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作品名称:忘忧草 作者:风之铃 发布时间:2021-04-24 16:14:26 字数:4782
天气渐渐转凉,我挺着大肚子在阳台晾衣服。美嘉怀抱着女儿开着电动车来到楼下。
“囡囡。”她大声叫着。
“来了。”我晾了衣服,穿上秋装孕妇裙,拎着挎包,下楼去。
家婆从超市回来,帮我从杂货房推电动车出来,叮嘱我开车注意安全,我嘴里应着她,和美嘉一起去茶楼喝午茶。两人开心地点着各种点心,吃得很惬意。
“辛歆和文斓原本想和我们一起喝午茶的,可是又要去看车展,辛歆想买一辆代步车,拉着文斓一块去看车。”我边吃边说。
“听说文斓也想买车?”
“她家那么有钱。上个月我公公牙齿痛,我介绍他去找文斓的爸爸,因为我没空,我婆婆便陪公公去看牙。你猜,补一颗牙花多少钱?奶奶的,补一颗三百多!我公公补了两颗,镶了两颗大牙,花去了两千五。我知道补牙是最暴利的,成本十几二十块,却翻几十倍的赚。我一发火,跑去找文斓的爸爸,质问他为什么熟骗熟?文斓也很生气,当着我的面臭骂他爸爸,谁的钱都可以赚,就是不能赚闺密的。他爸爸说不知道是我公公,穿得那么老土,压根没想到是我公公。这话一说出来,文斓和她妈妈又把她爸爸骂得狗血淋头,她爸爸乖乖地还了两千三,说材料钱和手工费还是要收的。”
美嘉咋舌地说:“妈呀,才两百,却收了两千五,真是暴利呀。”
“黎晨曦要转业了,他要自主择业,跟岳父一起经营牙科诊所。”
“肥水不流外人田。”美嘉笑说。
我们俩有说有笑,这时手机铃响,我一接听,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在哪里?天哪,你的脾气怎么也像我一样?好,我马上赶过去。”
“什么事?”美嘉问。
我叫来服务员,一边结账一边说:“辛歆看中一款价格合适,造型也中意的琥珀色小车,一个女人也看中那辆车。辛歆本来不想争的,但是一看到陪那个女人的男人竟然是单人可,她就来气,偏不让那个女的,两人吵了起来。那个单人可真不是男人,也和辛歆大吵,闹得车展的人全过来看热闹。那个女人在试别的车时,突然开车去撞低头看手机的辛歆,文斓为了护辛歆,一把推开辛歆,自己却被撞倒了。”
“天哪!好恐怖!”美嘉失声叫道。
我们赶去医院,文斓的家人都到齐了,辛歆一脸愧疚地陪着文斓的母亲,文斓已被送进抢救室抢救,医生走出抢救室,告诉我们,文斓已经怀孕了,这一撞,胎儿铁定保不住。黎晨曦愤怒地跳起来,大声咒骂着单人可,发誓绝不放过他。
两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说文斓髋骨骨折,被抢救过来了,文斓一脸惨白,尚处在昏迷中,她被推进了病房。
黎晨曦说到做到,一纸诉状,把单人可和他的女人告上法庭。这么一来,单人可没有了晋升的机会,种种不作为的行为也被曝光,很快被部队清除出队伍,颜面扫地。他的女人也因故意杀人被捕入狱,判十五年,这个刑期够久的。黎晨曦对单人可不依不饶,让他赔偿一大笔的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单人可在朋友圈里弄得声名狼藉,无立足之地。
“还是一名反恐军人,到头来却成了社会的恐怖分子,他就是一人渣、垃圾、败类。”各种各样的谴责不绝于耳。
冬季的退伍期到了,黎晨曦脱下了军装,回家照顾文斓。我和辛歆、美嘉结伴去看望文斓。文斓斜躺在床上,她还不能下地走动。
“辛歆还猜测单人可是木莲子,他妈的,他就是一人渣。”文斓恨恨地说。
美嘉说:“木莲子如此纯洁高尚,说出那人渣的名字,简直就是玷污了木莲子的名声,他岂能与诸葛相题并论?”
辛歆说:“诸葛真是一个人品德品双馨的人啊。”
美嘉歪着头想,“小弟会是谁呢?囡囡,会不会是丁丁?”
“什么?!”我大吃一惊,“不会吧?这想法太幼稚了。”
“他现在也在学吹笛,年龄也小。”美嘉分析。
文斓、辛歆大笑,她们也根本不相信小弟就是丁丁,我也不认为是丁丁。
“会不会是咱们乐团的澹台?”辛歆看着我,“澹台是个很敬业的话不多的资深长笛手。”
我难以置信地说:“辛歆,你有没有搞错?澹台已经四十多岁了,比王清泉还老。”
屋里飞出一串笑声,辛歆不好意思地笑着。
文斓突然惊叫一声:“囡囡,说不定是道长搞错了。”
我又是一惊:“这话怎么说?”
