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谜中谜

　　龙门区公安分局督察支队的刘拿多平日里闲得无聊，总是偷偷关着办公室大门睡大觉，无人问津。“社会还是很和谐嘛。”这成了刘拿多的口头禅。可是，到了今晚凌晨，值班室的电话就没有消停过，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似的一直响个不停，大量的投诉电话打了进来，闹得他脑袋都要爆炸了。
　　“我要投诉那辆驾驶蓝色大众桑塔纳警车的警察，不是这辆车疯子似地追赶一辆凯迪拉克汽车，我的福特福克斯汽车就不会撞上护栏，你们公安局要赔偿我的损失！”
　　电话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好的，留下您的名字、电话，我们会尽快调查，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公安局吗，我是滴水岩市的市民杨伟，一名轻卡汽车的司机。今晚，我驾驶汽车正常行驶，却是导致了严重车祸，汽车失控飞到了一棵桃树上，现在桃树的主人向我索要巨额赔偿款。同时，我的汽车被吊车吊起来，返回公路的过程中，车厢里的土豆大量的洒落，土豆皮破损，根本没法卖！吊车的费用也是非常昂贵。哎呀，忘记了，我在车祸发生过程，被惊吓过度，需要公安局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对了，肇事车辆中有一辆是你们公安局的大众桑塔纳汽车！”
　　“好的，杨先生。车上还有其他人目睹或者说和你一起经历了这次车祸吗？”
　　“没…没了。就我一个人。”
　　“好的，我们会尽快回复您调查结果。”
　　“您好。我是滴水岩市市政处的副处长林闲来。有群众反映，我市的向阳大桥的一处护栏被撞毁，是你们分局的一名同志驾驶的一辆大众桑塔纳汽车干的事情。我先向贵局知会一声，下一步正式发函到贵局，请贵局配合处理好。这可是国家财产，我们可不能拿纳税人的钱乱挥霍！”
　　“好的林处长。我会抓紧向分局领导汇报，拿出确实有效的解决方案，您放心！”
　　刘拿多毕恭毕敬地接听投诉电话，一面用右手抓起钢笔潦草地在值班登记簿上记录，一面把左手插进乱蓬蓬的长发，五指弯曲，像猪八戒的钉耙似的来来回回地刨着长发，头发像是被来自小人国的外星人恶作剧地投下一颗微型炸弹，竟被弄成了夸张的爆炸式的发型。
　　“大众桑塔纳，又是大众桑塔纳，还是大众桑塔纳，难不成是同一辆汽车？有谁一晚上惹出那么大的祸事？分局有谁能那么会搞事情？想想，让我绞尽脑汁想想。分局的大众桑塔纳…交警大队一台，刑警大队一台，经侦大队一台……”
　　刘拿多正在苦思冥想大众桑塔纳所在单位的时候，更多关于桑塔纳的投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再次拿起那支墨水即将用尽的钢笔在值班登记簿上记录。
　　夜深人静。
　　天上的星星从云层里爬出来，眨着鬼眼。
　　被撞断的护栏被拉上反光的警戒线，四周摆上了显眼的黄色锥形桶。热闹非凡的向阳大桥归于平静，除了一辆漆成鸭蛋黄的市政处的一辆汽车孤零零地停在护栏被撞断的旁边，车顶上的警灯闪烁着黄色的光芒。
　　支援警力加入到沿途搜索犯罪嫌疑人吴疆的踪迹，大家分散行动。打捞坠河的凯迪拉克汽车的任务丢给了滴水岩市第三消防中队。
　　风之韵美容整形医院老板林风驾驶道奇公羊汽车搭载方家老太太，那是一辆全进口的蓝色的汽车，风风火火地赶到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满心欢喜地接走了虽然已经取证完毕、但还是兀自惊魂未定的美容医院第一刀邱玄彬。办公室门口三人拥抱在一起哭泣的场景，让一旁的侦查员周来风感慨万千，多年后都常常挂在嘴边，听者都唏嘘不已。
　　冯粒粒驾驶大众桑塔纳汽车追击凯迪拉克造成的多处交通事故，也已经由大批的交警处理完毕。事故中的多名伤者也已被120拉到滴水岩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集中治疗。
