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速之客

　　这时候，杰拉尔德·安瑟从卫生间回到工作间。他是1996年进入洛基城国际机场工作的，今年56岁。安瑟的身体高大魁梧，长着一头金色的头发，肤色白里透红，嘴巴四周留着一圈短短的金黄色胡须，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又细又长。
　　
　　渡边看到安瑟回来了，便大声地叫道：“安瑟先生，快点过来！瞧瞧这是东西。”
　　
　　安瑟心想，这些长不大的毛孩子一天到晚贪恋玩耍，现在是工作时间，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玩意。
　　
　　安瑟很不情愿地走过去，随便应付地瞥了一眼电脑的屏幕，立刻认出上面的电子代码是早已经废弃不用的航空通讯模拟信号。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来。他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个向这些年轻人显摆说教的机会。
　　
　　安瑟以学校班主任的口吻对他们说道：“你们知道吗？这可是1997年之前使用的航空通讯模拟信号。那时候，由于科学技术还不是特别先进，我们只能使用这种容易出错的通讯代码，工作的强度至少比现在的强了100倍呢！”
　　
　　渡边忍不住打断了安瑟的教导，单刀直入地问道：“亲爱的安瑟先生，请您告诉我们，这些模拟信号给我们传达了什么信息？”
　　
　　安瑟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了伸懒腰，才故弄玄虚地说道：“它的意思是——我是JPC1213次航班的机长山口勇治。本次航班将在洛基城时间27日清晨6点整在贵机场降落。烦请给予我机安排跑道。谢谢关照。”
　　
　　同事们听完安瑟翻译的话，都以为他是在和大家开玩笑，便也哈哈一笑，随后回到座位上开始工作了。
　　
　　渡边不甘心地起哄道：“安瑟先生，我看您是在吹牛皮吧！今天的飞机到港计划中根本没有所谓的JPC1213次航班。况且，因为出现巨额的亏损，JPC航空公司已经在2008年12月宣布破产了!”
　　
　　安瑟听完渡边说的这番话，立刻警觉起来。他聚精会神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世界民航史上的确存在过一个名叫JPC的航空公司。当年，这家公司以低廉的价格和优质的服务曾经风光一时，而且第一个开辟了从樱花王国首都东都直达牛仔共和国洛基城的空中航线。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大约在20多年前令人吃惊地倒闭了。渡边说的确实也没有错。
　　
　　安瑟想到这里，眼睛飞快地扫了一下摆放在桌面上的《今日进港航班计划表》，发现只有一班来自樱花王国高桥市的JVC航空公司9919次国际航班。这架航班准点到洛基城国际机场的时间是傍晚18点10分。
　　
　　安瑟立即转过身，询问渡边道：“阿美利卡，这组模拟信号代码是你亲自接收到的还是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
　　
　　渡边举起右手，向前展开掌心，一本正经地说道：“安瑟先生，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是我亲自接收到的。”
　　
　　安瑟听罢渡边的发誓，暗自思忖道：航空通讯模拟信号早已经废弃不用了，如今能够接收到它似乎是天方夜谭，何况自己的手头上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就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安瑟正打算离开，看到渡边一副认真而渴望的样子，只好又静下心来，继续与渡边交谈起来。
　　
　　安瑟问道：“阿美利卡，你有没有和这位山口机长联络？他要求在洛基城机场降落，而且他也是你们樱花王国人呢。”
　　
　　渡边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自嘲地说道：“安瑟先生，我又不看懂你们那个时代的什么模拟信号，怎么和他联络呢？再说了，这样一条漏洞百出的信息，我左看右看都感觉是一个坏家伙闲得无聊时候制造的恶作剧。安瑟先生，如果你真的对他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试着和他联络一下，也许能够搞个水落石出呢。”
　　
　　渡边带着戏虐成分的提议不禁激起了安瑟的好胜心。
　　
　　他猛地一拍巴掌，说道：“你小子说得对呀！这里只有我看得懂这种代码，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您好？我是洛基城国际机场的杰拉尔德·安瑟。请您告知我，JPC1213次航班目前在什么位置？”
　　
　　不料，对方很快回答道：“您好？安瑟先生。我是JPC1213次航班机长山口勇治。我现在的位置是西经125度08分，北纬38度01分。报告完毕。”
