王峰说：“不想和你整，主要是没心情，万一把你的骨头弄断了我可担当不起。”
　　撇子吼道：“喔喝，尽吹大话，断了绝对不让你负责。咋么个，来煞。就凭你那瘦肌麻杆的小身板，我只需要两个动作，你要是不趴下，算我囊怂一个，咋么个？”
　　大家顿时起哄：“嗷嗷……看来王峰沟子松啦，哈哈哈……”号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声和掌声。
　　冯拐子朝着王峰挤眉弄眼道：“王哥去煞，去杀杀他的嚣张气焰。这个时候不去，更待何时？”
　　王峰说：“我确实不想整，没心情，又没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没劲。不然这样，蒋八兄弟你先上，万一打不过，我再上，行不行啊撇子？”
　　蒋八说：“我计划好了，待会儿讲故事给大伙听。打锤不是我的强项，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还是老哥你上吧，再说大家都想看看你的武功到底咋样。”
　　王峰无可选择，只能应战。站起来对撇子抱拳道：“撇子兄弟，咱俩可提前说好了哈，点到为止。”撇子没等王峰的话说完，就对着王峰拳脚相加，大打出手。王峰急忙躲开了，跳闪腾挪，双手同时出击阻挡防备着。撇子来势汹汹，那气势恨不能几个动作就把王峰置于死地。王峰见此情景，瞬间来了情绪，进入了格斗状态，大喝一声：“嗨！兄弟当心点儿哈，黑虎掏心，秦琼背剑，二龙戏珠！”一招接着一招进行反击，撇子连连招架。王峰虚晃了一枪，手指直戳他的眼睛，撇子急忙躲闪，王峰瞅准了机会，一个急转身朝着他的软肋就是一记反锤。撇子“嗷”地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脸色蜡黄，大张着嘴巴，好像是上不来气了。王峰急忙去拉他，撇子摆了摆手，示意谁都别去碰他。瞬间，号子里面传出来一片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嗷嗷嗷……撇子不秋行喽，嗷嗷嗷……”
　　过了一会，大伙把撇子搀扶起来，慢慢放到床铺上。撇子有气无力道：“王峰，你，你不是说点到为止嘛，干嘛，干嘛要下死手呢？”
　　王峰嘿嘿笑道：“撇子，刚才我只是轻轻一个反锤，没料到你小子这么不经打，怂包货又能怨谁？看来你是个菜包子，外强中干罢了。牛皮轰轰地，假如真打的话，稍微使点儿劲，你的肋骨肯定要断了。拿你的话说，只要几个动作，你小子就日吧欻了，哈哈哈……”
　　冯拐子抚摸着王峰的手说：“王哥，这手上的功夫十分了得啊，撇子咋样，不会有事吧？”
　　王峰轻描淡写道：“只是轻轻一锤，估计半个月就好了。”
　　冯拐子惊讶道：“哇，半个月才能好啊！”
　　此时，窗户外面有人高声喊道：“王峰，出来一下，提审一个。”
　　冯拐子瞪眼道：“唉，我们这，这应该不算打架吧？也没有人知道呀，这，这到底是啥意思嘛？”
　　王峰也心神不宁了：“管他呢，提审就提审，有啥呢。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别玩打锤的游戏了，接着唱歌吧。”
　　王峰跟随着“红旗公社”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红旗公社”小声说：“王哥，是谢干部让我把你骗出来的，这话最好别对外人言传哈。”
　　王峰顿时兴高采烈：“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了尕兄弟。”
　　谢干部见王峰进来，急忙把擦好的手枪放到抽屉里，说：“怎么样啊王峰，你小子肯定饿坏了吧？呶，先把那些饭菜吃了再说话。”
　　王峰闻听此言，顿时激动万分：“太好了耶，看来还是老哥对我好，说实话早就饿惨了。听说今天只开两顿饭，许多人都说还不如出去打扫雪呢。打扫完雪指不定还可以混点吃的，嘿嘿嘿。”说罢，王峰盯着那两个热馒头和一盘土豆丝，那飘香的味道着实令人忍俊不住，垂涎欲滴。待王峰吃完了饭，谢干部说：“王峰，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这腰总觉得隐隐作痛，提不起劲来，是不是岔气了？”
　　王峰把洗碗水倒了之后说：“是嘛，那你还在这里硬撑着干嘛，还不赶快去医院里检查一下，万一是……那就麻烦了。不然这样，你趴下我帮你揉揉？”
