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刀阔斧（3、4）

　　（三）
　　绊脚石与拦路虎
　　柯东曾幻想自己能掀起一场教育革命。如今当上了主抓教学的副局长，就觉得梦想即将成真，不免心潮澎湃意气风发，恨不得马上就投入到工作中去。可吕松涛和刘副主席都告诫过他，要稳一稳。而且，现在正值半学年，所有的工作魏局长都安排好了，中途打断可能会引起混乱。所以，他准备再等半年。等到新学年开始，再重打锣鼓另开张。
　　为了掌握全县的教育现状，主要是为即将到来的工作做好准备，柯东搞起了调研。他的工作方式与众不同。他不听汇报，不看各个学校报上来的统计数字，而是亲临第一线，像普通教师一样上课、辅导学生，和教师们交谈，和学生们交谈。每到一所学校，他就和普通教师吃住在一起。然而，他的标新立异，却给各个学校的领导们带来了不小的烦恼。试想，局长大人下来搞调研，校长们能不招待吗？可是，他们准备了一桌子酒菜后，却发现柯东已经和老师们在餐厅吃上了，这让那些校长们不知如何是好。晚上，他们给柯东安排了一所宾馆住宿，可是柯东却找了个教师宿舍住上了。有时教师宿舍没有空床，柯东就找一家小旅馆住下。校长们说：“我用自己的钱招待你，不用学校的钱，行不？”柯东想：“我刚刚上任，就下来大吃二喝，岂不要犯错误。如果我放开一次，那么就会有二次三次。”为了断了校长们的念想，他坚定地说：“你们就忙你们的吧！不要管我，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气得那些校长们背地里骂道：“呸！玩什么哗众取宠！别看现在清高，过几天也就那么回事了！”
　　
　　经过两个月的奔波，柯东走遍了全县的各所学校，并完成了两份全县教育现状调查及发展规划的报告。一份是给政府官员们看的，另一份是给自己看的。给政府官员们看的，主要就学校硬件问题进行了论证。现摘录如下：
　　……县城现有人口约12万，各级各类学生约2.6万。预计到2020年县城人口约达18万，各级各类学生约达3.7万。现有各级各类学校11所，2020年需各级各类学校15所，还需新建4所，扩建、改建3所。
　　县政府到2020年要完成下列学校的重建：
　　……县政府要把县城学校建设纳入县城综合发展规划之内。预留出足量的学校建设用地，把纳入规划的学校建设资金足额列入年度预算。建议在2020年前，完成下列学校的建设任务：第二幼儿园，地址设在鑫源东苑。第三幼儿园，地址设在碧溪湾。第四小学，地址设在老粮库。第一中学（高中），……将现第一中学迁址到部队大院（已废弃）重建。规模：20轨60个班，可容纳3300人。
　　县政府到2020年要完成下列学校的扩建和改建：
　　……将原糖酒公司（已废弃）划入一完小。将原培正小学（属私立学校，已停办）划入二完小。将原第一中学（高中）改建成第四中学（初中）
　　
　　第二份报告是给自己看的，所以并没有形成文字材料，只是以心得笔记的形式存在。
　　此次调研，访谈了200名教师。访谈的内容：你认为现在的孩子乖吗？得到的回答是：现在的孩子太难管了。国家（法律）不让打、骂、侮辱、体罚学生是愚蠢的、荒谬的。
　　找“人”是我此次调研的目的之一。找什么“人”？就是找到和我志同道合的人。和我有共同理念的人。即：反对打、骂、侮辱、体罚学生的教师，找到尊重学生的教师，找到遵循教育规律的教师。然而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所有的教师都令我失望。太可怕了，偌大个县，偌大个教师队伍，竟然没有一名教师遵守教育规律，遵守教育法规。这些教师将成为教改路上的绊脚石。今后教改，阻力将会很大。
　　访谈了500名学生，包括（‘严师’眼里的）好生100人、中等生100人、差生300人三种学生。
　　差生：你遭受过老师的打骂体罚吗？得到的回答是：几乎天天挨揍。
　　中等生：经常挨揍。
　　好生：偶尔挨揍。又问：有谁从来没有遭到个老师的体罚？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人。
　　虽然法律上禁止打骂侮辱体罚学生，但在现实中，这条法律早已形同虚设。教师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分数，但这样做真的能提高分数吗？事实上不能。不但不能，还会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严重的伤害。反而会降低学生的分数。哎——
　　课堂教学情况：仍然采用填鸭式教学。课堂上满堂灌，题海战术。
