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重修旧好

　　凤和亮回到小家，亮便忙着做晚餐。他不仅生活能力强，还有一手好厨艺，且知道凤爱吃什么，做了几个她喜欢的小菜，凤插不上手，亮叫她歇着，不大的一会儿，就都弄好了。
　　随后，亮把做的菜端上桌，吃饭时，亮抚慰凤道：“别生气了，多吃点儿。”同时反躬自省，自责太过急躁，说了不当的话，以致引发矛盾，让她受了委曲，诚恳向凤道歉。
　　凤听了抹泪说：“这亊怪我逞强，性子太急，不听你的忠告，我也是有责任的。”并对亮受到的屈辱和伤害，表示了诚挚的歉疚。
　　这样，各自做了自省，相互体谅对方，送鞋的亊也随之平息，小两口又和好如初，但心结的裂痕却没有平复，这顿晚餐虽是凤爱吃的，因有这场纠结，已是食之无味。
　　在随后的几天里，凤才隐约感觉到，事情虽然过去，创伤并末愈合。亮被她妈训责后，一直闷闷不乐，多次发现他沉思冥想，或面壁发愣，似乎在揣摩一个非常痛苦的艰难抉择，但一时还下不了决心。由于亮心情不佳，小家也失去了往日的温馨，依偎热聊没有了，说笑逗闹没有了，代之的是沉闷和落寞，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自打争吵风波后，亮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回到家少言寡语，大多没什么话说，总是默默地做家务，或者埋头改作业，似乎心有千千结，压抑着无法排遣。亮在校的教学时间，一般都是三点后没课，但他不按时回家，而是在外面溜达，长时间闲逛惯了，家倒成了旅馆。凤不担心他去交女友，更不担心他另结新欢，因为他不是个朝秦暮楚的人，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可他过去不是这样，下了课就往家跑，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凤要解开这个谜。一天她下班回来，等了好长时间，亮才孤雁似的，闷声步入小窩，凤不再沉默，要问个明白。
　　“亮，我问你，这几天你下班不归，总在外面溜达，弄得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呀，就是下班顺路，到红石公园坐坐，那儿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像图画一样，在亭子里坐坐，小憩一会儿，会感到身心舒泰，觉得很宜人的。”
　　“是吗？过去你一没课，总是往家赶，现在迷恋风景了，那又是为什么呀？当然，看风景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但就算兴趣转移，总该有个原因吧？”
　　“没有什么原因呀！就是偶尔感兴趣，到公园里坐坐，你要是觉得不妥，以后不去就是了。”
　　“亮，我们是夫妻，但我绝不会干涉你的自由，比如你想看风景，想到公园里坐坐，都是可以的，只管去就是了，每个人都有爱好，这没有什么不妥。我想弄明白的是，自从那次争吵后，发现你情绪低落，说话很少，总是郁郁寡欢，好像变了个人，使我们的小家蒙上阴影，气氛沉闷。更令我担忧的是。在这段时间内，你对我就像对待客人，总是彬彬有礼，处处照料，什么亊都不让我做，我都成了局外人，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要效仿相敬如宾么，我感到有些受不了，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自打那次争吵后，特别是她妈羞辱了亮，凤一直心存愧疚，却又无法弥补，因为她深切地知道，亮的自尊心是触碰不得的，他是个傲骨嶙嶙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到侮辱，琼就曾警示过她，如果你妈辱骂亮，触碰了他的底线，那就不好办了。而恰恰那天她妈情绪激动，仗势欺人，视亮为一出身低下的穷小子，肆无忌惮地贬低他，虽然凤及时出面，斥责她妈太势利，但她妈伤害亮的话，已是覆水难收。为此，凤便意识到，会留下遗患，亮近日的沉默，便是遗患明证，她多次和琼联系，想听听她的看法，因为琼思考周密，胆识过人，能帮她找出症结，排遣困局，但琼近日又出差了，要很长时间才回来，万般无奈之下，凤只得和亮摊牌，跟他直接交流了。
　　“你想和我好好地谈一谈，”亮道，“你想谈什么呢？我听着，你说吧。”
　　“我想谈什么你不知道？还明知故问，你装着若无其事，那我就直说了：自打那次争吵，我妈骂了你，你一直耿耿于怀，积怨难消，整日里闷闷不乐，回家也没有话说。按说，我都责怪我妈了，并且她也知错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胸怀宽广，体谅包容，为什么已经过去的亊情，你老是记恨在心，就不能捐弃前嫌，豁达大度一点吗！”
　　亮道：“你是说，叫我原谅你妈？”
　　凤道：“怎么啦？难道不行吗！”
　　亮道：“可是，你妈并没有说错什么呀，叫我怎么原谅她？”
　　凤生气道：“你虚伪，你撒谎。我妈虽是个势利眼，说刻薄话伤害你，可事后她自己也悔了，你还这么不阴不阳地说她没错，你原谅不原谅随你的便，但不该用这样的话来怄我！”
　　亮排解道：“凤，你误解了，我并没有拿话怄你，而是说的实情。你妈虽然言语粗暴，骂我混账小子，不识好歹，但这也没有什么，她毕竟是上一辈人，训斥后辈也不为过。况且，她也是见你受了委屈才冲动发火的，做母亲的都疼爱儿女，当然就对我不满了，她一时说些过激的话，你说我能和她较真吗。至于她说你嫁给我，已经委屈了你，按照门第和条件，我不配和你结亲，她这也是说的实话，并不完全是羞辱，我俩确实不般配，我当时就认了，说她这话也对，我真的不认为你妈有什么错，我们应该尊重亊实，她不过说了句真话而已，我这人向来就是认死理的，绝对不会为说真话记恨她，你妈是有点势利，可谁都有不足，如果你相信我，这个结就解了。”
