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心机覆志向

　　自至正八年（1348年）秋七月回归於皇寺，朱重八极少走出山门，但日益留意局势，除了每日勤奋识字读书，仍时常从同乡好友汤和嘴里听取各地最新消息。是年冬十一月，台州黄岩方国珍起兵造反，隔年冬十月，举大部攻打温州。元廷并未因此改变苛政，反而更变钞法，广征劳役，置百姓如陷水火，逼迫各地举义不断：北方白莲教教首韩山童的门徒刘福通率义军攻占颍州，复克亳州、项城、朱皋、罗山、真阳、确山、舞阳、叶县多地；彭和尚于江淮再度起义，次月，其门徒邹普胜同徐寿辉于蕲州举事，随后下蕲水、黄州，推徐寿辉在蕲水称帝；邳州李二聚众于徐州举起反旗，连克宿州、五河、虹县等地……至正十二年（1352年），郭子兴与孙德崖于定远起义，不日攻下濠州，——义军的旗帜，离於皇寺山门的间距已不过百里！
　　这日大早，一条汉子赶来於皇寺，打量他：二十六七年齿，中等身量，方脸细眉，目光温和，鼻直口方，蓄两撇八字胡，穿一领灰花花布衫，登一双黑斑斑布鞋，但开嗓竟似虎怒狮嗔，直叫人耳鼓不适。
　　“那个人，你来！”
　　门上的小沙弥认得此人，应声迈出门槛行礼，道：“汤施主来寻重八师傅？”
　　朱重八迄今未受戒，依前做一名行童，故而小沙弥如是称呼。叫汤和的汉子点点头，见那小沙弥兀自不动，便屈指作势要给爆栗；小沙弥慌忙后退，吐了吐舌头，转身飞走。过了大概有半盏茶工夫，朱重八走出来，见他：新刮了头皮，浓眉上挑，长下巴青楞楞地上翘，身着半旧纳衣，脚靸芒鞋，呱嗒呱嗒顿住在汤和身前。
　　“又得了新故事？”
　　“新故事就在眼前呀，兄弟！”汤和俄顷兴奋起来，“你为何不自家去瞧瞧？”
　　“值得俺瞧时，俺不会装瞽者。”
　　“眼下决计很值得瞧一瞧！”汤和眉飞色舞道，“那郭子兴据说已年过五十，也不知用了哪样仙丹灵药，骨头棒子比俺还坚实！他对俺们濠州人也亲近，凡投军的，无不礼遇有加！”
　　“你说的这些，不值得俺上前。”
　　“你是怕鞑子势重，一旦杀回来，惹身上死罪？”见朱重八不语，汤和以为猜中他的心思，“这个无须害怕，那狗贼车里不花根本不敢靠近濠州！”
　　“你哪知晓！”朱重八道出实质，“俺听闻，只杜遵道手下就有五杆帅旗，大家谁也不服谁，各号其令；你说，这等人能成什么气候，也值得俺近前费眼！”
　　汤和愣少时，拍掌道：“俺们认的是郭子兴，又非他杜遵道！”
　　“郭子兴恰是五元帅之一；物以类聚呀！”
　　汤和争也不是从也不是，憋半晌，道：“不如这样，俺同耿君用几个先去投郭子兴，探明他果真是个人物，再转来拉你入伙？”
　　朱重八未置可否，转身返回山门。他入寮房以读书安定心神，仅过半个时辰，住持高彬法师推门径直而入，中断他阅读。
　　“何事？”朱重八立起来，直勾勾盯着高彬法师那双深邃的目光，迫使它们垂下去。
　　“你何不随汤施主而去？”
　　“俺为何要随他而去？”
　　“你心不在方外，留之惟生烦恼。”
　　“嘿！”朱重八前倾上身，嗔瞪高彬法师道，“游方时，俺宁愿苦了自家数年，给你带回两个金坨坨，那时节你为何不断俺‘心不在方外’？你知晓俺的性子，若跟俺放刁耍赖，这闷气，俺可一口也吃不得！”
