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筹薄更堪赌

　　滁州城里四处可见炮竹残屑，街衢巷里时闻笑语，哪看得出这座城池曾经易主，并曾受到元军铁骑迫近威胁。今日是至正十五年（1355年）正月初一，一年的盼头消去，另一年的盼头即来；盼头当然不乏美好，抛开去年，仍要相信这美好会成为实处，于是为来日实实在在的美好提前欢庆，现成一个好由头。
　　朱元璋没有同郭子兴一家团聚，去年末，郭子兴执意挥兵奔泗州逐走赵均用和彭早住的驻军，他劝谏未果，随后称病闭门与外界隔离开。虽称“闭门谢客，安心休养”，但位于城北那座房舍的院门始终不拒心腹们。斯时，前厅里聚集了十几人，各移座椅或交椅，半围拢那只火盆，向独坐一处的朱元璋上报最新情形，再拿出合议结果。朱元璋毫无病容，不吝和蔼依次看过那一张张面目：李善长；耿君用；汤和；徐达；冯国用；冯国胜；花云；费聚；吴复；邓友德；耿炳文，还有螟蛉之子朱文正。
　　“郭大帅不改初意，”汤和道，“今已解放了郭大公子，或许要重委他兵权；主公得之不易的印信，决不可拱手送人呀！”
　　朱元璋似笑非笑道：“百室有话要说么？”
　　“这颗印信谁人敢接？”李善长与冯国用对了对目光，含笑道，“便敢接，无将士拥戴又有何用？况且有个金陵王摆在那里，除我主公谁能取来献他？无碍，主公一日不出这所房舍，积蓄虑患兼难熬心急者，当另有其人呀！”
　　大家兀自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朱元璋把目光投向冯国用那柄几不离手的羽扇，道：“大郎有何分解？”
　　“滁州缺粮终究为实，主公闭门不出，待粮尽之日，岂能只顾归附我旗下的儿郎？滁州百姓一般样爱戴主公啊！”
　　“大郎所指，正是困扰俺不得安宁的近忧！”朱元璋正色道，“你可有出路？”
　　“和州形胜，主公何不图之？”
　　“难！”李善长随声道，“正因漕运重地，元廷岂能忽略？驻精兵免不了，兴民团亦然，我若硬取太耗力气！”
　　“先生既提到民团，我便从这处着手。”冯国用摇起羽扇，“兄弟们结寨时曾获民兵号衣，上绣着‘庐州路’三字；和州恰属庐州路管辖，上司遣使犒劳，他能闭门拒之？”
　　“好计！”朱元璋当即拍响巴掌，“只要有胆气、具口舌之才，当能成事！百室，这回便由杨元杲扮个使者如何？”
　　李善长大摇其头：“才各有所用，杨元杲恐怕接不住这担分量。再有，大郎手里共多少号衣？没几百领，不说那阵仗像不像，只说，混进城里用场不多。”
　　“这个好解决，”朱元璋道，“俺不是又娶了一个巧手浑家嘛，叫她召集姊妹们劳动一番，几千领不难缝纫！要紧的是这使者人选！”
　　“主公不必为此犯难，”吴复毛遂自荐，“复可做一回假使者。”
　　正说着，门外有人道：“胡爷请见！”
　　“快快有请！”朱元璋噌地立起，几步抢过去，恰暖帘一掀，胡大海携带寒气闪进来。“通甫呀，你叫俺这颗心悬得好不难受！”朱元璋握住胡大海的双手不停摇动。“怎样，没遇到凶险吧？”
　　“让主公挂怀了！”胡大海抽手躬一礼，摘掉皮帽子，露出粲然的黑脸。他把帽子丢在一旁，摩挲猬毛般硬髯，笑道，“鞑子一哄而散，哪来的凶险可遇！倒是张九四的部曲跟俺起了争执，那带兵的被我一马鞭抽成了哑巴，才会开口就叫嚷要去寻永义王说理！我巴不得呢，假扮惊恐诓走了他们，一径认准值钱货没命地捞呀捞！哈哈，不仅获得一大宗，还为主公带回来数百色目骑兵，都是能战喜杀的亡命，因为怕遭到脱脱的对头加害，于是改投主公旗下！这众人，只要镇住他们心胆，决计可做主公的敢死猛士！”
