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看望同学

　　凤和琼从商场出来，两人推车边走边聊。琼告诉凤道：“关于明的故事，我没全跟你说，因为你那时候正恋爱中，说了怕你会分心。我的看法是，虽然亮是很好的，其实明也不错，自去你家相亲后，就对你情有独钟，他认准一个，就一恋到底，特别专情，矢志不移。现在你己经结婚了，且和亮的感情很好，但他对你仍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我和我哥再三劝他，说人家己经名花有主，你不要再傻等下去了，可他就是不听，一定要再等等，观察你的变化，看你结婚以后，是否生活得幸福，如果感情不和，他仍然会追你，世界上竟有这样的情种，你说他迂不迂！所以我老嘲笑他，见面就叫他迂猫儿，今天你俩意外碰面，不期而遇，人生总会有一些遗憾，也算是一种缘分罢，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你就完全明白了。”
　　凤听了琼的一番话，心潮如巨浪翻滚，波涛汹涌，脸儿红红的，心儿劈劈的，思忖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惦着她矢志不移的情种；在她已嫁作他人妇后，还无望地等着她，如此执着的痴情，也真难为他了，心里既感佩歉疚，又尴尬无奈。
　　凤边行边想，感慨万千，敞开心扉道：“琼，说实在的，我不认为他迂，我认为他韧。记得清代画家郑燮有首七绝：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他就有这种坚如磐石的心性，坚韧不拔，百折不挠，一旦看准了一个人，就痴情不变，守望到底，无论出现什么波折，都能矢志不渝。这是什么男儿？这就是有风骨有志向的男儿，有正气有爱心的男儿，是奇男子，真君子，这样的男儿，才值得敬重和钦佩，才算是个纯粹的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内心非常赞赏他，但也只能有负他的期盼了！”
　　琼也叹息道：“你说的不错，明生性就有一股子韧劲，认准了的事便会一以贯之，有始有终，勇往直前，绝不退缩，对工作也是，对爱情也是，就算失败了，也无怨无悔，这种超乎寻常的刚毅品格，在男儿中确实凤毛麟角。我过去就曾对你说过，你和明倒是很般配，门第相近，才貌相当，只是你那时候不了解他，又正在和亮热恋中，其实明也是个好男儿，如果考虑他也不错，但上天眷顾了亮，这也许是天意吧。不过从目前看，你选亮也很好，亮也是一个有风骨有正气的男子汉，且品格高尚，才华横溢，对你温存体贴，疼爱有加，在他的尽心呵护下，你也算找到归宿了。”
　　出了商场不远，就到了牌楼口，两人说了会话，琼把鞋交给她，说：“我从这里回去了，就在这儿分手吧。”
　　凤道：“好，我也回去了，下周再会吧。”随后，两人便挥手告别，各自回家。
　　凤回到家里，亮也回来了，凤便把去商场买鞋的奇遇告诉了亮，鞋也拿给他看，但瞒了一个小细节，没告诉他是明送的。
　　亮看了赞道：“凤，你很有眼光，这双鞋很漂亮，式样和质感都是上乘。”
　　凤笑道：“虽然很漂亮，但也有秘密，现在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就跳脚了。”
　　亮也笑道：“嗷？买双鞋还有秘密，告诉我还跳脚，我就那么脆弱，经不起考验吗。”
　　凤嘲笑道：“男人都是小肚鸡肠，听不得敏感的话，你当然也是，只能等时机成熟再公开了。”
　　凤买到一双称心的鞋，雀跃了好几天，待到下个周日，和亮去看电影。散场后出来，已是下午四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听有个尖声细气的女高音呼喊：“凤，等一等。”
　　凤停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中同学梅莉和金燕，也是来看电影的，就见她俩衣着华丽，发式新潮，打扮得珠光宝气，看上去十分晃眼。
　　莉高兴地笑道：“凤，好长时间不见了，一直不知你在哪儿，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凤拉手笑道：“还好还好，一般般吧，上大学后，也不知道你们在那儿，看样子，你俩过得很称心，从衣着打扮看，还好像发财了。”
　　莉自得道：“发财倒没有，不过生活还可以，这位──是你的先生吧？”
