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失魂

　　把吴月娥放到冰冷的炕上后，魏明鞋子没来及脱就爬上了炕。他半抱着吴月娥，焦虑地一边喊着：“月娥，月娥醒醒。”一边掐着吴月娥的人中。好半天后，吴月娥苏醒了过来。
　　魏明看到苏醒的吴月娥，眼泪控制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吴月娥惨白的脸上。此时，魏明才注意到，憔悴的吴月娥鬓角的头发竟然白了很多。他颤抖着手，抚摸着吴月娥的头发，轻声抽泣着。扯开一床被子盖在吴月娥的身上，心底痛骂着自己，愧疚万分地说道：“对不起，月娥，巴特尔让我陪他去躺省外，没来得及告诉你，让你担惊受怕，对不起，月娥。”
　　躺在魏明怀里的吴月娥，眼目闪过一抹惊喜后便荡出浓浓的柔情，她虚弱地说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想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好害怕。明哥，看不到你，这些天有时我就会瞎想，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了。”说着，说着，吴月娥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以后不许瞎想，对不起，月娥。”魏明用手擦着吴月娥的泪水。
　　“嗯，嗯，嗯，我以后不瞎想了，明哥，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平安着就好。”吴月娥望着流泪的魏明突然间的脸微微一红。此时，她多想就这样，一直躺着，躺在魏明的怀里，听着魏明说话。这样的温馨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距离此时有多远了。她伸出右手，轻轻擦去魏明脸颊的泪珠，抚摸着魏明下巴的胡须温柔地说道：“明哥，这些天是不是很辛苦，很累，看你胡子都这么长了。”
　　吴月娥棉花糖一样的柔情，让魏明的抽泣声开始大了起来，他以为吴月娥会责怨自己，会痛骂自己，会对自己更冷漠。自己令这个女人魂魄都快散了，这个女人却依旧对自己充满了关心与深情。他抚摸着吴月娥消瘦的脸颊无比真诚地说道：“月娥，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呆在这荒野中。”这句话，他曾经发誓承诺过。可是当承诺遇到香艳就会成了薄云，风只轻轻一吹就散了。
　　吴月娥对魏明的承诺却是那么的相信。听着魏明的承诺，她的脸颊更红了，用虚弱的声音对着魏明表示：“这几天我也无数次想，只要你平安回来，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气难过，我要好好和你过日子。”
　　魏明的心，更加的苦痛着。他急忙说道：“别说话，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吴月娥眼睛里闪着一团火，她是那么的不情愿魏明离开自己。魏明仿佛没有注意到吴月娥眼睛里的火焰，他匆忙跳下了炕，到院子外抱进一捆柴，他把炕烧热后，就赶紧开始做饭。当他揭开锅时惊呆了，他看到锅里的稀饭都已经快成了糨糊，还有一层白绒毛，白绒毛上有着指甲盖大的黑点，他哽咽着问：“月娥，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做饭吃了？”
　　“我心里急，吃不下去。”
　　“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魏明连忙洗完锅，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找出一把挂面，又打了两个荷包蛋。
　　
　　吃过饭的吴月娥，说话开始有了力气。
　　“明哥，想听你在外面看到的新鲜事，能讲给我听吗？”
　　“嗯，你先躺着，等我去看看羊，回来给你讲。”
　　“我昨天傍晚给它们都喂过了，哦，今天还没有喂呢。”吴月娥突然间想起今天羊还没喂，她急忙翻身要往起爬。
　　“刚到上午，不着急，好好躺着，我去喂。”
　　
　　喂完羊的魏明，把脑海里搜索出来的，曾经书本上看到的城市情景，结合自己想象的，讲给吴月娥听。吴月娥躺在炕上听着，笑着，望着魏明，那么幸福，那么快乐着。仿佛魏明是她渴望已久，才才得到心的一个男人。一整天，吴月娥都在饮着蜜水，她的眼睛弯弯地蓄满了三月的风，望向哪里，哪里就有花儿在开。
　　
　　傍晚，吴月娥整理炕柜，她要给魏明拿出换洗的衣服，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笑眯眯地问：“明哥，存折呢？”
　　魏明望着吴月娥，一下子懵了。
　　这些年，巴特尔每一次在十一月底把一年的工钱结算给魏明时，魏明都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赶到镇子，将一张从信用社换来的纸交给吴月娥保管。可是这一年，他没有那个心劲了。十一月底结的工钱，魏明一直拖到那个天空飘雪的十二月中，才懒散着走向镇子。到了镇子，他就想着先喝上几盅，喝着喝着，喝忘了，后来又都花给了胡玉秀。此时吴月娥笑眯眯地等着那一张纸，魏明傻了。他把存钱的事给忘了。
