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几个借刀人

　　悬虑和州城池遭袭，朱元璋偕徐达及五千骑兵不惜坐骑一路疾驰，已望见前方的城楼，先头开道那百余骑却慢下马蹄；其后大部忙驭缰绳，同时传令“放慢”——“放慢！”命令迅速传向后方。这时，先头马队有人掉马来报：
　　“前方有俺们的人，似来报信！”
　　是一员小卒，手持长矛，被这众自远处飞驰而来的骑兵吓傻了，杵在那里像尊泥胎。见马队慢下来，他的心魂少时归位，迎前高声道：
　　“报——有数千鞑子攻俺们城池，李幕官用计，淹死了好些，恰耿爷爷率人杀来，将鞑子们都给吓跑了！”
　　“耿……”朱元璋心窍倏尔一亮，“耿再成？他还好？”
　　“耿爷爷的箭伤已无碍，威猛着哪！”
　　“那人，你来鞍前，讲讲李幕官用了哪般计策。”
　　听说城池无虞，耿再成也归来了，朱元璋心情大好，边走边俯上身听那小卒讲述：
　　“主公率人马刚离开，李幕官便下令，自南北两处将壕沟堵住，汲干西门前壕沟里的水，撒上一层草，再撒上一层土……鞑子来犯果真认准西门，见壕沟没水就争抢着下马跃入，全都陷在湿泥中不能动弹，这时南北两处一齐决壅放水，于是乎，淹死了好些……”
　　“他算得准呀！”朱元璋哈哈大笑，复戛然而止，蹙眉自语，“算得准呀……”
　　李善长与耿再成偕几员百户并百余士卒，已恭候在城门外，目迎马队渐行渐近。朱元璋消却守住城池和耿再成安然归来这两重欢喜，目瞪李善长，欲翻身下鞍，终于忍而未动，淡淡对向他深躬的人们道：
　　“都上马，进城叙话。”
　　他能忍住，李善长偏不让他忍下去，上马并行后探身问：“主公似有心事？”
　　“俺打通了饷道，孙德崖随后就来了，最少三万人。”朱元璋睨着李善长道，“这人应是百室那出戏中的一个吧？”
　　“请主公恕罪，”李善长狡黠一笑，“暂卖个关子。不过，善长愿立一状：这出戏一旦有失，善长宁肯赔上首级也不会让主公背负骂名！”
　　“你果然——”朱元璋说了半截话。
　　“主公，”李善长伶俐地转了话题，“城池小，恐怕容不下三万人。孙德崖这次寻来必定饥肠难耐，主公可许他饱饭，至于入城嘛，他只能携一百亲兵进入。”
　　“由你安排。”说罢，朱元璋不再看李善长一眼，回头问，“德甫①的箭伤果真好利索了？你呀，可让俺焦心透啰！”
　　“再成不成器，败了要紧的一阵，愧煞！哎，实不配主公如是关怀！”
　　“胜败兵家常事，你无须为那一阵而挂怀……”
　　过了一个多时辰，孙德崖率三万余部曲隆隆抵近和州城下。李善长再次走出城门，示以恭敬地躬一揖，把孙德崖就时揖下了雕鞍。于是，他麾下数十大小长官纷纷下马，跟在主帅之后向李善长回礼。孙德崖笑容动人，道：
　　“俺知晓你李百室的名头！是国瑞叫你出来迎俺的？”
　　“是。我主公听说孙大帅临至，忙着张罗酒宴，便遣善长出城迎接。”
　　“有心了！对待俺们这些讨饭的，国瑞也客气了！”
　　“孙大帅此言差矣！”李善长笑道，“莫说我红军是一家，只论，你乃我主公的长辈，走到这里用一顿饭，还须自轻？”
　　“非一顿两顿饭呀！”孙德崖叹道，“濠州一直缺粮，便有几口，也得先顾着那二位大王，俺们呀——苦煞！”
　　“不在此叙话了，请大帅入城。”李善长做出有请手势，遂又垂下胳膊，“只是，此城实不宽绰，容不下许多兵马。”见孙德崖欲变色，紧着道，“供儿郎们的饭菜决不敢怠慢，只不过，要驻扎在城外了。城中左腾右挤，为你安排的临时帅府，可入住百余人。”
