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为情感伤

　　凤回到家里，道出了一切，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可分手的事一披露，合家又像乱了营，爸和哥嫂都深感意外，妈把亮骂了个狗血喷头，就连曹姨都不服气，埋怨姑爷太薄情了。还是嫂子有主见，立马打电话给琼，仍说出差未归，要过两天回来。一时间，全家人就像塌了窝的蚂蚁，心神不定，阵脚大乱，凤嫌他们烦，叫他们别吵了，然后快步回到闺房，关了房门谁也不让进来。
　　凤躲进闺房里，仍听外面爸道：“他小两口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吵成这样？其中必有原因，这事还得问问亮。”妈恨恨道：“凤都回他了，还问个什么，该这小子没福，以后凤再找。”
　　凤腻烦他们瞎叨，就盼琼回来商量，可背运时喝水都塞牙，琼又老是不回来。
　　这样，凤除了梳洗吃饭，都躺在床上，闭门不出，拒绝聒噪，如关禁闭般熬了两天，脑海里翻腾的全是和亮的感情争端，像一束束蔴丝，剪不断理还乱。到了晚上，正想得昏昏然的时候，忽听外面一阵门响，似乎进来一个人，就听曹姨惊喜地嚷道：“好了好了，琼姑娘来了。”
　　合家人听说，像见到希望，皆上前和她搭话，仿佛凤己病入膏肓，盼来个救命的郎中，且诉说的话都沉甸甸的，如同扔的一个个秤砣。琼叫他们不要慌乱，等她摸清情况再说，然后径直到凤的房间，凤开门把她接了进去。
　　琼来了，凤犹如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宛若从死灰里又拨出火来，暂且温暖了一下冰冻的心，随即关了房门，两人坐下密聊。
　　其时，凤有一肚子话要跟琼说，却先问她到那里去了？琼告诉她跟外单位合作一个项目，因为要培训人员，耽搁了一个多月，不过前天就回来了，只是未告诉你而已。
　　凤听了嗔怪道：“前天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打电话总说未归，我都急死了。”
　　琼道出原因说：“因为一回来，就有人来访问，实在抽不开身，这不是来了吗。”
　　凤一腔苦水道：“好了好了，再责备你也没有用了，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这段时候我苦死了，其它的话说了没用，还是跟你聊正题吧。”
　　随后，凤便迫不及待地倒苦水，诉衷肠，把跟亮发生争吵直到最后分手的详细经过，向琼悲切切恨悠悠地叙述一遍，另把谴责亮假道学巧伪人伪君子变色龙巧言令色善于伪装喜新厌旧卑鄙小人等激愤词语穿插其中说了十遍。
　　琼有一个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气质，就是别人在倾诉的时候，她总能专注入神，石像般凝坐不动，那双眸子始终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插话也不打断，屏声静气，洗耳恭听，一定要等到对方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她还要再等上几秒钟才开口，让人觉得她把心都交给你了，向她倾诉也就没有障碍了。凤过去曾赞叹她能做个虚怀若谷的大领导，因为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装不像的。
　　“琼，就这样，我和他分手了。”凤把一腔苦水全都倒完，又流着泪恨恨道，“分手的那刻，我感觉很好，威武雄壮，气冲霄汉，说话脆快了当，离开昂扬自若，仿佛亮是一棵草，跟他说离就离了。可等到真的分开后，才感到亮的脚色无人能替，我什么都不会，一切都依靠亮，没有亮的帮扶，我简直无法生活。亮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我只是那树上的鸟儿，如今我离开了他，还有谁来呵护我，可恨他结识了个什么英才朋友，还迷恋小护士林月仙，突然对我变了心，又逼我做家务，整天像工头那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要我擦窗拖地，抹锅洗碗，于是矛盾激化，天天争吵，我那受得了这个，干脆跟他吹灯。”