　　“实在是对不起，月娥，按理，这钱有你一半，我不该全给花了，可是我与巴特尔出去，想着人家对我那么好，所以住宿吃饭，我就把帐结了，这次外出，我也是想，眊眊来大钱的路子，咱们也不能长久地给人家当奴隶，是吧，等我们有了牧场，我也想像巴特尔那样，做一番大事。“
　　“明哥，以后不许你说，你的，我的，嗯，嗯，嗯，我知道呢。”
　　这个夜晚，吴月娥又仿佛回到了曾经，曾经花朵上撩情的蝴蝶，惹得风都嫉妒。
　　
　　吴月娥没几天就恢复了气色。他俩的关系也在危机过后，从冬天踏入了春天，一朵花又一朵花盛开在寒冬的屋子里。吴月娥又开始说说笑笑，可是魏明时常所问非所答地想着心事。
　　“明哥，家里又攒了这么多鸡蛋，快过年了，你给张大叔家送些。”
　　“张大叔他们都好着呢。”魏明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抽着烟，眉头堆积着薄薄的愁云。
　　“明哥咱们还有八只大公鸡，一开春，又有母鸡抱窝的话，吃不完，如今也不需要拿鸡换啥，你给张大叔送鸡蛋的时候，再抓两只鸡。”
　　“过两天我去赶集，去换一桶子油。”
　　吴月娥把正在纳着的鞋底放到魏明柳条编织的半扎高，直径一尺的圆口针线盆里，跳下炕，蹲在魏明身边，笑嘻嘻地望着魏明说：“明哥，你想啥呢？”
　　魏明猛然间睁大了一下眼睛，抬头望了一眼煤油灯下的吴月娥，淡淡一笑：“你说啥？”
　　“明哥，我发现你从省外回来，总是心不在焉的，感觉你有心事。”
　　“我能有啥心事，别瞎想，睡觉。”魏明把手里还有一半的烟在水泥地上碾压了一下，烟灭了，他站起身，吹灭了油灯。
　　吴月娥摸着黑往炕头移着。
　　不一会儿吴月娥微微的喘息声，荡在飘着卷烟的空气里，大黑在属于它的窝里竖起耳朵，张望着刚才还有亮光，此时漆黑一片的窗户。
　　
　　年近了，魏明又去了一次镇子，采购年货。当他路过一家服装店，看到门面挂着的各种式样的棉袄时，他脑海里又闪现出胡玉秀的妩媚，他想，那件红色的棉袄胡玉秀穿一定很漂亮，他的手摸了摸口袋，又叹息着离开。
　　
　　风撤着三月走来。在家左等右等不见魏明的胡玉秀，起初想：魏明估计是回老家过春节了，因为第一次遇到魏明时，他无意中说过，他的孩子也一样。直到三月中了，还不见魏明的身影，胡玉秀想：他也该回来了，是不是他觉得配不上我，所以又躲了。
　　这一天清晨，胡玉秀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新买的杏黄色小立领外套。这件衣服是胡玉秀用魏明临走时压在枕头下的二百元钱特意跑县城花了二十八元钱买的。
　　那天魏明走后，她收拾伙房的炕，看到魏明压在枕头下的钱。胡玉秀瞬间泪花儿一个劲往下落。这个新年，她用魏明给的钱办了丰盛的年货。三十的晚上，她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看着地上铺的小红砖，柔软之处一个火炉有火一直燃烧，烧得胡玉秀走进走出没有穿棉袄都不觉得冷，烧得胡玉秀初一拜年的时候，那脸蛋上的桃花得粉红粉红的开着。招惹得村子里几个男人一趟又一趟溜到她家要酒喝，都被胡玉秀冷着脸请了出去。最后一生气，太阳还很高呢就把院门插了。
　　
　　胡玉秀顺着听来的信息，朝着荒野山的方向走去，约摸着走了半个时辰，过了自己村子最后一块地。又半个时辰后，山有些近了，她又开始沿着山脚往南走，越走心里越害怕，她回头看看来时的方向，驻足想了想，一咬牙继续往前走去。途中她看从山谷冲出的河床上有着很多酸枣树，就想到了狼，当想到狼她的腿开始软。胡玉秀四周眺望着，寻找到一根木棍，这根不到两米长比手腕略细的木棍成了她定心的武器。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胡玉秀的心跳加速着，她从太阳还没升起，走到太阳都快挂到正中了，还不见听说的那个羊圈。胡玉秀眼睛里开始有晶莹在转动，心底腾升起一股怨恨。此时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远到看不到村子的影子。往回返她不甘心，只好又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远远地看到一片树林，几间房子，胡玉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加快了脚步。
　　她想象着魏明看到她的表情，她想象着魏明看到她会是怎么样的惊讶于开心，一定是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当想到魏明那结实的胸怀，胡玉秀的眼睛闪着激动。
　　她几乎是小跑的速度到了那户人家百十米远，突然一条大黑狗，嗖地冲着她的方向跑来，狂吠着扑向胡玉秀。
　　胡玉秀大惊失色，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命大喊：“救命呀，救命呀，魏明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