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权门受辱

　　凤赌气回到娘家，窝了一肚子委屈，把和亮争吵的事，一股脑儿倒给了爸妈。丈母娘听了，勃然大怒，大骂亮混账东西，太放肆了，买双鞋都要他管，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给他点颜色看，他还要翻天呢，等他上门来，非惩罚他不可。同时安抚凤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让他成孤家寡人，打光棍去。
　　她爸有不同见解，认为亮提醒得对，不付款无偿收鞋，确实有些不妥。爸和妈意见不一，凤听了就心烦，随即发短信给琼，唯有琼能解心结，跟着回闺房去，拒绝家人打扰。
　　晚上八点左右，琼来了，和凤妈招呼后，径直来到闺房，凤关起门来，两人坐下密谈。凤向琼道出了一切，问她接下来怎么办，琼听了陷入思考，半晌没有吱声。
　　凤急了，追问道：“哎，你怎么不说话，快拿个主意呀。”
　　直到这时候，琼方才开了口，但不是拿主意，而是问情况：“你刚才说，亮非常敬重明，还说过你和明更般配，他是这样说的吗？”
　　风点头道：“是呀，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还说他对明一点都不忌妒，甚至还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呢。但一说到明送鞋，他就急了眼，可见他不忌妒是假的，他是个伪君子！”
　　琼皱眉解析：“凤，你错了，我揣摩，恰恰相反，他是个真君子，直肠直肚，表里如一。他所说的话，全是认真的，发自肺腑，是性格使然。他正气凛凛，傲骨嶙嶙，是非分明，有男儿担当，他不会计较你一时过激，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事，亮对鞋款有不同看法，也在情理之中，我估摸他一两天内，定会接你回去。可是凤啊，我不得不说你几句，我告诉你明的事，你就不该告诉亮，他知道明的情况，尤其是知道明也爱你，你的爱路就埋下了隐患。从今以后，你要特别记住一点，不能再触碰亮的尊严底线，否则，他要是想多了，或者想悔了，觉得他娶你是伤害了你，或者自觉不配你，你们俩的婚姻，就要亮红灯了。”
　　凤也有些悔道：“唉！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什么话都喜欢跟他说，仿佛他是个装话的桶，有话都倒在他的桶里了。”
　　琼提醒她道：“好了，我看送鞋并无大碍，不过看法分歧罢了。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亮来带你，你要附就点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再使小性子，立即跟他回去，这事就结了。可我担心的是，虽然你们会和好如初，但已埋下了爱的隐忧。记住我的话，亮是个重情义识大体的人，这点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亮忌妒明，忌得醋海生波，那倒好了，你们的爱情便坚如磐石了；但如果亮发现明也是一条好汉，甚至比他还要优秀，那就坏了，你会遭遇婚姻危机，这是我深想出来的一点感悟，仅是对预兆的推测而己，也许我想得有点悲观，就留待以后验证吧。”
　　“琼，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太明白，但我说他是醋坛子，对他发脾气，太争强好胜，大概是错了。”
　　“你眼下不会明白，连我都是估猜，假如你不想离开亮，以后说话要注意点，特别是不要在亮面前夸明，造成他心理错位，如果亮认为明比他还要卓越，将会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凤悔道：“掏心窝子说，我只是压压亮，气气他，跟他争吵的时候，不能甘败下风，但他对我也实在是真好，处处疼爱我，体贴我，我也真的不能离开他；跟他在一起，特别有情趣，就是他老逼我洗碗，我有点反感。”
