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林雾遥

　　（唐曜）
　　我是唐曜。唐朝的唐，曜日的曜。我的名字响当当，在家里却称不上老大。原因是因为上有仁兄，下有糟弟。
　　但我今天想介绍自己，不是哀其自身不幸，更不是庆祝明天“国庆”到来。
　　我哥交给我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
　　小夏，也就是夏风，我在等他回来提前向他会别。
　　期间，我尽量帮他物色好下一任厨师。若是不能，我愿给出一部分资金予以补偿。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我终究是不能久留的。
　　眼下，时钟的摆针缓慢地在十一到十二间龟速爬行，窝在厨卫室里的“庞景”正在操作着花式西餐，三三两两的路人自店门口进，又从店门口出，仍是没守到规章内的准点凯旋。
　　“孩子，国庆节我会回去，就这两天左右。”音不宜迟，为了避免“天伦聚”产生误会，我还是提前给“唐瑞”打了通电话。
　　“父亲，我现在可以正式追求庭莞为自己的妻子了吧？”十多年了，唐瑞的“志向”一直没校改过，专一得与我同出一辙。
　　“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自然是看好的。只是苑庭莞现在的身份悬殊，你当真到时候不会生嫌隙吗？”
　　“咱家也不缺买个‘处女’大学生的钱吧？”唐瑞语出惊人，一时堵得我竟无语凝噎。
　　“当年你跟母亲的爱情典范，不也是让众人纷纷感佩致敬嘛？”
　　“庭莞这女孩吃了不少苦，说到底也是命运不好。你放心，只要你心意已决，父亲定会赠予她一场风光又体面的婚礼！”这孩子实在与我太像了，尽把我的优处遗传了去，缺陷倒是没显露多少。
　　为人父母不本应如此嘛，了解后代的真正需求，才可谓称作完成凡世间的“任务”。
　　“先不说了！”如此环境，既有食客在场，又有同事忙于身后，怎么也得收敛性地“长话短说”。
　　最最主要是，夏风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望着这三人并行的阵仗，真可谓“丈二摸不着头脑”。
　　若说是“双夏”二人锦衣回归，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这……这局外的第三人又是事出何故呢？
　　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经纪人，抑或圈外的小透明男友？
　　“几位想要点什么？”既然势局已定，何不然顺水退舟，搅一搅哪个是跟随靠岸的两栖动物。
　　“曜叔！”夏空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们还是坦白吧。”
　　“我的大小姐。”我凑在她耳边小声喃语，“您这么心急，可是会乱套的。”
　　是啊，我连物色下一个厨师的任务都没找好，这要是再捅出一个篓子，那我可不就……走不成了。
　　“看到没，那个稍微矮一点的就是我的经纪人，其人很有才华的，我不想他被埋没……”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样子像极了为情人铺垫，而不是替朋友插刀。
　　我开始有些可怜“夏风”了，但一想到他七年前放任“夏空”不管，我这点“可怜”又飘荡全无。
　　男女不易，同志更不易。
　　这就是我为啥身为铁直男，却甘愿伪装成另一种角色，为有情人搭桥的原因。不只是我哥交托给我的任务。
　　“三厘米内的落差你也看得出来？”不管她说的真的假的，反正我是没有看出来。
　　能发现得这么仔细，想必二人的份量也在她的心里有了秤杆。
　　“哎，请别岔开话题。”夏空瞟了瞟那厢对坐一起老来熟的青年男子，也开始谨慎地用着小声附在我耳边喃语道，“您觉得……他们俩有希望凑成一对吗？”
　　“可能吧。”这话问得我一头雾水，以至于后来我依旧怀疑是否如愿应承了大哥交待的任务——保护他，开导他，资助他。
　　“因为那个稍微矮些的，人家并无对你有爱情方面的情愫。”
　　“所以我才要更应该帮他，当作还了欠他的人情。”夏空如负重任地说。
　　“你不介意他们真的会走到一起吗？”直觉和经验深刻地告诉我，方才她的一句调俏无非是下下之策。
　　“比起追求爱情，我宁愿先还掉友情的债。”夏空眼神语气毫无二致的共同凝定，打断了我本要推脱出的弦外之词。
　　“毕竟没有他的插入，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与风哥哥重逢的机会。”
　　“没有你的半路经纪人，也会有我这个迎雨绸缪的一对一管家。”这句话姑且只能藏在心里。
　　未到合适时机，再鼎盛的肺腑之言都是诳语。
　　“我赞成。但我这边资金许是不够。而且我儿子要结婚了。”其实不是资金够不够的原因，而是我不敢确定大哥是否愿接手此事。
　　毕竟，这与原本的初衷毫无关联。
　　“您儿子！”夏空吓得瞪大了眼瞳与嘴巴，完全没意识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出去说。”我这个老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妙龄少女穿街闯巷，一直穿闯了快两里路，才肯罢手终结。
　　“曜叔，您这么紧张干嘛？”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拂汗动作，我却羞赧地更加紧张。