　　所有的学校都将“严师”视为教学骨干。那些性情温和的教师，尽管他们的教学能力不差，但就是因为太“面糊”了，也就是太善良了，结果得不到重用。此次调研，发现了一部分这样的教师，大约有50人，其中包括一些老教师（50岁以上），这些教师今后将得到重用。我认为：经过培训，这些教师将会首先认可我的教学理念，他们也将成为教改的中坚力量。
　　
　　这次调研，使柯东清醒地看到，他的教改将会遇到多么大的阻力。但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如果我不改革，就会有无数的孩子遭受伤害。那些‘严师’们还会继续不明事理，继续犯他们自认为正确的错误。但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于这些普通的教师，因为他们不过是绊脚石而已，真正的阻力是来自领导。魏局长才是我“教改”路上的拦路虎”。
　　
　　说起魏局长，那可是位性情中人。当年，他师范毕业干了几年教书先生后，因干教师太辛苦薪水低。就转行了去了乡镇。他说：“只有去干行政才能更好地帮助乡亲们脱贫致富。”凭着他的精明强干，一路稳步高升，最终坐上了乡镇的头把交椅——镇书记，达到了他人生的一个巅峰。然而此时，全县的教育却江河日下。他宣称：“看到那么多农家子弟，没能跳过龙门，就心急如焚。”
　　作为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唤醒了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灵。于是他决定重返教育，将全县的教育带出低谷。可他的真实想法却是：“作为镇书记，我的政治生涯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升迁了。如果我搞定教育局局长，再把成绩搞上去，我就会名声大噪。到那个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然后，我就弄个主抓教育的副县长当当。再然后，说不定还能混个正县长当当。机会呀！机会呀！谁说我的政治生涯到头了？关键是能不能抓住机会。别人都说我脑袋灵，没办法，爹妈给的。啊！教育——就是我的福地呀！”
　　就在柯东赢了胡卫臣，取代鲍维国，成了白杨镇中学大红人的那一年，魏书记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如愿以偿，成了教育局长。魏书记变成了魏局长。于是两个人同时按着自己的模式开始了教学改革。柯东的改革，悄然无声默默无闻，范围只局限于白杨镇中学的一个年部，一幅小家子气。魏局长的改革面向全县，那可是惊天动地，大气磅礴呀！他一上任，就大大地烧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就是在理论上祭出他的“12233”工程（后来被教师们戏称为‘123工程’）。这个一大堆废话的什么什么工程，其主旨思想就两句话，即：以教学成绩为中心，搞好教师队伍建设。因此我们暂且称之为“两句话工程”。他解释道：以教学成绩为中心，就要求我们，一切的工作都要围绕这一中心开展。……建设一支过硬的教师队伍是一切的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是问题的关键。……以教学成绩为中心，就要求我们必须建设一支过硬的教师队伍。有了一支过硬的教师队伍，才能取得优异的教学成绩。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他向全县教师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要求全县教师认真学习、领会“两句话工程”的精神实质。为了防止教师们对他的“两句话工程”说三道四，他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要求全县教师要管住自己的嘴。他还制订了“五年计划”。他上任的第一年为“认识年”，即全体教师对“两句话工程”要学习、认识。第二年是“提高年”。即教学成绩要有所提高。第三年是“决胜年”。第五年是“辉煌年”。
　　第二把火，就是在实践上大力开展“八个一工程”和“四做四不做”活动。着力打造教育铁军。所谓的“八个一工程”就是要求教师每日写一篇反思。每周写一篇读书笔记。每月写一篇说课，制作一堂课件。每学期写一篇教育叙事，等等等等。“四做”就是争做师德标兵，争做学科先锋，争做优秀教师，争做学生的良师益友；“四不做”就是不做无德老师，不做无才老师，不做无为老师，不做无爱老师（他所谓的有爱教师就是‘严师’，因为他信奉：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第三把火，就是在全县范围内刮起了“教学成绩大比拼”的妖风。以往的教学成绩评比，只是限于九年级的中考成绩。咱们这位局长，要求从小学一年级进行评比，校校比，班班比，人人比。全县倒数第一的学校、年部、班级、学科所涉及到的相关人员，都要去局里解释：为什么倒数第一？结果搞得人人自危。