　　
　　安瑟的眼睛迅疾地望了望挂在墙上的世界地图电子大屏。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位于太平洋东岸、北美大陆西边大海上的一个点位上。他可以确定，山口机长所说的位置在牛仔共和国的金山市附近。那里距离洛基城国际机场大约有600公里。
　　
　　安瑟继续联络山口机长道：“山口机长，我想您是不是搞错了？据我所知，JPC航空公司因为巨额亏损已于2008年宣布破产了。请你再确认一下，你确实是JPC1213次航班的机长山口勇治先生。”
　　
　　山口机长很快回复道：“安瑟先生，您真是太幽默了！JPC航空公司目前在樱花王国国内开辟了9条航线，在海外开辟了10条国际航线。公司的运营管理一切正常，财务状况表现良好。我想提醒你的是，现在是1996年7月27日的早晨5点10分，至于您刚才预测的JPC航空公司在未来的2008年倒闭，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安瑟看到山口机长的回答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而且态度也十分认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恶作剧成分。他对这位山口机长产生了一些兴趣。
　　
　　安瑟继续联络山口机长道：“山口机长，我想请您再次确认，您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有效的，根本不存在任何虚构和夸大的成分。”
　　
　　山口机长立即回复道：“当然，我完全确认。我可以以人格来保证。回答完毕。安瑟先生。”
　　
　　现在，安瑟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山口机长继续聊下去了。如果他说的情况准确无误，那么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时间，这架飞机就会飞临洛基城地区的上空。不过，其中也存在一个重大的致命的疑点：山口机长所说的1996年与安瑟所处的2026年，整整差相了30年的时间。这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啊！
　　
　　安瑟想到这里，情绪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他的额头上“秃噜秃噜”地冒出了一串串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渡边已经在一旁开始工作了。他看到安瑟还在那里独自愣神，便笑着打趣道：“安瑟先生，您还在破译那串古老的模拟信号吗？这阵子，我们手头的活儿有些多了。快过来工作吧！不必再为过去的事情劳神费心了。”
　　
　　安瑟仿佛没有听到渡边的提醒。他皱起眉头，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再做最后一次的尝试。他告诫自己：如果这个山口机长露出了破绽，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他一定就此断然罢手，不再浪费宝贵的工作时间了。
　　
　　安瑟敲动键盘，又向山口机长提出问题道：“您好？山口机长。请问，JPC1213次航班是从贵国东都的哪一座机场起飞的？飞机是哪一种机型？飞机上有多少个座位？”
　　
　　山口机长似乎是不假思索地迅速回复道：“您好？安瑟先生。JPC1213次航班是从樱花王国首都东都的天羽国际机场起飞的。机型是宙斯828—200型。飞机上一共有366个座位。回答完毕。”
　　
　　安瑟看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此刻，他只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仿佛被人泼上了一瓢冰水。山口机长的回答完全正确，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是，最大的问题是，这款宙斯828—200型飞机除了南美洲和非洲几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国家还在使用以外，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中早已经用宙斯838、宙斯858和宙斯898取代了。这款机型在航空产业高度发达的樱花王国是绝对不会存在的！何况近10年来，没有一架樱花王国的波宙斯828—200型出现在洛基城国际机场。
　　
　　安瑟的态度十分慎重。为了安全起见，他立即联系自己在金山市国际机场工作的朋友布朗·帕特里特，请他帮忙确认一下是否有一架宙斯828—200型飞机正在经过他们的空管区域。
　　
　　帕特里特接到安瑟的确认请求，误以为他在清晨无聊的时候给自己开了一个提神醒脑的玩笑。他非常清楚，按照当天的飞行安排计划，此刻金山市的空管区域应该没有任何飞机飞行。他正准备给安瑟回敬一个玩笑的时候，突然发现雷达屏幕上出现了一架宙斯828—200机型飞机的信息。
