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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作品名称:忘忧草      作者:风之铃      发布时间:2021-04-23 08:48:57      字数:5100

  轩辕突然接到命令,调到云南边境参加缉毒抓捕工作,与他一同去的还有武长宇。也许工作过于危险,他没有与我联系,微信也没有动静。一个星期后,我收到轩辕寄回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他的学习用品和一些收藏,平时我送给他的礼物全在包裹里。我把雕刻着轩辕头像的寿山石端放在书桌上,一坐就是半天。坐久了,我起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实在寂寞得慌,打个电话给江紫。她和王泽涛正在忘忧谷里采撷忘忧草。我问她,诸葛旻坟头上的萱草还在开吗?
  江紫突然无语,稍后,缓缓地说:“开得很好,净玄日日都来上香。”
  我不解地问:“都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了,花还开?”
  江紫语气沉重地说:“囡囡,跟你直说了吧,诸葛旻之所以葬在木莲树下,因净玄给他卜了一卦,诸葛旻是木莲树一千年前遗失的一颗木莲子。因此,诸葛旻生前对清泉山念念不忘,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他,叫他回来。诸葛旻下葬的当晚,山谷里连续下了七天大雨,这是他的泪,也是木莲树的泪。诸葛旻回到了他应该回到的地方,他这是归根。”手机那头,江紫在哽咽,声音哀凄悲凉,“他属于忘忧谷,诸葛旻用这种方式回家,清泉山在流泪。净玄这段时间都处在悲痛之中,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她日日来看诸葛,一日不看,心思难安。木莲树结有三颗木莲子,一颗是清泉,他完好地先回来,这是很早就知道的事;一颗是诸葛,他已经魂归故土,净玄放心了。还有一颗莲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净玄担心这颗莲子回归时和诸葛一样,因此这段时间焦虑不已,牵肠挂肚。”
  我是听得心驰目眩,也为净玄担忧着:“怎样才知这第三颗莲子要回来?”
  “净玄说,师祖代代留下遗训,道庵的古道经上也记载,清泉山是有灵性的,它的灵根木莲树已有将近三千年树龄,木莲树用了两千年只孕育了三颗木莲子,一日夜里突降暴虐冰雪,打落三颗木莲子。木莲树遗落三颗木莲子时,清泉山流了二十一天的泪,木莲子漂流在山外已有一千年,转世几十轮回,木莲树在年满三千岁时要收回她的木莲子,若收不回来,清泉山将自焚灭绝,忘忧谷也将荡然无存。清泉出生时,清泉山下了七天的雨,老道长一卜卦,得知清泉是第一颗莲子,另外两颗也将回归,但尚不知在何处。当你告诉我,有位牺牲的军人要葬在忘忧谷时,净玄就已经知道,第二颗莲子回来了,当场泪流满面。诸葛回来的当晚,清泉山开始下雨,下了整整七天,净玄的泪就流了七天。”江紫泣不成声,悲痛欲绝,“诸葛与清泉是亲兄弟呀,可惜他们从未见过面。还有一颗小的,现不知在何处?净玄在烧香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回来,与清泉团聚,回归清泉山,给木莲母树抔一把泥土。清泉说了,当三弟回来时,他不再出国,守着清泉山。”
  整整一晚,我的泪水像决堤似的,没有断过。江紫挂手机之前,叫我把诸葛旻的日记和相册寄回来,安放在道庵里,我答应她,明天把诸葛旻的遗物全寄回去。
  日记本相册寄出十天后,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了诸葛旻,他坐在我的床边,抚摸着熟睡的我,对我说,他已经回到家了,他的生母等了他一千年,母子相聚,又喜又悲,父母亲哭了整整七天,泪水快淹没忘忧谷。大哥也赶回来看他,在树下哭了很久。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小弟,担心他回不来。若回不来,清泉山大限将至。我吓得从梦里惊醒,满头满脸是涔涔冷汗。
  这个梦困扰着我,家婆去买菜时,我打电话问江紫,我还没问她清泉是不是回来了,她却先告诉我,清泉回来了。一回来就赶到忘忧谷看诸葛旻,一边看日记本和照片,一边放声大哭。日记里记的内容都是清泉和我,还有轩辕。清泉在树下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我震惊住了,诸葛旻真是在夜里来看过我,梦境是真实的。我问江紫,怎样能尽快找到小弟?江紫说,谁也不知道小弟在哪里?也不知小弟姓甚名谁?这是人力无法为之的,只能听天由命。
  “真的要听天由命吗?”我问。
  “只能靠他自己内心的力量感召了。就像诸葛旻一样。”江紫说。
  看来我是帮不让什么忙的。我挂手机,换上宽松的衣服,赶去上班。
  
  一天傍晚,接到文斓电话,叫我下了班顺便到她家吃饭。我搭着辛歆骑着电动车来到文斓的家,她和美嘉一样,跟父母同住。家在海天花园别墅区,是一幢带着小花园的别墅。门前停着好几辆车,看来有不少朋友先到了。我叫了声文斓,她跑下楼来开铁门。
  “今天什么日子?”我推着电动车放在小花园里。
  “今天是黎晨曦的生日,他请了他的一些朋友过来吃饭。”
  辛歆说:“他的生日何必叫我们俩来?”