　　提到色目人，朱元璋不由念及昔年为行童时遭那色目汉子侮辱一事，长下巴登时拉得更长，面皮如涂上一层铅色。正当胡大海僵笑容趋于无措之际，他换成喜容道：
　　“大好！大好！这部骑兵自今便由通甫节制，俺信你能将他们用到最好处！”
　　朱元璋暗中打定主意，该吩咐的不厌详尽，随后，继续称病静待郭子兴来请。
　　李善长分析得毫无出入，郭子兴做梦都想坐金陵、竖王旗，掰指头算来算去，能成就他这大愿者也只有女婿一人。他知道女婿因为劝谏未果而称病不出，本想抻起来与其斗一斗耐性，孰料自己先寝食难安熬不下去。这日，他亲自登门，以探病为由，欲消解女婿的心结。朱元璋闻听，并未装出一分病容，步履如飞赶来前厅见礼。
　　“哎呀！父帅呀父帅，你要折煞孩儿么！”他在郭子兴身前立住，这就要顿膝叩拜。
　　“别！可别！”郭子兴拦住女婿，笑吟吟道，“你的病已经养好了？”
　　“孩儿哪来的病！若说病，那也是心病！”
　　“俺知晓！”郭子兴轻擂几下朱元璋的胸脯，径自走过去落座。“过后俺也仔细思忖了，你劝俺的那些都有道理，是俺犯了拗，辜负俺的好女婿那颗心了！”
　　“父帅千万莫这么说，孩儿……”朱元璋稍加酝酿，已见泪意。
　　“你莫委屈，今后俺定当多从你的见地……”郭子兴顿了顿，忽然问，“那个李善长还在为你出谋划策么？”
　　朱元璋脱口道：“其人哪来的谋、哪来策！他抵死认为俺们应该盘踞滁州，为此被孩儿斥了一通，遂给他个闲职容他赚口嚼谷，也算对得住他了。”
　　“小家子气！偏安一隅，胸无大志，此辈当不起重用！”郭子兴盯着亲兵把茶盏轻搁在他面前，窸窣而退，续道，“国瑞有何打算？”
　　“取和州！”朱元璋道，“和州者，右挟水路左控陆路，与芜湖相邻，一旦扎下根基，待水陆军俱全，庐州和集庆伸手可得！”
　　“能取？”郭子兴疑罢即攥拳一挥，“此事俺不过问，一切都从国瑞计议！”
　　郭子兴既然如此爽性和甘愿，朱元璋首先想到不能让吴复犯险，暗下梳理一番，道：“只要按孩儿所思之计行事，取和州并不难。”
　　“你说给俺听。”
　　“孩儿已命人缝制了三百领庐州路民兵号衣，可择勇士穿起来，由阿舅率领，载犒劳前往，假称庐州民兵护送使者赏赉和州将士；另遣汤和与耿再成率万人随后，待阿舅骗开城门，即举火为号，汤、耿这一万人陡然冲入，与阿舅的三百人里应外合，和州就此到手！”
　　“哦……”郭子兴面露犹豫，“和州兵措手不及，应无多大凶险吧？”
　　朱元璋知解郭子兴心中所忌，道：“阿舅若有闪失，孩儿当以性命赔罪！”
　　“俺哪抱这个意思！嗯……可行，此计可行！”
　　“在于这假使者实属要处！孩儿选来择去，以为，非父帅麾下赵继祖不能胜任。”
　　“嗯，俺们就用他！”
　　两路人马陆续出滁州城，向和州进发。朱元璋很清楚这一计要冒凶险，但仍将十之六七向好处估计。哪知，三日后几匹快马疾驰而归，赶在挂午牌前进入城北门，转而朝东南驻军大营奔去。城北驻扎的马、步兵均为朱元璋掌控，知道每日这段时辰在此听取军务者也多属他的心腹。
　　从马蹄隐约起，大帐里的朱元璋便绷紧心弦，带动李善长、徐达等十几人拥出帐门，手搭凉棚目迎那几骑驰近，勒缰后，有个叫王弼的后生纵身跃下地，几步抢来，沙哑嗓音道：
　　“禀主公！取和州事败！”
　　“什么！”朱元璋几欲决眦，“汤和怎样？耿再成怎样？张天祐怎样？”