　　高彬法师顿少顷，道出实情：“南北乱军多拜弥勒，朝廷焉能不忌？你或也听闻，今已有数座寺庙被官军焚毁！再者，汤施主行的那些事，还有与你密切交往之情形，能躲过暗中窥视的眼睛？这眼睛为谁所掌还须费猜？料想，我於皇寺难避一劫啊！你昔日敬于佛前的金坨，也仅抵半座佛寺，况仍有诸多人的衣食花销！你自家算账，纵你去，孰亏孰赚？”
　　“你是说，”朱重八一点即明，“你跟诸僧也将远离於皇寺？”
　　“不然，岂止失去一座寺庙，众僧的性命也难预料呀！”
　　“这……”朱重八仍困于犹豫，“方才俺未同汤和一起去，这不过半炷香又变了念头，着实成为他人笑料！”
　　高彬法师道：“伽蓝神赐签示以天命，你能违么？”
　　“哦？”朱重八挠挠头皮，“那就请法师给俺解破一签？”
　　“已有：留不得，惟一搏。”
　　“果真留不得？”
　　“去吧！”高彬法师连连扬手，“速速去吧！”
　　见高彬法师面露烦意，朱重八在心底动了羞恼，复想：老秃儿此举尚不明了，俺莫草率地冤了他……生出此念，将冲至齿间的刻薄言语咬住，双手合什礼一记，转身大步离去。
　　这高彬法师暗中观察已久，对朱重八有所了解，正如他对僧众所言：“此子决非安分之人，一旦逢遇时机，定将翻海撼山！如今那时机分明临至，他却为一己求稳，蛰于寺中度势待动，终将祸及我僧众！今驱他而去，然此寺在，灾祸便无消弭，一则今时起自朝廷，二则来日发于此子，故而必须毁之！”
　　老和尚行事也果断，朱重八走出不过二三里，於皇寺浓烟升起，竟自毁于一炬。
　　朱重八只淡然回望一眼，继续向濠州城行进。因外围时见元军游骑，需迂回躲避，近百里的路程耗了两天一夜，方抵城门前。元军虽不敢贸然进犯，但两军毕竟近距，郭子兴的红巾军岂敢放松警惕：十几条头裹红巾、在杂色袍服外套了铠甲的大汉，或持刀，或握矛，呼喇喇把朱重八围将起来，厉喝高呼，以势恫吓。
　　“你这秃驴是何来历！”
　　“定是鞑子奸细！”
　　“破开他的腔子！验一验是否揣了一颗黑心！”
　　“狗东西！你实话说，是不是鞑子奸细！说了实话好歹叫你死得利索！”
　　“绑起来！”
　　朱重八微阖眼帘，等这片聒噪落下，陡然大喝：“引俺去见郭爷！”
　　沉寂片刻，某人叫道：“在爷爷们面前逞凶顽！打他！”
　　有位年长者行事不失稳重，拦住前拥的同伴，道：“他说的郭爷，别是俺们郭大帅吧？莫坏他，先绑在这里，俺这就去禀报大帅！”
　　郭子兴不久前会见了汤和及耿君用等十几个濠州后生，本想安闲一晌，闻报，就时来城门探看。这人果如汤和所说，头裹红巾，着一领素袍，腰扎革带，年过五十，那身躯比壮年人还要结实挺拔，紫铜色面皮，扫帚眉，象眼，狮鼻阔口，浓密的须髯仿佛根根都注入了精气，那器宇好不威武。众人乱哄哄让出走道，他一径快走，续而顿足在朱重八身前，交叉抱臂端详被捆绑在拴马桩上的出家人，为那副奇貌异相舌卷啧啧。
　　“姓甚名谁？几岁了？”他问，“来自何处？”
　　“姓朱名重八；虚活二十五年；来自於皇寺。”
　　“已无於皇寺了！”有人叫道，“昨日叫鞑子给烧了！”
　　“是么？”郭子兴直盯着朱重八，却抗不住那双目光，于是把视线斜向一旁。
