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你还别说，那个人真够傻的……”
　　山花一看小姐妹们反应，就知道她们没明白她说的意思，顺势问道：“你知道高楼有多高吗？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小姐妹也想见识见识：“有我们这的大山高吗，里面有多宽敞，能晒谷吗？”
　　“你真是‘老赶’（山花没敢说老汰儿这个词，怕她们不懂）……”
　　“老赶，什么是老赶，是总赶着车不停吗，把牛给累死怎么办，再买一头得多少钱。”小姐妹们大声的嚷嚷着，一边说一边笑。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驴唇不对马嘴。”山花一脸不屑，“老赶就是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追赶人家的时髦，却总赶不上。”
　　“‘湿毛’是什么，是不是山羊的毛湿了，为嘛不赶到有太阳的地方晒晒？”
　　“你可真行……”山花捂着嘴呲呲地笑，“还干毛呢——告诉你吧，时髦就是穿着漂亮的时装，胳膊上挎着奢侈的名牌包包，手里拿着最新潮的品牌手机，一边走还一边……”
　　“手鸡？鸡还有品来吗？为嘛非得把鸡逮住，攥在手里？”
　　“没事儿手里拿着鸡干吗，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
　　山花真想不到小伙伴们竟然连手机都不知道，可真土到家了。这些话又不敢同着小姐妹的面说出来，怕她们不乐意。
　　是啊，从来就没走出过大山的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儿，别说手机，就是固定电话，在整个村里，也只在村委会里有一部，还是在山花外出打工以后才刚安的呢。
　　“手机，就是大哥大，也叫移动电话，随身携带，走到哪里都可以打的电话。”
　　“电话，咱们行政村有，放在屋里的桌子上，拿走了别人用怎么办？”
　　山花得意的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这就是手机，开开眼眼吧。可惜咱们这没信号，用不了。”
　　“信号，什么信号，打电话还用信号吗？”
　　“信号就是电波,不用电话线，直接在空中传递。噢，对了，就跟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里打电报差不多，手机比它先进，直接说话。”
　　“我看看。”小姐妹拿着山花的手机啧啧称赞，“可真是稀罕玩意儿，这回可真开眼了。”
　　“我摸摸。”另一个伸手就想摸。
　　“慢点，别摸坏了。”
　　“摸倒摸不坏。”山花笑着说，“就怕掉地上摔坏了。”
　　小姐妹赶紧还给她：“这么娇贵，万一要真的掉地上，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想摸摸手机过过瘾的小姐妹一听，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快装起来，真要摔坏了，怨谁？”
　　“你看你……”山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着她的时髦话题，“我这衣服算嘛，人家城里人穿的衣服那才叫漂亮，一天一样儿的换着穿。”
　　“一天一换？那是不是每天都得买衣服，得花多少钱。城里人可真会造，有俩臭钱儿就烧包，不会过日子，胡花乱花，简直是败家子儿。”
　　“不是人家烧包，是人家口袋的钱多，不怕花。”山花现出小姐妹们看不明白的表情，“人家城里人不像咱们，买东西根本不考虑贵贱，想买就买，别管有用没用，买了再说，那才叫有钱哪。”
　　山花的话把小姐妹说得目瞪口呆，她们既不相信，更不明白，买东西怎么能不问贵贱，难道说这城里的钱都不是拼命挣的，是大风刮来的？
　　
　　被挤到墙角的山花已经毫无退路，为了不让自己和家里人在小山村的父老乡亲面前丢人现眼，尽管一百个不愿意，更不想委屈哥哥，但又不得不选择遮掩而和山鹰结婚这条路。
　　 元宵节过后，山鹰和山花到乡政府领了结婚证。象征性的请了很少的一些亲朋喝了喜酒，算是山鹰和山花婚宴。
　　山花和山鹰结婚对这家庭来说，没有任何变化。对外他们是两口子，在家里还是一如既往，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白天一家人到地里干活，吃饭时围坐在一起，晚上山鹰还照样睡在他那张单人床上，山花仍旧一个人睡在她自己的房间，一家人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日子。