  文斓说:“你们也是他的朋友呀。再说了,囡囡超逗逼,有她在,气氛就不一样。”
  我心里顿时有一丝不高兴:“文斓,我现在改变了好多,好吗?”
  文斓笑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我翻了个白眼。
  走进屋里,客厅很大,黎晨曦请了不少朋友,一眼看去,是各种部队的军人,全都不认识。我纳了闷了,原部队的怎么一个都不到?
  黎晨曦告诉我,部队有紧急任务,于润洲也得跟队,只有他这个闲人可以按正常时间作息。
  我坐在餐桌旁,辛歆坐在我右边,一个武警军官坐在我左边。我看着这个军官制服,问道:“你是武警的?”
  这个武警军官态度不冷不热地说:“是武警的。”
  “武警哪个部份的?”
  这个人瞟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反恐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一条杠,三颗星,样子很跩。
  一桌的人挤在一张餐桌吃饭,菜一上桌,我毫不客气地伸长筷子,夹断一个桂花大鱼头,放在辛歆碗里,接着又夹断鱼肚,放进自己碗里,一条桂花鱼,转眼只剩一条鱼尾。
  文斓端上酸甜排骨,看到那碟只剩下鱼尾的碟子,忍不住说:“囡囡,你也太疯狂了吧?一条桂花鱼,你和辛歆就吃掉了三份二!八个男人怎么够分一截鱼尾?”
  “简单。”我说着,把那截鱼尾也夹进自己碗里,这一举动让辛歆放声笑出来,文斓也哭笑不得。
  “真是饿鬼投胎。”旁边的人嘲讽地说。
  我瞟了眼左边那个人,没好气地说:“我饿鬼投胎?这么说你妈也曾经是饿鬼投胎。”
  这个人用鄙视的眼光瞧着我,一脸的蔑意:“你会不会说话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怎么说话?我说的全是人话!你说得是鬼话。”
  “一点文化都没有,还人模人样的。”
  “你人模狗样的。”
  我们面对面地大吵起来,黎晨曦慌了,站起来走到那个人身旁,拉开他,文斓也从厨房跑过来,拦在我面前。
  “人可,别吵了。你不能让一让她吗?”
  “我干什么要让她?没一点素质!”
  我气坏了:“谁没素质了?你凭什么要骂我饿鬼投胎?”
  辛歆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妈怀他的时候也是饿鬼投胎!不对,是死鬼投胎。”
  “你他妈在骂人。”
  “对,我他妈就骂你了!”辛歆毫不示弱。
  “别吵了!”黎晨曦推开那个人,叫道,“你就是心情不好,你也不能拿我兄弟的老婆开涮。”
  “你兄弟瞎眼了吧?娶这种没有素质的女人。”
  我气得不得了,拿起桌上的一碗汤朝那个人当面泼过去。那个人气得暴跳如雷,吼叫着:“你这个泼妇!”
  场面尴尬得不得了,辛歆拉着我,让我避开,她站在我前面,两眼直视着那个人,咄咄逼人地说:“那你是什么?你是个披着军装的渣男!军中的败类!”
  “黎晨曦,你兄弟真是瞎了眼,他的婚姻迟早要离婚。”
  “够了!”黎晨曦发火道,“单人可,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请你来吃饭,原本是想安慰你的,没想到你却伤害我兄弟的老婆。”
  “你公平一点,好吗?是她们先骂我。”单人可理直气壮地说。
  黎晨曦压住火气说:“是你先挑起的事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她饿鬼投胎?你没看到她怀着孕吗?”
  “谁去注意她的肚子?”
  黎晨曦无语了。
  辛歆怒怼单人可:“谁要你注意了?你没长眼吗?”
  单人可气得脸色发黑,闭上嘴说不出话来。
  文斓上完菜,坐在单人可的位置上,让单人可到另一边坐。尴尬的气氛这才慢慢缓解。
  我和辛歆埋头吃饭,偶尔轻声说话。那些男人也在说他们的话题。
  “由于天气的原因,那个黑社会头子没有行动,他的喽啰也没见出来……”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还是个当官的,说话一点没水平。”
  单人可双眼恨恨地瞪着我,用官腔说道:“那你说话就有水平了?你说两句给我听。”
  我抬着下巴说:“你刚长那句话就有语病,天气是没有原因的,由于只能和某种、上述或是种种搭配,是属于固定词组。你那句话应该是‘由于天气的问题’而不是‘由于天气的原因’,真是傻逼!这么简单的词组都搞错。”
  一桌的人顿时噤若寒蝉,单人可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绿一阵,黑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辛歆和文斓却偷偷地笑着。
  桌面上,话题转了,说到治安,群众在网上投诉,指责公安武警打击力度不给力。
  “谩骂和人身攻击却来得毫无防备,善良的担忧却已被扭曲的灵魂视作珍宝,因为那是污化人格随意屠戮的契机……”
  一桌的人都在听单人可发表个人言论。
  我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辛歆有意问:“你哼什么?”
