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分道扬镳

　　亮爸出院后，在家调养休息，家里有妈照应，不需亮再守护，凤和亮也就回到小家，可以过正常生活了。这段时候，因为凤在医院忙前跑后，尽心尽责，付出了不少辛劳，使亮爸早日康复，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亮内心很是感激，也特别的疼她，让她好好歇一段时候，家务事就不要她干了，做饭诜刷等日常活计，都是亮一手包揽。
　　凤自嫁到平民家，因没有平民家媳妇的生活能力，家务事基本不会做，确切地说是不想做，什么亊都要依靠亮，离开亮就没法生活。这也促使亮严肃思考，痛下决心，不能再这么糊下去，耽误她的美好时光，这么好的姑娘，应该让她幸福，但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没有让她幸福的条件，思来想去，也只有移花接木这一招了。
　　为此，亮一直殚精竭虑，思谋推敲，经过长时间权衡，心里终于有了个谱，没课时就常常出去，结识了一位英才朋友。这个朋友聪明睿智，精明强干，才貌双全，事业有成，是个有作为的青年才俊，不像他这么窝囊无用，且过去因下棋熟识，亮经常去拜访他，两人志同道合，彼此肝胆相照，谈得很投合，已成为知己。
　　亮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凤起初没有在意，时间长了才心生疑窦，问他这段时候回家很迟，干什么去了？亮告诉她，新结识了一个英才朋友，他俩很是谈得来，经常相约下棋聊天，所以回来就迟了。
　　凤问这个英才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工作？亮就不正面回答了，而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问急了，说是个人交住，不便透露，以后会告诉你的，你就别问了。
　　这更引起了凤的怀疑，生气道：“什么英才朋友？什么聪明睿智？怕是鬼迷心窍，被那个林月仙把你迷住了！”
　　亮臊红脸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平白无故，伤害人家，因为她救过我爸，我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跟她有关系吗？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凤回驳他道：“既然跟林月仙没关系，为什么朋友名字不能说？如果是正常交往，有必要保密吗，跟我打马虎眼，就是心里有鬼！”
　　为此，两人话不投机，干戈再起，温馨了一段时候的小家，又进入交战状态，吵得河翻水涨，沸反盈天。
　　过去斗嘴，亮都会宠着凤，自己多作自省，凤不快了，就哄哄她，争吵过后，也就烟消云散。这次不同了，亮似乎下了决心，不再迁就容忍，任凭冷战持续下去，直至视同陌路，互不理睬。
　　对此，凤更是个执拗性儿，坚定抗战到底，独立不挠，宁为玉碎，绝不妥协。但吵归吵，不理归不理，日子还要过下去，亮包办了一切家务，什么事都不让凤做，包括她腻烦的洗碗，而这在过去，他是紧逼不依，说教不止的。不过，尽管他俩冷战不止，互不说话，亮生活上依然照顾凤，不让她受委屈，但凤却觉得有些虚假，有些做作，不是出于本心，失了往日率真，失了说笑逗闹，失了心心相印。
　　直到这时候，凤才意识到，亮对她的冷淡，证实他已变心，他倆的爱情小舟，正在面临触礁，已是危如累卵，风险陡增。
　　按说凤眼里的亮，还是很正派的，但男人心，海底针，摸不着，拎不清，无数事例证明，人也是会变的，自从他见到那个林月仙，就崇拜得像掉了魂，把她比成当代的南丁格尔，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硬生生冷落我，露出了真面目，现正孕育着一场感情危机，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似乎正在效仿陈世美，可我却不是秦香莲。
　　凤的好胜心一旦升级，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哼！如果他表里不一，翻脸无情，记恨我妈，或者不爱我了，那就证实他是个薄情寡义的假道学，口是心非的巧伪人，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对于一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嘁！他可不要看错了人，我是心高气傲的凤，就算分手了，有什么了不起，分了也有人追我，明不就等着我吗，可有谁在乎你郭亮……凤恨恨地想着，蓦地芳心一颤，理智提醒她，亮是个正派人，一向光明磊落，亊情远没有那么严重，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但后续的发展，超出凤的意料，在冷战中过了一周，亮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他不再呵护凤，还常常指责凤，变得冷酷无情，亊事较真，说你也是这个家的人，也应该分摊家务，凤自然不会听，且严辞反驳痛斥，于是唇枪舌剑，内战再起，争吵抬杠，互不相让。
　　又一星期下来，大仗小仗干了十多次，亮彻底撕下了假面具，横下心来走决裂的路，和凤吵得天翻地覆，剌刀见红。到了这种地步，凤才刻骨铭心地认识到，他是一个气量狭小善于伪装的变色龙，过去所做的一切，只是做做样子，现在的丑恶嘴脸，才是他本来面目。他一定是盯上了那个林月仙，却诡称交了个英才朋友，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实的他就是一个骗子！
　　也直到这时候，凤才深刻地自省，她的一见钟情错了，崇尚傲骨错了，甚至琼的慧眼识人也错了，她和他的爱情之路已经走完，恍如一场增人惆怅的虚幻春梦，缘分到此终结，分手势在必然。但还得好好想想这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好好梳理一下它的源由根底，以便分得干脆散得漂亮，然后再画上句号。