　　夜风低吟，像贪恋人间灯红酒绿的孤魂野鬼毛骨悚然的啜泣和低吟声。
　　处理完向阳大桥现场的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技术室的技术人员陈一静、海子，还有法医江浪，不顾一身疲惫，立即随同冯粒粒赶到滴水岩市龙潭区南郊的南二路888号的山水人家小区，对冒牌吴疆逃跑后遗弃的那栋别墅进行细致的勘查。保安白军再次有幸成为现场勘查的完美见证人。白军对此殊荣很是沾沾自喜，他眉飞色舞地嘟囔道：“今天的历险，可以拿来炫耀一生了。真是太太太太有面子了！”
　　现勘获取了冒牌的吴疆遗留在别墅卧室里的大量的指纹、毛发，以及少部分的生活用品，但是并没有冯粒粒期望的台式或者笔记本电脑，也没有诸如笔记本、电话薄之类的用来记事情的东西。对此，冯粒粒略显失望。
　　对于地下密室的勘查，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显而易见的是这间密室修建的时间并不见得有多久，推断并非前主人——也就是真正的吴疆建造，而是冒牌的吴疆仓促建造而成。
　　现场勘查结束后，冯粒粒并不甘心，独自一人又逐一房间做了细致地搜索，结果依旧。吴疆并没有留下可供警方追查的蛛丝马迹。
　　待冯粒粒离开，保安白军关掉别墅所有的灯，拉拢大门关上，转身朝小区门卫室去了。身后的那栋黑漆漆的别墅，孤零零地矗立着，像一栋被人遗弃的鬼屋，很快被涌来的黑暗攻陷。
　　回单位的路上，冯粒粒郁闷地想：“没有找到秘密，和没有秘密是两码事。要么，冒牌的吴疆有着惊天的阴谋，只是把秘密藏在别处，藏得很深；要么，顶替吴疆只是为了霸占他的财富，贪图安逸；要么，冒牌者需要吴疆的身份，来掩饰其之前不能用的身份。更奇怪的是，冒牌货吴疆为什么绑架美容医生邱玄彬？如果是杀人灭口，为什么不立马杀掉邱玄彬？为什么要把他非法扣押在密室？留着邱玄彬这个大活人，又有何企图？冒充吴疆的人，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冯粒粒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觉得蹊跷。她想起冒牌吴疆从凯迪拉克汽车跳下前，用手做的射击动作，这让她联想到她上次被汽车撞倒在地时，那个肇事车辆的司机用手比的射击动作如出一辙。难道，冒牌货吴疆和和试图干掉自己的杀手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问号在冯粒粒的脑海悬浮着，让她头疼欲裂。街灯昏暗。她把桑塔纳汽车停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里。她把双手拇指轻压在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搓。
　　本以为已经终结的案件，变得愈加的扑朔迷离。
　　月亮落在梧桐树的树梢上，洒下苍白的光芒。
　　刑警大队副大队木川带领蔡力、罗晓西风风火火地连夜赶到吴疆经营的滴水岩市玄武岩材料加工厂。
　　工厂位于滴水岩市西郊的工业园区里，占地面积约三千平方米，包围在一座用红砖砌成的全封闭的高墙内。本就高高的围墙，上方还拉上了通电的铁丝网，工厂俨然成了一座山寨版的森严壁垒的监狱。工厂的唯一开口便是那道大门，那种闪闪亮的不锈钢伸缩门，连接伸缩门的一堵矮墙，墙壁上贴着红色的大理石瓷砖，瓷砖上固定着“滴水岩市玄武岩材料加工厂”几个镀成金色的铝合金的正楷大字。
　　从车上跳下来，蔡力第一个来到位于大门左侧的平房的门卫室，向值班保安出示了警官证，并且说明了来意。令人意外的是，竟然被两名威风凛凛的保安吃了闭门羹。“我们工厂深夜一律不接待访客，除非提前预约。”保安声如洪钟的提醒语让三名心急如焚的刑警大吃一惊。
　　和蔡力说话的保安哥钟超活脱脱就是《水浒传》里讨打的蒋门神，黝黑的皮肤，手里握着黑色的橡胶警棍的手臂，肌肉鼓凸，灰色的保安帽下面，一对眼珠子鼓得锣鼓般大，一看就有一身的蛮力。旁边的保安林佑贤个子高高的，身上的保安制服熨烫得笔直，黑色的橡胶警棍斜挂在腰间的黑色宽腰带上，从站姿看，准是退役军人。虽然两人都穿着普通的保安制服，但是似乎都有一身的拳脚功夫。