　　“别这样，我怕对不起你父亲。”我用我的一只苍老的手盖过这只年青的手，“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帮你，如果你愿意跟随他姓。”
　　“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看得我心生畏惧，随后他的手缓缓置下（我的心石也跟着击小了些），“他不是叫夏屏吗？”
　　“容我想想，理理。”夏空——噢不！我的侄儿，此刻他正蹲倚在无人路过的死角茫然无措。
　　许多的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以便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但又怕他正在深思熟虑，我的僭越错过了良机。
　　“我想好了。”他突然性地森立起来，如雨后春笋，改革下的摩天大楼，甚至连新台词都是那么的先锋领尚，“脱离称谓，方可自由；若有所求，必将捆锁。”
　　“谢谢您。”我如释重负地、不再羞赧地紧紧抱住了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遗年侄儿，“今晚俺一定会睡得很好。”
　　“曜叔，你还没告诉你儿子是怎么一回事。”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见好就收。
　　我自然也不想过多沉湎，以免真的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还记得唐瑞吗？”我不知道唐瑞在他的眼中是何印象，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待侄子是怎样的一个看法。
　　所以我干脆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了。误会总是要解开的。
　　“记得。”他大概犹豫了五六秒才回答出来（这期间的坎坷纠结我不得知），“他还恨我吗？”
　　“你觉得叔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不想过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因为他们三人中没有一个向我仔细说明。
　　“随和，憨厚，成熟，飒爽。”虽然听起来语气清淡寡味，速度却是激流勇进。
　　“那你觉得他会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吗？”常言道父如子母如女，我的家风也定是如此。
　　“他是你儿子？”这会，他终于不再震惊加怀疑了，只是这后知后觉的反射弧，让人不禁奇怪。
　　“他可从来没提起过你。”表面上看，他的神情里写着遗憾，其实背地里，我猜测他心理上少了点负担。
　　“他也鲜少提起过你。”是的，如果不是这两年大哥让我安插在夏风的餐馆里，我都不知道事情的主要来龙去脉。
　　“知道了。”他掩面偏过头去，“如果庭莞姐还在上学，她应该会再续前缘吧。”
　　“傻孩子。”我强势地（因为有了底气）掰过他的身子，“我俩想的是一样的。”
　　“唐瑞准备向庭莞求婚。”我知道，夏空很喜欢听到这个结果。所以不再拐弯抹角，浪费别人的伤春悲秋。
　　“不要安慰我。”他激动地慌里慌张，两只手脚颤抖地不知所措，最终只能倾倒在我的怀中，“曜叔，求求你不要安慰我。”
　　“求求你告诉我这是假的。”隔着衣服，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欣喜，全化为决堤般的泪水与鼻涕。
　　“你怎么像个新娘子一样哭哭啼啼地呢？”我好笑地打趣着。
　　是的，眼前他这番模样，感觉要进入婚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曜叔，曜叔，庭莞姐以后的幸福就指望你了。”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新娘是他人，而不是自己。
　　只是那钳制的双手，仍旧不肯脱离。
　　“孩子，你知道你现在在干嘛吗？”我望着他泪眼朦胧的面容，心里竟刹那间忘了我们的亲属关系，也忘记了他本来的男儿身。
　　此刻，他就是一个陌生的少女，在撩弄着我半掩黄土的苍老心。
　　“天，我怕我会爱上你。”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了，妻子离开以后的首次强烈。
　　“那就爱吧，和大叔恋爱感觉也很不错。”我不知道他说的玩笑还是恻隐之心，总之我真的动心了，至少目前是这个样子。
　　“我怕你父亲会打死我的。”我怕，我是真的怕，我不知道大哥那个人会做出什么样事来。
　　“我相信他不是个太俗气的人。”他铁定地回答着，对缺席多年的父亲认可着。
　　他的态度转变让我又雀跃又担忧。
　　“答应我，如果夏风不要你了，就回到叔的身边。”啊，我想我是真的疯了，我为啥会对一个陷在自己怀里哭泣的人产生别样的情愫呢？
　　“一切看缘分。不拒绝不刻意。”他看着我，无比真诚地看着我，那个样子仿佛在说“相见恨晚”。
　　“一切看缘分。不拒绝不刻意。”我也学着他的话说，因为我也如此的响应。
　　今晚，老夫决定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