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日子在无风无浪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山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可是一家人却高兴不起来，个中滋味都藏着不说。桂飘香在心里埋怨，一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山花一直不肯说出，这究竟算哪一出，全家人都被蒙在鼓里。
　　小山村的妇女们看着山花一天比一天鼓得肚子，算计着结婚的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号。山鹰一直在村子里，山花怎么会怀上孩子，还用说吗，一定是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了。
　　“一个大闺女在外面让人家搞大肚子，真是臭不要脸……”
　　“破鞋……”
　　“浪货……”
　　“还有脸活着……”
　　“一头撞死得了……”
　　有些人害怕的即使没事，总在千方百计的没事儿找点儿事儿，正正规规的人身上都会有人给你泼点儿脏水，恶心恶心你，何况还有污点。世界上谁也堵不住众人的嘴，争辩或辩解则是越描越黑。污言秽语统统袭来，抬不起头的山花连家门都不敢出。在村里人的谴责声中，山花终于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女孩。有了外孙女，姥姥看着喜欢，却高兴不起来。“孩子都落草了，还让猜闷儿玩儿。”山花不敢告诉是怕家里人怨恨，将来闹出麻烦不好办。做妈妈的心里怨恨：“一个大男人只顾自己痛快，却让一家人跟着遭罪，有能耐惹，没本事搪，花花跟这种人也真够委屈的。”
　　家里添了一口人，孩子的开销不比一个大人小，甚至还会多。山花从小上学，毕业后又去打工，对干农活是外行，有了孩子就更干不了了。家里缺了山花每月寄回的钱，日子又不得不算计着过。看着家里艰苦的日子，山花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一家人，反复思考后，觉得应该去打工，且别说自己挣多少，最起码少了两个人的费用，也能减轻家里的一点负担。孩子太小，全家人都反对，尤其是妈妈，没办法，只能这么就和。日子太难，她实在忍不下去了，等到孩子半岁后，不管家里人怎么说、怎么劝，抱定主意出去打工。父母和哥哥拗不过，一狠心依了她。山花带着半岁多的孩子，又踏上了外出打工的征程。
　　回到天沽市，之所以没回以前打工的那个公司，是孩子还小，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裘总，也不知裘总是嘛态度。只可找老乡帮忙，正赶上办公室的电脑录入员歇产假，负责招聘的人得知她会操作电脑，一试很满意，顺利被录用。
　　山花第一次外出打工时，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纯洁无邪的小姑娘，单纯的就如刚出水的芙蓉。从一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突然置身于一个花花绿绿的大城市，处处充满好奇，尤其是遇到一个理解和关心自己的人，是很难把持住的。一个人失去理智或判断能力时，单纯和幼稚是盲目陷入感情中难以自拔，成为越雷池的推手或助产师。单纯的山花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裘总是最关心爱护她的人，这种带有关爱的恩情是一辈子无法还清的。不懂婚姻只知爱的山花，幼稚地认为只要她深爱裘逸安，裘总必定也深深地爱着她。
　　
　　山鹰从天沽市回到小山村，却不敢回家，一个人在村口徘徊，不知见了二老怎么说。照实说，二老难以接受，难免发生意外。说山花只受了点伤，治疗后一切都很好？自己还在痛苦中难以自拔，不可能在父母的面前装的若无其事。
　　不知如何是好的山鹰，硬着头皮朝家走，为难中看到了老支书的家，就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刚进屋的老支书见山鹰进来，好奇地问：“你不是去天沽市了吗？”看到山鹰手里提着的包，“你这是，刚回来？”
　　山鹰从包里拿出几个包装食品：“刘叔，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东西不值钱，只是对您的孝敬。”
　　老支书是明白人，看到山鹰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有事儿。“你看，这么大老远的，怎么还……”老支书舀了半瓢水，“先喝口水，有嘛话慢慢说。”
　　“山花没了。”山鹰直接倒给了老支书。
　　“什么？”老支书听后一愣，有点不相信地问，“你是说，山花她……”
　　山鹰冲老支书点了点头：“刘叔，我知道你和我爸爸老哥俩关系不错，您老帮我拿拿主意，这件事儿该怎么和我爸爸妈妈说。”
　　老支书半晌没说话。老年丧子是人生中三大悲剧之一。生离死别，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山峰俊还没到老年了，就失去了闺女，搁在谁身上都无法接受。走的已经走了，稳住在的人才是关键。“这样吧，”老支书对山鹰说，“我把乔二姑叫来，这种事儿她有经验。”
　　山鹰红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冲老支书点了点头。