　　 出了正月，山花说回打工单位，妈妈不同意。以前外出打工是一个人一个身子，现在是一个人两个身子，离家那么远，干那么累的活，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边没有亲人谁照顾，要是有个好歹妈妈还怎么活。山花不想让妈妈太操心，更让不想让妈妈生气，只可不情愿的留在家中。
　　 一家人照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去那种无拘无束，有说有笑的欢乐场景不见了，不必要的客气却越来越多，有了一种相敬如宾的隔阂。这种变化山花受不了，沉闷的气氛让她憋闷，她不知道这过的是什么日。面对这种局面她有一种负罪感，比犯了错误的孩子还难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人，尤其是哥哥山鹰。他们虽然还以兄妹相称，但却不再是那种说说笑笑，亲密无间的兄妹，有种陌生人的感觉。
　　小山村里的夫妻懂得什么叫爱，什么是浪漫，就是凑到一起过日子。夫妻入洞房才第一次见面的有的是，几十年的日子不是过的也挺好的吗。既然阴错阳差地推到了一起，干脆将错就错，和山鹰做一对正式的夫妻，山鹰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相依相靠的过日子。可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妥，她和哥哥的感情仅限于兄妹情，真的变成丈夫，究竟算嘛事儿？好在山鹰并没有把她当作媳妇，仍然把她看作妹妹。
　　山花的变化山鹰看在心里，他明白了，已经走出去的山花，见过世面，心气儿高，有追求，有抱负，到外面闯荡是她的梦想，不会甘心在这闭塞的小山村里窝一辈子。把她拴在身边，只能跟着自己吃苦受累过穷日子，耽误她一生不是当哥的应该做的。
　　在结婚前山鹰对山花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长到三四岁时，咱们就去离婚，你带着孩子到你愿意去的地方去，想找那个人哥哥也不反对，只要你过得好，哥哥心里就高兴。”
　　山鹰的想法很简单，爸爸妈妈的岁数一天比一天大，身边得有人照顾，自己离不开。等山花走了以后，随便找个媳妇，在小山村里守着父母，也就心满意足了。
　　
　　眼热的几个人正议论的热闹，见魏民过来，便不再说，转身都走开了。
　　魏民感到好笑，鬼鬼祟祟的还怕人听见。在一个锅里抡马勺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干工作吊儿浪荡无所用心，糊弄领导的能耐却不小。把那心思用在案子上，比什么都强，指着投机取巧，歪门邪道能破案吗。工作上不下功夫，天上真掉馅饼也轮不到懒人头上。
　　不就是破了两起案子吗，有嘛了不起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嘛。什么成绩荣誉，年轻的时候都懒怠挣，现在快退休了还有多大的用处，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儿，跟这种见别人有点成绩就眼红嫉妒恨，想尽办法抢功的人就不值上论（lin音）。
　　魏民从部队复原后赶上大专院校招生，有幸被天沽市公安学校招收为学员。这是四人帮被粉碎后，高考制度恢复前的最后一批面向工农兵的招生，魏民很珍惜，在学习上认真刻苦。他们这批学员毕业时，对接近枯竭的公安机关就是新鲜的血液，专业知识，出众的能力，得到认可和重视。几年后，在魏民这批同学中很多人被提拔为基层的领导。魏民对当领导很不感冒“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事儿非给自己戴个夹板儿，不是找罪受嘛”。领导有意提拔找他谈话，几次都以难以胜任为借口推辞，快退休了，还是个大头兵，一如既往地干着他所喜欢的刑事侦查员，尽心竭力的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无官一身轻是他的信条，同学中早就有担任南苑分局长的了，他对自由自在的大头兵却十分满意。
　　
　　魏民干刑事侦查既有理论基础，也有实践经验。善于思考是魏民的特点，思考的多了就会不由自主地突然萌发出一些灵感，魏民称之为“侦查灵感”。任何事情都有因果关系，“侦查灵感”的出现也不例外，把案子琢磨透了，就会有所感悟，冒出新的思路。
　　有人说是特异功能。“什么特异功能，简直是胡说八道。”徒弟小刘问起时，他告诫道，“千万别抱侥幸心理，侦查没有近路可走，只要你用心，没事儿就琢磨，你就会具备别人所达不到的能力。绝招不会凭空出现的，是你用心的结果。”
　　对魏民的“侦查灵感”既有人迷信更有人怀疑。
　　“哪天咱也冒出个灵感，破一个漂亮的案子，来个一鸣惊人。”
　　“做梦去吧。”这是魏民对那些无所用心、又抱着幻想，净想着捡便宜的人的最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