　　“为俺安排了帅府？”孙德崖咧嘴笑了，“那就选百余亲兵，随俺入城！对了，有一人必须同俺一起，——邵将军！”他扭头呼道。随一声回应，走出个与孙德崖岁数相仿的白面人，瘦脸雄躯，似笑非笑冲李善长点了点头。
　　李善长对此人颇有了解：其姓邵名荣，本为五元帅之一潘铁匠麾下，占取濠州城后，那潘某人每日沉溺女色酒肉，人马渐被其掌握，——他怎同孙德崖走到了一起？且不究原委吧，这人应可利用，为此须早做盘算才是！想到这里，他伸手划了半圈，笑道：
　　“恭请孙大帅与这位将军入城赴洗尘宴。”
　　“不了，”邵荣推却道，“俺留在城外，只要每餐管饱，跟入城没什么两样。”
　　“这怎么行，俺们……”孙德崖收到邵荣丢来的眼色，改口道，“也好，也好。”
　　李善长把微细尽收眼底，不动声色请孙德崖上马，随后踩镫跨鞍，引导孙德崖及一百亲兵进入城门。当日黄昏前，他遣人悄然奔赴滁州，个人则随送饭菜的兵卒来至城外孙德崖部驻地，请见邵荣。邵荣不知动了哪样心机单独会晤了李善长，密谈许久，至于内容，除这二者，他人不得而知，但从李善长的神情上来看，多是如意结果。
　　不过一日工夫，和州城里、城外的驻兵以及周遭传播开一桩奇异事，时闻议论。
　　“……朱爷爷在破鸡笼山之前，正小憩养神，忽然刮来一阵旋风，不多会儿，一条金色小蛇攀上左臂，旁人都吓得叫喊，朱爷爷却认得此乃瑞物，命金蛇爬入帽缨中，随后上马行进……好嘛，不等战一场，助鞑子守山的民兵纷纷来降，而鞑子呢，老远便逃得没影，只恨爹娘为他少生几条腿呢！”
　　“鞑子为什么逃跑？那是因为当时好端端一个晴天，忽地乱云飞卷，只见一条金龙怒气冲冲盘旋在营寨上方，大有将他们一遭吞噬之势！”
　　“可不是！得胜归来那条金蛇仍盘在朱爷爷的帽缨中，等朱爷爷赏了它美酒，很快化为一条金龙，腾空而去！这一桩，好些人都亲眼得见呢！”
　　“你也亲眼见了？”
　　“那是！活生生一条金龙！足有几丈长！”
　　“这么说，朱爷爷是真龙下凡？”
　　“真龙分明是来帮朱爷爷的……”
　　“真龙就是万岁爷；朱爷爷比万岁爷还厉害？”
　　“这个就不好说了……”
　　朱元璋知道传闻的出处，他不问李善长只字，但心底清楚，李善长在谋划那个“除”字，而谋成这个“除”字，是为他最终成就大事砌出其中的一级台阶！他沉默着，自汤和追敌归来，再未见一丝笑容，每日多半时辰端坐在公堂，熬夜待天明。
　　隔两日，挂上亥牌不久，李善长报入请见。李善长神情轻松，可朱元璋从这人轻微抖动的髭须上，洞察到呼吸并非寻常。
　　“有一事禀告主公：主公之前再三吩咐，若郭公来和州，属下当即刻报来，也好及时恭迎；今郭公夜至，有人或故意不报，已将这一行接到客馆。”
　　朱元璋瞄了李善长一眼，离座整襟，道：“俺紧忙赶往客馆向他解释。”
　　客馆里灯火通明。大厅中，郭子兴气咻咻坐在那里，一旁立着张天祐和郭天叙兄弟，另一厢捆绑着一个身量高大魁梧的后生，竟是耿君用之子耿炳文。郭子兴垂目听着急促的靴子响顿住，换个坐姿，上下打量朱元璋，半晌不语。
　　“那人，”他蓦然开口，“你是哪位？”
　　“孩儿元璋拜见父帅。”
　　“俺还有这么个体面的儿子？不能够！”郭子兴噌地立起，戟指喝道，“说！敬孙德崖为上宾，你可知此为不孝大罪？”
　　“父帅误会了！孩儿仅是念家事可缓，外事则必须速谋！孙德崖率三万余众忽至和州，而城中驻兵不足一万，父帅与他又结有旧仇，若硬生生对他，只怕这城池将换他为主人呀！”