　　琼安抚她道：“凤，既然已经这样，你也别难过了，还是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吧。但说亮迷恋林月仙，那是绝对不存在的，要知道，亮是个孝子，月仙救了他爸的命，他能不心存感激，就算亮对她赞誉有加，那也是敬重的体现，敬重和迷恋是两码事，跟月仙八杆子打不着。同样，你在医院尽心尽责，为亮爸治病奔前跑后，帮助亮爸早日康复，亮不是也打内心感激你吗。再说了，你也太贬低人家了，我虽然未见过她，但她勇于担当，救死扶伤，冒这么大的凤险，救助一个她不认识且生命垂危的老人，万一救助失败了，那是要担责任的。因而，我确信她是个品德高尚，心地善良，有风骨有正气的姑娘，没有这些品质打底，就算医务人员也是做不到的。且从她的品德看，人家也是有气节的，怎么可能再和亮相恋，破坏他人的家庭呢。客观地评价，月仙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好女孩，在这件事上，你判断错了。还有，亮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吗？好好想想，应该不是吧。就算男人爱漂亮，你天生丽质，风姿绰约，大学里的校花，绝对的美人胚子，月仙虽也长得俊，但她能和你比？你连这点自信都丢了，不是自我添堵吗。”
　　凤听得低了头，沉吟有顷，叹口气道：“唉！经你这么一说，细细想来，我可能还真是判断错了，和亮生活半年多，感觉他应该不是那种用情不专的人，月仙和亮说话我在旁观察，也像是个单纯质朴的女孩子，是我气糊涂了，错怪他们了。不过，亮对我变了心，是千真万确的，我提出和他分手，他也决然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咱俩确实不合适，是该分手了。”
　　琼也黯然道：“凤啊，我想告诉你的是，亮对你变了心，这确实不假，但变的想法你没弄清楚，误解了他的意图，那是因为他爱你至深，爱得把心都掏给你了。直截了当说，你想分手是气他的冷漠，他想分手是要让你幸福，但你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不好直接说，两人发生冲突，也就不奇怪了。想想看，为什么过去亮总是喋喋不休，要你学会做家务，后来又起了变化，什么事都不要你插手。还有，最近一次他爸妈来看望你，是不是感觉二老都心情沉重，像是生死离别，因为早在他爸妈来前，亮就和他父母商量好了。”
　　“什么？”凤听得犹如惊雷击顶，又像是挨了一记沉重的闷棍，“琼，你说什么？亮和我分手，是爱我至深？还让我幸福？这说的是那跟那啊。亮过去逼我做家务，后来不让我插手，还有那天他爸妈来，确实像生离死别，还对我改了称呼，这些都确有其亊，但我没告诉任何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像闷在葫芦里，什么都糊里糊涂，你快告诉我，我都憋死了。”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的多着呢，可以说你俩的事我全知道，你是当局者迷，一无所知。听好了，现在告诉你实情：一是他结交的英才朋友就是明，二是亮想把你转嫁给明。你俩这段时候的明争，暗斗，赌气，分手，全是围绕转嫁你进行的，目的在于让你得到长远的幸福。亮回家和他爸妈商量也是这件事，他爸妈也同意了，这个盖子揭开来，你现在明白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凤听得目瞪口呆，连泪水都断了源头，“亮要把我转嫁给明？他是昏了头还是黑了心，世界上还有这样下贱的渣男，要把自己的老婆送给别人！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中邪了！”
　　琼正色道：“我像中邪吗？我很正常！首先，我要更正你对亮的定义，亮是一个高尚的人，有正气的人，风骨奇伟，敢破旧俗。他既没有昏了头，也没有黑了心，更不是什么下贱的渣男，而是一个有情有意和高尚风范的正人君子。这种品节在现实中极其难能可贵，但如果不深入剖解，单纯认为亮转嫁你，仅仅是为了让妻，不了解真实内情，用世俗眼光看问题，还真有点儿下三滥呢，也就严重亵渎了亮的一片赤诚，那就大错特错了。”
　　凤迷茫费解，跟着催促道：“那你快说呀，到底是什么内情，我现在满脑子浆糊泥，什么都不明白。”
　　为解凤的迷茫，琼才娓娓道来：“当然，包括你在内，你俩的故事，听起来有点离奇，等我把内情说开了，你就知根知底了。亮所以有这个想法，把你转嫁给明，是基于以下两点，一是你妈对他刻意羞辱，播下了分手的种子，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但这还不是主因，亮尚能豁达谅解；二是他自认本身条件不好，也觉得和你不般配，跟着他过平民日子，断送了你的幸福，这才是他的真正想法，也是最主要的因素。加之你太娇懒，过不了生活关，连他父母都觉得嫁到他家来，实在是委屈了你，而平民家的媳妇不可能雇保姆，是要挑家庭担子的。所以，亮经过深思熟虑，为了你未来的幸福，他决定移花接木，把你转嫁给明。明既与你家门当户对，经济条件又很宽裕，到他家你什么都不用做，他家有两个保姆，专门负责做饭和家务，你可以像未出嫁前那样，过燕和莉一般的舒适生活。还必须说明的是，亮是真心的爱你，绝对舍不得和你分手，他是忍着巨大的痛苦才下了这个决心的，因为他的清贫没法让你幸福，你要是反过来认为他无情无义，就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了。”