　　朱重八顺话成谎：“他说的是。”
　　“那么，寻俺可是化缘重修寺庙？”
　　“俺来投郭爷，杀鞑子。”
　　“哦？”郭子兴一蹙扫帚眉，转而含笑道，“松绑！留下他，且看他中用不中用！”
　　郭子兴处置罢这桩，回到临时帅府不多久，忽听外面起了喧哗，随后又起呼喊。原来，汤和等人入营后听说城门外那段情节，料定乃朱重八前来投军，因之招此呼彼而至，却遭一众亲兵阻挡，便竞相顿膝，高喊：“大帅！”过了小半盏茶工夫，有员亲兵入内，对郭子兴附耳低语一席；郭子兴登时紫了脸色，噌地立起，戟指向外点几下，一跺脚，转身来到内堂，遂冲如夫人张氏发泄起来。
　　“本打算招募几百濠州子弟，知解地利，来日跟鞑子交战能占几分便宜，谁成想竟招募来一众求禄贪权的兔崽子！俺对他们够礼贤下士了！他们呢，寸功未立，先为那个半真半假的穷和尚讨起十夫长、百夫长来了！”
　　这张氏年过三十，虽是一相貌平庸的女流，却不乏见识；她和声细语问明起因，道：
　　“一个数年在寺院里过活的人，能让许多后生跪求帅爷许官，八成是个真英物。”顿了顿，续说，“与帅爷一同打进濠州城的孙大帅几个，跟帅爷是否一心，这个帅爷比妾更了然。眼下帅爷首当要做的便是多扶植心腹能人，那姓朱的后生是不是能人，你许他几条汉子，令他袭击鞑子兵，以斩获验本领，若属庸人，无非损失几条性命；反之，这朱后生莫非成不了帅爷的心腹？”
　　郭子兴听得入心，搓掌赞道：“好见地！俺呀，便这般用他一回！”
　　这厢从了如夫人的见地，分拨十数好汉，放手由朱重八率领袭击车里不花的元廷兵。两军相距数十里，或噩耗或佳音传递应不费时，可五天过去了，元军不见动作，朱重八一众人也像钻入地底下，再不得声息。郭子兴为此日益揪心，焦灼不安，继而疑思渐盛，正不胜之际，朱重八遣人送回捷报。
　　“好呀！”他兴冲冲来见张氏，笑逐颜开道，“原以为他赚了俺十几条好汉，正打算拿下汤和一等做个株连，不想竟是这般结果！”
　　张氏忙起身蹲万福礼，笑道：“帅爷照面就赠了妾一头雾水！这说的哪出？”
　　“说的是朱重八那后生！”郭子兴落座，示意张氏回座。“这后生了得呀！自知凭他们十几个人不能与鞑子兵正面接战，欲设伏，一来鞑子兵出营没个准时辰，二来自家带的口粮不多，支持不了几日，——你道他如何干的？他率好汉们趁夜潜入鞑子营，依次盗杀了几个鞑子兵，竟住下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这得具多大的胆气！如是过了几日，昨夜寻准机会，一气药翻百余鞑子，遂予斩杀，之后冲出鞑子营，自家未损一人不说，还赚取了百余战马和好一宗弓箭、兵械！”他越说越兴奋，哈哈大笑，“人物呀！他朱重八端的是个人物！”
　　“这么说，帅爷已打算重用他了？”
　　“重用那是一定的！”郭子兴敛了笑容，“但须他成为俺的心腹后方可为之！”
　　“帅爷自有斟酌，岂容妾再置喙。”张氏忍少时，还是说出来，“方才帅爷曾说，欲拿下汤和一等做个株连，对此，汤和一等浑然不觉么？”
　　“这个……风吹草动在所难免！”
　　“果然的话，帅爷须早想措辞，莫使朱重八因此心怀芥蒂。”
　　“嗯，俺会想个好措辞……怎样的措辞才算好呢？”郭子兴分明来讨张氏的主意。