　　为了防止相关人员作弊，他下令实行轮换监考。所以，每到期末考试，各个学校轮换监考的教师车队，风驰电掣，蔚为壮观。考试结束，各个学校大摆宴席，招待那些远道而来、辛苦万分的监考教师。不但花费巨额的招待费，却并不能阻止作弊。由于校长们担心自己的学校考全县倒数第一，主任们担心自己的年部考倒数第一，班主任们担心自己的班级考倒数第一，教师们担心自己所教的学科考倒数第一，所以，校长作弊，主任作弊，班主任、教师作弊，学生作弊，使得本来就败坏的考风考纪，愈加败坏了。
　　最主要的，就是严重地撕裂了教育的和谐统一性。每一位教师，为了自己所教学科的成绩，不考虑其他学科，不考虑学生的承受能力，拼命给学生压担子，给学生带来了沉重的学业负担。在倡导“减负”大背景下，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魏局长的教学改革进入了“决胜年”，这是检验他的“教改”是否成功的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用什么检验？就是用九年级的中考成绩。在全县人民的注视下，“决胜年”的中考成绩揭晓了。啊！全县的中考成绩大退步，可以说是全县沦陷。他的“决胜年”惨淡无比，他的“辉煌年”同样是黯淡无光，这让魏局长颜面扫地。唯一的安慰，就是白杨镇中学成绩喜人。他认为：这是柯东认真学习、领会、贯彻“两句话”工程的结果。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提拔柯东为教导主任，并打算号召全县教师向柯东学习。然而，仔细调查后发现，柯东的教学模式与自己的“两句话”工程所倡导的是截然相反。这让魏局长陷入尴尬的境地。如果学习柯东的经验，就等于说自己的那一套完全是胡说八道。怎么办？他只好把柯东及其经验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吧。
　　
　　1958年，中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幻想在极短的时间内“追英赶美”、一夜暴富。其结果是，把中国人饿得蹬腿瞪眼。咱们这位魏局长，在教育系统内刮起的这股“抽风”运动，和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极其相似。不遵循教育规律，就凭一股子热情，再空喊几句口号，就幻想把成绩搞上去，其结果也是竹篮打水。
　　
　　在事实面前，魏局长仍然顽固地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在心里不断地问：“我搞‘教学成绩大比拼’，促使了每一名教师拼命工作，这是有目共睹的。难道说拼命工作反而使成绩下降啦？柯东的教学模式，是给学生松绑给学生‘减负’，给教师松绑给教师‘减负’，也就是让大家都呆着、闲着，难道说大家都呆着、闲着还能提高成绩？”他不服。继续走他的路线。因为面子太重要了，他要撑下去。
　　于今，柯东成了主抓教学的副局长，他的任务就是在全县推广他的教育、教学模式，将教学成绩提上去。这就意味着他将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且极好面子的魏鸿儒局长发生正面碰撞。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四）
　　方华进城
　　每当方华听说，某某女人管不了自己的丈夫，就感到纳闷儿。“对付男人，太简单了。”她想。“怎么会管不了呢？”她的办法就是拒绝过性生活，几天的功夫，柯东就缴械投降。她常常回忆那些甜蜜的时刻，自己将被窝裹得严严实实的，柯东就急得抓耳挠腮。一会儿碰碰她，一会儿试图扯开她的被子。她装作不耐烦地说：“别烦我！”柯东没办法，就向她坦白自己这些日子所犯的“错误”。比方说星期天没有去搂柴禾（因他们住平房，需要用柴禾烧炕），周五晚上和同事喝酒，或者没有把补课费上交等等。然后就向她保证，从明天起，所有的这些“错误”都将得到改正。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直到她心里满意，才假装不情愿地松开被子，放他进来。
