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折花”行动（一）

　　会议室长条形的会议桌，居中位置空了出来，九个人身穿平时难得一穿的笔挺军服，神态各异分站桌子的两边。
　　上周，戴老板签发的授予军统上海沦陷区的嘉奖令、奖金，局里专门呈请授予连仲的四等云麾勋章嘉奖令批下来了，并由特派员不远千里亲自从山城重庆专程送至上海。
　　一张熟面孔走入肖玉飞的眼帘，脸上长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唯一不同的就是腆着“三个月”的肚子，表情好像他就是戴局长似的，由周一龙陪着，神气十足踱着方步慢悠悠踏进会议室。
　　当仁不让坐到以往周一龙的位置上，这种待遇在局本部想都不敢想，一人之下，不怒自威。
　　“兄弟姊妹们，欢迎特派员不辞辛苦，前来上海视察工作。”周一龙带头鼓起了掌。
　　欧阳丹青的双手并没有动，肖玉飞、钱小琴、林芸三人轻轻地拍了几下，掌声最热烈的自然就数周一龙和连仲，连仲乃党国有功之臣，在总部的功劳簿上又重重地添上一笔。
　　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特派员缓缓地用夹杂着宁波口音的官话宣读戴春风签发的嘉奖令，电悉，我上海沦陷区全体同志，上下用命，奋勇锄奸，破译敌情，忠勇可嘉，无任欣慰，特传谕嘉奖。希继续努力，续后捷音。
　　“近段时间上海沦陷区的情报除奸工作成绩卓著，提振军心士气，重振党国威风，震慑了一大帮汉奸国贼，可谓是劳苦功高！故戴局长特派鄙人前来上海代表他本人，向诸位颁发嘉奖令和奖金。连仲锄奸有功四等云麾勋章待其本人返回重庆总部后另行颁奖。周区长领导有方，待呈报军委会铨叙厅后晋任上校军衔。”
　　特派员高高在上说话的时候，欧阳丹青拿出一支眉笔，若无其事地打开一面小圆镜画起眉毛来。
　　接着颁发嘉奖令和奖金。这党国的法币看起来好像越来越不值钱了，不如美金来得实惠。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一龙的职务军衔虽然是少将与局里“八大处”处长平级，但那是虚衔，铨叙厅任命的尽管是上校却是实打实的军衔，红光满面的脸上硬是笑出了一朵花儿，“卑职代表全体同仁万分感谢戴局长！感谢特派员！我区全体同仁势必同心同德，杀敌锄奸，报效戴局长的知遇之恩！生是党国的人，死做党国的鬼！”
　　“很好！戴老板说了，希望诸位精诚团结，奋勇诛杀日寇汉奸，但是也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老对手——共产党！”
　　堂堂军统沦落为杀手组织，肖玉飞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国民党对外单打独斗，外敌入侵，居然还念念不忘对付共产党？党内各派系之间矛盾林立，争权夺利，就连军统内部也如此，实在让人心灰意冷。
　　不过，让国民政府的大小官员瞠目结舌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身居国民党副总裁要职的汪精卫抛下，“君为其易，吾为其难”这句话后，带上自己的发妻陈璧君和手下铁杆心腹，与国民政府从此分道扬镳。据传，蒋委员长知道后，把喝茶的茶杯盖狠狠地摔在地上，连骂了三句“娘希匹！”如果这仅仅算得上是在重庆国民政府的身上割下一块肉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件，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入蒋委员长的心脏里。
　　北平、天津、上海大道政府等伪政府、伪政权要员多次秘密协商后，在日本主子的秘密斡旋下，大小各路汉奸终于达成一致。民国29年3月30日，大号汪记汉奸政权从幕后走向台前，从“低调俱乐部”走向高调，各路妖魔鬼怪粉墨登场，组阁大业完成，汪精卫在南京意气风发地宣布，“国民政府还都南京！”
　　为了保护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重要的大汉奸，在日本对华特务委员会头子肥源、内务省四大谍报机关之首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少将支持下，由中统叛徒李慕白、军统叛逆丁力生组建的最大公开汉奸组织“76号汪伪特工总部”在上海极司菲尔路成立。日本人每月提供30万元经费，拨给各类长短枪支弹药一批，配备汽车、电台若干。
　　令上海市民闻之色变的“魔窟”开始招兵买马，其麾下囊括了一大帮臭味相投的地痞流氓、青帮败类，一手血腥镇压民主进步人士和中共地下党组织一手与重庆政府的军统、中统展开了暗杀对暗杀、枪口对枪口的血腥行动。从此，上海的街头枪声不断，暗杀、明目张胆的绑架、公开抢劫等白色恐怖时刻笼罩在这座“东方巴黎”的上空。郁达夫之兄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长郁华、上海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主席茅丽瑛等先后倒在“76号”罪恶的枪口之下。
　　戴春风的军统上海第二区江枫手下行动大队，在重新休整后，开始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行动，前后诛杀了汪伪外交部长陈箓、李慕白的师傅青帮头子季云卿、张啸林、军统叛逆陈明楚、何天风，76号电务部主任李开锋。让汪精卫、陈公博等汉奸头目惶惶不可终日。
　　不久后，周一龙的沦陷区接到了戴春风化名沈沛霖发来的密电：伺机铲除南京行政院泄密案幕后“元凶”南造云子。戴老板还要再点燃另外“一把火。”万万没有想到，也就是这把火彻底地激怒了日本人和76号的李慕白和丁力生，给新的军统上海站带来灭顶之灾！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云雾缭绕的“陪都”重庆。
