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太空母舰的副舰长和他的助手（1）

　　已经在太空一月有余了。起初，哈马斯觉得很新奇：每天早晨四五点钟，他喜欢在到母舰宽阔的甲板上漫步，看日出。太空的日出是那么美，四周漆黑一片，太阳像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从正南方向的太平洋上姗姗向他走来，光彩绚丽夺目。多情的他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将美人拥揽在怀。黝黑的太空大气层隐隐透出微微天蓝色，与地球的深红巧妙搭配，构成一副精彩绝伦的美丽的太空画卷，让人陶醉。可是看了很多次太空日出，哈马斯腻了，越来越感到太空生活的单调。早晨再也不想起床去甲板了，一个人赖在床上胡思乱想，更多的想的是情人小青。他相信，那次在峨眉山上不是中国的警察老毕多事，没准儿他现在还和小青在峨眉山洞中缠绵呢！不，也许和小青早已移居天国做神仙眷属了呢！这次来太空之前，他曾和老毕视频，告诉他以后携爱妻小青到中国来拜访他……
　　哈马斯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孩子，对古老而神秘的中国更是充满幻想。打小就总在父母耳边鼓噪，请求父母让他独自一人去神秘的东方古国看看。只是从小鼓噪到大，哈马斯的父母一直没放行。也难怪他的父母不放行，因为曾经有三个儿子的M国首富老哈马斯，就剩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小哈马斯之前的两个哥哥都因为喜欢旅游和冒险，客死在异国他乡。老哈马斯为了满足儿子的欲望又不至于去中国冒险，就花重金从大学里请一位有名的教授中国古典文学的老师做儿子的家庭教师。在大学教授的调教下，哈马斯的中文长进非常快，M国华人主编的著名华文刊物上，刊登过好几篇哈马斯用中文写的中国神话故事。闲暇的时候，小哈马斯就把父母叫到一起，声情并茂地给他们朗读自己写的故事。老两口觉得儿子的故事篇篇都写得很好，篇篇都让他们感动。
　　特别小哈马斯写的那个人蛇相恋的故事，更是让两口感动得掉泪，唏嘘不已。
　　故事写的是青蛇的姐姐白蛇爱上了一个名叫许仙的男人，封建卫道士法海和尚为了阻止这场人蛇恋，竟残忍地把刚生完孩子的白蛇压在雷锋塔底。青蛇独自逃到云雾缭绕的峨眉山，躲进山洞修炼，发誓修炼出真功夫以后，掀掉雷峰塔，救出白蛇姐姐。有一天青蛇变成一美丽姑娘出洞觅食，邂逅来此游玩的M国超级富翁独生子巴克，两人一见钟情。分手时青蛇问巴克：“你愿意抛弃世间的繁华和我到这山洞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吗？”巴克当即回答：“岂止愿意抛弃繁华，我愿意抛弃一切，包括我的亲人，和你在山洞里共度一生，缠绵一生，恩爱一生。”青蛇说：“好，你先回去等我，我救出白蛇姐姐之后，就托梦给你，你再来山洞里找我，我们和白姐姐一起到天上生活。”巴克答应了青蛇，就回家中等待青蛇托梦。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青蛇的托梦，让他来峨眉山找她。
　　老哈马斯觉得故事中的翩翩美少年巴克就是当年的自己，而美丽多情的青蛇姑娘就是年轻时的妻子玛利亚。妻子是个穷人家的女儿，亿万富翁的父亲坚决反对两个人恋爱，甚至以剥夺哈马斯继承权来威胁，但是却丝毫没动摇哈马斯对玛利亚的爱。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人一直携手至今。
　　“儿子，你要继续往下写的话，让那个多情的美少年去不去峨眉山上找青蛇呢？”老哈马斯听完故事问。他希望儿子的回答是肯定的，做人哪能言而无信呢！虽然小青是异类，可那是一条多么勇敢可爱美丽的小蛇啊！
　　“如果你是巴克，你应该怎么办呢？”儿子反问。
　　“当然去。做人必须言而有信。何况这么美丽又传奇的爱情，怎么能无果而终？”老哈马斯很肯定地回答。
　　“好，我就按着你的意思把故事继续编下去。”儿子的回答让老哈马斯非常欣慰。长这么大，这孩子第一次这么听话。老哈马斯嘱咐儿子，让他这些天什么也别干，按着他的意思尽快把故事编完，他们老两口等不及了。
　　“好，我一定按你的意思把故事编完。”小哈马斯回答，走了。
　　很多天以后，小哈马斯再回到家中的时候，差点儿像两个哥哥一样成为一具死尸。老两口哪里知道，故事中的巴克其实就是小哈马斯自己呢！