　　张氏起身走到郭子兴身前，弯腰附耳低语一番。郭子兴连连点头，即离座抓过张氏一只手轻拍几下，复向大堂而去。彼时，朱重八已来到堂上，阴恻恻看着靴子响动那方，少顷，郭子兴满脸笑意径直走向他，对他异样的表情浑若不见。
　　“好个英杰雄夫啊！”郭子兴翘起拇指夸道，见朱重八不改阴郁，遂叹一气，“哎，奈何孙大帅一根筋认定你来濠州城是为赚取他麾下的好儿郎，即使俺磨破了嘴皮，他也不信！好在你帮俺拿出实落落的凭据！好在，俺也力争没让那些濠州后生受辱！”
　　朱重八从根上属于难学坦荡易汲心机之人，怎会认实这种说辞！但面色却无疑告诉郭子兴他已相信，道：“郭爷是说，视俺们为贼者乃孙大帅？”
　　“不错。”郭子兴挽住朱重八一条胳膊，双双走到座椅前，将朱重八按下去，续道，“眼下，你这桩奇功摆在眼前，他不会再疑你，或恐要许你个千夫长收于麾下啰！”
　　“即便属于奇功，也是兄弟们一起赚来的，俺不敢独占，也无意做他麾下！”
　　郭子兴不掩满意地笑了，道：“俺打算让你做俺的亲兵十夫长，用这个芝麻官能留得住你么？”
　　“俺不稀罕当官，俺看重的是能不能跟对人！”
　　“呶，”郭子兴指一指自家鼻头，笑问，“你看他怎样？”
　　朱重八紧着回道：“俺原本就是来投郭爷的，自然愿意跟你！”
　　“荣幸之极啊！”郭子兴摩挲着浓密须髯，叫道，“不成！俺要答你的看重！非要厚厚地答你才行！”他笑吟吟看了朱重八半晌，接了上文，“俺有个养女，简直视为己出，今年二十出头，相貌和品行没得说。你给俺当女婿怎样？”
　　朱重八硬使双眸一霎发直，这其中也靠两分由心：他着实想不到郭子兴会许给他这么一个大好处！他恰值精气旺盛之年，对女人渴望已久，之前因为生计不得已自套清规戒律，惟将这渴望随一叹压制下去；如今投红巾军不过数日，竟赚得一个妻子！
　　“怎么，你不愿意？”耳畔响起郭子兴的话音。
　　“哪能！”他蓦地省神，“傻子才不愿意！只要郭爷不是诓俺！”
　　“你郭爷没闲到那份上！”郭子兴笑道，“既然许了诺，指定比季步做得好！”
　　“那么，这两天俺就给你当女婿，使得么？”
　　“也太心急了！”郭子兴笑容更甚，“你想呀，女婿是半个儿，你不仅要疼爱婆娘，还要帮衬你老泰山办大事，故而，你须熟悉俺麾下的一个个人头，知晓这众孩儿都是什么性情，哪个敢战、哪个贪生……这么好些事，没个百日半年能行么？”
　　真乃施计人主动顺了借计人之意！朱重八连连摇头，尽显失落。郭子兴看在眼底，咯咯一笑：
　　“百日不算长，届时定给你俩风风光光操办一场。怎么，莫非你等不得么？”
　　“等不得也要等呀！”朱重八垂下眼帘，“郭爷能不能多给俺方便，俺想尽早熟悉起来！”
　　“你是俺的亲兵十夫长，方便多了去，只管去用！”
　　“谢郭爷！”
　　郭子兴既然发话，朱重八不必多怀一重顾忌，退出大堂后转去寻汤和等人。汤和他们正盼着朱重八来做主心骨，听他寻到本营，竞相奔来会见。
　　“好兄弟呀！”这喊声刺得朱重八耳鼓嗡嗡响，“你说你好几日无声无息的，俺们差些被当成骗吃喝、骗人手的竖子！”
　　“是呀是呀！你再不回来，俺们的项上人头没准一遭赔进去了！”