　　“反感什么？你是这个小家的一员，而且是女主人，不该洗碗吗？”
　　“唉！按说，都家庭主妇了，总叫亮去洗碗，是有点说不过去，但我在娘家习惯了，最厌烦这些脏活，都是曹姨去干，有什么办法呢。”
　　“凤，你既然决心嫁给亮，就一定要适应平民生话，学会操持家务事情。你想啊，有平民家的媳妇不洗碗的吗，亮当然要叨咕啦，结婚快半年了，亮也够宽容了，再这么懒下去，定会矛盾激化，当初你要是选择明，他家有两个保姆，什么事都不要你做，就没有这样的难题了。”
　　“唉！”凤叹息道，“这大概就是命吧，不说了，听你的，他来带我，就跟他走，你认定他会来带我吗？”
　　“我确信这点儿小事，亮是不会较真的，但他来带你时，就怕你妈对他有成见，说些剌激他的话，或者当面训斥他，他是个有傲骨的人，伤害他的尊严就难说了。”
　　“你说得对，确实是这样，我妈这势利眼的脾气，怕是今生难改了。不过，如果她太过出格，我会阻止她的。”
　　当晚，凤和琼谈了好长时间。琼考虑问题，条分缕析，细致周到，遇事总能沉着面对，应付裕如，她把要凤注意的方面全剖析透了，方才起身回去。
　　亮自凤气回家后，便陷入了迷惘，这突如其来的口角，使他不知所措。他俩结婚以来，一直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有情有趣，有滋有味，即便出现争吵，也都互谅互让，从不记恨，更不记仇，吵过即忘，几分钟就化解了。未料到为了这么点小事，凤竟然会跟他翻脸，她这大小姐的脾气，也太咄咄逼人了。
　　凤走后，小窝空落落地，温馨没有了，说笑没有了，寂静和索寞也趁机弥漫，连气氛都凝重起来。亮躺在床上，形单影只，孤独陪伴，心事浩茫，思绪纷扰，想到凤为嫁给他，受了不少委屈，但又脾气倔强，不适应平民生活，他该怎么办呢，也只有慢慢来了。又悔鞋款的事，自已不够冷静，话有点说重了，惹得她气恼。思忖再三，为今之计，只有先冷一下，待她平静下来，把气消了，再好好抚慰她，把她接回家。
　　次日下午，亮没有课，知道凤也休息，便骑车到她家来。这会儿凤爸和哥嫂还未下班，就凤妈和曹姨在家，亮便上前敲门，曹姨把门开了，见到亮惊喜道：“唷！是姑爷来了。”一面礼让请进，一面向里边喊，“凤她妈，小姐，快出来，姑爷来了！”
　　凤在闺房也听到了，想琼真是神了，果如她所说，亮来接我了。但继续躺着没动，且听他说些什么，他赔不是我跟他走，他没诚意我不答理。
　　这当儿，就听亮喊了一声妈，妈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妈，”亮道，“是这样，昨晚我和凤为鞋款的事，闹了点小矛盾，都怪我说话欠妥，把她气回家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嗷，闹了点小矛盾，什么小矛盾，说给我听听。”
　　“妈，我想详细情况，凤都跟你说了，就为人家送双鞋，没有付鞋款，我俩意见不合，发生了争吵，是我把话说重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嗷！是意见不合发生争吵，还是你限制她的自由，凤收人家一双鞋，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你对她指手划脚，横加干涉，她连收点小礼品的权利都没有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妈说开了头，便收不住尾，加之情绪激动，话也越来越重：“你这个混账东西，完全不知好歹，我曾关照过你，对凤要让一点，你不但不让她，还处处管住她，为了收一双鞋，把她气得哭回家。你以为你是谁，简直昏了头，我们凤嫁给你，已经够委屈了，你家就是个平民家庭，你也就是个普通教师，按你家的门第和条件，根本不配和凤结亲，是我念你还算老实，才同意把凤嫁给你，谁知你忘恩负义，得寸进尺，竟然欺负到凤的头上，你也太狂妄了……”
