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大

　　佟宇看到如玉，就急急道歉，“你看，这么迟了，把你累坏了吧？我们去食堂吃晚饭。”如玉忙说没事。
　　一行人出了院子，往前走几百米，向右拐，就进了食堂。食堂是一层平楼，里面相当宽敞。食堂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餐厅，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多排的餐桌椅子。后面是堆放粮油的仓库和操作的厨房，前后用墙隔开。餐厅里开着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餐厅里空无一人。
　　佟宇在中间一张餐桌坐下，如玉坐在佟宇对面。鲁平走进后面厨房，去交待食堂职工做点吃的。鲁平走回来，坐在如玉身旁，“所有人都下班了，就剩胡大一个人。”
　　正说着，走出来一个矮矮墩墩的中年人，四十来岁，挂着围裙，戴着袖套，围裙袖套上都是白白的面粉。这人原来就是胡大。胡大走到鲁平身边站住，两手不安地在围裙上一直揉搓着。脸上一直挂着憨憨的傻笑。
　　佟宇温和地笑着对胡大说，“这么迟了，做点面条就好。”胡大把头点得像啄米鸡，又一墩一墩地走进厨房去了。
　　不一会，胡大就一颠一颠地用盘子装了热气腾腾的三大碗出来。胡大先恭恭敬敬端了一碗水饺给如玉，再给佟宇和鲁平一人端了一碗面条。
　　如玉惊奇地叫起来，“咦，怎么单单我是水饺？”如玉怎么也不肯要，死活要把水饺让给佟宇。
　　佟宇微笑着劝如玉，“这是胡大的一点心意，你就领了吧。每一个来我们研究所的人，第一顿，胡大一定要端上一碗用自己地里种的荠菜包的水饺。”
　　鲁平点头，在边上补充，“这所里别的没有，就是地多。胡大勤快，这荒的地，得空就开垦出来，种上菜，什么菜都种。我们食堂经常能吃上他种的新鲜菜，比外面买的鲜嫩。”
　　如玉这才不再推辞，感激地向胡大道了谢。胡大一直站在如玉身边，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荠菜水饺。就像慈母看着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如玉抬头对胡大说，“真的很好吃，没想到在异乡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荠菜饺，我已经很多年没吃到荠菜饺了。就跟我妈妈包的一样，鲜，香，滑。”胡大憨憨地笑了，两只手交互着搓了搓，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时，整个研究所都知道分来了一个美女大学生。不时有小伙三三两两地趴在食堂的玻璃窗外，好奇而又如饥似渴地往里瞅着，低声地交头接耳着。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走进来。
　　如玉从没见过这种阵式，被弄得浑身不自在，羞红了脸，只是一直低着头。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如玉不由得抬起身转过头看，只见一个剑眼星眉，相貌堂堂，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男子走到佟宇身边，俯下身子，双手将一份报告递给佟宇。佟宇认真地看着报告，一边沉思着。男子一直俯着身，低声向佟宇请教明天的研讨会怎么安排。鲁平用双手围成喇叭向如玉耳语，“这是一科科长羊裘，老大的爱将。”
　　羊裘用眼向如玉睃了一睃，又立即收回眼光。羊裘依旧俯着身，向佟宇支支吾吾地说，“新来的大学生怎么分配，我们一科一直都很缺人手。”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下巴溜尖，有些鼠眉鼠眼的中等身材的男子弓着身子一溜烟地跑进来。
　　男子一进来，就对着羊裘嚷开了，“你羊裘不要什么事情都抢我的先锋。你没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这次是不是又抢在我先头要人，对不对？”
　　接着，男子迫不及待地对佟宇说，“所长，你答应我好几次的，说一有人来，就给我们三科的。这次新大学生一定要到我们三科，不能老偏着一科了。”
　　还没等话说完，男子又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地对如玉说，“我是三科科长周石，欢迎到我们三科来！”说着就对如玉鞠了一躬。如玉忍着笑，不敢笑出来。
　　佟宇沉吟着，用中指敲着桌子，眼睛望着空中。最后，慢条斯理地说，“你们都回去干活吧，都别争了。我手头也有个重要的课题，也需要人手。如玉暂时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当助手。就这么定了。”佟宇挥了挥手，赶走了羊裘和周石。
　　佟宇要回去加班，又怕如玉迷路，吩咐鲁平送如玉回去休息。
