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校

　　我还是喜欢回来这个叫“学校”的地方。
　　张开眼望去，都是青春的面孔。
　　2020.5.17
　　
　　站在走廊往下看去，下面的两块草地早已长得郁郁葱葱，看起来就像是柔软的绿色毛毯。旁边几棵凤凰树长出了新的羽状叶子，风一吹，飘飘摇摇似乎就要飞上天空。
　　许久没有这般宁静地看着任何东西，心里的那片湖也忍不住因为眼前的景色而飘荡起了涟漪。
　　离开的那些天，无尽的怀疑和挫败斩断了她的思绪，使得自己止步不前又痛苦不堪。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邹乘突然出现。
　　温霁霁转头，甩给他一个没有感情的眼神。
　　从自己回来之后，这只粘人精就开始上线了。
　　他还一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神情：“班主任让我多看着你，好歹曾经作为你的学长，经验比你丰富，好多多开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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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霁霁无语。
　　“别挨老子太近，最近老师专抓走得近的男男女女。”女孩嫌弃道。
　　“嗐！怕什么！我们一不谈感情二不谈钱。就算老吕来抓我也没理由吧！”邹乘撇嘴吐槽道。
　　“被抓也好，省得我在教室里又要无聊上课……”某人嘟嘟囔囔道。
　　“噗嗤——”邹乘无辜的表情逗笑了温霁霁。
　　最近一个月，学校抓人的风气更甚以往，铁打的主任，流水的情侣。
　　别看那些偷偷摸摸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小情侣藏得有多严实，只要年级主任老吕一出马，简直手到擒来。
　　无语是无语，但还很无耻。
　　男女生走近一点被抓是正常，能理解，但闺蜜之间手牵手被误认为是同性恋最后挨抓，那是无辜！
　　一旦路上看见什么手拉手肩并肩的俩女生，老吕二话不说就冲她们大喊：“前面那两个女生你们干嘛呢？！这么大热天还手牵手，不热吗？疫情之下不懂人和人之间要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吗？”
　　俩女生最后被抓去办公室好好训诫了一番，吃了瘪。
　　当日看见她们被抓的学生不在少数。
　　此事一传开，整个高三年级不论男生女生，都没人敢彼此亲密相处了。
　　大家都在纷纷怀疑，老吕最近是不是看某些短视频APP着魔学坏了，在学校见谁逮谁。
　　
　　李菁对于这个温霁霁这个学生心里比以往多了些赞许。
　　有挫折，不言败。
　　回来后还比以前更加勤奋的学习，确实让她这个班主任少操了不少心。所以也没有再找温霁霁谈话，只是比往常多关注一些罢了。
　　李菁的想法温霁霁自然不知。
　　万事皆随意，那件事情在她心里不过是隐埋起来的一根刺。只要没有人再跟她提起，就一切顺遂。
　　从医院带回来的药她只吃了一片，尽管在家时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吩咐：“只要吃了药，脑子就会清醒。”
　　什么鬼屁的脑子清醒！她清醒得很，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她该怎么做，就算是奶奶也不行！
　　事实上，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有病，更讨厌药物的插手。
　　至于今后会怎么样，她不懂也不想知道，现在就要按心里所想的来做。
　　这样的自己，也许是想通了，也许是任性了。但谁知道呢。
　　
　　时间飞逝，转眼已经是两天后。
　　清晨，温霁霁坐在食堂吃早餐。
　　一杯豆浆，一个鸡蛋，还有自己最喜欢的麦香包。
　　已经是星期五，明天最后一天课，周日一天假期。
　　那么快，一周就要过去了。
　　她敲碎鸡蛋外壳，然后认真剥开。只见双手手指纤细，眉眼安静，一头干净柔顺的短发把中学生的气息彰显得淋漓尽致。
　　“哟，好久不见。”一个人端着早餐落坐在她对面。
　　抬头一看，有些惊讶，哼，怎么是她？
　　“嗯。”温霁霁敷衍道。
　　陆雨涵也不在意，拿起一个包子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听我妈说，你得了抑郁症？”
　　话音未落，温霁霁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但是没过两秒，就被强大的理智给镇压下去。
　　她思忖一番，想想也对，毕竟人家是母女，也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
　　“嗯。”温霁霁依旧单字回答，也不管对面的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切，不过是中度而已嘛！”陆雨涵不屑道，说完便咬掉一口包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怪不得以前看她就是一副孤僻古怪的样儿，原来是精神病！
　　还有那次打架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疯婆子，不曾想，还真是。
　　
　　切？
　　不过是中度而已？
　　温霁霁的心脏抽搐震颤。
　　喉咙有些哽塞，就连口中的豆浆有些难以下咽。
　　“陆雨涵，你很闲？”
　　沉默了许久，温霁霁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没有吃完的早餐，就往食堂门口走去。她不再说话，嘴唇被牙齿紧紧咬着，似乎在隐忍什么。只留下一个神情愕然的陆雨涵留在原地。