　　原来，就在半年前，哈马斯的中文老师趁他的父母去非洲旅游的时候，带着哈马斯坐自个儿的飘行车悄悄去了一趟中国——他在国内的亲友告诉他，新排昆曲戏《白蛇传》正在北京上演。戏中运用了好多现代的科技手段，简直就跟真的一样。亲友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他无论工作多忙也别错过。这位大学老师是昆曲迷，又是《白蛇传》迷，在他的教诲之下的哈马斯，也成了《白蛇传》迷，青白两蛇经常出现在小哈马斯的梦中。不光如此，那条幻化成美女的小青蛇还时常被他拥揽在怀，成了他日夜思念的恋人。已是青年才俊的小哈马斯，仿佛听见宇宙中有个一声音不断催促他去峨眉山去找小青，说今生今世他和小青将成为神仙眷属。听老师一说去中国看《白蛇传》，哈马斯立刻响应。他想好了，看完戏趁老师不备就溜到峨眉山找小青。师生二人的飘行车在蓝天白云下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飘着，哈马斯还嫌慢，不停地催促着老师，说：“快呀快呀，晚了该看不到开头了。”老师也是个贼精明的人，说：“看不到开头不要紧，我们的飘行车有远端自录功能，只等戏一开始我们就开录，回来我们在云端里慢慢看就是。车窗外幽幽的白云伴着小青飘逸柔软的身段，不是更有身临其境之感吗？”老师说，“你小子这么心急火燎，是不有事瞒着我呀？是不又惦着寻找小青呀？”因为以前师生聊天时，哈马斯曾经在老师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这个想法，所以老师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心里。见被老师识破，哈马斯索性全部如实说出，央求老师一定要成全他，这事千万别让他父母知道。老师说：“我倒是想成全你，可你想过我吗？你家富可敌国，就你这么一棵独苗，我把你带出去没带回来，你父亲能饶得了我吗？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呀！为了本人不必遭受这种下场，咱们也不要看什么昆曲了，现在就调转车头回M国。”说着，老师对着方向盘一个语音指令，车就要调头。哈马斯也下了一个语音指令，车门突然开了。“老师，既如此学生我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现在我就跳下去。让我父亲把你大卸八块吧！”老师输了，同意哈马斯去寻找小青，但不是现在。老师说：“我们看完戏回去以后，我帮助你写几篇神话故事在M国那个著名的华语刊物上发表，特别要写青蛇和白蛇的故事，对你的父母有个暗示，然后你再到中国去寻找小青。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就跟我没关系了，也省得被你父亲大卸八块。”哈马斯同意了老师的安排。因此他给父母念完这几篇故事就消失了，实则是到中国寻找小青去了。
　　中国的峨眉山景区预备有很多微型飘行车，游客可以自开飘行车在峨眉山上空俯瞰景区，也可以把飘行车停在山上任何一个地方。飘行车很小，且遥控器上给个指令就可以折叠，基本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停留——丛林再密，缝隙总是有的。当然，如果不愿意停留在山上，索性就停在空中好了，一个指令就停下了。再一个指令，整个景区就像电影一样进入你的车里，你呢，就置身在景区里。因为开飘行车有诸多好处，因此，游客基本都驾飘行车游览，很少有亲自爬山游玩的，除非这个人是疯子。看吧，峨眉山的上空蔚蓝色的天幕下，悠悠地飘行着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车，伴随其间的是像洁白花朵一样飘着的白云。在车里的人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这一切，多惬意呀，多舒服呀！
　　偏偏哈马斯是个疯子，享受不了这些。