　　路上，鲁平又告诉如玉许多掌故。鲁平说，胡大是个孤儿，被扔在这荒山里，捡野果子长大的。后来，这里建了工厂，胡大就在厂里打零工。再后来，工厂倒闭搬走了。佟宇就要了这块荒地，建了自己的研究所。佟宇把原来的破旧厂房维修填补，重新粉刷装修，一部分当做办公室，一部分就当做研究所员工的宿舍楼。佟宇看胡大憨厚老实，手脚勤快，又无家可归，就留他在食堂干活。
　　鲁平说，研究所的馒头可是一绝呢。又松又软，又白又大，多少人都求着想要研究所的馒头，都要不到呢。做馒头得凌晨三点就起来揉面和面。食堂其他职工都偷懒，起不来，就都推给胡大做了。胡大不知从哪学来的一手绝活，馒头做得比什么都好吃。面发得刚刚好，既不能发死也不能发过。这个度，只有胡大一人能把握得准。要是碰上胡大生病起不来，别人做的馒头，不是空心的就是硬得像石头，根本没法吃。佟宇对胡大也特别垂青，年终胡大的奖金比食堂别的职工多一倍。
　　佟宇让如玉先歇几天，熟悉熟悉研究所的地形环境。如玉看研究所是一个小山坡连着一个小山坡，只有她住的地方是两个山坡间一大块平坦的洼地。她住的院子边上，就是小卖部、小吃部、理发室和医务室。医务室有一个医生马嚭，挂着科长职务。其他小店都是研究所的干部的家属开的。院子的右边，有一个小小的蓝球场。蓝球场的边上，还有一些健身器材。如玉到小卖部里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如玉把所有的被褥床单洗好，晒上；把行李箱的衣服都放到衣柜摆好挂好。把自己收拾安顿稳妥了。
　　如玉休息了一天后，说什么也要去上班了。佟宇点头赞许，带她到办公室去。从他们住的小院子过去，还要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到办公大楼了。这也是由原来做仓库的旧厂房改建而成的。办公楼是两层的长方形的旧楼房。一楼是各科的学习活动室，二楼才是研究所的办公场所。每个科一间，每间都非常高非常宽，差不多有七八米高。说一句话都能在四周墙壁里来回震荡回音很久。晚上要是一个人加班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呆在鬼屋里。
　　佟宇的办公室在二层最东边的较小的一间屋子里。佟宇叫人在屋顶上装了吊顶，又把房间隔成相连的两个小间。这小小的房间让如玉觉得很安心很正常，不像刚才的大房间那样令人恐怖。外面一间靠着大门，摆了一张很大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两台电脑。办公桌的对面，设了几张檀木椅子和茶几。这是佟宇办公会客的地方。里面的一间，放了两个书柜，一张小桌子，还有一张长沙发。这是佟宇的小书房，佟宇办公累了，就进来休息会。
　　佟宇带如玉进到里间。佟宇一边收拾小书桌上自己的东西，一边对如玉说，“以后，这就做你的办公室了。我叫人搬台电脑来给你用。”佟宇吩咐人把沙发搬到外间去。如玉对自己的办公环境很满意。
　　佟宇几乎每天加班加到深夜。如玉也陪着加班。可一到夜里十点，佟宇就以命令的口气命令如玉回去休息。佟宇是不容拒绝的，如玉只得服从。
　　相处了一段时间，如玉发现佟宇经常胃疼。佟宇经常皱着眉用左手撑着胃，右手在桌上敲键盘。如玉明白佟宇这是经常没有按时进餐，积年累月，就闹出胃病了。胃病最要养的，既不能过饱，也不能饿着。如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花香楼里，佟宇住的一楼有两间房。如玉和佟宇商量，腾出一间小的来做个小厨房。如玉用自己的工资添置了台小冰箱。又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在研究所的山脚下，是个小村庄，有菜市场，有超市，卖什么的都有。周末的时候，如玉就骑了自行车下山，到村庄的菜市场买菜，买新鲜的鸡鸭鱼肉，用电磁炉炖了，给佟宇改善伙食，滋补身体。吃不完的就放冰箱里。
　　佟宇不过意，冰箱、自行车、电磁炉和菜钱，一定要算给如玉。
　　如玉摇摇头，怎么也不肯要。如玉咬着唇，想了一会，忽然“哧”的一声笑了，“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你付钱。这些东西我以后都是要带走的。”
　　如玉的笑是最能让佟宇入迷的了。除了工作，只有如玉的笑能让佟宇着迷，忘记世间的一切。佟宇情不自禁，“带走？带走做你的嫁妆吗？”
　　如玉脸羞得飞红，一扭身，转身跑了。佟宇自知说错了话，又不好意思去追，只得讪讪地站在原地。
　　后来终于达成了妥协。原来食堂的菜每天是有人送进来的。但胡大总嫌送的菜不好，必定要自己亲自去挑选。所以胡大每天早上坐了面包车去买菜。佟宇从自己的工资里拿了五百块钱出来，交给胡大。让胡大去问如玉需要买些什么，采购回来后，再把如玉需要的菜品交给如玉。如玉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玉每天都炖点小米粥，花生薏米，莲子猪肚之类的，装在保温罐里。每天都变换着花样做。如玉把保温罐提到办公室，到点就提醒佟宇吃点东西。一次也不能吃太多，如玉只装小半碗出来。在如玉的精心照料下，佟宇胃疼的次数竟慢慢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