  我嗤之以鼻地说:“说得乱七八糟,一句没听懂。”我看着黎晨曦和几个当兵的,“你们听得懂吗?”
  辛歆说:“我文化低,没听懂。”
  我毫不留情地说,“刚才单先生说的话只有他自己听得懂。那些话放在高中语文可以当做修改病句的典型范例。偷换主语、关联词不当、语序不当、搭配不当,全占上了。汉语的构词法有主谓宾、偏正、连动、动宾,单先生那些话主谓宾怎么区分?谩骂和人身攻击哪个是主语?善良的担忧,担忧能善良吗?屠戮的契机什么意思?契机有屠戮的吗?”
  我的一连串质问逗得在场的人放声大笑,单人可恨恨地瞪着我,眼神像刀一样,我鄙视他。
  “满段子的句式杂糅,自以为是,不过就是一吃饱了的牛肚子,一个劲在瞎子拉琴。”辛歆又补了一刀。
  这话只有黎晨曦和文斓听得懂,两人忍不住,一个喷饭,大笑起来。
  单人可全程黑着一张脸,高颧骨、尖下巴的男人最难看,生气时那张脸更难看,我和辛歆看他特不顺眼,损得他抬不起头来。
  
  经年里,若化成一棵树,守着老时光,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听风轻吟,看雪飘舞。以四季的素笔,轻描流年里锦时风景,一路向暖,恬静安然。
  我专心地看着乐谱,吹着笛子,舞台下一阵骚动,我们停下吹奏转头看去。一个气度不凡,知性优雅的男子向我走来,一股暖流瞬时涌上心头,我站起身,向那男子跑去,扑进他怀里。
  王清泉紧紧抱着我,抱着我转了两圈,我紧紧依靠在他的肩头,流下滚烫的泪水。
  “过得好吗?”王清泉抹着我的眼泪,轻声问。
  我摇头:“不好,我想你,想轩辕,想诸葛。”
  “囡囡。”王清泉眼眶一红,他抚着我的流海,柔声说,“别难过,我会回来的,轩辕会回来的。”
  我抽泣地点着头。
  王清泉专程绕道来看我,我们正在练习他的曲子,本尊的空降,震动乐团,所有人都争先恐后与他合影求签字。叶芷蓁在凤凰林大酒店包下一间大包厢宴请王清泉,亲戚们亦与王清泉亲密合影。张颉予拉着王清泉坐在身边,丁丁兴奋地紧挨着王清泉,一刻不想离开。
  “找到小弟了吗?”张颉予问王清泉。
  说到这件事,王清泉眼中瞬时布满忧郁:“人海茫茫,怎么找?这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慕容问:“有没有想过,小弟会是什么人?”
  王清泉说:“他就是乞丐,我们也不会嫌弃他,他是我的亲兄弟。道长说,我们三兄弟资质聪颖,不会差到哪里去。”
  欧阳说:“若诸葛泉下有知,他应该给你们提示。”
  辛歆对我说:“囡囡,我想到一个人。”
  “谁呀?”我很意外。
  “那个单人可。”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一脸的不屑:“香蕉,那个自大狂就是一坨屎!”
  “当初诸葛也是这么让你讨厌的,人不可貌相。”
  “不同的,好吗?诸葛长相端庄,高学历,高军衔,心比天高,语气难免狂妄,本质浩然正气。那个单人可一看就不是个善人,面相阴险,心思龌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性格写在脸上,人品刻在眼里,生活方式显现在身材,情绪起伏表露于声音,投不投缘,吃一次饭就能知道。从这个角度来看,人是可以貌相的。那个垃圾不是木莲子。”我肯定地下结论。
  “那不一定。”辛歆说,“要多接触才行。”
  “简单。”慕容出了个主意,“给黎晨曦打个电话问一问,一下就出结果。”
  辛歆立马打电话过去,不到十分钟,挂了手机,对在坐的人说:“囡囡说得没错,那个人就是一垃圾,一坨屎。他和一个平面模特认识没多久就同居了,那个女的怀了孕想和他结婚,他却以任务紧张为由拒绝了,并甩了那个女人。很快,他又认识一个足球宝贝,两人又迅速同居,因受不了那个女的跟足球运动员太过亲密,两人正在闹情绪。黎晨曦说这个人对音乐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五音不全。现在是非常讨厌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看来不是他。”
  欧阳说:“诸葛是笛子发烧友,对音乐是倾注了热忱。我分析,三弟也是喜欢听笛声的人。”
  会是谁呢?大家纷纷猜测。
  “别猜了,这是一种心电感应,三弟会回来的,是死是活他到时都会回来,就像二弟一样。若回不来,我与清泉山、二弟合体共葬,死也要在一起。”王清泉说。
  悲壮的一席话让大家停止了猜测,想到诸葛,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伤感和哀痛。
  第二天一大早,王清泉乘飞机去美国,我到飞机场送他。王清泉这次回来,没见到轩辕,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希望下次回来,能见到妹夫。”
  “会见到的。”我说。
  登机时间到了,王清泉用力地抱了抱我,转身向安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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