　　亮的这一番话，倒把凤说迷糊了，他的话听似有理，但绝不可信，一个被丈母娘当面羞辱的人，更何况他这种傲骨嶙嶙的人，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怎么可能不心生记恨，反而为我妈开脱呢，这不是他的性情，也不是他的风格，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真是个猜不透的谜？为了挖掘他内心的念头，凤继续刨根究底。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我是绝对不信的，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怎么可能会任人侮辱，丈母娘说你不配娶她的女儿，你也能容忍？”
　　“丈母娘说我不配娶她的女儿，含了势利羞辱，当然不能容忍，可她前面还有句话，按你家的门第和条件，这就可以理解为不般配了。所以，就算我有骨气，也要尊重亊实，以门第和条件衡量，我俩确实不般配，你妈说我不配娶你，她并没有说错，即便话不中听，我也不会计较。”
　　“亮，你真是这么想的吗？真的不记恨我妈吗？”
　　“我真是这么想的，真的不记恨你妈，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要哄骗你干什么！”
　　“可我不赞同你的看法，爱情不应该讲求门第和条件，只要两心相悦，就是好姻缘。再说了，论人品才华，你也是出类拔萃，一点不比别人差，这才是最重要的条件，且娶我比我受的委屈还多，我恨透了这门第的世俗！”
　　“凤，我知道你思想脱俗，不慕虚荣，是个高洁纯真的好姑娘，不讲求什么门第和条件，可有一点你得承认，世俗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它提倡的门当户对，就很有现实意义。你想啊，门当户对了，条件差不多，没有你高我低，两家就好相处，生活上也习惯，很快就能融为一家人。又比如你吧，你是权门家千金，我是平民家子弟，虽然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穷教书的，跟着我过苦日子，可你毕竟出身娇贵，出嫁前家里有曹姨，什么亊都不要你做，到平民家过日子，要做饭洗碗忙家务，你没有经过锻炼，短期就适应不了。尽管史上有个王宝钏下嫁薛平贵的美丽传说，但王宝钏一个相府里的大小姐，坚持吃野菜住寒窑熬了十八年，没有坚韧的毅力谁受得了，可见门第和条件，也是需要考虑的。”
　　“亮，你的话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我绝对不赞同你的观点，什么门当户对？那是势利眼们信奉的圭臬，完全是歪风邪气，旁门左道，我是自愿嫁给你的，也从没为选择后悔，都是我给你惹的烦恼，求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般配的话了好不好！”
　　“好，我也只是一时感慨，打个比喻而已，凡亊都有利弊，般配也不例外。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譬如古语：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就不能全盘应用，也有个般配前提，比如，贪官污吏，能跟他们皆兄弟吗？两面三刀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阴险奸诈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卑鄙无恥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这些都是世情常理，很现实的。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也有门第悬殊适配的，那只是个例罢了，你要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理解，可我就是不赞成什么门第高低，要不我也不会嫁给你。我妈是有些势利，这毋庸讳言，但我妈是我妈，我是我，人各有志，我愿意嫁到平民家来，过清心淡泊的日子。你既然不计前嫌，还说对我妈没有成见，那为什么又总像心事重重，整天闷闷不乐呢？”
　　“这个，凤，我想你能够理解，这是很明白的事，经过一番争吵，心情总有些不顺，你不也是如此吗，慢慢就会好起来。”
　　经过这番恳谈，凤总算有了点底，既然事情说开了，又没问出什么，且亮向来是个重情义的人，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她也就去了挂碍，心绪释然。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亮果然有了改进，不再少言寡语，萎靡不振，下课也不去公园赏景了，学校没事就回家，话也逐渐多起来，这些都令凤深感欣慰。且自此始，亮对凤更是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家务事他全包了，一般不让凤插手，还笑说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用不着女主人操心。甚至和凤相处，也奉行温良恭俭让，仿佛凤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贵宾，凤有点惊诧，但没有在意，他原本就待她好，现在不过是好上加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