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情人

　　情人是一缕春天的风，那缕风吹过，身体里干瘪的种子就开始发芽，让一个对生活失去激情的人，血液又开始沸腾。但是沸腾过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在等呢？
　　
　　魏明看到胡玉秀进来，慌忙跳下炕，不安地望着胡玉秀。
　　“醒了”那一声醒了，仿佛四月的风，含着酒香，拂过魏明的心，魏明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骨头酥软着，心仿佛躺在了一团温软的棉花上。
　　“孩子们都上学去了。”胡玉秀娇滴滴地说着，笑盈盈地走向魏明，刚跳下炕的魏明又醉倒在炕上。这是魏明数得过来的太阳一杆子高了，才醒来的次数。一次是魏明与吴月娥安家扎寨后第二天，一次是吴月娥流产后焦虑症恢复，这应该是第三次。
　　魏明吻着胡玉秀眉眼盛开的罂粟花，幽香令他忘了烦恼，吸食着胡玉秀舌尖上的蜜，魏明血液奔腾着。
　　太阳透过那一尺见方的窗户玻璃，无言地望着炕上演绎的故事。院子里的母鸡渡着方步，脚步很轻，它们仿佛听到了伙房炕上的声音，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偷偷瞄了一下伙房的窗户，轻轻地咕咕了两声，便低了头寻找吃的。
　　
　　快上午时，魏明与吴月娥终于从炕上移到地上。吴月娥抱了一小捆玉米秆子边烧着炕边说：“待会儿巧燕她们回来，好暖个身子。”
　　一小捆玉米秆子烧完，吴月娥开始忙碌着做午饭，魏明拎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从衣兜里掏出一盒上海牌红双喜，又抽出一根，一边抽着一边帮胡玉秀烧着灶。魏明喜欢抽自己卷的烟，可出门在外不方便就只好抽买的烟。灶洞的麦柴燃旺了后，魏明给灶洞添了两把比手指粗一些的树枝，便起身去扫院子里昨夜落下的厚厚一层雪。
　　昨天白天，雪一边下着一边就化了，到黄昏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只一夜间云便悄悄地往人间倒了厚厚一层，于清晨又散得无影无踪。
　　胡玉秀家的院子不大，大概十米长，六七米宽，前面的那户人家地基很高，房屋是新盖的，让胡玉秀家的几间屋子显得更加低矮破旧。魏明把院门外也扫出了一条大约五十米长一米宽的小路，他捎带着把别人家院外的雪也扫了，扫了一后背的汗回来。
　　
　　伙房传来胡玉秀的歌声，《雨夜的浪漫》，魏明听呆了，他站了有一分钟，感觉后背有点冷，就急忙进了伙房。
　　“玉秀，你唱得真好听。”魏明动情地说道。
　　“我前几天学会的，村子里的新媳妇，学不会，听她婆婆说我唱歌好，就找我去她家教她，哈哈，我只听了几遍就会了，真是的，那个录音机放她家可惜了。”胡玉秀呵呵地笑着说。
　　“你真厉害。感觉你是搞文艺的料。”魏明赞叹着。
　　“我家成分高，不能继续读高中，初中毕业回乡务农，被抽到公社文艺宣传队，只半年就被撵回了家。那时我好傻，回到家一个劲地埋怨娘，没多久我娘受不了队上的批斗自杀了，父亲就想把我嫁的远一些，嫁给成分好的人家，于是就求我娘的堂妹，把我嫁到了这里。”胡玉秀诉说着往事。
　　“哦，刘婶就是你娘的堂妹吧，那天听你喊张叔姨父？”魏明明知故问着。
　　“嗯，我姨特别善良，她老人家不爱说话，但是对谁都特别好。”
　　这时，巧燕哼着《阿里山的姑娘》与巧丫一前一后进了屋。
　　胡玉秀还想说什么，张了嘴，看到巧燕回来，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叔叔好，叔叔院子外的雪也是您扫得吗？”巧燕忽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望着魏明问道。
　　“快去暖暖手，冻坏了吧。”魏明笑眯眯地看着巧燕说。
　　巧丫几乎是冲的速度爬到了炕上：“娘好冷呀，我的鞋子湿了。”
　　随后巧燕也爬上了炕，一个一米见方的小被子盖着姐妹俩的腿与手。
　　胡玉秀把两双潮湿的花布棉鞋放到了灶洞旁，用一些树枝支撑着立了起来，其中一双打着补丁。魏明看到后，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睛闪过一丝苦楚。
　　“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魏明问。
　　“我姐姐不回来，她住校。镇子没有高中，我姐姐在县城上高三。今天周一，她周六才回来。”巧燕的身子几乎爬到了小被子上，她的手不断变换着地方，侧了头望着魏明回答。魏明听到后心头刚才的紧张一下子消散，因为巧珍从第一次见到魏明就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所以魏明对巧珍也就有着一丝丝的畏惧。