　　老支书出去工夫不大，带着乔二姑和几个人一起回来，其中一个是郎中。“我说大侄子，这种事儿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他们早晚得知道。”快言快语，说话办事儿干净利索的乔二姑直接说，“长痛不如短痛，咱干脆直接跟他们说。我们都在旁边盯着，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应付。”
　　“谢谢二姑！”山鹰流着泪说，“就听您和刘叔的。”
　　老支书对郎中说：“你在这方面你是行家，到时候该怎么办你要心中有数，这些人都听你的。”郎中冲支书点了点头。支书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就一起奔着山鹰的家而去。
　　山峰俊见这么多人来到家中，后面跟着山鹰，就是一愣。桂飘香反应的快，冲老支书说：“是不是花花她……”
　　乔二姑赶紧把桂飘香扶坐在床上：“老嫂子，你先别急，慢慢听我说。”
　　桂飘香挣开乔二姑：“不用说了。”她问山鹰，“是不是花花她……”
　　山鹰双眼含泪：“还真让您老给猜对了……”
　　那夜，桂飘香在梦里，见到小鬼儿来抓山花，山花大声地喊叫着：“妈妈救我，妈妈救我……”桂飘香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无法靠近，眼睁睁的看着山花被小鬼儿锁走。桂飘香吓醒后惊出一身冷汗，反复琢磨，一定是山花出事儿了。
　　很多事儿，男人没有女人敏感。妈妈和子女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一有风吹草动先揪妈妈的心。接到电报后，桂飘香情知不妙，对老拌儿和山鹰说：“你们要有准备，我琢磨着，恐怕人没了，最轻也得落个残废……”
　　山峰俊一听很不高兴地埋怨老伴儿：“别竟说那种丧气话，还没怎么着呢，就自己在这吓唬自己，就不兴往好处想。”
　　一个大活人，一条鲜活的，年轻轻的性命，说没就没了，谁会受得了啊！山花的妈妈一下瘫倒，山峰俊强忍着悲痛，和乡亲们一起动手，忙活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这口气。
　　山鹰一直深陷在失去妹妹的悲痛中，眼看着妈妈晕过去，双重压力一起袭来，再难支撑。双眼发凝瞪着天，双耳嗡嗡作响。山鹰竭力地控制着自己，要维护妈妈，她老人家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就完了，在这关键时刻不能倒下。山鹰朝妈妈奔去，眼前一黑，晃动了几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人们赶紧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一阵折腾，山鹰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是和父母一样最亲最爱的人，说没就没了，怎么能受的了。连续打击，山鹰的身体被击垮了。
　　
　　柳青被杀了，在现场勘查的时候，孩子被惊醒，“哇、哇……”地大哭。现场指挥让柳青打工公司的人抱走，一再强调，不许出任何差错。公司没有托儿所，保卫部长把孩子抱到老板面前。谁照顾这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老板一筹莫展，只可叫保卫部的人暂时照顾。
　　保卫部的员工多是粗手大脚的大老爷们儿，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因为员工被杀脑袋晕了，让这群粗鲁之汉去照顾一个刚蹒跚学步的孩子，这不成心找乐吗。
　　孩子要吃要喝，要拉要尿，会哭会闹，却不会说话，稍不注意弄出个好歹来，这责任由谁来负。老板不管那么多，说交给你就交给你了，这可难坏了保卫部长。
　　保卫部长把孩子抱回保卫部，只可打电话给正歇班的，唯一的女保卫干部小曲。小曲接到电话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跟爱人说了一声，片刻也没敢耽误，急急火火地往单位赶。小曲万没料到，保卫部长竟然让她看孩子。男人们根本就不知道照顾孩子有多难，尤其是那一份责任。小曲刚想说，保卫部长却风风火火地走了，一会儿提着装满儿童用品的大兜子进来，交给小曲后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小曲得知柳青被杀害，看着失去娘的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小曲也是当妈妈的人，照顾小孩是轻车熟路，难处就在于，她也有家庭，家里一大摊子事儿都指着她。
　　突然离开妈妈的孩子一切都不习惯，一夜哭了好几次，闹的小曲一夜没睡好。一白天还算顺利，给孩子换完介子，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五十，眼看着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心里还想着回家给大人孩子做饭，却不见有安排人替换的意思，心里急的冒烟儿。
　　部长忙着配合公安局的破案，已经焦头烂额了，过了下班很长时间才回到保卫部。小曲一见部长回来，急着奔到部长面前，却不好意思开口。部长看着在身边来回乱晃的小曲，心里很清楚，却无计可施。实在憋不住的小曲只可硬着头皮说：“部长，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