　　“不足一万？”郭天叙阴阴发话，“你旗下的人马——”
　　“你住口！”朱元璋喝断他的下文，转对郭子兴道，“大多人马于太平周遭机动，为的是早日将金陵献给父帅。”
　　郭子兴缓了脸色，坐回去：“你也莫怪俺生气，你可知，俺和你姨娘为了你媳妇肚子里的娃娃，简直操尽了心，听说你在外对不住俺，俺能不气嘛！”
　　“俺……孩儿的浑家有孕了？”
　　“你呀，肚子都那般大了，这才知晓？”郭子兴蹙眉续道，“若非俺悉心保护——算了，不说这些！”
　　“拜谢父帅。”朱元璋深揖罢，遂指向耿炳文，“为何捆绑这后生？”
　　张天祐当下气呼呼道：“他的贼老子诓骗俺离开和州城，害俺在军中大损威望！捆他为换他贼老子前来领罪！另外，仍要揭出那背后害俺的主谋！”
　　“阿舅是否说说，耿君用如何诓骗你的？”
　　“他说，这回鞑子投了大气力，城关够呛守住！还建议俺速回滁州请援兵！”
　　“这话没错呀，怎是诓骗？当时情形确实如此。”朱元璋直视张天祐，“还有，阿舅也说那是建议，你不接纳就是；可你最终接纳了，还带走两千亲兵。对此元璋从无一句埋怨，可阿舅又是如何做的？冤屈耿君用诓骗，捆绑了无辜的耿炳文，仍要揭什么主谋，这是故意生乱！”
　　“你满嘴胡说！”张天祐叫道，“那两千亲兵是耿贼强塞给我的！”
　　“到底谁在满口胡说？两千亲兵乃俺父帅的亲兵，他耿君用岂能调动？能调动的，除了俺，再也只有阿舅你了！你也莫一口一个‘贼’地叫，只有鞑子才这般呼俺们红军！”
　　“你……你就是那个主谋！”
　　“不思自省，一味施宵小伎俩，自今你不再是俺阿舅了。”朱元璋不屑地收回目光，转对郭子兴道，“孙德崖的三万余人就在城外，不知哪个竖子将父帅哄至险境，俺当前惟念你的安危，没闲暇跟他人斗嘴！来日查出哪个心藏歹念欲加害你，俺定掏出他那颗黑心！”
　　“算了！算了！”郭子兴不胜其烦连连摆手。“国瑞呀，俺们该如何对付孙德崖？”
　　话音刚落，即听门外有人报：“孙大帅得知郭爷爷来了，欲出城调兵！”
　　“主公！主公！”徐达疾走而入，独向郭子兴浅施一揖，道，“孙大帅欲出城，属下们劝阻无果，故前来请令！”
　　“哎呀！”朱元璋连拍巴掌，“父帅，孩儿请释放耿炳文，这就前往稳住孙德崖，便不在此侍候了！”
　　“放人！你去！你去！”郭子兴咬牙道，“俺……俺快被他气死，还要忍下去！你去！”
　　李善长一直在外候着，见亲兵挑灯引朱元璋和徐达、耿炳文而来，迎前挡住去路。
　　“料孙德崖心怯欲辞，”他语直意明道，“请主公劝他留后先发部众，他若应诺，主公遂出城，至于城内事由善长周旋。”
　　朱元璋目光阴鸷，不置可否，没头没尾道一句：“他提起俺浑家怀有身孕，分明就是要挟！”说罢，推开李善长，转向孙德崖的居处奔去。徐达、耿炳文和十数亲兵紧随其后，东转西走，远远听见一片喧哗，杂着孙德崖暴躁的喊声：
　　“紧赶着！你磨蹭什么！快！俺要抽你鞭子了！……”
　　更鼓敲了五下，已值拂晓时分。朱元璋加快脚步，迈进大门，不理会乱哄哄的场面，径直冲孙德崖道：“大帅何故这般惶急？莫非元璋哪处怠慢了你？”
　　“不，不不！”孙德崖硬挤出几分笑意，“国瑞对俺的好，俺抵死念着！俺听说你丈人来了，两厢要是照面，指不定闹出什么……”
　　“哎！孙大帅这也是为元璋着想啊！”朱元璋抱拳拱了拱，续道，“如今大帅的部曲正驻扎城外，若错认了哪节，恐怕大帅的好意结出坏果子，不如令你的部曲先行？”