　　“是的，”凤给她们介绍道，“亮，你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两个同学──梅莉和金燕。”
　　亮点头致意道：“两位好，幸会幸会！”
　　燕打量亮笑问：“先生在哪里高就？”
　　亮不卑不亢答：“高就就攀不上了，我是个普通教师。”
　　莉笑赞道：“教师为人师表，是个崇高的职业，桃李满天下，不普通啊。”
　　凤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瞧你们二位挺贵族的，一定混得不错吧。”
　　燕面露得色：“谈不上贵族，还可以吧。莉的那位是个美籍华人，在内地投资开实业公司，出手就是几千万，下周她就要随夫君飞US了。”
　　莉代燕介绍：“燕的那位是个大官，掌握实权的市经委主任，家里四室一厅，豪华阔气，长期保姆就用了两个，很嗨的呢。”
　　凤高调赞赏：“唷！二位大富大贵，找了个好对象，端的好福气，祝贺祝贺！”
　　燕热情邀请道：“凤，我俩就住在对面的金莲花园，请你们过去小坐片刻，很长时间没有会面，今天难得碰到，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凤瞥了一下亮，亮显然对女贵族不感兴趣，推托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凤，既然同学邀你，就去坐会儿吧。”
　　随后，亮又跟女贵族们道了失陪，便骑车先走了。
　　亮走后，女贵族们便簇拥着凤，扶肩拉手，盛情满满，定要凤到她们的爱巢里去白相白相，以满足虚荣摆阔的自矜。凤不忍拂人家的好意，同时也想瞧瞧希罕，于是就恭敬不如从命，像亲密无间的挚友，一路上且行且笑，被她俩簇拥走了。
　　到了金莲花园，首先通过一个配有保安的传达室，放眼望去，便见多幢四层结构的漂亮洋房，耸立在繁花绿树的掩映中。小区内安宁静谧，环境优美，凉亭，碧池，假山，小桥有序点缀，叫人见了赏心悦目。进入莉的爱巢，更见气派非凡，房间宽敞明亮，装饰富丽豪华，贵重的家具摆设，高档的地毯窗帘，各类名贵物件，在此一应俱全。
　　卧室更是陈设美致，舒适宜人，璧上挂的一幅彩照，是莉和她的夫君合影，莉的婚纱华丽鲜艳，她的夫君着装挺括，唯年龄目测偏高，应该是奔五了罢。莉自豪地说，该美籍华人是经商的，中美两国都有房子，这次回美国小住，半年后才能回来。
　　凤再次送上祝贺，说莉太有福了，找了这么个大款，今后受用无穷。但假面后的真想法适得其反，内心嗤之以鼻，如此爱慕虚荣，用青春换享受，人格都不要了，还自鸣得意呢！
　　从莉家里出来，凤和莉由燕带领，再参看燕的爱窝。一进入她家，凤就目不暇接，燕家的房屋更宽敞明亮，装潢更富丽堂皇，客厅大得可以跳舞，悬挂的名人字画，盆景装饰，都是稀有墨宝，昂贵精品。燕带领凤逐一参观，大开眼界，共有四个房间，三个厕所，室内陈设精致漂亮，家具电器时新华贵，有两个常住帮佣，负责伙食和家务，燕只管安乐享受，凡亊无需动手。
　　一会儿看完，回客厅小坐，就听燕吩咐道：“刘妈，有客来了，上咖啡和果盘，要加点糖。”
　　便听刘妈连连答应：“噢！请稍等，来了来了。”
　　少顷，便见刘妈系了个围裙，送上三杯咖啡，还有一个果盘，什么香蕉桔子苹果风梨等等，品种丰盛，款待殷勤。凤也是权门家闺女，也是人仰慕的门第，但比起燕家的豪华，仿如小巫见大巫，悬殊太大了。
　　其时，燕请同学落座后，举杯请她们喝饮料，就是电视广告上打的“味道好极了”的那种，凤和莉没拂主人盛情，都举杯呷了一口，随着味道好极了入肚，感慨也呷了出来。
　　“唉！”燕叹息道，“想当年学生时代，怀了一颗理想的心，将来要怎样怎样发展，做个怎样怎样的人。后来呢，因为没考上大学，家庭又没有背景，找工作到处碰壁，吃尽了各种苦头，在现实生活中，理想没有了，尊严也没有了，这才明白现在是权钱时代，没有权钱支撑，谁瞧得起你，幸而还有点姿色，就剩下了嫁人。后来经人介绍，说经委于主任丧偶，是个权钱暴富的家庭，贵重物件应有尽有，条件好的不得了，我那时还青春年少，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在基层打工，实在是太苦了，还遭人白眼，受人欺负。俗话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知道嫁给于主任不算好，毕竟是结过婚的人，年龄又比我大太多，但他有权有钱是真的，谁不想过点儿舒心日子呢，一咬牙就嫁他了。不过时间长了，棱角磨掉了，也就浑浑噩噩，适应这种富贵生活了。”