　　然而，所有这些美好的回忆就如同昨日黄花一样早已枯萎、凋零，残酷的现实正啃噬她那颗日渐不安的心灵。自从柯东出任教导主任一来，她就渐渐地失去了那位听话、乖巧、孩子气的小丈夫，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沉稳、市侩、野心勃勃的老辣男人。她开始担心起来，自己的丈夫如此的优秀，万一被那个“狐狸精”勾引了，那可就麻烦了。
　　柯东升任副校长后，经常出差，有时数日不归，她就盼望着那个猴急猴急的柯东归来。然而她的盼望总是伴随着失望，因为回家后的柯东很冷淡。她的担心变成了怀疑。
　　如今，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官她已经确信柯东有了外遇。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所付出的心血，想到自己这些年所经受的艰辛和苦难，她委屈的哭了。不过，她是一个有理性的女人，哭过之后骂过之后，她还能冷静地考虑对策。“必须在他身边把他死死地看住，让他没有机会和‘狐狸精’约会。”因此，方华决定：下学期进城。
　　方华进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逼迫柯东在城里买房。在乡下时，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房子，方华就觉得自己如同浮萍一样，没有根基。她曾多次建议在城里买房，但柯东总是说：“这几年房价这么高！等降价了再买也不迟。”可几年下来，房价不但没降反倒升了许多。方华想：“全家都进城了，难道还不买房？还好意思租房住？”
　　
　　柯东同意买房，不同意方华进城，说：“我才当上副局长，就忙着把你调进城，这样不好。等咱买的新房都弄好了，再把你调进来。一来能缓一缓，省得人家说闲话。二来等新房弄好了，直接就搬进新房，搬一次家就行了。要是你现在就进城，咱们的新房还没弄好，就先得租房住，等新房好了，还得再搬一次，就得搬两次，麻烦！”
　　方华知道柯东说的在理，但她可不想再等下去了，必须马上进城看紧柯东，就说：“我进城也是去工作，又不是进城养老。在乡下工作在城里工作都是给国家工作。谁说啥咱也不怕！搞歪门邪道的人多了，搞得比咱严重的人也多了，谁又能怎么着？咱这点事算什么！”然后，她祭出一个无可挑剔理由，“小薇（他们的女儿）下半年就上高三了，我必须进城去照顾她。”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用柯东观点作为论据，“你不是天天说，孩子住校太紧张、疲劳，不利于成长，不利于提高成绩嘛？我进城后，就让小薇回家吃住，就不让她住校了。”
　　柯东只好依了她，就联系二中。二中校长听说局长大人的夫人要来上班，哪有不行之理，方华的工作问题就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买房的事也很简单，只要有钱就行，偏偏他们却没钱。尽管方华省吃俭用十几年，但攒下的钱仍然不够首付，还差二万。方华就把柯东埋怨一通，怪他这些年只顾享乐，不攒钱。柯东也不辩解，任由她说。后来他们从方红那里借了二万，付了首付。又到银行做了几十万的贷款，才把房子搞定。
　　
　　刚一放暑假，方华就操持着租房、搬家。柯东说：“现在天气太热，等过了立秋，天凉快了再搬呗！”
　　方华想：“我早去一天，你就和‘狐狸精’少约一次。”嘴上却说：“你做啥事都往后拖！到时候弄‘狼赶獐’似的。早搬利索了早省心。”又说：“小薇过了立秋就开学，咱们把家搬到县城，她就能直接住家了，就不用住校了。”方华的理由总是那样的无可指责，柯东又依了她。
　　搬家可是件麻烦事。还好，方红的对象严桂生是司机，熟悉车行。柯东就让他在城里租了一辆小货车。搬家的那天早晨，严桂生和方红坐着租来的小货车从县城去白杨镇，柯军他们两口子骑摩托从老家去白杨镇，两家几乎同时到达。柯东说：“嘿！你们计划的可真是准确，同时到了。”
　　严桂生和柯军都说：“可不太准时了，一块儿到了。一块儿到正好一块儿干活。”严桂生问：“都收拾好了吗？”柯东说：“收拾好了。不过甭忙。你们先歇会儿。”桂生说：“干吧。”
　　
　　柯东和方华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那些笨重的家什要送回老家的，因为搬到城里也没用途。往城里搬运的都是些轻便的东西，都已分类打包。大家伙儿说干就干，很快就把大的物件装上了车，然后，柯军和他媳妇骑摩托头前领路，方家二姐妹坐在驾驶室里，柯东和严桂生则坐在外面，大家说笑着就向老家进发。
　　
