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不就是一个事故嘛，有嘛了不起的。”山鹰没心思和他们兜圈子，一把夺过主任手中的材料一看，眼就瞪大了，“这，这，怎么，可能……”这样残酷的现实山鹰是无法接受的，“不会的……”山鹰冲着主任大声地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不是说，是一次事故嘛，怎么一下又变成被人杀害了呢？”山鹰不停地叨叨着，“怎么会是这样……”山鹰的情绪激动到了顶点，瞬间就会暴发。
　　“我们怕老人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才……”办公室主任解释道。
　　“为什么……”山鹰语无伦次地冲着主任嚷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妹妹出来打工的时候好好的，前两天给家里写信说一切都挺好的，这几天的工夫，人就没了呢？”山鹰抓住主任的手，“告诉我，你们是骗我的，我妹妹没有死，我求求你们，别骗我行吗！”
　　不管办公室和保卫部的人怎么说，山鹰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活泼可爱妹妹的身影在山鹰眼前反复出现，说说笑笑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声嘶力竭不停拼命喊叫的山鹰，突然感到头晕，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公司的人赶紧把他扶坐在椅子上。山鹰两眼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山鹰，在场的人谁都明白，一切劝说都是徒劳的，无力感侵袭着每个人的心头。室内的空气紧张的就像被凝固了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你是不是，应该……”办公室主任不知道这种气氛什么时候才能缓和，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山鹰接受这个现实，“要不要看看你妹妹的遗体或者被杀现场的照片？”
　　 山鹰一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什么，遗体，我妹妹的遗体？”山鹰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在哪，我妹妹的遗体……”他抓住主任的胳膊，“你快告诉我，我妹妹的遗体在什么地方，我要亲眼看见……”
　　 “好吧。”主任对山鹰说，“我们马上和公安局的联系。”
　　 保卫部长去打电话，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在难耐的等待中，保卫部长终于回来了，他对山鹰说：“公安局的人说要请示市刑侦局的领导，同意后马上就可以去。”
　　 清醒的山鹰明白，妹妹被害是人命关天，谁敢拿这种事开玩笑。他弄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她心地善良，为人和善，不会与任何人结下冤仇。更何况，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外地女子，没有得罪人的理由，即使与人发生点矛盾，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看遗体不过是为了确认柳青被杀，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与其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不如说山鹰陷入了一个难以突破的怪圈，把他死死地困在其中。
　　 在杀人案件中，对被害者尸体的辨认是一道不可缺少的程序，分为直接辨认和间接辨认。受害人直系亲属如父母弟兄姊妹的辨认，属于直接辨认，其他非直系亲属或街坊朋友等，属于间接辨认。受害者直系亲属的直接辨认更具法律效力。
　　市刑侦局接到受害者的哥哥山鹰要辨认遗体的电话后，立即表示同意，通知“XKSSJB”立刻安排专人接待。
　　魏民和小刘一刻不敢耽误，开车拉着山鹰，一路朝市刑侦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而行。
　　刑科所有一个专门鉴定刑事案件被害人遗体的部门。尸体检验鉴定是一项科学技术鉴定手段，既包括造成死亡的时间、原因，也包括对人身伤害的部位，轻重程度，导致死亡所使用的工具和手段及药物等一切因素。
　　小刘把车停在一大铁门前，魏民下了车按了按门铃。时间不长，大铁门上的一个小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小门里面问道：“有什么事吗？”
　　魏民掏出刑事侦查证递过去，并说明来意。那个身着白大褂的人看过后，冲他一笑：“你们把车停好后就进来吧。”小刘把车停好，三人便跟随着进了大院。穿白大褂的人边走边对魏民说：“我是刑科所的技术员，刚才接到通知，说你们要来，特意叫我到这来等你们。”
　　 “谢谢！”魏民和他握了握手，几个人来到几间看似有点孤零零的平房门前停下。技术员掏出两把钥匙，开门进入一间屋里，很客气地说：“你们在这稍等。”而后便返身出了屋。魏民曾不只一次的来过这间屋子，门口没有牌，魏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辨认室。