　　“这个……”孙德崖迟疑片刻，“使得！”
　　“元璋这就安排？”
　　“你安排！要快……俺是怕你为难，不然，哪来的许多顾忌！”
　　“大帅只管传下令去，然后安坐吃罢饯行酒，俺便送你启程。”
　　朱元璋稳住孙德崖，点出耿炳文和另一个后生吴国宝，与孙德崖的亲兵出城传令。他欲助李善长砌就这级台阶，孰知李善长百密一疏，竟将朱元璋推入一方凶险之境！原来，李善长扣结扣地遣人佯情急、扮紧迫报给郭子兴：
　　“孙大帅执意要调人马闯城门，谁也拦不住，朱总兵无奈，惟赶往城外，试一试能否安抚住孙大帅的部曲！”
　　得知孙德崖在城内无非拥有百余亲兵，郭子兴登时起了恶性子，下令集结人马，率众直寻孙德崖而去。那郭天叙心恨朱元璋，又是个无谋之人，暗想：他去孙德崖部，若传出消息，孙德崖已被他麾下锁拿，料想那众孩儿不会放过他，正可谓借刀杀人！生出恶念，急忙唤来一员心腹，耳语几句，催其速去行事。
　　李善长的谋算是：致使孙德崖的亲兵与郭子兴的人马厮杀开来，由埋伏在暗处的己方伺机一并射杀，造成因宿怨旧恨争斗最终同归于尽之假象；人算不如天算，——汤和急火火打马驰来，勒缰绳翻身下鞍，径直奔到他身前，只一句话，当即将他惊吓成泥胎样。
　　“郭大公子遣人出城，先生可知此事？”
　　“啊——”
　　“先生说话呀！”汤和意识到不妙，几乎飞出一拳，“莫给俺学哑子！”
　　“哎呀！哎呀！”李善长醒了神，连拍额头，“怎疏忽了这竖子！——我等务必要助郭公拿下孙德崖，断不可伤他，不然，主公的安危难料啊！看邵荣了，如今惟看邵荣了！”
　　“邵荣？先生这又打的什么哑谜！”
　　“不及细说！先助郭公拿下孙德崖再论其他！”
　　埋伏暗处伺机放箭的精悍人等，转而成为郭子兴的帮手，在汤和这员猛将带动下，不过盏茶工夫，制服了孙德崖的亲兵，将孙德崖生擒。
　　城外正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朱元璋意借孙德崖这道帅令，将驻扎城外的人马骗离和州；业已拔营，前军开始行进，——几乎遂愿之际，忽见一骑从后向前疾驰，一径不停高喊：“俺们中了朱元璋奸计！大帅被朱元璋害了！拿下他给大帅报仇！……”
　　彼时，朱元璋正陪同前军几员将领策马行进，闻听喊声暗叫“不好”，顾不及多思，冲耿炳文和吴国宝丢去眼色，遂掉转马头挥鞭奔跑起来；那二后生心会，竞相掉马紧随其后，少顷，孙德崖的麾下呼喊着追逐而来——
　　“截住他！莫叫他三人逃走！……”
　　道上一眼望去均为孙德崖的部众，几重横出的刀刃矛头，除非钢铸马匹铁打躯身，三个手无兵械之人，哪能冲得过去！
　　“为何阻拦俺们？”耿炳文喝问。
　　“贼子！”有人直指朱元璋，“你为何害俺们大帅！”
　　朱元璋道：“俺只偕二人出城送故友，何曾害你家大帅？若是，又怎能以单薄之力入你军中？快快让路，待俺赶回城中，便知实情！”
　　“这就是有金龙庇护的朱爷爷，非奸恶之人！”对面队伍中有人喊道。紧着又有人喊：
　　“莫对他不敬！不如随他入城看个究竟！”那人边说边上前，把着朱元璋坐骑的辔头，通开一条走道。
　　朱元璋三人刚缓一口气，孰料这人忽然松手，用力拍打马屁股，这坐骑登时撒开四蹄飞跑开去，身后追来一阵喊叫：
　　“心虚了！追上去杀了他！”
　　“杀他！”