　　“一个摆弄石头的破厂子，还不让执行紧急公务的公安局的同志进去，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保安哥，你说话可得三思而后行。耽误了公事，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至少也得给你们的值班领导通报一下，这不过分吧？”蔡力把警官证放回斜跨的李宁牌小挎包里，语气颇有点火药味。
　　“你好。保安哥，通融通融，你们的厂长吴疆出了点状况，因此，事情紧急。麻烦给值班厂领导通一个电话？我们也是大老远的跑来，不容易。”木川上前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蔡力，示意他别再吱声，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平缓，但又不失威严。
　　“原来吴厂长出事了！”保安林佑贤摘下戴在头上的保安帽丢在桌上，伸手插进被帽子压倒的头发，低下头，脸上露出惋惜的哀伤，“吴厂长是大好人啦，警察同志早点说嘛。刚才不好意思，我马上联系值班的副厂长庄万年，他今天值班。”
　　闻讯赶来的庄万年气喘吁吁，他是从行政大楼的值班室一路小跑到了厂大门值班室。林佑贤指了指木川三人：“就是这三位警官，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同志找您。”
　　“三位警官好，我是副厂长庄万年。”庄万年上前一一和木川、罗晓西、蔡力握手，“不如借一步说话。一起到楼上的行政会议室？”
　　木川注意到庄万年的白色衬衫的纽扣完全扣错了，衣角可笑的一边长一边短地垂在身前。不过，木川倒是没有指出来，以免气氛尴尬。
　　“行。”木川点头同意。随即，木川三人在庄万年的带领下，一起到了刷上天蓝色油漆的行政楼的三楼会议室。
　　“庄厂长，深夜造访，过多的客套话就不说了。就是一件事情，吴疆厂长出事情了，我们需要核实他在你们厂里的所作和所为。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无论是古怪离奇，还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我们都需要掌握。”木川屁股刚落在会议室的凳子上，便说明了来意，“顺便问一下，你们厂加工玄武岩，都生产些什么成品拿来销售？”
　　“三位警官，我倒是觉得吴厂长一直很正常啊，一直都是我们热爱的吴厂长，没发现哪里不对劲。那好，至于我们工厂的情况，我简单地做一下汇报：我们厂是一家纯民营企业，都是吴疆厂长一手把企业发展壮大到现在的规模。建厂到现在，大概有十年吧。厂里的员工从起初的二十多人，发展到现在的五百多人。承蒙吴厂长抬爱，我是四年前跳槽到了现在玄武岩厂，我负责生产这一块。我们加工玄武岩，生产各种建筑材料，销往全国的大大小小的建材市场。到了三年前，我们开始把玄武岩提取出的纤维加工成阿sir们穿的钢甲——防弹衣。”
　　“防弹衣？”罗晓西眼睛一亮，突然插了一句，“有点意思。只是专供警察部门？冒牌的那位意欲何为？”
　　“不，我们只和军方合作。当然啰，在军方许可的前提下，我们也销往国外的军队。”
　　“那么庄厂长，我们现在可以到车间以及库房里去看看那神奇的石头外套，揭开它神奇的面纱？”
　　“警官，建筑材料那一块是没有问题的，我就完全可以决定……至于防弹衣嘛，那我得请示驻厂里的军代表……程序比较的复杂；而且嘛，你们的身份也需要再核实……那个国安局需要备案……”
　　庄万年说话时，脸露苍白如纸，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到了后来几不可闻。
　　蔡力五指弯曲成拳，越握越紧。
　　仰望苍穹，天色将明为明，白日很快来临，黑暗也黯然地退场。各色人等即将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