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父病危殆

　　凤和亮言归于好，暂时相安无事，这样过了几天，亮说要回趟家，看望他的爸妈。他是个孝子，也经常回去，原本是很平常的探望，可这次凤多了个心眼，怕他把争吵的事情告诉父母，便要跟他一起回去，但亮说他回去看看就回来，叫她不要劳累了，这几天心情不顺，还是在家休息吧。亮不让凤去，凤只好不去，转想他对我这么好，应该不会有事吧。
　　但亮走后，凤无所事事，斜躺在床上，就胡思乱想。先前的疑虑又萦绕脑际，而且越想越觉得诡异，思忖亮这么个铮铮硬汉，血性男儿，平日里待人处亊，胸无城府，向来都是直心眼儿，刚正不阿，从不肯受别人的气，委屈自己。可现在是怎么了？被丈母娘当面呵斥，羞辱臭骂，他竟然逆来顺受，不辩一辞，这实在不合他的脾性。还有我和他闹翻，赌气回家，他不但不怪我，反而待我如宾，这也有些不合常理。更怪的是，如今一切家务，他全都包揽了，什么亊都不要我插手，包括我最腻烦的洗碗，而过去他可是紧逼不依说教不止强行要我过生活关的。更惶惑的是，过去我俩亲密无间，心心相印，回来总有无尽的话要说，小家充满温馨，现在他待我关爱有加，好上加好，反而觉得若即若离，疏间生分。
　　凡此种种，凤都觉得有悖事理，即便过去看望他父母，只要我说陪他去，他也从未阻拦过，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扑朔迷离，百思难解。又想起琼说的话，就怕你妈羞辱亮，伤害他的自尊心，现在妈伤害他了，使他人格蒙羞，他不仅不记恨，还说妈没有做错什么，琼是每言必中的，难道这次她错了？
　　亮回家后的次日，他爸妈便来看凤，不仅未提他俩争吵的事，还怪亮平日对凤照顾不够，二老虽不善言辞，但真情和疼爱都写在脸上，对待自家的儿媳妇向来都是照拂有加，和凤妈的傲矝蛮横形成了鲜明对照。
　　其时，亮妈摩挲着一双老眼，定定地望着凤，流露出怜惜、内疚和痛苦的神情，那种凝滞忧郁的目光，仿佛就要走到了生死离别的尽头。
　　更离谱的是，她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过去都直接叫凤的，现改成了凤姑娘，关切地对凤道：“凤姑娘，我和他爸来看看你，生活得好不好，我们家条件差，好多亊情要自己做，你们独立生活很艰难的，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他爸患有职业病，加之心脏不好，多次住院治疗，身体一直虚弱，也颤巍巍道：“是啊，凤姑娘在娘家生活很好的，到我们家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一个大家闺秀，真是难为她了。”
　　凤吃不准他们的来意，也就没有多说话，直到他们抚慰她离去，凤心头仍是一团迷雾。
　　事后凤问亮：“你爸妈来看我，瞧他们的神情，好像挺忧虑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亮道：“没什么呀，他们就是不放心，要过来看看你，总怕我对你照顾不好，让你受到委屈，说几句安慰的话而已，你就别多想了。”
　　亮这么说了，凤想想也是，他们来看望我，对我挺关心的，既然没什么问题，也就随它去了，生活不可能全如意，日子还要过下去，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全家善良朴实，通情达理，决不会做欺心的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亮父母来探望后，小家相安无事，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周日，早饭过后，亮又忙碌起来，洗锅抹碗，擦窗拖地，像个旋转的陀螺，忙得团团转。凤也干点轻巧活，叠被整衣什么的，与此同时，跟亮商量，这段时候太憋闷了，下午出去玩玩吧。亮道好哇，我也这么想，应该轻松一下，你想去那儿玩，我奉陪就是了。
　　他俩正热议的时候，未料人生祸福难料，风云突变，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仿如公堂擂鼓，暴雨敲窗。凤赶紧去开了门，从外面踉踉跄跄撞进一个人来，双眸红如兔眼，哭得梨花带雨，凤闪目一瞧，原来是小妹，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喊亮过来；又温存抚慰她坐下，掏出手帕为她拭泪，叫她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亮正在厨房擦油烟机，两手脏兮兮的，听小妹啼哭，来不及擦洗，也马上过来，问她出什么事了。小妹这才抽抽噎噎，边泣边诉道；“哥，嫂，我们家出大事了。今天上午，吃过早饭，爸精神还好，说不能老呆在家里，叫我陪他到外面走走，顺便到菜场去，买点菜回来。刚走到南湖路，离菜场没多远，那儿车多人密，挤挤挨挨，爸被个赶急的人一撞，当即打了个趔趄，那人随即停下来，惊问爸怎么样？爸说没亊没事，你走吧。谁知他刚走，爸就心脏病发作了，跟着一个踉跄，突然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口吐白沬。我吓坏了，边哭边喊，央请过路的叔叔阿姨，请他们帮助救治，那时人潮拥挤，围了一大圈人，有几个好心的叔叔，帮爸平躺下来，但他们不懂医术，也不知道怎么救，大家面面相觑，儍愣在那儿。