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鞋款争执

　　回到小家，临近黄昏，亮己把小窝收拾得干净整洁，确切地说是井井有条。換下来的衣服都搓洗干净，晚饭也做好了，还有一盘凤最爱吃的也是亮自制的切片酱鸭，一盘咸脆花生米。这刻，亮正忙着擦油烟机上的油灰，两只手脏兮兮的。唉！可怜的一个大傻亮，好像天生闲不住，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总喜欢干些曹姨冯嫂才干的亊情。
　　凤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换过鞋风风火火喊道：“哎，别傻干了，把手洗干净歇会儿，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你有重要的话跟我说？”亮满腹狐疑，咕哝一句，但还是擦了手，坐下来，凤把椅子移近他，亮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重要的话，你说。”
　　“坐稳点，听好了，我问你，想不想升官发财？”
　　“干什么你，疯疯颠颠的，这就是你要说的重要的话？”
　　“是呀，这就是我要说的重要的话，悠悠万事，权钱为大，事关升官发财，难道还不重要吗！你先表个态，想还是不想？”
　　“想呀，我都想疯了。”
　　“假话！”
　　“不想，权钱是狗屁。”
　　“假话！”
　　“干什么你，神经兮兮，想也是假话，不想也是假话，怎么说才是真话呀。”
　　“嘻嘻……”
　　“笑什么呀，我说你是不是中邪了？”
　　“别担心，我很正常。说你想是假话，因为你是个有傲骨的人，不会去追名逐利，为五斗米折腰；说你不想是假话，也因为你是个有傲骨的人，男儿才智，怎甘埋没，如有雄飞机遇，你也不会雌伏。”
　　“嘿！你的慧眼果然利害，知我者，云凤也！”
　　“那当然啦，我的眼睛就是副照妖镜，能看透一切，现在，你飞黄腾达的机遇来了。”
　　“嗷！我飞黄腾达的机遇来了？什么机遇，说来听听。”
　　“你想听，有出息，那你就听好了：我不是碰到两个女同学吗，她们现在都阔了，一个嫁给了千万富翁美籍华人，下周就飞US；一个嫁给了市经委掌握实权的于主任，眼下成了权钱大户，现在她俩都是过的鲜衣美食的日子，荣华富贵得不得了。不过，她们都可怜你是个小教师，主动提出拉扯你一把，想当官可以攀附于主任，想发财就去投奔梅贵族，只要你抱好于主任的粗腿和梅贵族的粉腿，保管你升大官发大财。”
　　“好哇！兜了一大圈，原来是打趣我，这回可饶不了你，罚刮三个鼻子。”
　　亮一面说，一面用他那强有力的左手，锁住凤玉笋般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没法反抗，右手就得意地刮了她三个鼻子。可他刚一松手，凤便以闪电般的光速，重重地擂了他三个粉拳，随后两人弯腰驼背，笑做一堆。
　　吃晚饭时，凤享受亮的厨艺，自制的酱鸭切块和花生米，虽不是多好的名菜，却吃得津津有味。凤一面吃，一面说，又把在两个同学家的见闻，如数家珍地灌进亮的耳蜗。
　　说完了，问亮道：“哎，你说她俩赔了青春，换个富贵，虽有物质享受，但陪伴两个俗物过日子，一点情趣都没有，她俩亏不亏啊？”
　　亮认真道：“不亏，至少比你强多了。”
　　凤费解问：“至少比我强多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嘛，对比出来的。人家赔了青春，还能换个富贵，你赔了青春，却换了个贫贱；人家鲜衣美食，还有物质享受，你节衣缩食，还要精打细算；人家陪伴两个俗物过日子，带到交际场所就是尊贵的夫人，你陪个穷教书的过日子，到哪儿都是平民家的小媳妇，寒碜得一点面子都没有，可见你比她们亏多了。”
　　“好哇，你敢取笑打骂我，良心大大地坏了，不行，罚刮六个鼻子。”
　　“就罚六个吗？”
　　“怎么，你还嫌少，那就再追加六个，罚十二个。”
　　“罚十二个，好说好说，那就请你执行吧，我的鼻子等着呢。”
　　“想我刮，没门，还脏了我的手呢，自己刮。”
　　“你罚我，应该你来刮，怕脏，就算弃权了。”
　　“弃权？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叫你自己刮，你就自己刮，除非你把我说高兴了，给你减刑。”