　　哈马斯从山下一点一点往上爬，脚下不肯放过一片落叶，头上不肯放过一个小树枝。因为他觉得小青是个多情又淘气的姑娘，她很可能变成一片落叶，也有可能变成一只小蜜蜂或是一个小松鼠藏在浓密的树叶间，如果他不细心，岂不把她放过了？哈马斯爬啊找啊，眼看就要天黑了，仍然没见着小青的踪影。眼累花了，头累晕了，腿累酸了，脚累疼了，仍然没找着小青。我的心上人呀，我的最爱呀，你在哪里呀？快现身吧，我想你都快想疯了。就在他心里这么念叨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被树枝遮挡着的幽深的山洞。不是说当初白蛇和青蛇修炼的时候，就在峨眉山的一个神秘的洞里吗？没准儿就是这个洞吧？我进去看看，没准儿小青把白蛇从雷锋塔下救出以后，就在这洞里继续修行呢！这会儿姐俩正做了香喷喷的饭菜和沏好了他最爱喝的中国茉莉花茶等着他呢！“小青，心上的人，我来了！”他叫着就要往山洞里钻，忽然觉着头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抬起头。原来是一个倒垂在树枝上的小青蛇在冲他飞媚眼。这不是我的小青吗？哈，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洞外迎接我呀！哈马斯叫着，捧起小青蛇的头放在唇上深情地吻着。
　　醒来，哈马斯发现躺在自家的卧室里，身边坐着慈爱的父母。泪流满面的父亲告诉他，他被一条叫竹叶青的小蛇咬了，要不是这条蛇的毒性没那么大，要不是刚好他碰上一在景区休假游览的中国警察，他大概就得像他的两个哥哥一样命丧黄泉了。父亲说：“你知道吗？那个中国警察可好了，在医院里整整服侍你两天两夜。我们为了感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想赠给他一枚哈马斯家族的金钥匙徽章，他说什么也不要。他是我见到过的世界上的最好的警察。我问他的姓名，想给他的单位送个表扬信什么的，他却不肯说。只从旁人那里听说叫老毕。以后咱家人有机会再去中国的话，无论如何一定要再去见救命恩人老毕警察。你痊愈之后赶紧跟老毕联系一下，省得他惦记。”父亲说，“我把你那个狗屁中国教师辞了，以后你就跟着亨特父子专心致志学航天。知道吗？哈马斯家族的太空母舰就要搞成了。我已经和亨特签好了协议，他做舰长，你是第一副舰长，亨特的儿子吉米是第二副舰长。除亨特之外，太空母舰上的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当然，除此之外，合同里还规定，太空母舰成功进入太空又安全返回，特别是你安然无恙，我将给亨特父子及他那个助手艾拉超过他原来十倍的财富。但是，如果太空母舰安全返回却失去了你，那就不是什么财富的问题了，而是亨特父子二人中的一个要替你偿命。哈马斯，你知道吗？一旦你从太空返回，就是一个伟大的太空专家了！谁还敢嘲笑哈马斯家族只趁钱，不趁知识呢？”
　　“可是父亲，你的条件也太苛刻了，上太空肯定有危险，任何人都有可能丧命，怎么能让活着的人为死的人偿命呢？如果死的不是我而是亨特父子中的一个，我也要为他们偿命吗？”哈马斯说问。见父亲摇头，善良的哈马斯喊了起来，“这也太不公平了！”
　　“有钱人和没钱人之间本来就没公平嘛！”父亲说，“行了，我没工夫和你探讨这个话题，出院以后你立即去亨特那里报到。母舰再有仨月就要上天了，要追求公平，你就向亨特和吉米两位老师好好学，尽快把太空母舰知识完全掌握，这对我才公平。”老哈马斯说，要走出房间时，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顺便告诉你，我已经为你找了一个助手，不，是伙伴。”
　　“谁？”
　　“小泉木村。”
　　“啊？是他！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太阴险太复杂！”
　　“可是你太善良太简单。你和他在一起就像酸碱在一起中和了，很适度。”
　　“好吧！”哈马斯答。他太了解父亲了，只要他决定的事，一百马赫的火箭也休想把他拉动寸步，有钱人都这样，他自己其实也这样。去峨眉山不就是自己一意孤行吗？找小泉木村也不错，他跟自己从入幼儿园就是同学。只是近年不知道他干什么，从大学毕业就没联系过。也真难为父亲了，他从哪个地缝里把小泉木村淘换出来的呢？甭管怎么说，有个熟人在身边，能聊聊天也好，省却很多寂寞……
　　“舰长，你醒来了？”哈马斯一睁眼，小泉木村就搭话了，顺手一指耐高温耐高寒的超薄超硬玻璃窗，灿烂的阳光立刻就射了进来。
　　“谁让你随便进我卧室的？”哈马斯下意识地捂住被刺疼的双眼，不悦地说，“做人得懂点礼貌，不经允许不得随便进别人的房间。何况我是副舰长，只有亨特可以随便出入我的房间，”
　　“哈马斯，副舰长，您忘了，我也可以随便出入您的房间的。”小泉木村几乎尖叫着说出这句话，“因为您的父亲给了我这个权利。否则，在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又怎么解救您？”