　　最后的一天，亮告诉凤一件事，确切地说是一句话，他被借调到外市阅卷，三天后回来。凤鄙夷地转过身去，仿佛厌恶一只苍蝇。心里却想，很好，我正打算静下心来琢磨琢磨，考虑一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你这个巧言令色善于伪装的卑鄙小人，等着你的将是和你分道扬镳。
　　亮次日阅卷去了，琼又在外地出差，小家又沉寂起来，静悄悄伪，了无生气。凤顿感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惟寂寞陪伴，顾影自怜。思忖是自己挑错了人，也只能自己咽下苦果，无依的孤单生活，苦撑着没回娘家。在这几天内，她心烦意乱，食不甘味，只做些简单的饭菜，胡乱填饱肚子，家务更是懒得去做，吃过的碗堆成小山，小家乱得一塌糊涂，像被歹徒打刼后留下的现场。只有一件事做得用心精到，就是把属于自己的衣服物件，理成一个精致的包袱，且放在最醒目处，以便争吵结束，随时豪迈拿走。
　　三天后，亮回来了，大概是连日劳顿，倦色写在脸上，一跨进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儍了。家里乱得一片狼藉，吃过的碗堆成小山，床铺乱七八糟，鞋袜到处乱扔，从桌椅到地面，全都污秽邋遢，肮脏不堪。这家怎么弄成这样？亮气哼哼发话了。
　　“我说你是怎么搞的，把家弄成这个样子！”
　　不知怎的，凤过去看亮，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爱看，就是他看房顶的那个儍样，她都觉得妙趣无穷；而这刻看他，越看越可憎，越看越鄙夷，连眼皮都懒得抬，索性将秋波投向地面，宁可看蚂蚁，也不看小人，可惜地上没有蚂蚁，只有一个死蚊子趴着。
　　“我高兴弄成这个样子，你管得着吗？！”凤瞪圆秀目，还以颜色。
　　“凤，你太过分了！”亮绷了脸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我怎么就管不着，我出去三天，你把家弄得一团糟，要是我这样，你会怎么想？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就算你不会做家务，有些亊等我回来做，可自己吃的碗，总该洗掉吧，你看你，脏碗都堆成小山了，你怎么看得下去的，你也有两只手，咋就这么懒！”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听够了你的说教，整日里抹锅洗碗叨个不停，就像唐和尚念紧箍咒，念得我耳根都结了趼，我为嫁给你，付出那么多，你承担洗个碗，看得比山还重，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破教师吗！”
　　“是，我是个破教师，你当初嫁给我，是看错人了。”
　　“可不，我是看错了你，你这个巧言令色善于伪装的卑鄙小人，在你表演了半年多后，终于卸下了假面具，露出了真面目。现在，你又结交了个什么英才朋友，还敢放肆来教训我，可你也看错人了，我是鄙视丑恶的凤，既然你已经露出原形，我不会再把你当一尊。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咱俩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也可以去结新欢，自己好自为之，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咱俩确实不合适，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俩是该分手了。”亮已料到会有这一刻，满腹辛酸，悲怆地说。
　　“那好！等你回来，就为说这句话，现在话说完了，我走了。”凤气凌霄外，咄咄逼人。
　　随后，凤拎过那个精心整理的包袱，边说边走，雄赳赳气昂昂像跨过鸭绿江，昂首阔步，视亮如同一捆草，跨出门就要下楼。
　　“慢着！”亮气急败坏，拦住了她。
　　“干什么你？”凤愤怒地问。
　　“不干什么，有件事要说清楚，这个家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我净身出户，你留下来。”
　　“别再假惺惺演戏了，你给我滾远点！”
　　其时，凤和亮关公斗李逵——大刀阔斧，几句话解决问题，仿如天空飘浮的云烟，弹指之间，说散就散了。
　　当凤坚定不移脆快了当地走出这个呆了半年多的温馨小家时，她发现亮有些凄怆，还似乎泪水凝噎，但似已意决，不再阻拦。
　　可凤出了大院，真的离开了他，才顿感刚才的昂扬，仿如雨中的纸花，只鲜艳了瞬间，转眼零落成泥。代之的是分手的苦涩和悔恨的感伤，尽管刚才貌似坚強，其实内心柔软脆弱，回想往日的温馨，全靠亮疼爱照拂，失了他的呵护，还有什么意味。但话说到这份上，已是覆水难收，到了这种地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其时，凤下了楼梯，在存车处呆立半晌，自觉魂不守舍，满腹酸楚，又孤立无援，无人诉说，心苦得仿佛要肝肠痛断，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直到这时候，才深切体会到一时的冲动不是坚强，更不是胜利，大嗓门没用，瞬间的威武昂扬更没用，有理有节才会立于不败；问心无愧才能心安理得，要胸怀坦荡正气凛然，才是经得起检验的最后赢家。
　　唉！这刻再多想也没有用了，婚姻已经分袂，小家随之解体，一个曾经温馨美满的小窝，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回首已往的缠绵缱綣，怎能不令人痛惜呢！现在什么都结束了，回去再作打算吧，只得蹬了小凤凰，一路上神游八极，爱恨交织，艰难地回到家里，已是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