　　“把你说高兴了，那还不容易，你听着，我说了：你的同学虽物质富有，但依附他人，不过是寄生生活，精神空虚。你虽下嫁个平民，但有骨气，自食其力，自已养活自已，她们能跟你比吗！你的同学虽鲜衣美食，但全靠他人供养，好比养在茏子里供人观赏的金丝鸟，没有了自由，也没有了乐趣。你虽然嫁了个穷教师，但志向高远品节留芳，傲视那荣华似草芥富贵如浮云，且过得自由自在快活无边还有痴男疼爱，谁比得上你啊！”
　　“嘻嘻……这么比还差不多，好吧，看在你嘴甜的份上，罚刮鼻子就免了。”
　　“感谢女主人减刑。我说女主人啊，你干嘛总喜欢戴高帽？你不觉得高帽下的话，大多是不可信的吗？”
　　“我不管它可信不可信，只要听得高兴就行。”
　　这顿晚餐，吃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边吃边聊，边笑边闹，吃得有滋有味，有情有趣，但毕竟晚餐总有吃完的时候，结束时，桌上已是杯盘狼藉，碗筷杂乱，残羹外溢，一塌糊涂。
　　亮没忘说教，又对凤道：“哎，女主人，今晚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洗个碗怎么样？”
　　凤懒洋洋道：“哟！刚才笑得太累了，要去歇会儿，你能者多劳，就代劳一下吧。”
　　亮知道她不愿做家务，但她是被娇宠惯了的千金小姐，一时还不能适应平民生活，也只有慢慢来了，随即去收拾碗筷，擦拭桌面，把吃饭的锅碗都洗净了，方才去批改作业。
　　正常情况下，亮在家里把亊情做完了，学生作业也改好了，有了空闲的时候，总会在增长学识上下功夫。电视是不看的，手机更不去玩，把时间节省下来，独占一隅，博览群书，吸取学养，丰富知识，边阅读边记笔记，为以后的译作打基础。在这个时间段，凤也支持他，不去打扰他，自己在房间里或者看故事片，或者做些感兴趣的事情，各人自由，互不干涉。
　　到了下个周末，凤下班回来，见亮脱掉上衣，扎个围裙，又手脚不停，忙这忙那，晚饭己经做好了，连凤喜欢吃的酱牛肉切片和糖醋萝卜也摆在桌上了，今天晚上是馒头搭粥，虽不丰美但很合口。凤看得不过意，决然表态道：“痴男，你辛苦了，我能帮你干点什么？”
　　亮道：“没什么事了，你帮着吃就行了。”
　　凤说：“全让你一个人干，真的不好意思，这样吧，今晚我来洗碗。”
　　亮一脸惊诧：“你说什么，今晚你来洗碗？你平日最厌烦洗碗，太阳从西边出了。”
　　凤道：“瞧你，洗个碗有什么大不了，大惊小怪的！”
　　亮笑道：“好好，我们凤进步了，像个平民家的小媳妇了。”
　　随后，凤換好鞋，和亮共进午餐，知心的话儿又是一箩筐，问亮这个周日怎么活动，看什么电影，游什么景点。亮懒得回答，说随女主人安排，我陪同就是了。
　　凤没劲道：“全随我那多没意思呀，也说说你的想法嘛。”
　　亮道：“我的想法是你去玩，我在家看书，我太需要书籍营养了，可以吗？”
　　凤道，“不可以，你不在我身边，还有什么情趣。”
　　亮道，“你不是还有好多女同学吗，也可以约琼去呀。”
　　也可以约琼去？嘻嘻……说到琼，凤倒想起件事来了，神秘兮兮对亮道：“嗨，有个小秘密，想听不想听。”
　　亮道：“什么小秘密，说来听听。”
　　凤笑道：“秘密是随便说的吗，而且还是绝对隐私，说不定说了，你还会跳脚呢。这样吧，告诉你有两个条件，第一，听完后不许跳脚，第二，今晚还是你洗碗。”
　　“呵呵，听个隐私，我还跳脚，我就那么脆弱，我就知道你又要耍花招，不想洗碗，行，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你说吧。”
　　于是，凤便直抒胸臆，竹筒倒豆子，把明过去上门求婚的一段往事，以及在大洋商场又和他巧遇，不遮不盖，娓娓道来，只是赠鞋一节，暂时作了保留。亮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听得愣愣怔怔，痴痴呆呆，仿佛听的传奇故事，陷入了驰想思考。
　　直到凤说完了，见他了无反应，纹丝不动，仿如石像，上前推他一把，亮才回过神来，啧啧赞叹道：“没想到这大千世界里，还有另一个痴男，比我还要痴。为了爱痴心不改，矢志不移，你都结婚了，他还要等下去，至今不找女朋友，这也太感人了，也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俩才是相配的一对，他应该得到你，而你却嫁了我。”