　　“耿爷中了一箭，后被鞑子冲散，汤爷亦不知去向，至于张将军……自兵发到眼前，俺们就没看见他们的影子！”
　　“坏了！”吴复叫道，“定是那赵继祖胆怯，将底细漏给了鞑子！主公呀！你为何要弃复而用他赵某人！他实乃一难成大事的孬种！”
　　“伯起①兄弟岂可懵懂！”李善长喝道，“主公留你而用赵继祖，这是对你的爱惜！”
　　“知晓！复知晓！可是……”
　　李善长摆摆手，对王弼道：“你是否能讲出大概情形？”
　　“汤爷、耿爷率俺们与张将军一众间距而行，一直在等他们举火，可过了约定时辰仍不见火号，汤爷怕张将军一众已进城，便率众直抵城下，哪知鞑子警醒，随即关闭城门，之后放下飞桥缒兵出战，俺们难敌被打散了！”
　　“不对！”李善长蹙眉道，“若张天祐一众先行入城而遭鞑子加害，鞑子岂能大开城门？若此是鞑子的计谋，又怎会急遽关闭城门，以飞桥缒兵出战？料张天祐一众应是误入岔道！”
　　“顾不及挂怀他岔到哪里！”朱元璋长吐浊气，“百室你说，俺们该如何？”
　　“鞑子既然被我惊醒，而我对和州势在必得，那便耗上大力气，拿下它！”
　　朱元璋也果断，依次指向花云、胡大海和邓友德：“时泽！通甫！伯颜！你三人各领两千马兵及三千步兵直驱和州，定要破之！另，若遇鞑子与俺们儿郎厮杀，可当即入阵，先祭霜刃后取城池！”
　　马、步兵隆隆出发。或为天意：两个时辰过去，耿再成的百余部下向滁州城拼命逃来，在他们身后追来数千元军骑兵，随败兵分成四队，堵在四座城门下。远方，仍有元军向这方行进，扬起的大片黄尘恍若一张大网，朝城池撒来。
　　变故突然！朱元璋闻报正苦思退敌之策，郭子兴和郭天叙由三十几员亲兵护卫，寻至大帐。他一径把马鞭甩得噼啪响，咬牙切齿吓退一员员兵卒，但是，在离大帐十几步远之处，被几员魁梧的护卫拦住。
　　“你等拦谁的路！”郭天叙怒道，“睁开狗眼看清楚！滚开！”
　　然而护卫们毫不惧色，反把只手紧扶刀柄，个个虎视眈眈不吭一声。
　　“反了！这是要反啊！”郭天叙愈发气急败坏，转冲亲兵们尖声叫道，“你等都是死人么！眼睁睁看着癞狗这般冒犯！”
　　恰这时朱元璋走出大帐，身后左右跟出徐达和冯国用。他冷冷瞪了郭天叙一眼，喝道：“谁敢造次！”
　　“是俺造次，你待怎样！”郭子兴催嗔滋恚道，“你出的好计！你害了你阿舅，该当如何！不是说以性命赔罪么？那好，你这便给俺赔来！”
　　冯国用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挥羽扇抢在朱元璋之前发声：“郭大帅何以坚确张将军已被鞑子加害？若非，我主公又有何罪可赔？”
　　“你主公？”郭天叙抓到字眼，“父帅可听清楚？这厮果真怀有异心！对了！你说，你将俺的兵马支派到何方去！”
　　“你的兵马？”徐达也动了气，高声道，“这里的将士无不视我主公为惟一，你算哪来的人物，竟这般大言不惭！”
　　“你该死！”朱元璋冲徐达而去，作势拔剑，又改拍胸，叫道，“这条性命都是俺父帅的，何况其他！你等莫非不是？若不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徐达忙装出副惊惧样子，冲郭子兴深躬道：“属下也是心急犯了糊涂，请郭大帅恕罪！”
　　“着呀！端的急呀！”朱元璋道，“父帅只听见哪个说阿舅被害，就没听见鞑子已抵滁州城下？”他对郭子兴说话，犹如两道寒刺的目光却一直逼视郭天叙，“若有人存心这般，一旦证实，孩儿必杀之，以绝后患！”