“说不定不是小弟,是小妹。你瞧,王清泉是吹笛的,你也是吹笛的,诸葛很爱你们,你的年龄也比他们小,你也是在忘忧谷长在的。”文斓双手击掌道,“没错,肯定是道长搞错了。”
文斓的分析不无道理,把我都给惊呆住了。
“可我,可我素质屌差。”我不敢相信真是我,我怎么可能比得上王清泉和诸葛?我摇着头说,“我是个很怕死的人,我工作也不出色,常出幺蛾子,搞恶作剧,还是个毒舌妇,不是我。”
几个女人大笑,但她们还是认为有可能是小妹,小妹通常都是比较调皮的,王清泉和诸葛这么宠我,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叶芷蓁听了文斓的分析,认为文斓的话有几分可信,于是打电话跟江紫说了。江紫把信息反馈给净玄,很快,净玄给了答复,不是小妹,是小弟。
叶芷蓁和江紫通着电话:“那囡囡怎么说?她那么深得清泉和诸葛的宠爱,也是吹笛的,也在忘忧谷长在,说是小妹可信度是很高的。”
江紫的声音在手机里响着:“净玄说真不是囡囡,她卜过卦……”
叶芷蓁顿时身体僵硬,两眼发直,语无伦次地说:“真的?哦,哦……”
叶芷蓁挂了手机,失神地坐在办公椅上。我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推着叶芷蓁:“妈,木莲子是小弟还是小妹?”
叶芷蓁两眼凝视着我,说道:“净玄说是小弟,不是小妹。”
“怎么找啊?”我问。
叶芷蓁问自己也在问我:“是啊,怎么找啊?小弟在哪里?”
亲朋好友对寻找小弟总结了三个要点:会不会吹笛是其次,首先喜欢笛声;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记得忘忧谷。这三个要点范围太广,寻找难度很大。我和辛歆在各大报刊上和各个社交平台上发出寻人启事,一时间,我和辛歆的手机,还有旅行社的总台电话都被打爆了。
“我三十岁,不会吹笛,但非常喜欢听笛声。”
“记得忘忧谷吗?”我问。
“忘忧谷?从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召唤师峡谷。”
去你妈的。我心里骂着挂上手机。
半个月下来,我和辛歆还有总台的员工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头痛,电话铃声已成了一种噪音,神经变得极度衰弱,不仅影响了睡眠,还严重地干扰了生活,干脆屏蔽所有的陌生来电。
入冬之后,彩排经常要加班加点,寻找小弟的事搁到一边。轩辕终于有消息回来,他与武长宇以游客的身份在越南、老挝、缅甸边境侦查敌情,抓捕贩毒制毒大毒枭和网上在逃的A级犯罪分子。
“你要注意安全。”我叮嘱轩辕。
“我会的。”轩辕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我因为怀孕,且进入后期,欧阳一改演出方案,取消笛子独奏的节目。十二月初,一大早起床,我便有临产的症状。我打电话通知叶芷蓁和张颉予,家婆陪着我到医院,不久,叶芷蓁和张颉予赶到,司马医生安排我住进了单独病房,焦虑不安地过了三天,肋骨在一寸寸地断开,痛得我叫个不停,感觉尿频尿急,上厕所又拉不出来,反倒把家婆和叶芷蓁吓坏了,生怕我把胎儿拉在马桶里,我痛得浑身冒冷汗,胎儿还是迟迟不肯出来。司马给我注射了两针催产针,宫缩加剧,宫口开了五指。我哆嗦地爬上产床,司马和两个护士亲自为我接生。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徘徊,我被强烈的宫缩折磨得呕心抽肠,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生生感到剥骨剜肉般的剧痛,犹如受到了凌迟一样。全身的汗水和身下的血水流个不停,我喘着大气,用尽全身力气,筋疲力尽地配合着医生,在快支持不住时,体内有个滚烫的肉团潮涌般冲出体外。
“生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司马把浑身布满血迹的嘤嘤啼哭的婴儿递到我面前。我睁着发花的眼睛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小腚和小鸡鸡,松了一口气。
生了孩子,还得出力娩出胎盘,接着还得缝针,我痛得撕心裂肺地叫着,直叫得口干舌燥,身心疲惫。生个孩子,仿佛受了一次车裂一般的酷刑,真是要人命。
昏昏沉沉中,我被推出产房,回到病房。睁开眼,看到叶芷蓁、张颉予、丁丁、家婆守在我床边,叶芷蓁笑容满面地抱着我的孩子。
“囡囡,你终于做妈妈了,妈妈升级做外婆了。”叶芷蓁很骄傲地说。
我有气无力地说:“妈,我好痛哦。”
“你以为做妈妈容易?现在知道了吧?做妈妈很辛苦的。以后还有得你操心。”
“天哪!生一次就够我受得了,还要生两次。”我叫苦不迭,想到就怕。
“第二次没第一次痛,一出力,孩子就生出来了。”家婆说。
“说得就像母鸡下蛋那么容易。”我回嘴道。
叶芷蓁和家婆放声大笑,这个时候我还能开玩笑,我自己都服我自己。
生产第二天,好朋友们陆续来看我,欧阳和慕容、大姐全家和家公、婆家的舅舅舅妈、秦卓雍、云飞、百羚、水清等同事也都来了,病房一时变得很热闹。
三天后,我出院回家,家婆和舅妈负责照顾我做月子。家婆买菜煲汤做饭,舅妈洗衣拖地,轮流分工合作,我安心地坐我的月子。轩辕工作太忙了,在我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只打过一个电话回来,知道自己做爸爸了,高兴得无法言语,只听到他激动的凝咽。
“辙辙乖吗?”轩辕问。
我说:“每天除了吃奶就是睡觉。”
“真想抱一抱他,做梦都想抱他。”电话那头传来轩辕内疚的声音。
“不能回来吗?”