　　“可不是吗，”莉接着道，“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是雄心勃勃，希望以后能做个新闻记者，外出采访，写写文章，借报纸一角，讨恶扬善，立志做个秉笔直书弘扬正气的人，为社会公正作贡献，为弱势群体鸣不平。可虽然上了大学，不是新闻专业，加之没有背景，人家不要，又找不到好工作，只好进厂当工人，工种又脏又累，工资却少得可怜，早来晚走苦死了不说，还被社会势利眼嘲笑，原先的豪情壮志，只剩下心死如灰。实在干不下去了，又跳了几次槽，虽然換了环境，却没跳出苦海，依旧看人脸色，仍然吃苦受气。幸而碰到个美籍华人，在中国经商，要招个英语秘书，我就被录取了，他已有两个子女，老伴早年没了，后来向我求婚，我也不是太愿意，但正如燕说的，现在没有权钱支撑，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且看不到改变的出路,也就只好跟他走了。”
　　燕问凤：“凤，你现在怎么样，我看你好像也挺亏的，你是大官家的千金，又长得如花似玉，条件比我们好得多，怎么找了个教师。”
　　凤笑道：“怎么，找个教师不好吗？你们不是说，教师是个崇高的职业吗。”
　　莉感慨道：“那是对你先生说的，总该有点礼貌吧，教师工作好是好，就是小家发不了，做个工薪阶层，拿固定工资，没有额外收入，也只能过清贫生活了，就算买双鞋，都要精打细算，考虑考虑。所以，经过多次碰壁，我总算彻悟了，这世上没有权钱撑腰，再傲骨也是个羊质虎，只有嫁个有权钱的，才能过上好日子。”
　　燕同感说：“可不是吗，现在社会上的势利眼，多得像臭水沟里的蠓虫儿，没有权钱作后盾，无形中就低人一等。就说我吧，最艰难的时候，找工作到处碰壁，吃尽了苦头，还遭白眼鄙视，没人愿意帮你。但自认识于主任，并答应嫁给他，他只发了一句话，我就进了工商局，而且是审批岗位，既轻松又舒适，可见权能主宰一切，不服不行。”
　　凤问莉道：“莉，你呢，那个美籍华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爱你吗？他对你好吗？”
　　莉叹息道：“唉！怎么说呢，凑合着过吧。他来投资办公司，出手就是几千万，资金实力雄厚，人也比较随和，年龄是偏大些，想找个国内的，而且要找大学生，就和我拍拖上了，是不是真爱我，我也吃不准，眼下对我还可以，往后就不知道了。我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管他以后怎么样，先过几年好日子，他的钱尽我花，有这个就行了。”
　　燕转问凤：“凤，你是大学校花，又是大官门第，条件比我们好多了，找个有权钱的，应该不是问题，怎么找了个教师，你俩过得幸福吗？”
　　“这个，”凤道，“怎么说呢，要论物质条件，我们那个小家和你俩相比，就如豪宅比蜗居，确实太寒碜了；可要论美满温馨，我们那口子待我很好，小家充满情趣，虽然过的是平民日子，我又觉得很幸福。”
　　燕关切道：“你先生做个教师，也太清贫了，如果想发展，我帮你说说。”
　　莉接着道：“是啊，我们是老同学，应该相互关照，你先生如果愿意，也可以到我们公司，岗位任选，待遇从优。”
　　凤笑道：“到底是老同学，不忘童年友情，但暂时还不想考虑，我这里谢过了。”
　　她们正叙话间，忽听门铃响起，冯嫂过去开门，外面进来一人，约五旬开外年纪，肉球脸，金鱼眼，矮墩墩的身躯，圆鼓鼓的肚子，衣着时髦考究，神态傲兀威严，即使没人介绍，也能看出是个官场的权要。果然，就听莉笑着说：“唷！是于主任回来了。”
　　于主任进屋后，见是三位女同胞叙话，尤其是那个初见的一位，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立马把官颜换成了笑颜，向她们点头致意。
　　燕向他介绍道：“于主任，(怪！她怎么也叫于主任？)这是我的同学凤，路上遇到的，邀她来玩玩。”
　　于主任咧开嘴，作亲切状，露出两排烟熏的黄牙，说了句：“欢迎！欢迎！”
　　随后，那对向外暴凸的绿眼珠，就色迷迷地盯着凤，看得凤一阵恶心，随即起身告辞。燕尴尬地说：“再坐会儿嘛。”但莉也想走，跟着站起来，于主任这才收回绿光，笑一笑回房去了。
　　凤告辞出来，燕和莉把她送到大门外，嘱她有空来玩，又亲热拉手作别。凤嘴上答应，心里摇头，思忖她俩虽成了权钱贵族，但青春也赔进去了，依附这两个俗官富商过一辈子，还有什么爱情可言，当下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朝她俩挥了挥手，蹬起小凤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