　　陆雨涵一脸怒气，说说还不行嘛？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总是不断有人跟她说，霁霁，我在哪里哪里见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耶！
　　心中知情的温霁霁不曾解释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是吗？”
　　对呀，同样是周静的女儿，怎么会长得不像呢？
　　只是为什么要不断让她认知这个事实，然后不断在痛苦里煎熬？
　　这个城市是有多小？才会让自己再和这些人有所交集？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一岁多的同母异父的妹妹。
　　直到那年初一开学，她站在初二楼上和朋友一起看入学新生。身边的朋友突然兴奋地拍她肩膀：“霁霁，你看，那边那个小初一长得好像你啊！”
　　待温霁霁放眼看清时，确实很像。
　　如果没有旁边笑脸帮忙搬行李的周静和现任丈夫，她只会觉得世界真神奇，竟然有和自己长得像的女孩子。
　　但事实也会戏耍人类。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讨厌事实，讨厌过去。
　　
　　周静在外多年拼搏后，还是选择搬回了东江市。毕竟她和自己丈夫一样，都是从小长在东江的人。
　　人年纪越大了，念乡的情怀也就越深。经不住外面的风波，总觉得故乡才是最温柔的那个存在。
　　回来之后，她就和丈夫一起在市中心开了“嘉园购物”。经过几年的稳定发展，现在可谓是蒸蒸日上。
　　以前的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错误。但唯独那个给爷爷奶奶抚养的不到一岁的孩子，倒成了她这些年来不多不少的小小遗憾。
　　重回东江之后她也没有去看过这个上一段婚姻留下的孩子，也不是因为不想见，如若唐突而至，尴尬之余，反而会打扰人家的生活。
　　再婚之后她更加明白，当初的自己年幼无知嫁给一个对婚姻不负责的男人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徒留一个新生命在人世得不到原有家庭的美满和幸福。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吧。
　　这样痛彻心扉的教训，一次足矣。
　　
　　五月中旬，东江市和其他几个城市的高中进行大联考。
　　考试之前，上到年级主任，下到班主任，个个都面目狰狞得警告他们这群兔崽子。
　　“都给我们一中好好考！要是没考进前五，看下周周考怎么考死你们这群懒散的家伙……”
　　“上次人家水平一般的康山一中就差点追上我们一中了！就差那么一百多个名额啊！就要被人家追上！你们说，羞不羞耻？！”
　　“这次你们要是不狠狠甩他们一大截，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咱们市一中的老师！”
　　“看看人家南宁二中、三中的学生，还有柳铁的学生，人家是怎么考的，你们是怎么考的？！心里就都没点数吗？”
　　“……”
　　挨了几天的骂，还不容易考完，傍晚李菁神出鬼没，看见四下都是叽叽喳喳互相对答案的学生，心中又是一股无名怒火冒出，直直喷他们一个狗血淋头。
　　温霁霁的座位被李菁特意调到讲台下面，目的就是让她近距离地积极和老师互动。
　　但是现在，她熬不住了。
　　也不知道李菁那里修炼来的大嗓门，冲着教室正中央就骂，那力量雄厚的音波层层扩散开来，极具杀伤力。
　　温霁霁首当其冲接受“制裁”。
　　谁让李菁就站在她桌子面前就开战呢？
　　她传递给新同桌李一婳两个痛苦的眼神：“我受不了了——”。
　　李一婳也相当难受：“我也是——”。
　　好不容易等李菁骂完走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正是一节自习课的下课时间。
　　“呼——天哪，终于走了——”。有人长叹一口气。
　　在李菁眼里，考完对答案就是在犯罪。
　　要是平时习惯了这么做，到时候真正高考了，还这样七嘴八舌那还了得？那就是严重扰乱军心！放在古代，不斩首示众都不行了。
　　底下学生心里却是苦闷。
　　这次联考试题比上次简单，即使自己写得十分顺利，但却高兴不起来。
　　几个城市大联考，试题整体难度自然要降低一点，毕竟要照顾周全一下那些普通高中的学生，不然面上不好看。
　　这一操作，重点高中的学生是都考好了，大家实力强上去。但到时要挨个排名，还不知道东江一中能不能挤进前五呢。
　　悬！挺悬的。
　　毕竟前面还有几个和一中水平相当的学校，按照当前这样的考试难度，无非就是大家手拉手一起取个好成绩，真要排列名次，那估计结果不会很理想。
　　现在，拼的就是哪个学校人数多的关键了。
　　
　　越来越临近高考，整个高三的工作系统日渐日地快速周转。
　　看楼下复印室里那台打印机就知道了，一个星期坏了两次，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机器都受不了，是人就更受不了了。
　　但那些老师却更加恐怖，答题卡成山堆在扫描室里，没出多久，答题卡扫描完了，老师改答案也改完了。
　　听说学校把高一高二的老师也拉入坑一起改题。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不出后天，全市该改的答案都会改完，到时候成绩汇总一下来，一中的学生估计是要倒霉了。
　　不少高三学子心中哀嚎得厉害，周周考，周周被训，就没有适应得了的时候，这日子什么何时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