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个小伙子对王峰说：“王哥，我的被子特别宽大，来煞来煞，咱俩睡到一起吧？”王峰看他的态度挺诚恳的。只知道他是同坐一辆车过来的，目前还不认识。王峰说：“真有那么宽敞吗？”小伙子打开被子让王峰看。一看确实够宽的。王峰笑道：”好吧，谢谢你了兄弟。咱们两个先将就一下，待我家里送来了被褥再说吧。”
　　监狱面积太小了，犯人们拥挤不堪。每个人只有五六十公分宽的位置，连翻个身都困难。王峰悄悄地和小伙子商量：“兄弟，你看这里太挤了，咱们两个不如睡到地上去，那里要宽松些，如何？”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号长能同意吗？”
　　王峰问冯拐子：“拐子兄弟，我们两个想到地上去睡，可以吗？”
　　“王哥，就凭咱俩的关系，那还是个事嘛，想去就去呗。不过，地上凉得很，别把身体弄日塌了。”冯拐子确实挺够义气的。
　　“咱身体壮的跟野牛一样，没事的，谢谢你了兄弟。”王峰对他抱了抱拳，算是谢过了。接着，两个人便齐心协力把被褥抱到地面上，几下子就把地铺搞妥了。随之，两个人便宽衣解带钻进了被窝。王峰问：“兄弟，还没有来得及问你贵姓呢？”
　　“贵姓不敢当，姓廖，廖风君。”
　　“名字既文静又高雅，怎么觉得像个女人的名字？”
　　“很多人都这样说，爹妈起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兄弟你因为啥事进来的？”
　　“偷书，偷图书馆里的书。”他小声道。
　　“偷书还犯法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偷书干嘛呢？去买钱吗？看样子你是个学生，也不像个贼娃子，想看书可以掏钱买嘛，何必偷呢？”
　　“不好意思，买书的钱给女朋友买好吃的了。回去不好交待，害怕被父母骂，所以就……嗨！早知道就不偷了。”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风流的嘛，只偷了几本书吗？据我推算，你小子肯定还犯了其他的事情。不然的话，肯定进不了石坂梁子。”王峰盯着廖风君，他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戴着一副眼睛，一个标准的白面书生。
　　廖风君垂头丧气道：“嗨！有些事情不好说，可能是因为得罪了那个张主任吧，这件头疼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肯定是他在背地里下了烂药。他给派出所说我是个惯犯。我才懒得尔视他，派出所就把我交给了三分局，三分局让我交代其他的罪行。我哪里有什么罪行啊，警察看我交代不出什么名堂，就把我送到了这里。王哥，你说我冤不冤啊？”
　　“算了算了，不提了。总之你和我一个德行，对当官的不感冒，不吃亏才怪呢。”王峰坐了起来，从提包里悄悄拿出来了一包香烟和一瓶罐头，走到冯拐子的床铺前悄悄塞给了他。冯拐子刚想说什么，被王峰的手势阻止了。王峰又钻回到被窝里，从挎包里摸出了一包饼干，在被窝里和廖风君偷偷摸摸分享起来。
　　睡到半夜时分，号子里传来了打闹惊叫声，大家都被惊醒了，有人急忙拉开了电灯。但见“机械厂”骑压在买山江的身上，手里拿块砖头朝着他的脑袋砸去，切齿骂着：“狗日哈的缠头，我把你个驴驴抬哈地，还敢打老子！我让你打，让你打……”
　　买山江死死抓紧被子防御着挣扎着，杀猪般的嚎叫着。几个人反应比较快，急忙扑过去把”机械厂”拉开按倒了。与此同时，买山江从被窝里挣扎着窜了出来，只见他满脸是血，踉踉跄跄地从床底下抽出来一块砖头准备还击“机械厂”。王峰见了急忙窜到买山江的身后，一个动作就把他撂翻到了床上，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叫察子呀！”
　　不大一会儿，号门打开了，王辉和几个警察衣着不整地进来了。
　　“啥事情，谁他妈的在闹事？”王辉瞪着眼睛望着大家。
　　“他，是他用砖头袭击我。”买山江一只手捂着血淋淋的脑袋，另一只手指着”机械厂”。
　　“机械厂”歇斯底里吼叫着：“晚上他把我打成啥了唉，你们瞧瞧我的脸煞，都快肿成猪头了。请问你们，买山江有什么权力随便打人？难道你们就不管不问了吗？告诉你个狗日的买山江，老子可不是好惹的，今天就是把老子拉出去枪毙，不把你个缠头砸死，老子就不是人！”“机械厂”被几个人摁到在床上动弹不得，嘴巴依旧还那么强硬。看来，他是个不怕死的亡命徒。
　　“把他拉出去！还翻了天了不成！”警察发火了。
　　“机械厂”被大组长几个人推出了号子。警察对买山江说：“你的伤势咋样，需不需要到卫生所去包扎一下？”
　　买山江被带走了。大伙顿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王峰瞧着冯拐子，此时的冯拐子却一声不吭，低着头默默无语地抽着烟。
　　院子里传来了警察和值班人员对”机械厂”的吼叫声：“驴日哈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还敢偷袭号长，万一失手把他打死了咋办，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机械厂”宁死不屈，吼道：“打死了去秋！大不了老子抵命！”接着传来了“机械厂”围着院子跑步的声音。不大会儿，号子门又开了，一个年纪大的老公安走了进来。他操着陕西口音问：“刚才谁在做甚，谁把谁打哈啦？”
　　冯拐子急忙站起来说：“马所长，刚才你没有看见，那个机械厂太阴险恶毒了，竟敢用砖头袭击我们的号长买山江，把他砸得满头是血。要不是大伙及时制止，恐怕买山江的小命就不保了。”
　　马所长又问：“机械厂为啥要砸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吧？他为什么不砸别人，偏偏就砸他呢？”马所长不亏是个老公安，一针见血点到了要害处。
　　一个新来的犯人站起来愤愤不平道：“马所长你不知道，那个买山江太凶残了，把我们新来的一顿暴打么，把我们打得鼻青脸肿的。我一个人说了不作数，让大家都来证明一下煞。”