　　“且莫论这些了！”郭子兴岔话道，“国瑞是否有退敌之策？”
　　精兵几乎倾营而出，依仗城中剩余别说退敌，即使死守城池不失，只怕也难！朱元璋正苦苦思忖，偏偏有人飞走来报：
　　“鞑子在南门喊话，说是要遣使招降，请示下！”声落，即听帐内有人吟道：
　　“积水作飞瀑，还疑沧海源。”
　　那是李善长的声音。朱元璋虽稀涉文学，但能解破文句中的深意，并很快用到实处。
　　“天德，你速与大郎兄弟分路传令，命其他三门守军竖起所有旗幡，将上下人等一个不少地带至南门！”
　　“接令！”
　　“请父帅召集亲兵，在南门内升起帅旗，列阵以待！”
　　“好！都依你！”郭子兴挓挲双手，软声问，“这样便能叫鞑子退兵？”
　　“父帅宽心，孩儿定叫鞑子退兵！”
　　三座城门的守兵皆调往南门，一时街衢人满为患，喧哗此起彼伏。城门大开，吊桥平放，特地择选出两列兵士，个个面目凶恶，身量高大，头裹的红巾宛若血染，手握利矛，咬牙瞪眼盯着那使者跨马通过吊桥。在一杆帅旗下，郭子兴端坐在交椅上，两旁肃然站立郭天叙、郭天爵和朱元璋一干将领。那使者刚出城门洞即听一声大喝：
　　“下马！跪！”——“下马！跪！”上千人紧随齐喝，““下马！跪！”声震耳鼓，气摄心魂。“下马！跪！”
　　使者惊惧不已，滚下马鞍，咕咚顿膝。
　　“膝行来见我家大帅！”——“膝行来见我家大帅！”又一阵齐喝。
　　使者战战兢兢爬过来，俯首乱抖双肩，竟忘了此来的使命。
　　“说！你来可是招降？”郭子兴不吝威严，戟指道，“以为你郭爷爷乃贪生怕死之辈？哼！你家主将真瞎了眼！你郭爷爷自起兵反元，早已习惯将脑袋贴近利刃的日子……”
　　朱元璋惟恐郭子兴言多有失，忙冲冯国用丢眼色；冯国用会意，一摇羽扇，叫道：
　　“砍下他的狗头！”——“砍下他的狗头！砍下他的狗头！……”众声遂起。
　　群情一旦激愤，郭子兴反而顿显无措，眼巴巴看向朱元璋。
　　于是，朱元璋手扶革带走出，道：“对俺们言称招降胜似侮辱！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放你归去，告诉你家主将，明日沙场上见分晓，除此莫再多话！”
　　这实际如一场赌博：赌元军自撤，或拖延至外出的兵马接到急报驰回救援。朱元璋整夜奔走于四座城门，观察城外元军动向。元军亮起大片大片火光，竟是人马不歇，持续成对峙之势。将值卯时，远处点点火光开始游动，随后，那大阵的火光依次递减……元军撤兵了！朱元璋长舒一气，不及暗叹侥幸，急忙来寻李善长。李善长也一夜未下城楼，彼时半躺在交椅上，盖一领斗篷浅出鼾声。
　　朱元璋无心生怜，俯身摇醒他，并加以怪怨：“百室也能睡着！”
　　“啊——”李善长慌忙立起，抱拳躬身，“精神不济，没能为主公分忧，惭愧！”
　　“算了！鞑子已退，下一步该如何？”
　　“善长一直在想，这部鞑子逐我败兵而来，最终形成这么大一个阵势，应有从他处汇来的兵马。”李善长负起一只手，续道，“善长也不敢轻易相信，鞑子是被我昨日那出戏给吓走的，宁猜测他们接到报急，由此向哪处驰援。向哪处？除了和州，善长再难想出一地呀！”
　　“你是说——”朱元璋二眸骤迸精光，“是和州的鞑子报急？”
　　“和州或已被我取下。”
　　“不会！近两百里，连十二时辰都没耗去，花云、胡大海怎能赶到！”
　　“张天祐、汤和、耿再成及所领人马，主公岂能忽略？”
　　“不错！”朱元璋连连颔首，“汤和与耿再成便遭败绩也不会溃无所向！按说，早该报回消息；无消息，或因他们刚攻破和州，来不及遣出快马！——百室，俺们该如何？”