　　“你说的没错，我父亲的确给了你这种权利。可你不知道中国古代兵书上那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话？”哈马斯问。
　　“什么中国呀，不就那个落后贫穷又愚昧的国家吗？当年我们的祖先率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皇军攻打那个国家的东北时，几十万的中国军队就跟烂豆腐似的，还没碰就散了，溃不成军呀！我们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没几年就把整个中国占领了。您说，就这样的一个国家，他们的兵书还有什么好学的好记的？”小泉木村似乎还不解气，“哼，当年要不是美国的那两颗原子弹，中国早就成了我们大日本的领土了！”
　　“放你们小日本儿的驴屁！”见小泉木村这么污蔑他喜欢的中国，哈马斯气得竟骂出了粗话。“告诉你，没有美国那两颗原子弹，中国照样把你们小日本儿打败。别以为我对三百多年前你们小日本儿发动的那场侵华战争不了解。我喜欢中国，因此对她的方方面面我都愿意了解。一九四五年你们小日本儿投降时，中国已经歼灭了你们的三十九个师团，一百五十多万的日本军。而美国在太平洋才歼灭不到八个师团的日本军。小日本在东南亚的十个师团也被中国的远征军给歼灭了不少。到后来你们小日本儿根本没有兵源了，连十来岁娃娃都被征兵打仗；你们对付美国的舰船的神风特攻队里就有很多正上学的学生。你们的政府不是人，哄骗这些娃娃说什么神风特攻队是为祖国而战，牺牲了是为保卫祖国献身，是为大日本天皇尽忠。于是这些孩子们就开着简陋的甚至连回程的汽油都没有的零号飞机，按上司的指示去撞击美国排水量数万吨的钢铁制造的航空母舰。四千多可怜无知的日本青年就成了日本政府发动的这场战争的炮灰。”说到这里，哈马斯长出了一口气，“到了2013年，安倍领导的日本政府又把这些死去多年、可怜孩子们的日记厚颜无耻地拿到联合国申遗，遭到全世界正义人民的唾骂。这样无耻的国家，你这个日本后人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还对中国指手画脚。当年你们小日本儿幸亏是投降了，要是你们发动的侵华战争再打下去的话，你们就得亡国灭种。人家中国得多仁义呀，你们发动的侵华战争给人家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人家把你们打败了，却没跟你们要一丝一厘的战争赔偿。到现在你反倒看不起中国，说中国的坏话，这不是典型喂不熟的白眼狼吗？”哈马斯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恨不把小泉木村揪过来揍一顿。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向着中国，那么恨我们日本呢？抛开我是你的助手不说，难道我们不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吗？”小泉木村可怜巴巴地看着哈马斯斯。
　　“路不平大家踩，理不平大家摆。这跟你我的私人交情深浅没一毛钱的关系。想想你们日本兵侵华中做的禽兽不如、惨绝人寰的事，只要有良知的人都应该痛恨。到现在三百多年都过去了，你们从来没向受害国道过歉，没赔过受害国一分钱。你这个战犯的后代还常常以自己祖宗当年罪恶自豪，我都为你脸红。要不是我的父亲非要把你塞给我，我才不要你呢！滚滚滚，我见着你就恶心！”一般人被人家这么一通臭骂早无地自容了，脸皮薄的就悄悄溜走了。偏偏小泉木村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儿的地方还厚，仍然笑嘻嘻的。气得哈马斯抓起枕边的微型遥控剑就要冲小泉木村刺过去。
　　“别别，”这家伙连连摆手，小黄脸变成了小白脸，“不瞒舰长，我擅自闯入您的卧室，是有重要的事禀报呀！”
　　“有话你就快说，有屁你就快放！”哈马斯说，手中剑并没有遥控回去，似乎随时准备出击把这个讨厌的下属赶走。
　　“头儿，其实我说得再逼真也不如您亲眼看见好。倒不如您赶快穿上衣服到我们的副C3系统控制室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看小泉木村那神秘的样子，哈马斯就放下手里的遥控剑穿上衣服，说：“我随你去控制室，倒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