　　“哦！”凤已经听儍了，神经都麻木了，大脑里乱七八糟，失了思考的能力，她怕这是琼编造出来的天方夜谭，但又确信她不可能开这么大的玩笑，痴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呐呐地问，“那，这些个详细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象到，我已经回来两天，忙得不可开交。当晚一回来，明就上门说事，次日晚上，亮又约我叙话，他俩都坦陈心迹，诉说了有关你的一切，且认为我是唯一能解开你心结的人，要我从中提供帮助；我还要到公司交差，又是一大堆的琐事，这才推迟到今晚，赶忙过来看你的。”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知道这么多内情，原来他俩都跟你说了，但亮有这个想法，我就弄不懂了，他是个孤高脱俗的硬骨头，最不喜欢权钱富贵的人，明是个富商，又是总经理，他怎么会自轻自贱，去结交明呢？”
　　“这你算问到点子上了，这正是亮的风骨高尚。在这之前，他已经知道明爱慕你，就算你结了婚，也愿意再等等，还知道你对明印象也好，因为他是靠自己的努力上位的，没有这两个先决条件，他也就不会这么想了。亮主动去找明，其实他认识明，那是市里举办象棋赛，他俩一起下过棋，既然过去熟识，拜访也就顺理成章了。他跟我说，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自认自己太窝囊，今后不会有什么出息，也就是干个破教师终老。你在末出嫁时，家里有曹姨照应，无需做家务事，除了上学和工作，过的是闲适日子，嫁给他太过委屈，没有盼头，还要学做家务亊，对你太不公平了，为了让你有个幸福的未来，他才作出这个令他肝肠痛断的决定。你在他心里，纯真脱俗，秀外慧中，爱护小姑，孝敬公婆，特别是他爸住院期间，你尽心尽力，做了能做的一切，他非常感动，说你是个善良纯朴的好妻子，他真的不忍心再让你跟他受苦，这才痛下决心，直接和明接触，了解明的为人，以及品德脾性，因为他要为你今后的幸福负责，摸清人品才好决断。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亮发现明非常理性，把你交给明，他绝对放心。所以，他才向明吐露心声，希望明能主动娶你，但明也是个风骨峻节的人，怎肯做这种损德的事情，不仅没有采纳他的说教，还把亮臭骂了一顿。然而，亮无怨无悔，继续攻心，把各种现实情况分析给明听，包括门第不当，岳母不滿，凤很难适应平民生活，跟着他没有奔头等等。明这才思想转弯，坦陈他确实爱你，但有个先决条件，不会夺人所爱，除非你俩关系破裂，无法共同生活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考虑介入。为此，亮只好导演了和你争吵，作个感情破裂的假象，现在你俩已经分手，明也有些信了，但表示想要见你，和你当面沟通，果是感情破裂了，才会向你求婚……”
　　凤听到这儿，已是泼泪如雨，再也听不下去，但琼没有理会，继续道：“凤，我再告诉你，亮还发誓表态，如果你俩结合，他会感到释然，并且终生不娶，以此作为和你一段短暂婚姻的永志纪念。他说的这番动情的话，连我都被感动了。”
　　“不！我不感动，我恨亮，我的人生我做主，凭什么要他操纵；也恨明，他为什么要爱我？他俩都风骨高尚，成全别人，那我算什么呢？我是个任由他们摆布的可怜虫吗！我不要他们关心，我厌恶他俩，我谁都不嫁，难道离了男人就不能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俩中的任何一个，叫他们统统都给我滚！”
　　“凤，你冷静点儿，以后还要生活下去，或者跟亮和好，那就要脱胎换骨，做个能承担家务的平民媳妇，或者嫁给明，过闲适舒服的日子，你好好考虑一下，他俩都是好男人。再说了，亮和明关心你，也确实是真情。”
　　“真情真情！”凤边哭边诉，“情太真了就是假意，世上怎么会冒出这两个实心眼的男人，一点虚情假意都不懂，他们就知道跟着风骨走，为他人着想也该有个度吧，狼心狗肺的亮，连自已老婆都转让，这人间悲剧全是风骨给害的，我就是风骨的受害者……”
　　凤痛定思痛，人不能极端，她被两个真心实意关爱她的男人搞得晕头转向，愁绪百结，似有万千哀怨横亘胸中，无法解脱，又宛若有把无形的刀子切割自己，心和涙都在殷殷地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