　　谢干部说：“算了算了。再说这里的工作也离不开，我走了，你在这里我能放心吗？”
　　“没关系的，我谨慎处事，又不招惹是非，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呗，你放心去吧。先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然后再和你老婆亲热亲热，指不定就好了。”
　　谢干部笑道：“好你个臭小子，话里有话呀。”
　　“我说得都是实情。按照规定，你们公安人员多长时间能回家一趟？”
　　谢干部说：“十天半个月吧，不瞒你说，我那个小丫头都快不认识我了。那次回去，她竟然对着我媳妇喊道：妈妈你快来看呀，那个查户口的警察叔叔又来了。”
　　“哈哈哈……原来干公安这一行也不咋地。不过，各行各业都没有十全十美称心如意的。”
　　谢干部说：“其实吧，我的性格比较适合在野外工作，并不喜欢整天窝在家里。在家里面憋屈死了，既要干家务，还要看老婆的脸色。这么多年了，在这里和犯人摸爬滚打鬼混着也习惯了。每次回到家里面，最看不惯我那个臭婆娘，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烦死个人！”
　　“老哥你这样说，我对结婚都产生了疑虑，没有信心了。”
　　谢干部笑道：“话也不能那样说。你说怪不怪，一回到这个破山沟沟里，他娘的，气也顺了，心情也开朗了。你说说看，我这徳性是不是个贱皮子？”
　　王峰笑道：“咋能那样糟蹋自己呢，肯定不是贱不贱的问题。据观察分析，每个年轻人谈恋爱的时候，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候在大姑娘的身边，掰都掰不开。但是呢，一旦过了七年之痒，或许是玩腻了心烦了的缘故吧。也可能是过了神秘期和新鲜期，就，就产生了厌烦情绪，说白了这就是得陇望蜀，想逃出围城，你敢说你没有那种想法？”
　　谢干部盯着王峰道：“哦哟，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好你个臭小子，还没有结婚呢，就把婚姻那点破事琢磨透了？理论知识和思想观念还一套一套的。按照你的思维逻辑模式，你不妨给我把把脉，尽管大胆说，不妨事的。按照目前我对家庭和媳妇的这种状态，总觉得就像人们说得那样，握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说实话没多少感觉了。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王峰说：“可能是聚少离多造成的原因吧，按照正统的思想观念来说，你的婚姻观念遇到了瓶颈期和疲劳阶段。咋说呢，多少还是有些麻木不仁了。如此这般，此行为对于外面的政治舆论来说，就可以褒奖你们这些公安人员，什么对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忘我的工作作风；工作放在第一位，舍小家顾大家，等等等等，你个人想去吧。贬义词就是对婚姻家庭漠不关心，不管不问，甩手掌柜的如何是好？长此以往肯定要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总之，我看得最清楚真切，你的心思都扑到了工作上，没有私心杂念，是最辛苦的。我要是公安局长，就奖给你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做你的贴身小秘书，哈哈哈……”
　　谢干部搡了王峰一掌呵呵笑道：“好你个赖小子，一肚子坏水，啥都懂啊。”
　　“咱俩谁跟谁呀，只是逗着你开开心罢了。你说说看，就这么个鬼地方，除了荒山野岭还有什么呀，不把人憋死才怪呢。多亏遇到了老哥哥你，不然的话，我不被别人整死，也得憋疯。特别感谢你，无论走到天边也不会忘记你的。不过还是要奉劝你，目前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老哥你要淡定点儿，不要唱高调，休管那些闲事，抓紧时间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其他的事放一放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