　　“见郭公，请即出滁州，必保张天祐归来。”
　　郭子兴并未瞻前顾后，同意朱元璋出滁州寻访张天祐的下落，并许给两千亲兵。这日巳时中，朱元璋偕李善长、徐达和耿君用率众向和州行进。
　　“人家可将家底子都给了俺，”朱元璋边走马边回望那列长队，“俺在他心内果真坐稳了？”他笑问李善长。
　　李善长慢悠悠说道：“若非有金陵这个六朝脂粉地摆在面前；若非算来计去，除了主公再选不出一个能为其取来这片好地界者，主公或早被加害。”
　　“你怎敢！”朱元璋语气严厉，眉目却趋浅笑，“他可是俺岳丈！俺可是他半个儿！从中挑唆，你不怕丢了这颗吃饭的家什儿！”
　　“主公重情重义，”李善长顾左右而言他，“对成就大事可谓百害无一利呀！该除之时，彻底除干净才是！”
　　朱元璋不禁打个寒战！他心明李善长道出的那“除”字是何本意，第一次畏于同他人的目光相触，垂头盯着几绺被风拂动的马鬃，暗想心事。
　　黄昏前，队伍停止行进，选平坦地势准备埋锅造饭，今夜便在此处就简宿营。朱元璋支上交椅，面向西方，直至那片片恰如染血的云霞消尽。点燃气死风灯后，十几员亲兵簇拥他和徐达登上一座土岗，口喷哈气，眺望夜幕深处。徐达忽而指向远处：
　　“主公请看！”那应是一点粟大的灯光，少时变为豆大；料有飞骑正挑灯朝这方驰来。
　　“俺们下去！”朱元璋带动徐达滑下土岗，立等大概盏茶工夫，那一骑近了，鞍上人驭慢马蹄，勒缰跃下，牵马快走，——乃跟随汤和出兵的乡里后生陆仲亨。
　　“直说情形！”
　　“禀主公，俺们已取下和州！”
　　“嘿！”朱元璋转身冲徐达道，“百室所料真准呀！”紧着再向陆仲亨道，“大略说来，你们如何取下和州的？”
　　“之前不见张将军的火号，原是他们走岔了道……那时候追逐俺们的鞑子顿住回返，恰跟他们相遇，于是战成一团，竟一起涌向城门，再后来他们想起放火，俺们看见了，便折回头冲将过去，鞑子措不及防、自乱阵脚，就这样，俺们拿下了那座城池。”
　　“取下和州谁为头功？”见陆仲亨嗫嚅难答，朱元璋露出黯然色，“莫非张天祐？”
　　“也不尽然，”陆仲亨略含愤愤，“若非汤大哥冒死砍断吊桥绳索，率俺们抵死阻住鞑子强入，张将军未必取下城池！可是，他在城楼立起了自家旗帜，抢头功……哎！”
　　“为何叹气？”李善长不知何时寻过来，喷哈气笑道，“获取的一城一地俱属我主公，况仍有多少城池阔地待将士们攻取，眼前呀，对此头功彼未勋，无须过于计较。”
　　朱元璋双目一亮：“百室定有机要说给俺。”
　　“也非机要。主公须及时遣快马报给郭公：和州已得，荐张天祐头功，力荐其守卫和州。”
　　徐达不同意：“头功给了他倒也作罢，岂能再送他兵权？”
　　“此次攻和州吉凶混淆，最终获得也属侥幸，他张天祐焉能不知？”李善长捋髯道，“今城池虽然归我，但鞑子的大队兵马正向城下驰来，依他的胆气，不待帅令传到，想必已飞逃而去，如是，那头功在郭公心目中，在军中将士们心目中，即由实变虚了。”
　　“从百室计议！由你代俺拟这篇文章？”
　　“善长定当拟好。”李善长锁起眉头，“主公须即传两道命令：其一，着汤和力求将惧意迅速在张天祐部曲中传播开；其二，遣出探马寻花云、胡大海、邓友德，告知他三人，凡逢遇鞑子，可半阻半放，随后率部归和州待命。”
　　
　　注：
　　①伯起，乃吴复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