　　凤妈平日就目空一切，盛气凌人，加之傲慢和偏见，把他俩吵嘴的责任，全推到亮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羞辱亮，责怪亮，言语刻薄，贬亮人格，撒泼得淋漓尽致。连曹姨都看不下去了，插话道：“凤她妈，你消消气，这小两口拌嘴，也是常有的事，事情过去就算了，别再责怪姑爷了。”
　　凤妈得势不饶人，更加厉声道：“你护着他干吗，不要你管！”
　　亮不争辩，不回嘴，脸沉得像块铁，眼瞪着睨视她，那激愤填膺的神情，像尊怒目金刚，木桩般戳在那儿，冷静得叫人害怕。
　　凤虽然躺在床上，耳朵却没闲着，妈恶语相加训斥亮，听得清清楚楚。她和亮毕竟是小两口，平日里两情缱绻，恩爱有加，没想到妈身为市府秘书，没有一点涵养，竟然对自己的女婿颐指气使，横加指责，用最恶毒刻薄的话来羞辱他，剌激他，她和《珍珠塔》里那个势利的姑妈，何其相似乃尔，我俩不过有点小矛盾，她这不是加深我俩的裂痕吗！不是自贬身价丢我的脸吗！这当儿，凤的心像揿在荆棘上，再也忍不下去了，霍地下床奔出来，冲妈厉声喝斥道：“妈，你住口！身为市政府的秘书，竟然向女婿仗势撒泼，用最卑劣刻薄的话来羞辱他、剌激他，你太蛮横无理了！太有失身份了！”
　　妈在匆遽间，仿佛挨了一闷棍，当下怔了怔，委婉解释道：“凤，我这也是为你好，我要不训他几句，以后他再欺负你，就更没有顾忌了。”
　　凤按捺不住暴怒道：“你这是为我好？你这是害我！我从未说过亮欺负我，亮也从未欺负过我。我俩有点小矛盾，你应该劝和化解，息事宁人，可你都说了些什么，竟说他不配跟我结亲，他有什么不配的，想当初爸也是个普通平民，你不也嫁了吗！更荒唐的是，你竟然说亮忘恩负义，得寸进尺，你给了亮什么恩？亮负了你什么义？你这样对待自已的女婿，连我都替你害臊！”
　　“凤，你太放肆了！怎么可以这样跟妈说话，有了亮就不要妈了！”
　　“可你又怎么可以这样跟亮说话，你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凤和妈吵得火山开口，大地裂缝，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忽而觉得脸上掉下点什么，一摸是两行愧疚的泪水。直到这时候，亮才从冷眼旁观中转向她，一语双关地抚慰道：“凤，别吵了，你妈说得也对，我是不配结这门亲。”
　　“亮，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也信奉起腐朽的门第来，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你有什么不配的？你的傲骨哪去了！”
　　一直以来，亮总是觉得凤嫁她受了委屈，这刻凤才知道亮娶她更受委屈，他做了他无愧于凤的一切，到头来还要受她妈的羞辱，凤内心深感愧疚，悔不该跟他争吵，弄成这样的局面，都是她妈惹的祸。但令凤费解的是，亮是个有正气有傲骨的人，说话处事向来都是大漠孤烟直，他怎会忍受这种屈辱，竟然不辩一辞呢，再仔细琢磨他的话，方才得出沉重的答案，他已经把进门喊的妈，愤然改成你妈了。
　　这当儿，亮不动声色走近凤，依偎着她低声道：“凤，谢谢你为我争辫，可是没有必要了，别再跟你妈怄气，我们回家吧。”
　　“我们走！”凤牵了亮的手，决然跨出大门。
　　“慢着！我还有话说。”
　　凤蓦然回首，就见妈跌跌撞撞跟过来，脸上布满愁云，抹了一把苦泪，尴尬地望着他俩，呐呐愧悔道：“凤，我是爱你心切，怕你再受委屈，才一时冲动，说了不该对亮说的话，我也感到很后悔，你俩别往心里去。”
　　毕竟是妈啊！凤又有些心疼她了：“曹姨，你把妈搀回去。”
　　“凤，我们走。”亮冷峻得头都不回，表明他无意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