　　“这么些天，朱大哥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立功去了！”朱重八示意大家止声，“侥幸的是俺还真捞了些分量，因此郭大帅叫俺当了亲兵十夫长，还要招俺做女婿哪！”
　　耿君用比朱重八年长十六七岁，阅历多，擅洞察，他不随大家出声，只看着朱重八嘿嘿发笑。朱重八心知肚明，暗自权衡罢，爽性对这十几个乡亲道出真话：
　　“话再说回来，俺那没过门的浑家并非他亲生！俺很清楚，他之前因心疑俺们留下了把柄，于是用这个手段来拉拢补救！从这一桩上看，他跟俺们隔着心呀！为何隔着心？因为他瞧不起俺们，认为俺们不配和他交心！所以，想安好身、扎下根，俺们必先具有令他肃然起敬的力气！到哪一天，他愿意将亲女孩嫁给俺的时候，那才是施展抱负的第一步！”
　　有人叫道：“朱大哥也太贪心！这女婿还没坐实，就算计起人家另一个女儿了！”
　　“你懂个屁！”汤和啐一口，“朱兄弟这是打比方！”
　　“俺还真不是打比方，着实这般想的！”见汤和略露尴尬色，朱重八转冲耿君用道，“耿大哥认为，俺们能具有这么一股力气么？”
　　“能！”耿君用口吻笃定地说，“俺们乡里的男儿都是好汉，招募千八百不成问题！这千八百一人便做个十夫长，又能带出多少精兵悍卒？决计是一股好力气！”觑见朱重八已搓拳顿足，陡一转语气，“不过，这得等你娶了郭大帅的养女，再找出个好由头才行，要么，哪是隔心这般简单；那警醒之心端的要命呀！况且，郭大帅本就多疑！”
　　“耿大哥判得准、看得远哪！”朱重八叹一气，霎时又目迸精光，“等！俺有耐性！不过，即便等待，诸位兄弟也要助俺一阵好东风呀！”
　　“朱大哥尽管直说，俺们无不照办！”
　　“传播出去：郭大帅对俺朱重八甚是亲厚，不仅留在身边，还招为了女婿！紧着些，要将这桩传遍整座濠州城！”
　　“朱大哥让俺们干这些？也算东风？”
　　“算！兄弟们忙起来！耿大哥跟汤大哥留一留。”朱重八看着那些人走远，缓缓道，“郭子兴和孙德崖等人彼此不服、一向不睦，这已众所周知，俺们要好生利用才是。这回俺的确赢得精妙，想来孙德崖他们几个也生了笼络俺的心思！俺这厢要粘着郭子兴，不便跟他们的人交集；二位大哥不同，可各自找个幌子同他们的亲兵或心腹结交起来，只要给好处，俺们一概全收！”
　　“甚是！”耿君用接道，“这样不仅能获取好处，还可在他们之间竖起隔阂、甚至拱起仇怨，——鹬蚌相争，那决计是俺们这些渔翁最大的好处！”
　　“哦？”朱重八二眸一掠阴森，“耿大哥有这心思？”耿君用回予的目光分明在说：难道你没抱这心思？朱重八看得懂，于是沉声道，“莫忘了鞑子离俺们多近！莫忘了他们可是来剿灭俺们的！眼下抱这等心思，那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遂换了副不失严厉的口吻，“照俺说的做，定能帮上兄弟们；若自家另有打算，那就成害人害己了！”
　　声刺耳鼓，令耿君用肝胆俱颤，忙说：“俺定然以重八——以朱兄弟的意思为准！”
　　“好得紧！”朱重八深看耿君用一眼，浅浅发笑，转身径自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