有人打了120，但救护车一时半会也来不了，那刻时间就是生命，我吓得魂都落了。正悬心的时候，过来一位小姐姐，瞧身材相貌，也才二十出头吧，她挤到里面一看，说要赶紧抢救，再耽搁有生命危险，等120来不及了。她自称学过护理，可以试试，旋即跪在地上，不顾害羞脏累，给爸做人工呼吸，口对口吸了好长时间，在她的精心救护下，爸终于缓过气来。这时候，那个小姐姐己累得筋疲力尽，脸色煞白，围观的人被她的忘我精神感动，纷纷赞扬她不顾后果，扶危济困，救人于危难，是个侠骨柔肠的好姑娘，有人给她送纸巾，有人给她送钦料，她赶急上班，都一一谢绝。那时，我感恩得心都化了，不知怎么才好，对她千恩万谢，就差跪下磕头，说你救了我爸的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请你留下姓名，将来好报答你。可她就是不肯说，还安慰我道，救死扶伤是她的责任，用不着感谢，你爸的病情很严重，人工呼吸仅是急救，要尽快送医院治疗，才能确保患者安全。直到120来了，她协助将爸送上车，等我也上去了，方才挥手告别。跟着到了医院，在急诊室等了好长时间，因为病情严重，已转危重病房。医生说，幸亏你们送得及时，再迟就危险了。现爸已经住院，妈也赶过去了，她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叫我赶紧来找哥，去办住院手续，我怕你们周日出去，就急忙跑来了……”
　　小妹抽抽噎噎说完，想到父病危殆，担心出事，又失声悲号，泪水滂沱。亮闻此惊变，仿如巨雷击顶，当即也神不守舍，乱了方寸。
　　凤给小妹擦泪，安慰她道：“小妹，别哭，爸已经住院，有医生治疗，而且送得及时，不会有事的。”
　　亮急赤白脸，心如火灼。他是个孝子，父亲的安危比天还大，一刻也不能延误，当下略一思忖，就决然对凤道：“凤，我爸生病住院，我肯定要在医院值守，没法照顾你了，这几天你就先回娘家吧，等我爸好转了再回来。”
　　凤毅然决然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也有照料长辈的责任。你父亲住院，我当然要去了，我们一起去医院，有事商量着办。”
　　亮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凤坚持要去，只好由她，说：“那就别磨蹭了，我们打车去，抓紧时间，赶紧走吧。”
　　凤道：“你们先下去，办住院要缴费，以及带相关证件，我去准备一下，还要拿点钱，马上就过来。”
　　随后，等凤也下了楼，亮拦下一辆出租车，三个人上车后，一路上风驰电掣，直奔仁济医院。到达目的地后，凤付了车费，由小妹带领，去危重病房，就见亮爸颧骨高突，两颊深陷，脸色焦黄，双目紧闭，鼻腔里插了塑料管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亮妈守在他身边，木人一般坐着，容颜憔悴，忧心忡忡。
　　其时，亮妈见了亮和凤，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个驶来的船板，虽然还泪眼含悲，总算有了点生气，说：“你们来了，这就好了，医生刚来查过房，好像病情蛮重的。”
　　凤安慰她道：“已经住院了，就不要多想了，要相信医生，会有办法的。”
　　亮妈含泪道：“凤啊，他爸住院，让你也跟着操心了。”
　　凤站起身说：“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谈不上操心，亮，你陪妈聊聊，我去办住院手续。”
　　亮妈疼爱道：“办住院手续挺麻烦的，要跑不少科室呢，你还是歇着，让亮去吧。”
　　凤执意道：“一家人就不要客套了，办住院我有经验，你们说说话，我去了。”
　　其时，凤拿了相关证件和钱包，当即一路小跑，蹬蹬蹬下楼去了。
　　凤走后，亮妈叹息道：“唉，真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嫁到我们家，生活条件太差，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过不了生活关，太委屈她了。”
　　亮安慰妈道：“妈，凤确实是个好姑娘，不虚荣有骨气，但不适合我们这个家庭，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会让她幸福的。”
　　亮和妈说了好一会话，快近一个小时了吧，才见凤气吁吁上来，手里抓了一把单子，递给亮说道：“该缴的费都缴了，手续已经办好了，这些单据你保管好，留着查询备用。”
　　这时候，己经到了午饭时间，亮到楼下买了盒饭，三个人就在病房外，将就着吃了。因为是重症病房，随时都有变化，下午医生又来了几次，给亮爸观察诊治，凤都全程陪同，按医生叮嘱忙活，比亮还要得力，一直忙到下晚。
　　亮感激地说：“凤，你辛苦了，我爸住院期间，我肯定要请假陪同，不能回去了。你还要上班，一个人生活有困难，就先回娘家住几天吧，省得我心挂两头，你看好吗？”
　　凤略一思忖，想到亮和他妈小妹都在这儿，自己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点头答应道：“好，等会儿我回去，明天再来看你们。”
　　到了晚上，亮值晚班，凤临行前，叮嘱小妹机灵些，有事打她的手机，和亮妈告别后，就先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