　　“就是这个样子，就是就是……”大家顿时炸了锅，就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着。
　　“喔——额算是听明白咧，是买山江先动手打的机械厂，机械厂又反过头来报复了买山江，我设的没有错吧？”马所长见大家点头又说：“那额问问你们，你们站起来都是五尺高的汉子，难道就没有长手脚吗？就那样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等着挨打？额就有点想不通咧，这到底是为个甚？”
　　大家都低着头鸦雀无声了。马所长瞪着眼睛扫描着大家，继续说道：“上边早就约法三章，三令五申不允许打人骂人，不允许欺负虐待犯人。可就是有些人目无党纪国法，把法律当成儿戏，当成耳旁风。倚仗着自己是个号长，说白了不就是个维持秩序的犯人嘛，有啥权力和特殊的。自己也是一个犯人，不悔改自己所犯得错误罪行。不顾法律的尊严，随便打人骂人欺负人，是谁给他的权力？都知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么，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咧。冯号长，额问问你，你老实设，买山江打人的时候你在做甚？”
　　“我，我早就跟买山江说过多少遍了，不让他胡整么，可是……可是他，他就是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有的犯人号歌唱得不好，老唱错，你让我们怎么办呢煞。所以就，就……”冯拐子低着头强词夺理狡辩着。
　　“号歌唱得不好，号歌唱不好就应该挨打吗？谁给你规定的？额问问你，号歌你唱得特别好是吧？那你给额唱一哈额听听。”马所长瞪着冯拐子，看来他对待处理犯人的观点和方式方法与众不同，别出心裁。
　　冯拐子喏喏道：“马所长，说实话我也唱不好。马所长，原谅我吧，我错了，以后坚决改正。”冯拐子气馁了。看来他的脑子够灵活的，会见风使舵。
　　“嗯嗯，那就好。至于那个买山江，本来是让他协助你管理维族犯人的，语言方便些嘛。谁给他的权力，横行霸道，尽欺负犯人。他要是再这样继续胡整下去的话，干脆换人算咧。”老所长的话音刚落，全宿舍的人顿时掌声雷动。老号长冲着大家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管是哪个民族，都要尊纪守法，民族政策要讲，但是更重要的是讲法律，不讲法律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冯号长，你明天负责把买山江叫到额的办公室里来，额要好好问问他，看他到底是个啥意思。等额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做处理，这三更半夜的，大家都睡觉休息吧，明天还要出工干活呢。都睡吧，额走咧。”
　　“谢谢马所长，马所长就是个大好人，哈哈哈。”大家吼叫着，随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马所长微笑着走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早就该退休了还赖着不走，真他妈的……”冯拐子小声嘟囔谩骂着。
　　半夜时分，买山江悄悄回来了，他捏手捏脚摸索到了自己的床铺。冯拐子坐起来小声问：“兄弟回来了，咋么家处理的？”
　　“别提了，机械厂只是被关了禁闭。”很显然，买山江对处理的结果似乎并不是太满意。
　　“喔靠，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冯拐子随之躺下了。
　　凌晨，王峰早早起了床。说白了，昨晚上基本上一夜无眠，只是迷糊了一会。睡在地面上，毕竟比不了木板床，一股股冷风无孔不入，想睡个安稳觉，门都没有。王峰站在窗户近前，瞭望着外面的冰雪世界。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短短时间就发生了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令人无所是从。院子里已经有人开始干活了，马所长在院落里慢条斯理地打着太极拳，几个炊事员忙忙碌碌奔跑着。此时，院内饲养的两只土鸡”扑愣愣”着飞到了窗户台子上，王峰不知情，朝着它们“去”了一声，把它们赶了下去。
　　冯拐子急忙吼道：“王哥王哥，千万不要赶走它们，要知道它们可都是神鸡，是来报喜的，估计今天又有两个人要被释放了。”
　　王峰纳闷道:“怎么可能呢？不就是飞上来了两只鸡嘛，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另外一个大胡子说：“兄弟你别不相信，灵得很！”
　　“还有这么玄乎的事，我才不信呢。”
　　“王哥你别不信，等着瞧好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冯拐子说着递给了王峰一支香烟。
　　“真的吗？今天我倒要看看谁的运气好。”王峰半信半疑，点着了香烟。
　　“可能该轮到我了吧。”那个大胡子咧嘴笑着。
　　“放你，放你的血还差不多。”冯拐子对他嗤之以鼻。
　　“号长，要知道我关到这里都快一年了唉，要么放掉，要么判掉煞。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延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把我提出去枪毙活埋了算个秋。”大胡子嘟囔着。
　　号门开了，大组长用眼神把王峰叫了出去。到了僻静处，他把一双大头翻毛皮鞋递给了王峰，说：“王峰兄弟，看来还是你的眉毛宽啊。呶，这是谢干部让我给你找的一双翻毛皮鞋，虽然不是新的，但总比你脚上的小白鞋暖和多了吧。你看看你那个骚情样子，大冬天还穿着一双小白鞋和鸡腿紧身裤，别人一瞧就知道你小子是个骚情货。”大组长身材魁梧，单眼皮，说话语气不紧不慢，办事四平八稳，看来他的城府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