　　时间不长技术员推着轮车手术台进来，绿色的床单下是柳青的尸体。小刘站在山鹰身旁，技术员慢慢地将那条绿色的床单撩起，一张被冰冻成无血色的，僵硬的，女性的脸露了出来。柳青的遗体还保留着从现场拉回来时的原貌，并没做美容处理，显得阴森恐怖。
　　 随着脸部一点一点的露出，山鹰开始哆嗦，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柳青那张冰凉的，毫无血色的脸完全呈现在他面前时，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双臂便朝遗体扑过去。早有准备的魏民和小刘一同出手，牢牢地抓住。
　　 “心里难受就哭出来。”魏民对山鹰说。
　　 山鹰的双眼被妹妹那张冰冷的脸占的满满的，大脑出现一阵一阵的幻觉，他不知道妹妹见到他为什么不笑，连一声哥哥都不喊，为什么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点表情都没有？有些发懵的他耳中突然听到妹妹哭着喊叫：“哥哥，快来救我，我不想死……”他挣扎着去拉妹妹的手，“别怕，哥哥来了。”山鹰喊不出来，却突然感到身轻如燕，似在云中穿梭飘荡，突然一阵黑风袭来，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就见一个人手持利刃刺向妹妹，山鹰挺身与之搏斗，被无法动弹，耳边飘过，“冷静，冷静……”的细微而飘渺的声音。
　　清醒过来的山鹰努力克制着，情绪慢慢恢复，仔细看着柳青的遗体，尔后侧头对魏民点了点头。技术员把床单重新盖好，将手术台推了出去。
　　山鹰被搀扶着坐到一把椅子上，小刘开始做辨认笔录。山鹰努力收回注意力，回答着警察提出的问题。
　　询问结束后，魏民把询问笔录让他过目，山鹰坚持着把笔录看了一遍，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按照魏民和小刘的指点，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山鹰做梦都没想到山花会回家过年，这份意外的惊喜让他兴奋异常。自从妹妹外出打工，山鹰的心就没放下，吃饭的时候他会想妹妹饿不饿，晚上又会惦记着妹妹是否及时睡觉，天冷了不知道妹妹是否换上暖和的衣服，受凉感冒了身边没人照顾怎么办，天热中暑了怎么办……
　　山鹰惊喜的发现，妹妹比以前白了，细嫩细嫩的，个头长高了，比以前更好看了。看着妹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觉得那么可爱，就跟做梦似的。
　　山鹰发现回到小山村的山花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变化之大有些不像山里人了。说话口气，穿衣打扮，动作表情，都与小山沟格格不入。最大的变化是洋气了，像城里人了。山村里的人很多是不刷牙的，就是个别的人刷牙也只在早晨刷一次，而山花却是早晚两次，让山鹰感到奇怪又觉得新鲜的同时觉得不舒服。
　　“你的衣服真好看。”小姐妹摸着她的衣服，“这布太细了，干活的时候不经穿，摆摆样子还行，穿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破。”
　　“哪有一件衣服穿一辈子的。”山花带着嘲笑，“大城市的人就穿一季儿，到了下季儿再穿让人笑话。”
　　“一个季节？”小姐妹惊讶地说，“以后就不穿了，那也太糟践东西了。”小姐妹们摇着头，“城里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山花得意地说，“城里人这么穿衣服是讲究穿，那叫时装——懂吗？”
　　“时装？时装是什么，你这也是时装吗？”
　　“这叫防寒服，冬天穿是为了保暖。”山花一挑眉毛得意地说，“大城市的人们冬天都穿这个。我这是次的，人家穿的是羽绒服，上千元的，甚至更贵的。”
　　“一千块钱买一件衣服？”小姐妹听后直咋舌头，“花那么多钱买一件衣服，我们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了一千块呀。”
　　“别总拿咱们跟人家比，我们这是小地方，连边儿都贴不上。”
　　“你听听山花这口气，见过世面的人跟咱们就是不一样，都变成城里人了。”
　　没走出过小山沟的小姐妹不知大城市嘛样儿，这正是山花炫耀的。“你要是去了，肯定会看花眼。就说那大马路，宽宽的，平平的，不穿鞋都不硌脚。马路上跑的汽车一溜溜的都看不到头。还有那高楼大厦你们都没见识过，一大片一大片的，可漂亮了，你要是进去肯定转迷糊了。”她很神秘对小姐妹们说，“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听后肯定笑破肚子。”
　　小姐妹们都感到奇怪，吵吵着：“赶紧说说，就不信了，看能不能笑破我们的肚子。”
　　山花瞪了她们一眼：“一个小山沟的人到了天沽市，看嘛嘛新鲜，眼都花了，看到高楼兴奋的直跳脚，站在下面一层一层地数。正在他数的高兴的时候，来了一个人，问他数了多少层了。他眼珠子一转，说数了十五层了。那个人说：一层一块钱，十五层给十五块。他赶紧掏出十五块钱给了人家。等那个人走后，他对身边的人说：这个人真够傻的，我说十五层他还真信了。而后神秘地问身边的人，你们知道我数了多少层吗？告诉你们吧，我数到了三十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