　　凤听得不入耳，生气道：“哼！原以为你是个襟怀坦荡，豁达大度的人，谁知你竟然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早知道你忌妒，不说给你听了。”
　　亮见凤不快，赶紧解释道：“凤，你误会了，从你介绍的情况看，明是个能干专情的好男儿，我非常敬重他，一点也不忌妒。恰恰相反，如果有机会，我还乐意和他交个朋友呢，和这样的人相处，彼此会肝胆相照。至于我俩，你对我的一片真情，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坎里，而且历久弥坚，永远都抹不掉。但坦率地说，要论双方条件，你和他更般配，只是被我捷足先登，只好委屈他了，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亮把话说清楚了，凤才粲然一笑，道：“你如果是这么想的，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至于我嫁给你，我从没后悔过。”
　　“凤，我知道你不后悔，可你为我付出的太多，我总觉得有些愧疚。”
　　“傻话，都一家人了，还愧疚什么，老提委屈，多此一举。哎，亮，还有个小秘密呢，听了不许跳脚，想不想听啊。”
　　“还有个小秘密，还不许跳脚？有那么严重吗，当然想听了。”
　　“那，我就说了，明还送了我一双鞋。”
　　“什么？他还送了你一双鞋，就是那双金蝶鞋？”
　　“是呀，就是那双金蝶鞋，说是他送的，又不算他送的，明下不了面子，琼便借花献佛。”
　　随后，凤便把去商场买鞋，怎么鞋柜售罄，怎么被明发现，怎么去仓库挑鞋，怎么不要付钱，怎么明过来叙话，怎么明下不了面子,怎么琼借花献佛，将鞋转送给我，把当时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
　　可亮听得呱嗒着脸，皱眉如峰，很严肃地对凤道：“凤，这件事我认为你做得不妥，虽然以琼的名义转送给你，但毕竟鞋是明给的，琼收他的鞋是和他哥有交情，礼尚往来无所谓，你和他本不相识，又素无交往，怎么可以不付款，就收人家的鞋呢！”
　　亮说得焦躁激动，脸红耳赤，鲁莽史无前例，过去从未有过，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了这么点小事，还真的就跳脚了。但凤是谁啊，她向来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性，宁为玉碎，决不服输。平日里亮总是和蔼可亲，对她宠爱有加，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色，旋即也就怒恼了，愠色一下子窜到脸上，大声叱责道：“什么，收双鞋就做得不妥！有什么不妥的，我觉得很妥。再说了，收不收鞋是我的自由，我的事情我作主，关你什么亊，要你来管我！”
　　“不是我要管你，是这双鞋价格不菲，将近一百多块呢，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觉得不合适。你当然有自由，但也要自重，依我看，应该把货款退给人家。”
　　“住口！你敢说我不自重，还要我退货款？你给我听着，别说这鞋是以琼的名义送给我的，就是明私下送给我的，也与你无关。我不是你的奴隶，你没有权利管我，从这刻起，我才算看透了你，你是个小心眼,醋坛子，才告诉你这么点小事，你就急得醋海生波了！”
　　“凤，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说点看法，你竟然这么贬我，你也太过分了！”
　　“我太过分了？好，我不说你了，我让你，我走，我走了你就清静了！你不是喜欢自重吗，以后你就和自重过日子吧！”
　　凤说完了，像一头怒狮，不容亮再行分辩，随即冲出大门。亮追了出来，却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她下了楼梯，出了大院，蹬起小凤凰，气鼓鼓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