“明天有任务,得赶往凭祥。”
“你要多注意安全。”
“你放心,好好带孩子。”
轩辕说完挂了电话。
时值隆冬,天气严寒,窗外寒风呼啸,天地一片灰濛,半空中沉浮着厚厚的铅色云层。我抱着儿子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家婆和舅妈在厨房做饭。门外有敲门声,家婆去开门。
秦卓雍和云飞提着燕窝和阿胶等补品来看望我。
“不是吧,秦卓雍,你这么有心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想都不想,脱口把话说出来。
秦卓雍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室内,说:“这房子不错。格调和布局典雅气派,不落俗套。”
“那当然,我爸我妈是什么人?审美有一定的水准。”我坐在一张皮凳上,怀抱着儿子说。
家婆倒了两杯咖啡奶茶给秦卓雍和云飞。
“你找到小弟了吗?”秦卓雍喝着奶茶问。
“没有。怎么,你有消息?”我看着秦卓雍说。
“我们单位有个在国外工作的业务主管看到了你发在社交平台的寻人启事,他说他符合上面的三个条件,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听到这消息,让我精神一振:“他知道忘忧谷?他能说出忘忧谷在哪里吗?”
“我打个电话问一问。”秦卓雍取出手机,和对方通了一阵电话,放下手机对我说,“他说是不是清泉山的忘忧谷?”
我是又惊又喜,问要对方的生辰八字。秦卓雍又打了电话过去问,拿到了对方的生辰八字。我连忙把这讯息发给江紫,一小时后,江紫给了我回复,这个人不是小弟。我很失望,这个小弟比在宝贝寻亲网上更难找。
云飞说:“这真的很难找,又没有DNA比对,仅凭那三个模糊的条件寻找,简直是大海捞针,我看这是没影儿的事。”
我说:“这完全是讲缘分,诸葛得知有忘忧谷这个地方,便心心念念,潜意识里,他知道那个地方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誓死要回到那个地方。如果你是小弟,我想你的第一反应应该心有所动,可是你没有,说明你记忆里没有忘忧谷。就像那些海洋里的大马哈鱼,还在卵囊里,便顺着陆地淡水河流到广袤的海洋,可是在它们的记忆库里仍存着故乡的记忆,于是不顾万里迢迢,千里奔波,逆流而上,死都要寻回它们的根。这种例子还有,比如海龟,它们也是这样的。”
秦卓雍说:“说得没错。但是人跟大马哈鱼、海龟不一样,他在转世轮回时喝了孟婆婆的汤了,找不回记忆了。”
这话说得有趣,我和云飞都笑开了。秦卓雍突然福至心灵,让我把他和云飞的生辰八字报给净玄,算一算他们是不是跟忘忧谷有缘。不久,江紫回话,说净玄在给诸葛坟上香,净玄说不必算了,心若有忘忧,魂必念之。唉,我摇了摇头。到了饭点,家婆留秦卓雍、云飞在家吃饭。
“尝尝囡囡的月子饭。”秦卓雍笑说。
餐桌上,秦卓雍又聊起忘忧谷的事,他问,若净玄还没卜得卦,怎么知道木莲子回来?也许每天上山旅游的人当中有木莲子,岂不是错过了?
我跟他说,清泉出生,诸葛回归,山里连续下七天七夜的大雨,忘忧草反季节开花,净玄就知道了。
“一定要在出生和死去时才能知道吗?那活着的时候呢?”
我模棱两可地说:“可能也会下雨吧。没听净玄说过。”
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底了,净玄说是小弟,不是小妹,是有道理的。我记得小时候,我一个人在山谷里的树枝上爬上爬下,饿了就吃树上的果实,渴了就喝山泉,采到一大把忘忧花就回道庵,无忧无虑地度过我的童年,那些年从没见过连续下七天七夜大雨的。