　　
　　帕特里特惊愕万分，急忙用无线电联络这架贸然闯进金山市空管区域的飞机。
　　
　　这架飞机很快给帕特里特回复了一串无法辨认的通讯代码。
　　
　　帕特里特急忙向安瑟通报道：“杰拉尔德，确实有一架宙斯828—200机型的飞机飞入金山市上空。但是，它并不在今天的计划当中。这是一架干什么的飞机？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它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
　　
　　安瑟接到帕特里特的通报以后感到非常兴奋。他坚决地认定，今天早晨将会发生一个惊天动地的奇迹，至少也是一个充满了刺激情节的故事。他急速地开动大脑，竭力地搜索一切可能与此有关的记忆。
　　
　　“嗨！”突然，安瑟用宽厚的手掌拍了一下宽阔的脑门，大声地叫出声来。
　　
　　安瑟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把那些正在埋头工作的同事们吓了一大跳。
　　
　　和安瑟邻座的理查德·亚伯拉罕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吃惊地问道：“安瑟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美梦呢？请您赶快醒来吧！我们大家都快忙死了。”
　　
　　安瑟原先苍白的脸色变得十分红润，仿佛是一块刚从绵羊胸腔中取出来的新鲜肺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无比激动，眼睛里闪烁着兴奋明亮的光芒，干涩的嘴唇和附近的黄色胡须在微微地颤抖着。
　　
　　安瑟以胜利者的口吻向同事们大声地宣布道：“嘿，伙计们！你们大家是否还记得，1996年7月末的一天，樱花王国JPC航空公司的1213次航班从该国的首都东都天羽国际机场飞往我们洛基城。它原本应该在第二天的早晨达到洛基城国际机场。但是，这架航班在飞越太平洋后即将到达我国西海岸的时候却神秘地失踪了？”
　　
　　关于樱花王国某次航班神秘失踪的事情，渡边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听父亲渡边空矢无数次地讲过这架失踪的航班。后来，他和遅刻娜子结婚以后，也多次听到岳父遅刻太郎说起过。
　　
　　渡边立刻点头回应道：“当然知道。我父亲说过，他当年的女朋友就在这架飞机上。要不然，我的亲生母亲就不是现在的妈妈，而是那趟航班上的遅刻惠美女士了。据说，牛仔共和国和樱花王国当时在航线沿途的大海和陆地上搜救了好几个月，结果连飞机上的一个螺丝钉都没有找到呢。”
　　
　　安瑟激动地告诉渡边道：“然而，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你刚才接到的那一串航空通讯模拟信号代码，就是从那架失踪的飞机上发过来的！”
　　
　　“嘘。”在座的同事没有一个人相信安瑟说的话。
　　
　　亚伯拉罕嘲笑安瑟道：“得了，安瑟先生！你明明知道接下来将有12架国际航班在机场降落，就不要再瞎胡闹了。现在你必须立刻开始工作了！”
　　
　　渡边考虑到这件事情因自己而起，也负责任地劝说道：“安瑟先生，实在抱歉，我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我们必须全神贯注地工作了。保障飞机安全起降是我们大家的职责。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安瑟对大家的劝说不为所动。此时此刻，他的思想和兴奋点完全聚焦在那架翩然而至的JPC1213次航班上。
　　
　　安瑟自言自语道：“伙计们，我可没有瞎胡闹！这是一件意义重大、惊天动地、改写历史的事情。可是，你们谁也不相信我，就连渡边这小子打退堂鼓。那么，我应该和谁来商量这件事情呢？首先，我必须稳住山口机长，然后向……向马尔蒂尼总经理汇报。对，马尔蒂尼先生见多识广，拥有高超的智慧和非凡的管理才能，一定能够理解和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安瑟打定主意之后迅速转过身去，又向山口机长发去了一条信息：“您好？山口机长。由于目前洛基城国际机场的跑道十分繁忙，请您延迟45分钟后再降落。我们给您分配的是8号跑道。”
　　
　　山口机长很快地回复道：“您好？安瑟先生。我已经接到降落的指令。不过，据我多次降落洛基城国际机场的经验，贵机场一共只有5个跑道。安瑟先生，请您再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安瑟看到这里才想起来，8号跑道是2009年修建的，生活在1996年的山口机长当然不知道2009年的事情了。他对自己出现的这个疏漏感到深深的自责。
　　
　　安瑟看到没有时间再向山口机长作解释了，只好急忙回复道：“好的，山口机长。请您在44分钟以后在5号跑道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