　　柯东的父亲听说当局长的儿子要回来，所以很早就坐在岗子上的那块大石头上等。如今，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夏天还好一些，能到外面溜达溜达。冬天一到，就只能在室内猫冬了。他每天去的地方就是到岗子上的那块大石头上坐坐。午后，岗子上有了树荫，他就准时出了家门，到他的那个好去处坐着。
　　他不喜欢到人堆儿里去，一来自己病殃殃的样子让人不舒服，二来自己年轻时太狂了，现在这种状况让人解恨。他曾亲耳听见过有人议论他，说：“当年，柯广山多狂呀！现在完犊子了吧！”是啊自己年轻时，仗着有股子蛮力，就经常嘲笑那些干活没力气的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就得了尘肺病，不能干重体力活了。如今，自己变成了废物，遭别人耻笑。天道轮回呀！
　　但是，两个儿子还算争气。虽说老大柯军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但那小子靠打工不但盖了新房还娶了媳妇。老二柯东不但念成了书，还升了官。特别是自从柯东升任局长一来，他觉得所有人包括那些恨他的人都对他客气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带着恭敬和亲切。“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老头子在心里念叨这句话。他那颗残破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极大的修复。
　　虽然精神上的满足解决不了物质上的贫乏，他依旧无钱治病，但是他的内心却燃起了极大的希望。“经常听说什么什么局长，能弄到千八百万的，甚至有的能弄到上亿元。小二（柯东）也是局长了，弄个几十万应该没事吧！然后，再给我十万八万的，让我治治病。完全治好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能有力气走路就行。”
　　老头子所说的那些局长都是经媒体曝光的贪污犯，他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愚蠢。“为什么贪那么多呀？少贪点，弄个百八十万的，不显山不露水，就得了呗！那要比老百姓的日子强上多少倍呀！”他就希望柯东能成为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局长。“自打小二升了局长还没回来过，这次回来，多少会给我两个（钱）吧！都升局长啦！”
　　
　　柯东老远就看见了父亲。老头子见汽车来了就费力地站起来，看着汽车从身边开过去。汽车在一处院子前停下，那是一处破旧的老房子。房顶上是灰色的水泥瓦院墙是石头垒砌的，这就是柯东父亲的家。过了马路就是柯军的家。那里以前是柯家的一个园子。柯东的父亲本打算在这个园子里为两个儿子盖两处房子，但柯东考上了大学，所以整个园子都归了柯军。
　　几个人卸车的当儿，老头子从坡上下来了，见几个人搬卸东西费力，就要帮忙。被大家止住了。说：“快进屋歇着去！”柯军小声嘀咕说：“还要帮忙？不够帮倒忙的呢！”
　　
　　中午，在柯军家吃饭。柯东买了很多熟食，有熏鸡、烤鸭、猪头肉等等。柯东的父亲看见酒就眼巴眼望地想喝。严桂生刚要给满，柯军说：“不行不行不行！喝了酒就憋气！”老头子就低下了头。
　　柯东见此心里不由的哀伤起来。他想：“要是老爷子没病，现在他一定是吆五喝六地命令别人。曾经的牛逼人物，如今却落到这般光景，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又想到：“老爷子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我，大概是希望我能给他两个钱。是啊！按理说应该给点儿。自己这些年，只是在过年时给二老三、二佰元。还是在方华不知情的情况下。可现在兜里真是没钱呀！自己刚刚买了房子，又欠了几十万的债务。租房花钱，小薇上学花钱，兜里的钱只够今天租车费。如果我现在给他二百块，今晚回家就没钱给租车费。算啦！等以后宽绰了，再给吧！既然不能给钱，就让他喝点酒吧！”于是说：“少喝点儿，没事！”
　　老头子一听说允许他喝酒，脸上顿时灿烂地笑了，附和着说：“少喝点儿，没事！”
　　吃完午饭，柯东他们回白杨镇，将那些轻便的东西拉到县城。因东西较少又轻便，柯军就不用去了。
　　直到柯东他们离开，老头子也没能得到钱。他悲哀地想：“虽然小二升了局长，但是才刚刚上任，又买了房，肯定没钱。等过二年，他们就有钱了。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