　　“叔叔待会儿咱们堆雪人吧。”身体暖和起来的巧燕望着魏明，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魏明连忙点头说道：“好，好，好。”
　　
　　吃过午饭，巧燕穿了胡玉秀的棉鞋，巧丫又套了一双袜子，穿着一双单鞋，院子里堆起了雪人。巧燕快乐笑着，那愉快的情绪也把巧丫感染地嘻嘻哈哈。洗完碗筷的胡玉秀，听着院子里的笑声，眼睛里旋转着激动的泪水。她给灶台又添了一把柴，坐在灶台前用手拿着鞋子，来回换着烤着。
　　
　　孩子们上学去了，魏明对胡玉秀说：“玉秀，我出去一下，一个时辰就回来。”
　　胡玉秀将信将疑：“你当真不骗我，一个时辰就回来。”
　　魏明望着胡玉秀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呢，相信我。”
　　
　　一个时辰后，魏明买回了一手扶（一种手扶拖拉机）小红砖，一袋子水泥，两个罐子，几卷白纸与花纸，还有四双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棉鞋。
　　第二天下午，胡玉秀家的窗户上旧纸被新的白纸替代，炕墙全部换上了绿底小碎粉花，小碎蓝花的新纸。伙房的灶台被魏明扒掉，重新砌成镶嵌着两个罐子的，墙体小红砖，灶台乌黑发亮的水泥面的新灶。
　　正房原来泥土地面，被魏明铺上了一层小红砖，曾经的那个炉灶被魏明扒了。
　　扒掉的发黑的土坯堆在东边的墙角，等待着开春，被运到地里肥土。
　　第三天上午魏明又买回了一个铸铁炉子，一手扶的大块无烟煤。他把铸铁炉子内部用小红砖，泥巴套好后。放在正房地中间，在正房窗户上凿出一个圆圆的洞，安了镀锌铁皮的新烟筒。
　　改革开放七年，在这七年时间，村子里一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换成了新的，还有几户换成了一砖到顶的砖瓦房。可胡玉秀的家依旧是多年前的房子，就连家具也是多年前的。别人家都用上了铁炉子烧煤取暖，胡玉秀的家依旧靠着柴火烧炕取暖。她每年买的几袋子炭也只是过年的时候用，也只年三十到正月十五这半个月胡玉秀的家是暖暖和和的。
　　魏明把炉子架着后，用斧头把一些大块的煤炭砸成小块，对胡玉秀说：“以后就用这个取暖吧，别把孩子们冻坏了，孩子们爬在炕桌上写作业，时间长了，影响身体。”
　　胡玉秀看着魏明，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以后我不会让你与巧燕她们再受委屈的。”魏明望着泪流不止的胡玉秀动情地说道。
　　胡玉秀带着三个女娃，加上她不懂得伺候地，尽管四个人的田也不算少，可是被她经营的收成像一张薄纸，风一吹就破了。巧燕的衣服还是巧珍穿小的，巧丫的衣服更是可怜。八六年年底，即使农村，穿补丁衣服的孩子也不多。
　　胡玉秀的家，短短的四天时间里，完全换了个样，胡玉秀也仿佛换了一个人，走路腰杆笔直，引得村子里那些女人们的闲话又开始飞了。
　　这家女人对那家女人说：“瞧把她嘚瑟的，就好像找了一个当官的。”
　　那家女人脸上满是讥笑，低声说道：“嗯，很大的官呢，管了几百只羊，羊倌＿＿，听小武的媳妇淑琴说，那姓魏的一直给她舅放养呢。”她把羊倌俩字声音故意拖长提高。
　　说完，俩个女人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天卯时，魏明醒来突然感觉心很慌，他想到吴月娥，就开始坐卧不安，慌忙穿了衣服，洗了一把脸，没有吃早饭就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胡玉秀的家。
　　往回返的魏明，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着，他担心吴月娥的安危，也担心着他的羊群，不安让他加速了脚步。可快到家的时候，他又开始发憷，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吴月娥解释这消失的五天。
　　黑子远远地迎了上来，愉快地欢叫着，叫声引着吴月娥走出了院门，当她看到魏明的那一瞬间，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着。
　　魏明急忙跑过来，双手拉起憔悴不堪的吴月娥，刚要开口说话，吴月娥身子一软，昏迷了过去。魏明抱起吴月娥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焦虑地大声喊着：“月娥，月娥，月娥。”
　　黑子跟在魏明的后面，不安地狂吠着。黑子的狂吠引得百十米远的，羊圈里的老虎也开始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