　　位于古镇磁器口一条老街的一处普通院子。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房间内，程默靠窗坐在一张外表油漆剥落得很厉害的木质靠背椅上闭着双眼，“处长，这次您应该下决心让他回来了。”
　　程默睁开双眼，拿起桌面上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好几口从鼻孔喷出几口烟圈，“正雄，眼下山城的物资供应短缺，民众的日子过得很凄苦，日本人的飞机像苍蝇时不时过来嗡、嗡、嗡骚扰几下，扔下几颗铁疙瘩又跑了。这时让那小子回来恐怕不安全。”
　　“你是担心他回来给赵小姐拖累了吧？”一旁陪着闲聊的正是两次救了肖玉飞的李正雄。
　　“照你这么说，我更担心林远航那侄女，她就在那小子身边。”程默皱了皱眉头，“算了，还是谈正事吧。”
　　“戴老板那边不是又下了什么命令给周一龙吗？我呢，倒是想看看那小子如何应对。这样吧，我找上峰先把他的关系从军统摘出来，你回一趟上海，查清‘Q’案涉及几个人到底是被76号真的策反了还是搞假投诚，顺便也暗地里观察一下那小子，能帮就帮吧！”程默终于下了决心。
　　“处长，老头子已经下令，集合党国破译力量，破解日本人肆无忌惮轰炸山城的密码。我还听说，戴老板想拔得头筹，准备花重金请一个老外回来。但是老头子有意让曾经国外留学回来的魏德铭组建‘密电组’专门负责此事。”
　　“老外？戴老板不愧就是戴老板，财大气粗，就是比咱有钱哪！魏德铭是个人才，校长看好他也算是慧眼识珠了。”程默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抬头望了望，问道，“日本人的飞机已经多少天没来过了？”
　　“算上今天，已经5天没来了。”
　　“5天？”程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开会的时候，肖玉飞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到底谁在背后说自己？是梦茹？林芸？还是冯老板？
　　“诸位同僚，对戴老板发来的密电，有何高见哪？”特派员走后，周一龙重新坐稳了原来的位置。
　　欧阳丹青又是最后一个推门进来，穿着做工精细高雅白底碎花旗袍的她，似若无人般把刚买的香奈儿皮包“啪”的一声扔在会议桌上，“成天就知道开会，坐得老娘腰酸背痛，老娘可没那闲功夫！”
　　周一龙的脸色很难看，他忍住没有发作，只是用力咳嗽了一下。
　　“丹青，这是戴老板从共产党哪学来的，局里有个国际战略情报研究所，专门研究共产党的，据说，都是从那边过来的（指中共叛徒），共产党开个会就把问题解决了。”林芸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挨在一起的肖玉飞心里却觉得好笑，共产党经常开会不假，人家那是经过深入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戴老板这叫有样学样，看猫画虎。
　　“那位同仁先说说？”
　　“我南京留城的军民几乎被日寇屠杀而尽，行政院泄密案的幕后元凶南造云子罪不可恕！既然戴老板把任务交给了咱们，我行动队当仁不让接下就是了。”连仲自从受了表彰后自信心彻底膨胀。
　　没想到周一龙却摆摆手，“不！南造云子不比一般的人，她是日本资深特务头子肥源手中的三张王牌之一，对她的了解我们手上掌握的情报不多。目前，她在上海活动，江枫那边有几个联络点被76号清除了，据说，就是她本人在幕后指挥，对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烦请肖组长给大家说说。”
　　周一龙点将自己，肖玉飞早有准备，“教官授课时曾经提及南造云子的一些情况，她出生在上海，父亲南造次郎，是老牌特工。受她的父亲影响，13岁进入日本国内的神户间谍学校，与川岛芳子一样是肥源的左膀右臂。色诱是她获取情报的惯用手段，她参与制造的事件我就多不介绍了，早年的报纸上都有，发生在民国26年8月，行刺委员长的事件，就是出自于她的策划。上海海军特务部的中村武藏，是她在间谍学校的同学，两人是情人关系。她的为人非常谨慎，照片不多，我这里有一张她的相片，背景是大连一处建筑外。”肖玉飞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张有点发黄的相片，“不过，她还有一个中国姓名孙舞阳，是她第一次在大连执行任务时的化名。”
　　“呀，看起来，蛮漂亮的！”欧阳丹青的脑袋绕过林芸，伸到肖玉飞这边。林芸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肖组长不愧是特训学校特训班出来的，戴老板的意思相信在座的诸位都很清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除掉她，砍掉肥源的一只手臂！这个任务我交给肖组长负责，经费、武器老板说了局里将会特别支持，人员由肖组长决定，行动代号‘折花’行动！”
　　史料说明：“帝国之花”南造云子，史学家存在争议，台湾著名史学家陈德淳认为南造云子是杜撰的，行政院泄密案汪精卫主任秘书黄浚是一代名士，怎可能为了区区一女子而堕落为国之贼？但很多史学家认为南造云子的确有其人。笔者查阅了原军统上海区长陈恭澍写的《军统第一杀手》回忆录，《军统教父戴笠》、《昨日军统》，原军统总务处长起义将领沈醉先生《戴笠其人》等历史资料，均没有提及到南造云子。但是前几年我在一本书名好像是《国民党特工抗战之殇》曾经说到南造云子本人，以及宪兵总队谷正伦侦破行政院泄密案的经过，与军统刺杀她的详细经过。综合考虑，笔者认为，南造云子可能同样是化名，她应该是在中国出生，据说日本二战时谍报人员名单中并无此人，但事件可能存在。因为有谁会没事干去杜撰这么几起事件？到底真相如何自有历史学家去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