　　耿炳文和吴国宝奋力阻拦，奈何四拳空空，很快被掀下马鞍，捆绑起来。前方，朱元璋连遭追兵数击，幸而袍内衬着软甲，未伤及皮肉；这里犹苦于摆脱追逐，却再遇阻截：孙德崖的弟弟孙德岚率数百兵卒张弓搭箭，迫使朱元璋急忙勒缰：“吁——”那马匹嘶溜溜高抬前蹄，他顿然失了平衡，左摇右晃，摔下马鞍。眨眼间，对面的兵卒忽剌剌抢来，将他围在当中，矛尖触甲，刀锋刺肤，杀气侵胆！
　　“他害我兄长，该死！”孙德岚叫道，“你等还不动手！”
　　某人抢在朱元璋之前喊道：“万万不可！大帅仍在城内，生死未知，应留此人以备交换！”
　　“俺兄长已被这恶贼害了！莫非你没长耳朵？”
　　“属下对此甚疑！报消息者并非大帅亲兵，岂可全然相信？再者，前番传帅令者分明为大帅心腹，焉能不信？请孙将军细思！”见孙德岚犹豫不决，那人续道，“若大帅无虞，俺却害了朱爷，与加害大帅有何不同？”
　　“你说，该如何是好！”
　　“莫冒犯朱爷和那两位随从，遣心腹之人入城一探究竟！”
　　“这个……且从你！”
　　朱元璋被孙德岚拘禁了。和州城内，正为杀不杀孙德崖而起争论。郭子兴占据了朱元璋的公堂，一旁立着张天祐与郭天叙兄弟，另一旁立着汤和、徐达、耿再成；李善长和耿君用因不便露面，心急如焚地躲在暗处，始终仄耳听声辨势。传来的高门大嗓多出自郭天叙：
　　“若此时不杀他，日后再难寻得机会！”郭天叙继续鼓动父亲，“孙德崖那老贼是如何羞辱父帅的，这不仅为父帅之耻，也是儿子同全军将士的奇耻大辱！如今老贼落在俺们手里，正是雪耻洗恨之时，父帅何必左右迟疑！”
　　即听汤和道：“主公尚在城外，或恐正身处他的营中，故而，孙德崖杀不得呀！”
　　“你哪个主公尚在城外？”郭天叙怒道，“你的主公只有一位，那就是给你粮饷、给你兵权的俺父帅！”
　　“他也是你的亲属呀！你怎忍不顾他的安危？”
　　“俺哪来的这位亲属？你收声！——父帅呀！切莫当断不断啊！”
　　有人熟知方位径直找到躲在暗处的李善长和耿君用，附耳细语一通；李善长二眸陡地大开，搓掌跺脚，紧着对那人耳语几句；那人点头，转身直冲灯明方向奔去，进了大堂，非对郭子兴报，也非对汤和、徐达报，倒似自说自话：
　　“在城门拿下一人，称是郭大公子心腹，还说，郭大公子遣他出城告知孙大帅麾下，朱总兵已害死了孙大帅！”
　　郭子兴兀自愣神，徐达已怒不可遏，向郭天叙戟指喝道：“你是何居心！”
　　郭天叙心里有鬼，一时舌失狡、齿难辩。汤和见状，高声道：
　　“郭大帅对俺们主公有恩有义、视如己出，故而俺们也如赤子侍父一般心爱郭大帅；你若下令杀孙德崖，等于害俺们主公，这恩义就此断绝！既然恩义两无，俺们凭什么还抱人子之孝！不如一并拼了吧、反了吧，身后叫天下人来评说这桩是非！”
　　郭子兴和两个儿子都吓丢了魂魄，独张天祐强撑硬气恶声：“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汤和紧攥双拳，向张天祐走去；张天祐步步后退，想起拔剑，恰这时，郭子兴拍案喝道：
　　“为国瑞，孙德崖不能杀！谁若再进言一个‘杀’字，俺先砍掉他的脑袋！”
　　与此同时，孙德岚遣来的探风者已至城下。那厢，李善长迟到地惊出一脊梁冷汗，手扶耿君用肩膀，嘴里念念有词，续而振衣吐气，思忖片刻，对耿君用附耳道：
　　“召集儿郎，求保主公！”
　　“先生分明听到——哦！俺知了！”耿君用不再多话，转身匆匆离开。
　　
　　注：
　　①德甫，乃耿再成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